1、
我烧糊涂了,蹲坐在KTV门前吃冻牙的平安果。
保安来了三轮,都没劝下我。
漂亮的员工小丽探头出来,穿着超短皮裙和绒毛小细跟,趾高气昂:
「我就知道,你跟我们老板是不会长久的!」
得得瑟瑟,也不知道谁给的勇气。
「呸。」
我冷静地啃下一块苹果皮,精准地吐到小丽花了两个月工资买的高跟鞋上。
「啊啊啊啊!」她惨叫。
「怎么了怎么了!」
前台大姨领着三个保安闻声赶来,十分迅速地团团围住我。
我率先冷笑:「是这个女人先惹怒我的。」
「先别管这个啦!」保安小刘怒吼。
大姨给那小刘的后脑勺来了一下,原地跺脚,又来劝我:
「祖宗欸,你先进屋!你要是冻着了,老板扣我们工资!」
几个人轮番轰炸,软硬兼施。
我若无旁人,只管啃苹果;啃着啃着,他们都噤了声。
我只当他们是被冰糊了嘴,捧着大苹果爱不释手。
一片寂静之中,我察觉到有人驻足在我身后,踹我pp。
踹了一下我没理。
第二下差点被踹得飞出台阶。
我怒吼:「谁啊!敢踹我?我让我老公——」
话咽在了嗓子眼,我一下被这人扛了起来。
小肚子硌在他的肩头,我无力地垂下手。
苹果核脱手,骨碌碌地滚到了隔壁美甲店门前。
店主小美捧着平板,好奇地探出头看了眼。
她是我的好闺蜜,平时就喜欢和我聊些有颜色的东西。
她见我被一个男人抗在肩头,只顾着捂嘴笑,然后朝我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我大喊:「救命啦!强抢良家美少女啦!」
「闭嘴。」
男人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我的pp上,轻飘飘地说了那句令我面红耳赤的话:
「别闹。让你少上网你不听。就这体力,还妄想玩40℃的杵?」
2、
是的。
我跟江绿吵架,就是因为这个有颜色的网络热梗。
一周之前,他羊了,我没有。
闺蜜小美给我发了那个40℃的颜色梗。
我举着手机给他看,他看了一眼,别过头开始猛咳。
原本就低沉的霸总嗓音愈发的嘶哑。
他说:「不可能,你别想了。」
暴躁如我,一把扯下口罩,跟他对骂。
然后我也羊了。
我寻思着这下总可以了吧,羊羊对决,顶峰相见。
他却义正言辞:「我已经转阴。很遗憾,不行。」
什么不行?
我看,就是他不行!
趴在他肩头,越想越生气。
我不好,他也别想好。
我大喊:「江绿啊!你这样对俺,俺妈知道了要生气的哟!老牛吃嫩草,老男人vs貌美在校生!你心里也过意的去哟!」
店里客人少,大多都是员工,躲得远远的交头接耳。
小丽就混在其中咬牙切齿,一双眼睛发出野狼般的绿光。
我喊得更大声了,故意面朝小丽大声喊:
「老板!你扛我进屋,可要对我负责哟!」
小丽跺跺脚跑开了,江绿却依旧没说话。我准备继续攻略他,更过分的话还没说出口。
突然,pp上被他拍了一巴掌。
我眯眼:「……能不能再来两下?」
「徐倩,你是不是有病?」
他伸脚踹开门,把我丢到榻上。
一沾到软乎乎暖烘烘的被窝,我准备快乐地打滚。结果现在刚翻了个身,就头晕脑胀直直地挺着不动了。
「哎呦~」我扶着腰哀嚎。
他骂:「活该。」
我眼泪涌出来:「你都不可怜可怜我……人家在发烧诶。」
他沉沉地看了我一眼,戴上口罩,撇下我走了。
留我一个人趴在榻上哭长城。
我估计他是给我做饭拿药去了。
没过多久,令人的踏实脚步声从远而近。
他回来了。
我虚弱地倒数十个数。
「五——四——三——」
把手动了,门却没开。
门板外传来一道令人头疼的尖利女嗓:
「呀,老板,你刚刚不是还在美甲店门口和小美说话吗?咋这就回来了?」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恶狠狠地揪住床单,支起耳朵,静静地等待江绿的回复。
他似乎没什么犹豫,果断道:「嗯,找小美有点事。」
小丽见挑拨离间失败,开始扯东扯西。我听得直翻白眼。没等眼珠子转回来,只听她惊呼:
「呀,老板,您这儿太大了……扣子开了,我帮你扣上吧。」
太大了?
哪里太大了?
是我想的那里吗?
大得扣子都开了,那不至于啊。
却没想到江绿这厮居然波澜不惊地说:
「哦,确实有点大。谢谢你了,小丽。」
「举手之劳,老板客气了~」
「……」
3、
??
喂喂喂!
老娘是羊了,不是死了!
