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有个愿望,要把乡下老房子翻新重建。
过年前,他们逼我拿出所有积蓄,不要让他们丢脸。
我攥着诊断书说:“这是最后一次。”
1
从医院出来,我妈给我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再不打钱过来,这个年你也别回来!”
然后我就被拉黑了。
我出去工作的这些年,乡下的周边邻里一个接一个的将老房重建,我妈也跟着起了念头。
但手里没钱,她只能眼巴巴看着,羡慕着,也常常将主意打在我身上。
“我们养你这么大,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以后这旧房子啊,就指望你翻新了。
“听我们的,再找个实在点的对象,我们的翻身日子也就不远了。”
我从小到大都很听话,就连高考志愿也是填了我爸妈认为实用的。
毕业出来后,他们拜托我表姐给我安排了一份体面工作。
我的人生就像被控制着,按着他们的牌路不能错一步。
有时我难免心情不好顶嘴一句,我妈就板脸:“翅膀硬了说不得了是吧?我砸锅卖铁都是为了你好!要不然你以为我们会造不起新房子?”
他们不堪的模样,似乎都是因我而起。
看着手里的诊断单,我终于下了决定。
乳腺癌晚期治不治都是死,与其在死后被冠上不孝子的罪名,还不如将这几年来辛苦攒下的八十万送给我妈。
2
我辞了工作,收拾行李回老家。
遇上隔壁阿婆,她跟我打招呼:“这不是小绘吗?怎么舍得回来了?哎哟,做儿女的可不能没有良心啊!你爸妈为了你,这些年瘦了好多,头发都白了不少!”
其实这些年我也有回来,但我妈每次都只准我住一天,然后命令我出去打临工。
她说年轻要拼命些,这样才能攒够钱造一座新房子。
我冲阿婆笑了笑:“我家的事儿就不用阿婆操心了。”
阿婆面露不快,丢下一句:“我做长辈的在教你,你怎么不懂事的啦?”
我进了家门,发现空无一人。
给我爸打电话,第二只才被接起:“干什么?”
我说我回来了。
我爸愣了愣,那边好像在窃窃私语。
随后响起我妈的声音:“你不好好赚钱跑回来干吗?赶紧给我滚出去!”
我沉默了会儿:“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咋?要死了?还特意跑回来,我看你就是不想工作!”我妈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是啊,我确实要死了。
一直等到晚上八点,他们都没回家。
而我也没什么胃口,只觉得冷飕飕。
回到房间开了空调,刷朋友圈才发现,原来爸妈去了舅妈家。
也是,他们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去送年礼,多夸两句在外工作还没回的表姐,然后塞几千块压岁钱。
舅妈每次都推掉,手却捏着钱不放:“千雅都多大了,你们每年给这么多,像什么话呀!”
我妈:“在我们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再不要我该生气了!”
“瞧你说的!”舅妈乐此不疲的将钱揣进口袋。
小时候的我眼馋的不行,对我妈说:“我也要。”
我妈打开我的手:“不懂事儿!我养你到现在还不够吗?”
我揉着被打疼的手默不作声,眼巴巴看着表姐抱着粉红钞票冲我炫耀。
可能我姐从小就优秀,是家长眼中的好孩子,又长的好看,所以大家都喜欢她。
而我平庸,嘴巴又不甜,不爱讲话,是别人都说的闷葫芦、不合群。
就算踏上社会被安排工作,我依然没摆脱从前给人的形象。
这一切,也恰恰成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我。
3
有次我帮忙一起做的文件出了问题,同事在会议上公开指使我犯下的错,让我们小组丢进脸面。
我错愕地看着他,可他嚣张跋扈,声音盖过了我。
表姐是我们组领导,事后找上我,公然将文件甩在我的脸上。
“江绘,你是白痴吗?简单的文件都能出错!”
