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刘峰 图：来自网络

我叫刘峰，今年45岁。我在深圳的一家大企业上班。

我的老家在六万大山区的一个村子里，那是一个山峦连绵的地方。

我家就坐落在山脚下，有一条小路蜿蜒地通向山外。

我们家兄弟姐妹四个，我是老二，我的父母是地地道道地农民，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靠着几亩薄田种地养家糊口。

和其他同龄人不同，在我的童年中，是缺吃少穿的，虽然生活过得很艰难，但是父母对于我们教育上，全力支持没有任何保留，只要愿意读书，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们们上学。

我大哥学习成绩不好，勉强读完初中就辍学了，然后就回村干活了，可是我暗自憋着一股劲，立志靠读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们家里人口多，加上我们兄弟姊妹四个正在长身体阶段，饭量大，每天一大早，我母亲就要喊我们几人起床推磨。

母亲把木薯干和玉米等粗粮，前一天晚上给泡上，天亮之后就可以推磨，磨成米糊状，母亲再烙煎饼。

每天一大早，大哥和父亲早早下地干活了，我就和弟弟小妹一起推磨。

母亲会先把煎饼烙出来，我自个先卷上几个，我读的初中离家有近十一二里路，我经常得小跑这去上学。

原先我是走读的，到了初二那学期，学习时间变得更加紧张了，老师就建议我们住校。

那时候，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而且我学习特别刻苦，宿舍熄灯后，我还会到走廊灯下学习，经常熬夜，没多久我就生了一场大病。

当时高烧一度到了39多度，好几天不退烧，家里也没有钱去住院，放学后，我去小诊所里打针，或者吃个药片。

后来退烧后，我病情也好转不少，只是觉得浑身没力，脸色更是蜡黄，出早操时，我甚至都不能跑步了。

当时我的同桌是个男生，他家住在乡镇上，他母亲是供销社的，父亲是肉联厂员工。

当时班上就他家的生活条件最好了，有时候他会从家里带几个饼干，那时候饼干可是特别稀罕的零食了，一般家庭条件不好的，哪里舍得给孩子买。

我记得很清楚，他说姐姐要结婚，亲戚们送来了不少点心，全给姐姐收进柜子里了，等结婚当天带到婆家的。

我同桌就悄悄把他姐姐的饼干拿了几块，收到了学校里来吃，到现在我还记得饼干上奶香奶香的味道。

眼看就要中考了，我更加拼命学习，都不知道头发竟然都有几根白的了。

我的同桌学习成绩不好，上课不认真听课，经常走神开小差，我提醒他的时候，他就说: “我不是读书的料，我爸爸说了，初中毕业后就让我去肉联厂上班。”

有天他闲来无事，发现了我有了白头发，他说: “哎哟，你学习累得头发都白了，看来你得好好补补才行啊。”

中午放学前，同桌一脸神秘地对我说: “你今天跟着我去家里吃好东西吧。今天我爸妈去乡下走亲戚了，我小姨家的表哥结婚，他们送礼去了，临走的时候他们给我炖了一锅鸡汤，留给我中午吃的。”

刚开始我不好意思，推辞着说鸡汤这么金贵的食物，我怎么好意思去吃呀。

我长这么大，虽说鸡肉是吃过的，可家里养的那几只老母鸡金贵的很，全靠它们下蛋了，一年到头只有过年那天或者有重要客人来才舍得宰来吃，更别说拿鸡来煲汤了。

同桌笑了下对我说: “哎呀，既然我让你去吃了，你就去吧，反正我家里没人，你也不用害羞。”

我不是个贪小便宜的人，可是在那个时候，我实在很难抗拒鸡汤对我的吸引，我确实也想尝尝鸡汤是什么味道？放了学我就跟着同桌去了他家。

同桌家住在镇上，离学校只有三里路，他们家住的是肉联厂分配的家属院，同桌说，这里住的都是他爸爸的同事。

我一进他们家的院子，就闻到一阵喷香的味道，他们家的煤球炉子上，一锅鸡汤在那里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同桌给我打上一大碗鸡汤，我咽了咽口水，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狼吞虎咽了吃了好几块鸡肉，竟然还没尝到什么味道，因为吃得太快了。

我看了眼同桌，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放慢了速度，细细品味，鸡肉咬在嘴。又香又嫩，我的眼泪差点流下来了。

那天，我吃了大碗鸡肉，喝了两碗肉汤，同桌也被我的饭量惊吓到了，他说: “哎呀，没想到啊，你真能吃啊。”

我听后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我这是头一回吃鸡汤呢。

同桌听到了笑着说: “没关系，以后只要家里炖鸡汤，你就来喝汤。”

同桌确实是说话算话，从那以后，他家只要炖有鸡汤，他就把我领到家里去，当然我都是挑他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去。

我们俩就等他父母不在家时喝肉汤，同桌的父母都是非常善良的人，他们得知我到家里喝鸡汤，也知道了我家的情况之后，不但不责怪我们，反而特意对我说: “孩子，你不用不好意思。你到家里吃饭，真的就是添双筷子的事，你叔叔在肉联厂上班，各种买肉类便宜也方便。”

我不好意思总是白吃人家的东西，有时候家里烙了煎饼，我就留出一包煎饼送给同桌家吃，同桌的爸爸妈妈都是在单位上班的，这些东西他们家平时没有，我妈妈种有青菜。我也会拔上一袋子送过去。

我们家里种有土豆，那次我给同桌家送去半袋子土豆，同桌家的母亲很感动，她还给我装上一条猪肉，让我带回家和家人煮着吃。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初三，我们的学习更紧张了，我顿感压力倍增，最后一个学期，我拼命读书，经常学习到凌晨。