我原地弹坐起来,准备冲出门兴师问罪。
谁知脚还没踩上地板,上肢就先一步地扑向了床头柜。
「噗通」一声巨响,我撞翻了那个我珍藏的宝贝柜子。
里面叮铃咣啷地掉出许多平时用于……获得快乐的小道具。好闺蜜小美给我买的。
我手忙脚乱地坐起来收拾,扯到一根黑绑带,不慎将另一个柜子也打翻了。
几条写着「超薄」的玩意儿无比精准地套在我的脖子上。
「……」我摆烂地躺进那堆小道具里面。
那道久久未开的门「砰」地打开。
「你怎——」江绿端着食盘一个箭步冲过来,见到我的惨状,没忍住乐了。
他抱着手臂倚着墙,嘲笑我:「挺会折腾?」
小美紧跟着闯进来,看清楚状况之后整张脸都绿了。
我朝小美阴阳怪气道:「哼,我们江绿,那当然大了。」
我从脖子上扯下一片镭射包装的那啥,朝她扬了扬,「看见没,最大号的!」
「徐倩,你冷静一点。」江绿妄图制止我。
这种关头,我怎么可能收手!
我下巴颏一扬,看着小美再度挑衅:「你以为我怎么羊的?我就是被高温的大——」
门口传来一声十分耳熟怒喝:「徐倩!」
4、
我一下子耳清目明,僵硬地扭头望去。
然后乖乖地闭紧了嘴巴。
我爸妈来了。
在我大肆宣扬那什么的时候。
我用那把破锣嗓子颤颤巍巍道:「爸、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妈捂着心脏,指着我和那些小道具,浑身颤抖:
「徐倩,你说的出来准备课题,就是这么准备的?!」
江绿低头,「叔叔、阿姨。」
我妈白了他一眼,我爸一言不发地撸起了袖子。
我像鸭子一样叫唤:「别别别爸!我跟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这都是手套!」
我爸狐疑地看着我。
为了自证清白,我扯下一小片,当着众人的面撕开了。
「看啊看啊,就是手——套——啊啊啊啊!」
我一把将那黏糊糊的东西丢得老远。
是的。众目睽睽之下,我拆出了一个TAO。
最大号的那种。
一定是小美干的好事。
我求助地看向江绿。
他自身难保,被我爸妈抄起鸡毛掸子左右夹击。
「臭小子,臭小子!」
「防了你二十多年,到底是没防住啊你这个臭小子!」
「说吧,什么时候结婚?」
江绿抱头鼠窜,被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关键时刻,我站了起来,像个大英雄。
我先是挥退了一脸心疼的小丽and看戏者若干,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我爸妈手里鸡毛掸子不松,警惕地看着我。
「你别想帮这臭小子求情。」
我摇头,正色道:「爸,妈。你们别担心,我早跟江绿说好了,等我毕业就结婚。」
爸&妈:「这还差不多。」
江绿:???
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爸妈神色好转,眼睛滴溜溜地偷偷看我那些小玩具,「年轻人啊,还是要节制。」
我:「知道了知道了!」
我爸妈嫌弃地看我一眼,扭头叮嘱江绿:
「这个春节我们打算出去玩玩,你小子照顾好我闺女。」
我抢答:「好的好的,没问题。」
江绿:「我——」
我捂了他的嘴,对着渐行渐远的爸&妈喊着:「慢走,我们就不送了哈~」
他们贴心地给我关上了门。
一回头,对上一双幽怨中带着一丝丝杀气的眼睛。
5、
「徐倩,你不会真的对我感兴趣吧?」
「不然呢,你以为是假的?」
「你不是一直喜欢过嘴瘾?」
「放屁,对待感情我是认真的!」
老娘喜欢他十来年了。
江绿是我爹死党的儿子,比我大五岁。
他高中辍学开了KTV,理由是学校追求他的妹子太多,嫌烦。
从小他就活得通透。
小学我考试拿不到满分蹲着哭,他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校服外套路过,打开书包往我面前摆了三瓶饮料,
「别哭了,喝汽水,出出气。」
初中因为被爹妈误会谈对象离家出走,他在巷口把我截胡,领到他家里吃了顿难吃死的蛋炒饭,
「怎么样,是不是还是自个儿妈妈做的饭好吃?」
他辍学,邻里街坊都拿他当坏榜样;等他的店不知不觉成了镇上最大的ktv,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比他高、比他帅、比他有文化的男生我见得不少。
但我较真,我就是喜欢他。
他揣兜,我知道他在摸烟盒。
「抽呗。」我说。
他嘴巴有点干,干得很有男人味。
「你是研究生,你该配那些干干净净帅气小伙子。」
我反驳:「你也干净,你也帅气,你也是小伙子。」
他睨我一眼,「听不进我话了?」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什么意思?」
「这间屋子是你给我留的吧?门是你叫我进的吧?他们叫我老板娘你也没反驳吧?你不也上手扛我了吗?你总不要跟我讲,你真的不喜欢我?」
「……」他叼了根烟,没点,「真想跟我?」
「千真万确!」我盯着他的眼睛,「你以为我在跟你闹吗?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看着我,半晌没说话。咬着烟蒂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这种场合,不允许欲言又止!
不允许心里藏事!
