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新一任大祭司。
师父卜卦而死,我被迫重拾他的罗盘。
皇帝宠妃怀了首子,我算出此子必夭折。
师妹却说:“只需一味血引,便可保胎!”
于是昔日少年郎,亲手剜我心引血。
我苦笑着给他最后谏言:“执意逆改天命,血亲将遭反噬。”
他勃然大怒,将我丢入马棚。
可后来,他求我做法救他:“浮梦,朕悔了。朕早该听你之言,不要怪朕好吗?”
而我甩着离儿的拨浪鼓:“陛下,唯一能救你的皇嗣,早就死了啊。”
01
“苍泽请佑景国繁盛,苍泽请佑河清海晏。”
我跪在地上,恭顺地为师父递上法具。
而景云墨自台阶上一步步,步至高位。
我见他,仍是从前眉眼,却处处皆陌生。
昔日与我同游的孱弱少年,已是千人瞩目的狠绝新帝。
抬眼间,我又看见师父带血纷飞的衣袂。
我紧张地攥住他的衣角:“师父,您怎么流血了?”
他温润一笑:“无碍,待师父完成这最后一礼,我们便可与晴儿团聚。”
晴儿,我两年未见的师妹......
两年前,他们以师妹为挟逼迫师父出关,救治景云墨。
如今,又逼迫师父重任大祭司一职,助他的登基卜卦!
这皇宫中不知有多少坏人,也不知师妹在深宫为质是否安好?
待到卜卦仪式时,我为师父递上罗盘。
片刻后,一串血珠落在我刚递出的卜骨上。
我猛然抬头,却见血从师父的七窍流出,汇聚成流,砸落在地。
师父这是在拿命卜卦!
我连忙站起身来:“师父,您不能再算了!您会死的......”
师父勉力一笑,按住我的肩膀。
“那也是师父的宿命了。换你师妹二人安好,师父便了了心愿。”
我自幼孤苦,师父便如我的生父,我怎可见他死于面前?
我头一次反抗师父,趁他不备夺走他手中卜骨。
扭头欲跑,却有两个魁梧侍卫追来。
我奋力逃跑,被一脚踹倒。
侍卫一脚踩在我的左腿上,只听“咔嚓”一声。
我倒吸一口凉气,额头冒出豆大汗珠。
他们反扣住我的双手,狠力抽出卜骨,卜骨的边缘瞬间在掌心划出两道豁口。
“妨碍登基大典者,死!”
我被一脚踹至墙边,脸砸在冰冷的墙面上。
我绝望地看向三丈开外的景云墨。
师父曾救他一命,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送死呢?
可高坐龙椅之人,与我对视片刻后,轻启薄唇。
“事关国运,碍事者便拉下去吧。”
我不顾膝盖伤势,匍匐靠近他:“陛下,师父他再算下去会死的......我可以代他卜卦!”
他冷笑一声:“你算什么?还用不着你!”
我被人架离高台,看着身着大祭司服的师父身形逐渐佝偻。
他好似被一点点抽去生机,面色愈发枯败。
脚下的大片血迹,都在昭示着他生命的逝去。
那个为我挽发,带我识字,教我卜卦之人。
本是退于山中绝尘拔俗的隐士,如今却如破布般摇摇欲坠。
卦相终成,师父却身死......
我又被带至高台。
景云墨未看师父一眼,对我急色道:“此卦何解?”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师父的遗体,眼中的泪好似被风干了,只留下喉头的酸涩。
师父救了他,竟又因他身死!
02
登基卦象不可无人看,我因此接过师父的罗盘,成为新的大祭司。
我看着那卦象,木然张口:“陛下在位期间,国运昌盛。”
话毕,千人齐跪:“陛下洪福齐天!”
景云墨紧绷的面容瞬间松懈下来,又恢复帝王的决然傲气。
他低头看向乌泱泱的众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可那卦象我只说了一半。
登基礼成,我终于见到师妹。
两年未见,她已与我一般个头,装扮更是多了几分女子的精致娇俏。
她来时,正兴致高昂地寻景云墨。
见景云墨无暇顾她,她才恍然想起师父。
看见我怀中抱着的师父时,她怔愣片刻。
她快步走至我面前,探了师父的鼻息。
“师父......师父怎会如此?!”
见到她,我仿佛被抽去所有气力,喉头滑动:“师父......卜卦身死。”
“怎么会!两年前,师父还身子康健!”
她愤怒地推搡我,甩了我一巴掌:“你便是这般侍奉师父的?师父死了,你为何还活得好好的!”