我顿觉委屈:“我是帮……”
她直接一巴掌扇过来:“白纸黑字你的签名,你还想赖谁?要不是你爸妈求着我,我能给你一个好饭碗?给你脸了!”
我捂着半边红肿的脸颊,听着围观的同事对我指指点点,眼泪禁不住流下来。
我是帮忙做了,可是我没签字,没人愿意信我。
回家我说:“妈,我不想干了。”
我妈瞥了眼我的脸,没好气地说:“工作都这样,你姐也是身不由己,而且本来就是你做错事。”
原来我姐已经跟我妈告状了。
我委屈:“到底谁是你亲女儿啊?妈,你为什么不帮我说话?姐姐就真的那么好吗?”
我妈理直气壮:“如果你像她那样优秀,我还能说你?有时候自己反省一下,有没有认真工作,有没有跟同事好好相处?为什么不批评别人只批评你?”
我终于憋不住,眼泪直接飙出来:“既然你认为我这么差劲,为什么要生我啊?你们有姐姐不就够了吗?”
“不生出来怎么知道质量?而且我也不可能白生你,你需要为我们养老送终,我们没有完成的使命你得接着,这就是你在世的任务,否则就是个不孝子!”
我听着这番话深感窒息。
出生不是我的选择,我却要为此买单。
所以妈妈,你们的命运只能我背负了是吗?
4
他们直到十一点才回来。
我迎出去,我妈“啧”了一声:“知不知道现在电费很贵,你开什么空调?”
“我冷。”
“冷就受着,能冻死?”
我妈进我房间把空调关了,看着堆放的行李,她又问我:“你这什么意思?”
我把离职的事情说了出来。
妈妈脸色大变:“谁准你辞职的?你想过别人没有?当初是我们千辛万苦拜托你姐给你安排的工作,你倒好,给脸不要脸,往后你姐在公司的面子也没了!”
回来的路上虽然做足了心里准备,可听我妈这番话后,我还是很难过。
她丝毫不关心我为什么辞职,想的永远是衬她心意。
我爸更是雷霆大怒:“人家羡慕你的饭碗都来不及,你怎么把别人的好心当驴肝肺,这么不懂事?
“我们这些年为了你省吃俭用,供你成才,你现在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不考虑我跟你妈的感受了是吗?”
然后我妈就哭了:“我们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你怎么变成了一个白眼狼啊?”
“走。”我爸一把将我扯起来,“你马上回公司把工作要回来,再跟你姐赔礼道歉!”
我挣脱:“不去。”
“啪!”
我爸一怒之下给了我一巴掌。
力气很大,我往后蹶趔了两步,嘴角溢出血。
他愤怒地指着我:“真是管不了你了,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听话了?你继续作好了,亲戚间关系迟早被你搞没!我看你以后活在自己世界里算了!
“我没你这样的孩子,房产证上也没写你名字,你给我滚!”
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捂着脸扭头就跑。
寒冷的冬夜,风就像冰刀一样生冷地割在脸上。
我不知道走了多远,我妈一个电话将我叫住了。
5
我妈找来后埋怨了我一顿,晃晃手机要我回去:“你姐打电话过来了。”
我注意到我妈的眼神带着探究,下一句就问我:“你从公司拿回来的东西放哪了?”
“什么东西?我没拿啊!”我很奇怪。
“你犟啥呀?”我妈不信,“偷拿别人的东西就是不对,我跟你爸怎么生出你这个玩意儿?”
“是不是徐千雅又跟你们乱说了?”我变得生气。
临走前,我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工位,把鼠标、键盘、坐垫、杯子什么的带走了。
“妈,那些都是我自己买的,我带走有什么问题?”
“你姐不可能冤枉你!”我妈笃定地说,“她从小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理,你要是不把东西还回去,你姐是要丢工作的!
“走,你现在先跟我回去!”