我豪迈地扳过他的脸,「想说什么,都说明白!」
就着我的手,他抬起一双自带深情的桃花眼,神色复杂:
「徐倩,你之前说的那什么,40度——不是开玩笑?」
「……」
这要我怎么回答。
现在这种坦白局+表白局,撒谎不合适,讲实话更不合适。
在他探究的眼神里,我目光闪躲。
「好奇怪,头好晕~」
我装模作样地嘀咕了一句。然后一头扎进了被窝,装鸵鸟。
江绿没再追究这个话题。
他掀开了另一边的被角,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声音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好好休息,少上网。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埋在被窝里,哼哼唧唧。
「你们这些小姑娘,想一出是一出。你那些话要是换个男人去说,那——」
那话只跟你说啊,笨蛋。
在他啰啰嗦嗦的劝诫中,我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6、
一觉醒来,窗外漆黑,月光吝啬。
被窝热烘烘,脑袋晕乎乎,手脚冰冰凉。
心口没来由的发闷。
我实在是怕死,用尽浑身力气从枕下摸出手机,给置顶的江绿打电话。
「叮叮咚咚」的提示音在屋子里响起。
「……江绿?」
我试探性地低声唤着。
有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了我的床边,弯腰拉亮了床头的小夜灯。
是穿着厚睡衣的江绿。
橘黄的灯光从他周身亮起,像来送礼物的圣诞老人。
这个圣诞老人有点帅,也有点潮。耳坠上的那个银耳环也反射出几点莹莹暖光。
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没顾得上和我说话,给我换退烧贴、测体温,又在温度计「嘀嘀嘀」的警报声中,把保温杯的吸管送到我的嘴边。
「刚才给你喂了退烧药,现在烧还没退。你喝点水,再睡一会儿。」
我慢吞吞地偏头,咬住吸管嘬了几口。
喝得急了,最后那口水噎在喉间,我趴在床边咳得惊天动地。
一只手轻拍我的后背,我也终于懂得家里那小猫被顺毛捋时候的滋味。
咳嗽止了,我行动缓慢地缩回被窝。
他合上保温杯盖子,站起身来。
我想伸出手拉他,但全身上下散架似的,都不再受我的支配,只能勉强使唤自己的嘴巴:
「江绿,你可以陪我吗?」
话刚说出口,嘶哑的声音听得我自己直皱眉头。
「嗯,」他站在暖光之中,「我去拧个毛巾,给你擦擦脸。」
我安心地阖上了眼睛。
昏昏沉沉又是一觉,再睁眼,已经是白天。
从被窝里探出头,一眼看到站在窗边的江绿,嘴里叼了根烟,没点。
他可以有烟瘾,也可以没有。
不论什么东西好像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也都对他可有可无。
前两天和前台大姨闲聊,她说这两年镇上的店都不景气,尤其是ktv、酒吧这种寻乐子的店铺,
「咱老板好心眼,没有裁员、工资照发,但店里账面早就入不敷出。根本不晓得老板哪来的钱,年纪也到了,不晓得老婆本存够没有。」
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过完年江绿就三十了。
寻常,三十岁的男人早就被家里催婚的催婚,催生的催生。
但江绿至今孑然一身。
他只有一个早逝的母亲,一个聊胜于无的神秘父亲。没有老婆也就算了,年夜饭都没地方吃……
好可怜。
发烧发得我格外优柔寡断。
不知不觉,眼泪水糊了我满脸。
我拿被子蒙住头。被子里空气更稀薄,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怜劲还没缓过来,被子被猝不及防地掀开了。
7、
一抬眼,对上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睛。
他嘴里叼的那根没点的烟不见了,下巴上能清晰看到几根青色的胡茬。
「很难受吗?」他眉头紧皱。
我在可怜他的身世,他在不遗余力地照顾我、关心我。
「双向奔赴」这四个字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原本就眩晕的神志变得更加恍惚。
我怔怔地看着他,继续抽泣,「很难受。」
他神色紧张地给我裹了件大袄,扶我起来量体温、吃药、擦脸漱口、吃早饭。
我坐在床上,打翻了苦瓜堆似的,止不住地苦涩哀伤。
一边抹眼泪,一边看着他忙前忙后。
吃完饭撤了小桌板,他站在床边,给我掖好被角,「现在好点了吗?再睡一会儿?」
我凝视着他,答非所问:「江绿,我可以嫁给你吗?」
他正弯着腰给我掸被单上的饼干碎渣,闻言一愣,拿手背贴我额头,
「徐倩,你烧糊涂了?」
「没烧糊涂,我要和你结芬!」
关键时刻大舌头,真不愧是我,掉链子大王。
没想到他点点头,哄小孩似的:
「嗯,结结结。」
「……」
明明只比我大五岁,我却总是可以在他身上看到四个字:
「父爱如山。」
我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四个字,江绿不仅没生气,还顺手一把按在我脑瓜子上:
「傻闺女。」
别人是宠溺摸头杀,江绿是出掌打地鼠。
放在平时我肯定是要挠他的,但实在是疲乏,又躺回了被窝。
手机玩不动,我点开一个美剧,放在耳朵旁边听响。
人躺得直直的,望着天花板发呆。
江绿陪了我一整天,我不找他的茬,他就不和我说话,不过量体温、送饭、喂水,倒是十分勤快。
我花开二度,给出好评:
「江绿,你比我爸爸还体贴。」
他没说话,往我嘴里塞了半个肉松小面包。
我「唔唔」地嚎叫,他看我状态不错,笑着说:
「徐倩,你现在好丑。」
我实在没忍住,愤怒地挠他脖子,他没躲,还真叫我挠了三道血印。
我舔舔嘴唇,还想挠。
手在半空被攥住,并且被妥贴地塞回了被窝。江绿无奈地说:「很痛,徐倩。」
我幽幽地看着他的脖子,
进行了无边无际的畅想。
8、
躺了两三天,发烧不再反复,头还晕呼呼。
晚饭的时候,江绿炖了我平常最喜欢的排骨玉米汤。
我拿被子蒙住头,说:「我要喝奶茶,吃肯德基。」
江绿隔着被子拍我的后背,让我出来。
我慢吞吞地探出头,正准备提更过分的要求。嘴刚张开,一勺排骨汤已经送到了唇边。
江绿看看我的眼睛,随后视线下移,
应该是在看我的嘴,和嘴边的调羹。
看着那张离我很近,又过分专注的脸,我脑子里又想到了一些,别的场景……
一口又一口,汤越喝,我人越热。
江绿撩而不自知,用筷子叉了一节玉米送到我嘴边。
「等你好了,吃什么都行。我请客。」
「真的?」我看着他,颇给面子地咬了一小口玉米。
「我骗过你?」
我用转不快的脑子回忆了一下,相识的这二十来年,江绿确实没骗过我。一次也没有。
我雀跃了,兴致勃勃地大胆开麦:
「我想吃——」你。
发言失败。
「咚」的一声。
小美推门闯了进来。
她毫不客气地挤开床边的江绿,围着我看来看去:
「你咋样了?江老板说你快不行了,让我来陪陪你。」
我偏头看向江绿。
怕我无聊,还找来了好朋友陪我。
好贴心!