我木讷地陈述血淋淋的事实。
“景云墨当年中巫蛊之术,必死无疑。师父受皇后所迫,救下他改了国运,受天道反噬,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受他所迫,又占卜国运。”
“陛下怎会强迫师父......”
我苦笑:“救他,是皇后所迫,卜卦,却是他所迫。”
“可若师父不愿,谁能逼迫他?卜卦之人不愿拿起卜骨,谁能逼其卜卦!”
我直视着她:“师父是为你,你难道不知道么?你被困宫中两年有余,他们一直以你为要挟。师父所做是为保你周全,师父所愿是换你自由。”
她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面色狰狞。
“你胡说!太后从不曾亏待于我,当初是我自愿跟她下山。陛下更是待我极好,怎会以我为要挟!”
我震惊地看向她,自愿下山......
“可你为何不告而别?你可知师父日日忧心于你......他隐退多年,是为了你才重拾罗盘,干涉他人生死!”
“天清山那般死寂,我一呆便是六年!难道你就不曾向往市井繁华,甘愿在那屈度一生?”
“市井繁华?若不是师父捡你上山,你早已死于市井繁华!”
我喉头涌起血气,原来是我们错付了。
还以为她受困深宫不得出,原来早已心甘情愿为笼中雀!
我紧了紧抱着师父的手,他身上的余温已尽数褪去。
我艰难地抱起他,一瘸一拐地朝前走。
我要将师父带回天清山......他本该在那安度余生。
世人皆让你出山,可我知,你心安处唯有天清山。
白婉晴却突然阻住我的去处。
“师姐,可否帮我卜上一卦,帮我算算我的良人是否就在这宫中。”
师父尸骨未寒,她却在此忧心良人。
“你期待的良人是景云墨吧。”
她脸色骤然变红:“师姐已经算出来了么?”
我挑起嘴角:“我和师父算出你会死于天子之手。曾经,我们想着救你于危难,如今看来,你倒是心甘情愿。”
她双目圆瞪,似被人踩了痛处。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见我同陛下亲近吃味了!”
我看向地面出了神,过去的两年里......我确实对他动了心。
他为解巫蛊之毒,同我和师父在深山中一呆便是两年。
我们曾穿林而过,一齐打鸟同游。
他也曾朗读诗书,与我共话家国。
可我的师父死了。
昔日的少年郎也死了。
见我沉默,她狠狠地咬着牙齿。
“白浮梦,从前,你抢走师父对我的爱。如今,今非昔比,你夺不走景云墨的心!”
我诧异地看向她,嘴角是难掩的苦意。
原来她一直如此看我。
我抬步离开此处,不愿再看她。
后来得知,原来自这日起,她又捡起两年未修的卜卦之术。
03
我带着师父的尸骨回到天清山,将他安葬在听竹小院。
那里有他亲手栽种的青竹。
“师父,来世莫做卜卦人,便做自由鸟吧。”
卜卦之人,无法卜算自身命数。
窥见天机,终是要以寿命相抵。
身有异能,却对自己的人生无能为力,命浅福薄而已。
刚为师父安葬完,我便收到召信。
皇贵妃谢芊有孕,景云墨急召我入宫为其子卜算。
因是景云墨的首子,他格外珍视。
派来的人嘴上说着请,却是持剑待我。
我最后看了眼师父的墓碑,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一连数日,我被马车颠簸至呕血。
又遇阴雨连绵,先前受伤的左脚,隐隐作痛。
我虚弱地问随行侍从:“可否安置半日?”
为首那人坐在高头大马上,鼻子喘的气对着天上。
“不可,陛下急召,大祭司便是只余一口气,也要即刻带回去!”
我苦笑连连,他还真是为心上人罔顾他人死活。
回到京城,我被安置在宫中偏殿宜雨轩。
脚刚着地,我便昏昏欲睡。
刚下早朝的景云墨却兴师动众地闯入。
他看着我疲惫不堪的神情,露出鄙夷。
目光在我身上巡回一瞬,便冷硬说道:“大祭司玩忽职守,擅离京城,朕随后再与你清算!现在,即刻为芊儿卜卦!”
我捏着自己的手腕,试图用痛觉唤起几分清明。
勉强虚浮着脚步随他去到贵妃寝宫。
谢芊还未显怀,一身藕粉色的长裙婷婷袅袅。
她脸上的红润是任谁都能看出的爱意滋润。
而我眼下阴影甚重,身上还有咳血时残留的暗红血迹,染在白衫上如点点血梅绽放。
她见着景云墨,扬起眉头便扑入他怀中。
“皇上早上不才刚见过臣妾,这才刚下早朝,怎么又来寻臣妾了。”
他捏着她娇俏的鼻头:“朕中了爱妃的邪,日日、时时、刻刻都念着爱妃。”
却又转头怒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芊儿卜卦!”