我被一拉一拽回了家。
家里的气氛异常凝重,我爸沉闷地坐在沙发上,没给我好脸色。
我受不了被冤枉的滋味,翻出手机:“我有购买记录证明的,你们完全可以一样样对比,我不可能偷东西!”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我妈闯入我房间翻箱倒柜。
我爸这时冒出一句:“实在找不着,问一下多少钱赔人家,你再去道个歉,免得闹难看。”
我诧异地望着我爸:“你们就这么不信任我吗?我说了我没有拿公司的东西!”
“你姐冤枉你有什么好处?”我爸冷哼一声,嫌恶道,“你在学校的时候就不好好做人!”
高中那会儿有次转宿舍,一位同学的拖鞋丢了,第二天我的拖鞋换成了她的。
那位同学骂我不要脸,告到老师那儿去,我被请了家长。
我爸嫌一个大男人出来丢脸,于是我妈来了。
她对同学笑眯眯地赔罪,说是会给买双新的。
然后使劲儿按着我头:“道歉!我怎么养了你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不仅让我丢脸,还让家里花了一笔不必要的开支!”
我委屈极了,试图辩解。
我妈不由分说用一个巴掌堵住了我的嘴。
那是她第一次打我。
我真的就不敢说话了,低着头闷闷地说了句“对不起”。
从此我的“光辉事迹”传遍了学校,同学们对我避而远之。
有时候他们从我身边走过,会用泥巴或者纸团扔我,大声叫我“小偷儿”。
他们会把我死死按在厕所角落,在我头上撒尿。
面对我爸的言论,我委屈地泪流不止:“你们要真觉得是我偷,就别只听我姐的片面之词,得拿出证据!”
6
“证据?我们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我爸鄙夷完我,回头指使我妈,“别废话了,直接拿她手机给千雅发过去。”
妈妈抢了我的手机逼我指纹解锁,打开微信给徐千雅发了五千块。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考上大学后,我姐徐千雅零花钱不够花,被我爸妈知道后,他们狠心的扣除了我的零花,讨好地送到徐千雅手里。
我崩溃地哭过好几次。
甚至在没钱的情况下,饿到只能喝别人喝剩的豆浆,吃别人没吃完扔进垃圾桶的油条,每顿午餐,我只能等别人不吃了,去舔干净他们的餐盘。
有同学发现我的行为拍下照片发在群里,一伙人开始嫌弃我,说我是又穷又恶心的乞丐。
徐千雅出面让大家不要这么说我,背地里召集了几个人,将我堵在小巷子里。
她买了两盒盒饭扔在地上,然后让我跪下:“快舔!”
我不听,她就让人抓着我的头发,逼我下跪像狗一样吃地上肮脏的米饭。
她的笑声高亢嘹亮:“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些是你平时都吃不到的,你该感谢我的恩惠!”
我至今难忘。
所以我很愤恨,失控得大吼了一句:“你们为什么没钱造房子?还不是都纵容给了徐千雅?”
气氛当场凝固。
爸妈的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从小到大,吃的用的,差的都是给我,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没钱’,你们在徐千雅面前大大方方,包揽所有,却还要我受尽委屈,背负你们未完成的使命,这对我公平吗?”
我爸拾起烟灰缸往我这儿砸来:“反了你了!眼里还有我跟你妈吗?”
与其说激怒了他,不如说戳中了他的心窝子。
我根本来不及闪躲,胸部一阵剧烈疼痛。
妈妈开始和稀泥:“小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一直都是听话的孩子,怎么能跟我们这样讲话?我们做爸妈的多寒心啊!”
难道这些年,你们对我的所作所为就没让我寒心吗?
我疼的已经快没力气了,左边乳房好像湿了一大块,兴许是溢液了。
我摸出银行卡往茶几上一放:“八十万,弥补的了你们这些年的付出不?也够你们翻新一座好些的房子了吧?”
妈妈怔了怔,看向我爸。
我爸的怒颜渐渐平和,却问我:“钱干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