他似乎没打算解释,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口罩递给小美,又提起床头的酒精喷雾,一顿狂喷。
最后处理了床头的垃圾,端起碗筷,说了句「你们聊」,大步出去了。
小美嚷嚷:「哎哟别看了别看了,你的心都要附在那袋垃圾上一块儿出去了!」
我只顾着痴痴地笑。
9、
「完蛋了,徐倩,你烧傻了!」
小美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吼,「江绿,快来!徐倩烧傻了!」
楼道里顿时响起「蹬蹬蹬」的脚步声。
不出十秒,江绿再次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和小美都愣了。
「怎么了?」江绿气喘吁吁。
小美随口胡诌:「徐倩想喝热牛奶。」
「知道了。」江绿关上门,下楼了。
「哦呵呵~~」
小美笑得像个反派,兴奋地拍着我的被子。
「徐倩,你跟江老板的这个婚后般的幸福生活,过得蛮不错的嘛~」
我一边脸红,一边惆怅。
「他对我好得没话说。但是,一谈到感情……」
「咋了?」
「一谈到感情,要不就是他回避,要不就是,」
我幽怨地看向小美,「要不就是被闲杂人等打断。」
小美从床头柜掰了根香蕉,脸上十分不屑。
「你自己菜还怪别人?江老板多稀罕你啊,你要是自己主动点,亲他一口,还不是分分钟拿下?」
我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朝小美伸出食指:「嘘。」
小美嫌弃地看我一眼,毫不在意地扯下口罩开始吃香蕉。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推门进来,脚步声渐渐远去。
警报解除。
「可是我觉得江绿有心结。」
我长叹一口气,看着吭哧吭哧吃香蕉的小美,福至心灵:
「小美姐,你在对门开店也有些年数了,江绿他……是不是受过情伤?」
小美眼睛亮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前几年有个高个子大波浪的御姐,天天浓妆艳抹来找江老板。
「没过两天手拉手上街头,俊男美女,你侬我侬的样子实在是登对,我见了都——」
小美看了我一眼,闭上了嘴巴。
我愤愤地将自己砸进榻里,攥着被子问:「后来是因为什么分手的?」
「那个美女脚踏两只船,江绿很生气,扭头也搭了一个女大学生——」
小美唾沫横飞,把那点传闻说得绘声绘色,还没说完,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江绿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了一个保温壶,两个玻璃杯。
他神色如常地倒了两杯热牛奶,给我和小美一人一杯。
我的那杯亲手送到了我的手里,小美的那杯被「啪嗒」一下撂在了床头柜。
然后他迈开长腿,坐到了书桌边。
似乎是不准备出去了。
我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小美。
救命,江绿在门外有没有听到啊?!
