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肃镇番的水磨关村,有一位出了名的少年,名曰章柲。此人不仅胆子极大,而且勇猛非凡,对打猎之事更是痴迷不已,在当地可谓是声名远扬。
十八岁那年的一个日子,章柲背着那把精心准备的弩箭,独自一人毅然决然地前往北山,满心期待着能捕获些野鸡、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好为家中增添些美味。然而,时光在他专注于狩猎的过程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天色已暗。夜晚的山路崎岖难行,危险重重,章柲深知此时回家并非明智之举,于是便决定在悬崖下方寻一处相对平坦之地,就此睡去。
夜半时分,章柲正沉浸在香甜的梦乡之中,突然,一种异样的触感在他的下巴脖子处传来。他猛地睁开双眼,借着那朦胧的月色定睛一看,竟发现眼前有一个身影。在这荒郊野外,他心中顿生警惕,唯恐此人对自己不利,下意识地一把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只听得此人“哎呀”一声惊叫,原来是个少女。这突如其来的一抓,让少女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坐在草丛之中。她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痛苦之色,显然胳膊被章柲抓得生疼。章柲察觉之后,赶忙松开了手,放开了少女。
少女从地上缓缓起身,轻轻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此时,章柲才得以仔细端详,只见这少女面容姣好,美若天仙,那容颜绝美之态,在这世间实属罕见。他不禁心生好奇,开口问道:“姑娘,为何半夜来此?”少女轻声回答:“我家距此仅有一里路程,我本是出来散步观赏这迷人月色的。偶然瞧见你在此酣睡,一时童心大发,就想逗弄一下你,未曾想你竟如此鲁莽,把我的胳膊都抓疼了。”说着,她又轻轻揉了揉那仍在隐隐作痛的胳膊。章柲又追问:“那你为何要摸我下巴呢?”少女闻言,顿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不肯言语。
章柲本就被她的美色深深吸引,此刻又见她这般娇羞动人,一时间情难自禁,竟拉着少女想要抱抱。少女坚决不肯,极力撑开双手,拒绝章柲的亲近。章柲却不肯就此放弃,依旧坚持要抱抱。两人就在这僵持推搡之际,只见山路上走来一个小婢女,她满脸怒气冲冲,快步走来,冲着章柲大声呵斥:“你是哪里来的小子,居然敢如此强行拉着我家小姐,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章柲却笑着说道:“是她来主动找我的啊,我可没有唐突佳人。”说着,他这才松开了手。
小婢女听闻,更是怒火中烧,说道:“小姐会主动找你?你想得也太美了,我看你就是个蛮横无理的强人,还在此巧言狡辩,我不想与你多费口舌,小姐,咱们回家去。”说完,小婢女拉起少女,脚步匆匆,一溜烟跑了。章柲心中实在舍不得那少女,便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们翻过高山,越过河流,一路前行了五六里路之后,来到了一处松林之中。这里有几间错落有致的房子,房子周围还有用竹子精心编织而成的篱笆,圈着一片小小的园地。两个女子径直进了屋里,章柲也毫不迟疑地跟了进去。小婢女回头,目光中满是嫌弃,讽刺地说道:“你是谁家的小子,脸皮怎么如此之厚?这大半夜的不回家去,非要跟着我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少女见状,不禁捂着嘴笑了起来,说道:“想来,非奸即盗吧。”
章柲赶忙作揖施礼,说道:“小人得罪了小娘子,所以登门拜访,负荆请罪而已,怎么能说是非奸即盗呢?”婢女又再次开口,说道:“小子,你能对对联吗?”章柲听得有些发懵,问道:“如果我能对对联,又当如何?”婢女说道:“我们家的小姐,今年才刚满十六岁,孤苦伶仃,身体柔弱,一直渴望能寻得一个好人家嫁了,只是始终不肯轻易许人。她曾经发过誓言,如果有人能对对联……”
婢女的话语尚未说完,章柲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家伙,内心深处虽然满是心虚,但又不愿在婢女面前露怯示弱,于是硬着头皮骗她说:“你别啰嗦个没完,赶紧的,告诉我是什么对联,说不定我能对得出来!”婢女深知章柲的底细,却也无奈,只能赶忙让自家小姐去书写。只见那少女轻展素笺,笔走龙蛇,将对联写在了纸上。随后,婢女便拿着这张纸,款步而出,对着章柲清晰地念道:“织女星辰永相睽,且一年两会。”众所周知,牛郎织女的相会之日乃是农历七月初七,而若一年之中有两次相会,那便意味着那一年闰七月,从而有了两个七月初七,正因如此,这副对联才如此表述。章柲这个目不识丁的粗人,压根弄不明白这话究竟是何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满脸通红,额头汗珠密布。
婢女见状,心生怜悯,靠近章柲,压低声音偷偷告诉他,说:“公子,你就说,黎花月午尝独坐,每半夜三更。”章柲听闻,顿时大喜过望,然而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些字,连连追问了好几遍,激动得说话都结结巴巴。他反复在心中默念了数次,这才鼓足勇气大声说了出来。怎奈,他终究还是说错了两个字。婢女见状,忍不住捂嘴憋笑。少女听到章柲的回答后,娇嗔地对婢女说:“一定是你这小妮子教坏了。”婢女终于再也憋不住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公子口吃,又不是饱学之士,小姐你就不要这么多规矩了,赶紧让他进来吧。”说完后,全然不顾小姐是否同意,便拉着章柲进屋了。
婢女甚是懂事,小心翼翼地拉着章柲到了小姐的闺房里,而后识趣地自己退了出去。少女见此情形,也便顺势同意了,自此,两人的感情日渐升温,就此好上了。少女还情意绵绵地赠给章柲一枚金钏,章柲则满怀深情地回赠她一个玉佩,少女满心欢喜地系在了裙带上。
住了几天后,章柲逐渐发现,少女不仅聪明伶俐,而且还是个十足的吃货。每日里,少女心心念念的便是研究吃什么,怎么吃。而且她对肉食情有独钟,不管是兔子肉、狐狸肉、鹿肉,还是野鸡肉等等,她都来者不拒,大快朵颐。并且哪怕明明已经吃得肚儿滚圆,她依旧还要再吃上一些。在古代,底层百姓生活贫苦,能吃上肉的机会少之又少。章柲原以为少女也是因难得吃上肉,所以才会这般贪嘴。他宠爱少女,对她的这一习性不以为怪,每日都不辞辛劳地出去打猎,只为满足少女的口腹之欲。