我握着卜骨的手微微颤抖。
一番卜算下来,我沉默许久。
景云墨不耐烦地打断:“还要多久?”
我趴跪在他面前,不敢抬头。
“臣不敢言。”
他端坐着以脚踮起我的下巴,眼中是并不掩饰的怒气。
“让你卜卦,不是让你卖关子!”
“陛下恕罪!臣卜算出......此子不足月便会夭折。”
谢芊闻言,哭泣不止。
她的睫毛坠着泪珠,我见犹怜。
景云墨心疼地将其揽入怀中,而后气得打翻桌案上的热茶。
滚烫的茶水将我兜头浇透,我瑟缩着捂着烫伤的皮肤,双唇不住地颤抖。
我还在艰难地忍着喉头呻吟之意,便被他扯起双手怒摔在地。
“一派胡言!你可是怨恨朕,在此胡言乱语!”
我忍着剧痛,重新跪好。
“臣不敢欺瞒陛下......陛下将来还会有皇嗣。”
谢芊哭意更甚:“可这是殿下首子......再有皇嗣都不是这个孩子了......”
他走至我面前,揪起我的领子,如同拎起一块破布。
“朕要你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要救下这个孩子!”
“强留其子,恐伤......”
“我有办法!”
我还未说完,便见白婉晴手拿卜骨而来。
“我也为皇嗣算了一卦。虽有安危之险,但并非无破解之法!”
景云墨望向她,露出一丝期待:“快说!”
白婉晴看着我意味深长:“只需一味血引,便可保胎。”
04
“师父曾说,祭司之血是最好的血引。如今,白浮梦的心头血便是可活死人的药引!”
我闭上眼睛,忍住眼中酸涩。
师父曾告诉我们,为祭司一定不要透露底牌,不要轻易地以血为引。
有太多人会为所求,不折手段。
哪怕是以放干大祭司的血为代价,也要换一个自己的得偿所愿。
可如今,她却将此等秘辛用以谋害我。
我绝望之际,景云墨却如抓到救命稻草。
“即刻取血!”
我哀求地看向他:“陛下,祭司失了心头血,便失了通天命!”
他正四处找寻趁手的匕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待他从侍卫手中接过那锋利匕首时,他眼中并无丝毫不忍,反倒是可以保住所爱的快意。
我苦修十年卜卦之术,难道就要如此毁于一旦......
我奋力挣扎,只想离开此处,却被侍卫一把掀翻在地。
四肢摔砸在地的痛楚却不及心中苦楚的万分之一。
景云墨将我身子踢正,一脚踩在我的脸面上。
他一边擦拭着那尖锐刀锋,一边以脚在我面上来回碾压。
说出的话很轻,却几乎夺走我所有。
“大祭司擅离职守,如今又胆敢卜卦折辱皇嗣,便罚你献以心头血,将功补过!”
他不顾在场众人,大手扯下我的衣衫,露出赤色肚兜的系带。
我屈辱地流下泪来,奋力挣开双手的掣肘,想遮掩胸前春光。
却被他握住双手手腕,猛然拉至头顶。
他扯下系带,半褪我的衣衫。
一半胸乳袒露,感受着暴露在空气中的阵阵寒凉。
我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瑟缩起身子,胸膛起伏更甚。
他看着我的身子呼吸停滞一瞬,而后喷洒在我胸前。
下一刻,便以利刃相抵,狠刺入我胸膛!
“啊!”我终是没有忍住痛呼,哀嚎声在庭院中回荡。
呲出的鲜血喷薄在他脸上,伴着他脸上残忍的笑意,如阎王索命。
白婉晴双手抱臂,嘴角挂着讥诮笑意。
我浑身被汗濡湿,可胸前撕裂的痛楚还在不断扩大。
“别动,不然可别怪朕,再刺出一道口子来!”
我如窒息的鱼,躺在砧板上,任人刀割。
只能大口地喘息,不敢晃动分毫。
他以匕首来回割动,终于拉出一道满意的豁口。
我在绞痛中近乎晕厥,浑身痉挛中又被他捞起身子,以碗接下滴漏出的心头血。
他接了数滴后,便抛下我,将碗递给白婉晴。
我跌落在地,震颤到伤口又是一阵剧痛的余波。
我颤抖双手掩盖住自己的躯体,好似这样便能将自己被打碎的尊严拾起。
眼见那碗递至谢芊面前,我苦笑着给他最后谏言。
“执意逆改天命,血亲将遭反噬。”
他有了一丝犹豫,看向白婉晴:“此言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