小美蛮不在意,吨吨两口喝完了热牛奶,抹了把嘴,扭头找江绿的茬:
「江老板,我们小女生讲话,你也要听啊?」
江绿原本正在漫不经心地翻我前两天摊在桌子上的专业书。
听到小美的话,江绿合上了书。他侧过身胳膊搭上椅背,冷着脸对小美说:
「姜小美,造谣犯法。」
10、
小美冲过去,要和江绿吵架。
照平常江绿那爱咋咋地的颓态,顶多是头一撇假装听不见,懒得与小美计较。
但这会儿,他有些较真,表现出一副「你过来呀」的约架状态。
这种状态我只见过一次。
当时我高三,出了点事。
放学路上被几个人一路簇拥,他们嘴巴不干净,手也不老实。
江绿见了,二话没说扛着老乡搁在一边的锄地钉耙,把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坏家伙吓得屁滚尿流。
江绿较起真来,帅是真的帅,后果也是蛮严重。
现在一边是江绿,一边是小美,两边都不能舍。
我赶紧「哎呦」一声躺倒在床头。
小美不忙着打架了,江绿急得站起来了。
我见状,满意地缩在被窝里,左手牵住小美,右手牵住江绿:
「相亲相爱一家人,别动拳头别动手。小美喂我喝牛奶,小绿给我拆薯片——」
几分钟后,我一口薯片一口牛奶,左拥右抱,惬意万分。
江绿抽了两张纸给我垫在脖子边,匀速投喂薯片,时不时的掸掸碎渣。
小美摩拳擦掌,不停地找江绿的茬。
这会儿江绿气性过去了,也不搭理小美,尽职尽责地做着我的薯片投喂工。
「欸~」
小美冷不丁地叫唤了一声,我没明白她要干什么,
「咋了?」
她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伸出手朝我晃了晃,每个手指上都戴了一个戒指,浮夸得要命。
「瞅瞅,前两天,我男朋友送给我的圣诞礼物~」
我恭维道:「好漂亮好漂亮。」
然后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有新男朋友了?哪一个!」
小美嫌弃地看我一眼,迅速将炮火转移江绿身上:
「我们倩倩住你这里,又可怜兮兮地中了招,你也不给她准备一个圣诞礼物,叫她高兴高兴?」
江绿把送到我嘴边的薯片收了回去,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三分尴尬、七分期待,等待他回答。
他盯着被单上的小碎花,一言不发,卡茨卡茨地咀嚼着薯片,陷入了沉思。
这是啥意思?
回避大法?
小美耐心耗尽,抢走那包碍事的薯片,撸起袖子替我冲锋陷阵:
「说话啊江绿,我们倩倩对你那么好,怕你无聊放了寒假就来陪你,你总得表示表示吧!」
哎呦,倒也不是这个原因。
我是听我爸妈说,江绿那个神秘爹要给他安排相亲。
思来想去实在坐不住,不想叫心仪对象被别人硬生生地抢走了。这才行李箱一提,风风火火地住了进来。
虽然他对我好,但他究竟喜不喜欢我,会不会烦我厌恶我,我心里也没底。
只不过凭着这十多年邻里街坊的交情、他那几分照顾妹妹似的善意,提出无理的要求、开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徐倩。」
一道低沉嗓音打破了我的胡思乱想。
江绿的目光停驻在我的脸上。
他抽了张纸,把手上的薯片渣擦干净,然后把我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你呢,想要吗?」
我情不自禁地说:「想……」
想要什么?
你给什么我都要。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当场摘下耳环,用酒精棉片仔细地擦拭了几遍之后,轻轻地放在我的手心。
我摊着手掌,整个人都愣住了。
江绿问:「不喜欢?」
「……」
我心里五味杂陈。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那耳环,是他妈妈的遗物。
意义非凡。
11、
我十分过意不去。
小美得知耳环背景之后,高深莫测地说了句「别担心了,他肯定喜欢你」,
此后便不见踪影。
在江绿的数日的照料下,我顺利转阴。
但他一不叫我洗头洗澡,二不允许我穿漂亮衣服。
无奈之下,我搬着躺椅,在店门前的空地上晒太阳。
小丽、大姨,和小刘保安也各搬了小马扎,坐我边上嗑瓜子。
我嗓子疼,望着那一大兜瓜子眼馋。
「咻」的一下,一条毯子从天而降,降落到我身上。
我头蒙在毯子里,像只尼斯湖水怪,鲁莽地在毯子里头乱撞。
江绿笑着把毯子一扯,我就这么和他对上了视线。
阳光刚好洒在他的头顶,本来带了些棕栗色调的短发在光芒下徒生光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耳垂空落落的。
那天半夜里我辗转难眠,在网上给他买了对新的,物流信息显示今天下午就能到。
他率先错开视线,把手里保温杯递给我,
「多喝热水。」
我本来想和他闹一闹,但余光一扫,小丽正眼巴巴地望着我,于是我乖乖地接下保温杯,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
江绿满意地回了屋,小丽立马就开始阴阳怪气:
「有些人呢,真是好福气。不像我,喝水要自己倒,生病要自己抗,发烧了也没人搭理,反正就是自生自——」
边上的大姨听了这话,上来就是一比斗,她吐了瓜子皮瞪着小丽,
「你这闺女,够没良心。你发烧那两天我没守着你、没照顾你?」
小丽遇到了克星,缩缩头继续嗑瓜子。
看她那吃瘪的样子,我一个没憋住,乐了好久,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小丽幸灾乐祸,
「瞅你那傻样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
行了丽姐,都是羊康,谁也别嘲笑谁。
嗑瓜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含了颗江绿给的奶糖,阖上眼睛放空。
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闷声抱怨着,「生意难做哟,这十来天,都不见几个客人。」
我睁开眼,发现身边多了几把小马扎和躺椅——这个时间段,太阳正好都聚在江绿的店门前。
附近各店老板挨在一块儿聊聊天,倒没什么。反正也没客人。
就这么一想,远远地来了两个人。边上几个老板伸长脖子望去,相互打赌那两个人会去谁的店里。
在万众瞩目中,那两个人走近了。
一个是开着小小的箱式三轮车的快递员,
另一个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女御姐。
我嘿嘿一乐,赶紧站起来奔向那辆三轮车。
俺给江绿买的耳环到货噜~
我开开心心地从快递员手里接过包裹,一边拆一边往回走。
晒太阳的大队伍纷纷神色不明地望着我。
「咋样,那美女姐姐去谁店子里了?」
我丢了快递盒,把闪闪发亮的耳环攥在手心,准备回屋给江绿一个惊喜。
「欸,」大姨叫住了我,
「你刚刚,也看见那倍儿俊的大姑娘了?」
那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女御姐?