少女和婢女,每隔三五天就会出一次门,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是在夜深人静之时。章柲觉得此事甚是奇怪,便询问她们究竟去了何处。少女轻描淡写地说:“我有一位寡嫂,住在大黄山中,所以常去探望她。”章柲一听,顿时大惊失色,说道:“大黄山,那里可是狼的天下,狼非常多,还有众多凶残的狼群。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敢去那里呢,而且为什么每次都是半夜才回来呢?难道不害怕吗?”少女却对此缄默不语,依旧我行我素,隔三差五就前往大黄山。章柲心中满是担忧,便表示愿意陪她一同前往,然而少女却坚决阻止。
至此,章柲还未对少女产生怀疑,只是单纯觉得大黄山狼多凶险,少女前往那里极不安全。他苦思冥想,反复斟酌,最终决定除掉大黄山的狼,以保护少女周全。狼这种动物,向来以聪明、狡猾著称,胃口极大,由于在野外常常食不果腹,所以基本上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它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章柲绞尽脑汁想了个办法,他想起自己腰间还有木鳖子(一种有毒的药材),便弄了许多黄羊肉,将木鳖子放入羊肉里,然后把这些羊肉分成十几份。从北山到大黄山的路上,他每隔一段距离就放置一些,企图以此毒死那些凶残的狼。
在一个看似寻常的日子里,少女和婢女又如往常一般结伴外出了。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直至半夜时分,她们仍未归来。章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疑惑,往常这个时候,她们早就应该回到家中。于是,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屋内,一直等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已到了上午时分,可那两个女子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章柲的担忧愈发浓烈,内心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焦虑,最终决定背着弩箭,前往大黄山一探究竟。
当他来到那些放置了毒羊肉的地方时,赫然发现有两头狼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而那毒羊肉还有一部分未曾被吃掉。对于这样的场景,章柲起初并未觉得有何异样,毕竟他本就是想用毒羊肉来猎杀狼群的。
可是,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两头狼的身旁时,却发现了一些熟悉的衣物。他心头一紧,凑近仔细查看,那竟然正是婢女和少女平日里所穿的衣服。章柲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中大惊:难道那个温柔可人的少女和贴心的婢女,竟是两头狼?难道她们是狼妖所幻化而成?难道这些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自己一直是在和两头母狼相处?那每一个夜晚岂不是……想到这里,章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但他的内心深处仍存有一丝不愿相信的倔强,双手紧紧地拿着那些衣服,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忽然,一件东西从衣服中滑落下来,章柲定睛一看,那居然是自己曾经送给少女的玉佩。这一下,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章柲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他缓缓蹲下身子,捡起那块玉佩,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回到少女的住处,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曾经温馨的房子、整齐的竹篱笆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只有几个土窟窿,以及几堆杂乱无章的草和柴。周围有潺潺的流水,绕着这荒芜的山缓缓流淌,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
章柲在这片废墟前徘徊了许久,他一直坐在那里痴痴地等啊等,等了整整一天一夜。身上所携带的干粮也早已吃完,可少女依旧没有回来。最终,他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哭着找到两头狼的尸体,亲手将它们埋葬,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去了。
回家以后,章柲仿佛变了一个人,性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再也不肯拿起猎具,踏入山林打猎。在他的心中,始终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少女和婢女,尽管她们是母狼成精,但是她们对自己的关怀和照顾却是那般真挚。他一直将少女视作自己的妻子,就连那个婢女,对自己也是百般的好。章柲自幼父母双亡,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几乎从未感受到亲情的温暖。而这两人的出现,对于他而言,无疑就是最亲近的人。悲伤与自责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束缚着他的心灵。章柲立下誓言,终身不再娶妻。
不再打猎后的章柲,突然觉得生活变得无所事事,空虚无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决定投军,成为一名将士。凭借着自身的勇敢和智慧,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他就凭借着赫赫军功,晋升为正六品的千总。
每当有人好奇地问他为何不肯娶妻时,章柲都会神情落寞地把自己和少女的这段往事缓缓道来。每一次讲述这些故事,他都难以抑制内心的悲痛,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那份深情与悔恨,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