我点点头,「看到了呀,很漂亮。」
大姨欲言又止,
小丽在边上凉飕飕地说:「那是江哥前女友。」
警铃大作。
我瞪大眼睛,朝四周环顾,「人呢?去谁店里了?」
众人指着店门口,异口同声:
「进你们家KTV了。」
12、
我鲁莽地闯进江绿的办公室。
他们俩坐在小茶几两侧的单人沙发上,动作一致地抬头望向我。
郎才女貌,岁月静好。
显得我有些多余。
正当我踌躇之时,那美女搁下茶杯,笑吟吟地指着我,问江绿:「是她吗?」
得瑟什么得瑟,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手里那茶具还是我三年前送给江绿的呢,沙发套也是我陪江绿选的,还有这屋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是我……
吐槽没完,江绿朝我招招手,「过来。」
我把攥在手心的新耳环揣进兜里,神色自如地走向江绿。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她是小美口中忘恩负义的前任,我是与江绿共度难关的青梅竹马。
显然是我的胜算更大一点。
我一屁股坐在江绿边上,原本就不宽敞的单人沙发更加拥挤。
我挽着他的胳膊,看向对面那个女人,「宝宝,她是谁呀。」
「前女友。」江绿没有一丝丝遮掩。
他毫不留情的态度令面前的女人愣了半晌,不过她粉涂得厚,看不出什么破绽。
女人撩了把及腰的大波浪,红唇微动,向我打招呼:「妹妹你好,我叫陈倩。」
隐隐约约带着几分大前辈般的傲气与目中无人。
姐姐妹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演宫斗剧。
等等……
她叫陈倩,我叫徐倩。
搞什么,白月光与替身的烂俗戏码?
心头一团乱麻,那女人见好就收,深情地凝视着江绿,
「你再想想吧,别到时候后悔了来求我——
「不过,只要你求我,我就会帮你,
「像以前那样。」
我周身恶寒,如坐针毡。
江绿不动如山,恍若坐定圣僧。
那女人觉得自己胜利了,拢了拢那隐形的胜利披肩,温柔又知性地对我说:
「其实我知道你,陈妍你认得吧?我妹妹。」
她说完这句话就踩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俏生生地走了,
而我心里那座强撑许久的巨塔也轰然倒塌。
那里乌云密布,那里残破飘零,充斥着恶鬼的低吟与嘲讽。
曾经替我打跑恶鬼的保护神轻声唤我,
「徐倩。」
我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江绿。
「你不会害我的,对吧?」
我心里明白。
这句话,问得很多余。
但江绿答得无比真诚:「徐倩,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
脑中自动杜撰了他正装出席婚礼,认真说「我愿意」的场景。
我点点头,不再追问他过往的香艳往事,
也不想过多回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与事。
原本握成拳头的手缓缓张开,原本攥着的耳环叮铃一声落回口袋。
终于想起来,我是来给江绿送礼物的。
可江绿这厮突然伸出双手扳住我的肩膀,来回地晃。
「怎么不说话,你不相信我?」
我信,我信。你先别动,我头晕!
他还是不停地晃,嘴里还发誓似的喋喋不休:
「就算你以后有了男朋友,嫁了人,有人敢背叛你,我也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
江绿是个大笨蛋。
望周知。
我生气地踩了他一脚,
大棉鞋很不给力的脱了脚。
兔子棉鞋一动不动地叠在江绿的灰狼棉鞋上,
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捡拖鞋的功夫,江绿还在持续输出:
「你有什么困难我都可以帮你,毕竟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
我咬牙切齿地拖鞋砸回地上。
「妹你个头!!」
江绿嘎嘎乐,抬脚把我的拖鞋踢远了。
我幽幽地看他一眼,又望向不远处鞋底朝天的大棉拖,把脚上剩下的那只拖鞋也踹了。
然后踩着江绿给我买的厚棉袜,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欸,别生气。」
他追上来,手里捏着两只兔子棉鞋。鞋子上的长耳朵沾了灰,乖乖地耷拉在他的腕间。
「还我。」
我示意他把鞋丢到地上。
他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地蹲了下去。
我眉头紧皱,
「是把鞋放到地上,不是把你自己放到地上。」
他仰头看我一眼,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先是把鞋放在地板上,然后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到了他的脑袋上。
动作慢条斯理,耳根微微泛红。
我低头看着,心砰砰直跳。
他握着我的脚踝,一只一只地给我穿拖鞋,还把早就被我踩扁的后跟妥帖地拉起来。
把手放到他的脑袋上,是当作一个支点,防止我单脚的时候站不稳。
我强行控制住上扬的嘴角,薅了两把他的头发,
「江绿,你是不是偷偷看我浏览记录了?」
他站起来,双手插兜,左顾右盼。
不是掩耳盗铃是什么?
我笑,「人家女主穿的是高跟鞋,我穿的是破棉鞋。你觉得效果能一样?」
「你不喜欢?」
「你觉得呢?」
我抱着胳膊口是心非,「大棉裤、破棉鞋,这种特写,如果你是追剧的观众,你会心动吗?」
他幽幽地看着我,不吱声。
我拿他没办法,嘴角忍不住上扬,然后用极低的音量说了句,「喜欢。」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跺跺脚跑远了。
他没追。
不追也好。
此刻我的心,速度七十迈,
恐怕我自己都追不上。
13、
吃完晚饭,店里零零散散来了几批客人。
跨年夜,病痛也拦不住的狂欢。
我坐在前台,一边嗑瓜子,一边和笨蛋小丽吵架。
「江哥前任好看吧?」
「好看屁用?你江哥喜欢的是我!」
「整天穿着大棉袄,脸也不梳头也不擦,谁喜欢你。」
我沉默了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倒是边上蹲着打游戏的刘哥爆笑如雷,
「大丽,你改天梳脸的时候叫上哥,让哥长长见识。」
小丽颇觉莫名其妙,「刘哥,你在说什么啊?」
嘴瓢的人,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嘴瓢。
看着小丽懵懵懂懂的样子,我笑得手抖,纸巾上的瓜子壳噼里啪啦地掉到小丽的脚背上。
对,依然是那双花了她三个月工资买的绒毛小细跟。
小丽愤怒地原地跺脚。
「徐倩,你少欺负她。」
江绿猝不及防地现身,声音上扬,看上去颇有些愉悦。
他拿扫帚扫地,我往地上吐皮。
我和他较劲,「你帮她不帮我?」
他把扫帚往边上一撂,「帮理不帮亲。」
哦,
我是他的亲啊。
我接过扫把,闷头扫地。
余光一瞥,小丽正捂着嘴乐,还以为江绿在帮她呢。
好笨。
「我出去一趟。」
一扭头,江绿已经走出好几步远,穿着一身黑,融入了茫茫夜色。
「这都十一点了,你出去干啥!」
他依旧大步朝前走,胡乱地朝我摆摆手,算是应答。
没多大点功夫,他已经走到了路灯下,纷纷扬扬的飘雪与他一路同行。
我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只见小丽满面狰狞。
我实在看不惯这副恶女的样子,伸手捏她的脸,「干啥,你又咋了。」
「江哥这么好的男人,真是便宜你了!」
「不是,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便宜我了。」
「你知不知道他今晚打算——」
「咳咳——」
「咳咳!!」
打游戏的刘哥和追剧的大姨同时咳嗽,随即小丽噤了声。
不对劲。
「你们有事瞒着我!」
三人互相打着马虎眼,「没有没有,哪有的事。」
「我不信,我要给江绿打电话。」
「别别别!」
小丽居然伸手来夺我手机,我更加坚持我的想法,绕到柜台另一边,猛戳江绿的头像。
手里的电话还没打出去,柜台的电话倒是先响了。
我离得最近,顺手接了。
一边听电话内容,一边观察三人的脸色。
我观察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观察我。
脸皱得像我今早吃的烧卖。
「嗯。好的。马上来。」
我挂了电话。
小丽小心翼翼地问:「是……江哥?」
「对。」
「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我转身去壁橱拿了两瓶酒,
「他说要跟我求婚。」
小丽连连后退,直到腰顶住柜台,退无可退。
我看着生无可恋的小丽,笑得猖狂。然后拎着两瓶酒拐了个弯,朝包厢走去。
当然是骗她的。
打电话的人不是江绿,他更不会求婚。
只是点酒的客人而已。
我心情颇好地敲敲包房的门,一开始歌声与伴奏声很响亮,没人应答。
我扒在透明的小窗口朝里看,还未在五光十色中看清楚任何一个人的脸,只听歌声骤止,里面还传来几声「来了来了」的叫嚷。
我没多想,一边喊着「酒来喽」,一边推开了包厢的门。
一踏进包厢,里面数十双眼睛齐齐地望向我。
我半张着嘴,被那些探究的、不屑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徐倩,真的是你啊!」
「妍妍说你在前台,我本来还不信呢。」
「怪不得你一直不愿意来同学会呢。」
「可就算没考上大学,也不至于在ktv工作呀。」
「嘿老王,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哩。你知道的,这种,这种地方,赚得——」
「噼啪——」
酒瓶在脚边炸开,
暗红的酒液纵横流淌。
疾风骤雨中,有人攥紧了我的手。
14、
「你们有文化,你们清高。」
「这种地方怎么了,看不上别来啊。」
「你就是陈妍?周尧又是哪一个?算了,不重要。现在我们倩倩才看不上你们这种人。」
「虚伪、恶心,自以为是!」
小丽突突突突地大骂了一通,看着一屋子面色各异的「成功人士」,冷笑着啐了一口,拽着我上了天台。
天台上,她扒着栏杆左右张望,我抿着嘴角走进纷纷飘雪。
「丽姐,我不想跳楼。」
小丽嫌弃地回头看我,「呸呸呸,说这不吉利地干啥!」
我跟着呸呸呸,望着夜色扯东扯西:
「丽姐,那两瓶酒好贵呢。」
「老板要是知道我是为了保护你才砸的酒,肯定不会让我赔。」
我点点头,又指指她那双几乎被酒液浸透的绒毛小细跟,
「可是丽姐,你的鞋子又脏了。」
她低头一看,瞬间抓狂。
也不管自己穿着小香风短裙套装,张皇失措地蹲下去清理高跟鞋。
没纸巾也没抹布,她随手抓了一把松散的新雪敷到鞋面上。
这样一来,这双奢侈品几乎等同于报废。
「丽姐,」
她抬头看我。
「你走光了。」
她大惊失色,着急忙慌地压着裙边站起来,「你个小没良心的——」
我张开手臂抱住她。
「丽姐,谢谢你。」
张牙舞爪的小丽定在了原地。
「哎呀都是自己人,相互帮衬帮衬就好了嘛。如果你赔我高跟鞋,那就更——」
「你在哭吗?别哭啊别哭啊,你不赔也可以!待会儿江哥来了我不好解释啊喂!」
我没哭,只是在流眼泪。
天寒地冻,眼泪结成了冰柱,我也即将要结成冰柱。
「你这个丫头真的是很会添麻烦……江哥?你终于来了!」
我被摆弄着转了个圈,拱进了一个暖烘烘、香烘烘的怀抱。
「她怎么了?」
有人在讲来龙去脉,
有人在重获新生,
也有人扶着我的肩膀,认真地问我心里还有没有恨。
恨意当然是有的。
读书的时候我成绩不好,却喜欢上了学霸周尧。班长陈妍挽着周尧的手,与一众好学生结伴,在放学的路上堵我。转天却又去向班主任告状说我早恋。
更喜剧的是,周尧点头承认了。
自此我好像那不用门票就能参观的猴,人们嘻嘻笑着看我,却一句话也不同我说。
成绩不好是有罪的,这我可以理解。
可是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江绿说,「那我肖想了你那么多年,岂不是应该下地狱。」
我没听懂。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店开在这里吗?」
我摇头。
他牵起我的手,走到栏杆边上,指着夜空的某个方向,
「那里是你念书的高中。」
「啊?」
他又拉着我来到另一侧栏杆,
「那是你家,边上是我家。」
「懂了吗?在这里,我可以一路看着你回家。」
「怎么又哭了?」
他低头亲亲我的眼睛。
原本快要结冰的眼泪被瞬间融化,更加收不住闸。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承认喜欢我,我追你追得好苦呜呜呜呜……」
他叹气,「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用冰手贴着他的脖颈,止不住地抽泣。他被我的冰手冻得一哆嗦,却没躲,
「我过年30,你才25。你专升本升研,我高中辍学。你父母善解人意,我妈早逝,我爸——」
在他微微停顿的功夫,我把冰手移到他脸上,踮脚亲他。
他不配合地后仰,我只亲到了他的下巴。
我抹了把眼泪,不明所以地捧着他的脸,「为什么躲?你刚刚这些话不是表白吗……」
他看向我身后。
我回头一瞧,只见ktv的众员工都挤在墙角,纷纷作西子捧心状。
唉,江绿脸皮薄。
大庭广众之下,大概率是不好意思的。
不过之后的一系列行动,实在是刷新了我对江绿的固有印象。
先是小丽跳起来朝楼下大喊,「小美妹子,可以点了!」
然后「咻」「咻」几声,烟花升天,将这幽暗一隅点燃,亮得恍如白昼。
江绿单膝跪地,打开了丝绒首饰盒,里面放了枚亮晶晶的戒指。
我捂住脸,不敢置信。
气氛组迅速到位,周边店铺的老板老板娘们拎着瓜子桶、举着小马扎,大喊:「嫁给他!嫁给他!」
别的话,刚刚已经说透。
江绿仰头看我,神色认真,「嫁吗?」
怎么可能不嫁?
戒指顺顺当当地圈在无名指上。
气氛组大声欢呼,「亲一个,亲一个!」
江绿没有迟疑,轻快地站起来,偏头吻我。
心跳如由近及远的鼓点,缓缓地带着我的神智飞向远方。
直到齐声的倒数在耳边响起。
我睁开眼,江绿的俊脸离我很近,睫毛上沾了点霜白色的雪渣。
蛮诱人的。
我说:「你配我,我配你。天作之合。」
他摇头,「我还是配不上你。」
我环住他的脖颈往下扯,精准无误的咬住他那被自带艳红色的嘴唇。
「你以后如果再敢说这个……」
「说一遍,罚亲十下。」
他突然笑得狡诈,「罚亲也算罚?」
我笑得比他更狡诈,「那我要玩弄你那40摄氏度的——」
江绿眼疾手快地捂住我的嘴。
「你以后少跟姜小美玩。」
「不,我还要向她学习御夫大法。」
我笑着倒进江绿的怀里,他顺势用暖烘烘的厚外套将我罩在里面。
烟花璀璨,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映着点点星光。
楼下小美还在和新男朋友吵架,小丽醉醺醺地抱着大姨哭诉小鞋鞋的牺牲,保安大刘笨拙地举着干净纸巾不敢出手。
店家们酒醉诉衷肠,无论如何都要咬咬牙继续讨生活。
而我徐某人,
终于抱得美人归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