同桌因为家里给安排工作了，他有时候没来上学了，说是开始准备着去肉联厂上班了。

有天下晚自习的时候，同桌突然出现，他从怀里掏出一瓶东西，我一看是奶粉。

同桌笑眯眯地说奶粉可是好东西，然后，他打开了盖子，示意我用手沾一点，尝尝看。

一股奶香味穿透味蕾，同桌说: “这不马上考试了，你这小身板得补充营养啊！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让我增加营养的，我现在身体强壮得很，我现在又不学习了，我吃它也是浪费，给你吃吧。”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奶粉，这样的珍贵东西，我哪里舍得吃，我只尝了几口，剩下的就都拿回家，也让家里人都尝尝鲜。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奶粉罐子还放在我家橱柜顶上，平时我母亲在里面装点东西用的。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高中，我的同桌也顺利进入肉联厂工作。

虽然我们分道扬镳了，但是我和同桌的联系从来没有断过，那时候可没有手机，全靠写信，县城离我们镇上有五六十里路，每个月我们都会相互通信。

有时候同桌来信时会顺带给我寄上十元钱或者五元钱过来，别看这才几元钱，在那个年代十元钱买好多东西呢。

当时班上家庭条件好的同学，一个月也才有几块钱的零花，我们家条件不好，弟弟妹妹也都要上学，家里没给过我一分钱零花。

就连生活费家里有时候都拿不出钱来，好在同桌寄给我的钱没有乱花，都攒着呢，正好留给交生活费。

说实话，没有同桌的接济，那几年我都不知道会过得怎样。

高中时期我的成绩很好，最后我考上了深圳大学，又读了研究生，毕业以后就留在了深圳工作。

后来，我谈了对象，女孩是深圳本地人，我算是比较幸运的，不需要为买房子发愁，岳父母有两栋楼，我们结婚时，他们给了一套100平的房子。

经过努力，我在深圳慢慢站稳了脚跟，我所在的公司是国内一流大企业，效益很好，之前那些年吃的苦，受的罪，也终于熬出了头。

反观我的同桌，工作生活却不尽人意。他进入肉联厂后，确实也顺风顺水地上了几年班，结果到了1990年的时候，厂子改制后，他下岗了。

他的妻子在县城制衣厂上班，没过两年也下岗了。

下岗后，因为他学历低又没有什么技术，更没有什么特长，只能到处卖力气打零工。

我们老同学间虽然天各一方，但是联系没有断过，同桌之前换过两次电话号码，他都会立马通知我。

同桌当年对我的帮助，我一直记在心里，总想着帮他，但是我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方式。

我前些年给他寄过几次钱，结果他都不收，如数给我退回来了。

自从有了微信后，我逢年过节都会第一时间给他发红包，他也从没收下过。

我虽然定居深圳了，但是每年还是会回老家两次，每次回老家我都会找他，和他见面，喝点酒聊聊天。

我们之间的友谊没有因为遥远的距离而疏远，每次见面时，我们还是像亲兄弟一样嬉戏打闹，我们的感情就像几十年前一样。

我会把深圳的一些新奇物品，比如巧克力、好吃的粤式点心和糖果带回去，送给他家孩子尝尝。

每次和同桌见面，我都不由感概，岁月侵蚀和生活压力真的会摧残一个人，和我同年的他头发几乎全部花白了，一脸沧桑，身材瘦弱，咋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60岁的人呢。

后来，同桌夫妻俩在镇上老街支起一个小摊，卖鸡锁骨，还弄了点凉拌菜，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

他的女儿很有出息，在湖南读大学，学的是商务互联网。

我和同桌说，如果她的女儿以后想来深圳发展，我一定会尽全力地帮助她。

我每次回去老家，同桌都会请我吃。结账时他总会抢着买单，我都会提前把钱放在吧台上。

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在想怎样回报他当年的恩情，但就是找不到合适帮助他的方法。

去年冬天，我正在公司开会。同桌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电话中，他说话声音很小，吞吞吐吐地跟我说，有事要求我帮忙。

我赶忙问什么事，原来是同桌妻子生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妻子一直觉得心脏不舒服，直到前不久的一个早晨，同桌妻子竟然休克了，人差点就没了。

好在同桌紧急送妻子去医院抢救，人救回来后，一检查，医生说心脏里出毛病了，建议去大医院再详细检查。

医生说的大医院，很显然不是市里的，得去一线大城市医院。他思来想去最终想到了在深圳的我。

同桌叹了口气，又对我说，他妻子这个手术要在大医院做，成功率才比较高，所以只能麻烦我了。

我忙安慰他，让他先不要着急，我马上找朋友帮忙联系看看，这个心脏病去哪个医院比较好。

说来也巧，我妻子娘家那边有个亲戚就在香港大学深圳医院里上班，我把同桌妻子的情况简单告诉了他，他让我们先在网上预约挂号，然后他再给联系医生。

网上预约挂号成功后，我立马安排同桌夫妻俩坐高铁来到了深圳。

来到深圳之后，同桌想要在医院附近宾馆住下，因为还没得看病，暂时还没有安排上住院。

老同学的想法我是明白的，他女儿在读大学，他们夫妻俩全靠摆摊卖鸡锁骨，一天能挣几个钱呢？再说，他妻子住院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他是想能省就省点。

来到深圳了，我不可能让他们住宾馆的，在他们来之前，我已经把家里空闲的一间卧室收拾出来，拖鞋和洗漱用品都已经准备好了，深圳北站接到他们后，我直接把他们接到了家里。

没想到同桌很固执，无论如何也不肯住我们家里，他说一是怕给我们添麻烦，再就是他觉得妻子生病，是个病人，住我们家不合适。

我有些生气，坚定地对他说: “我才不管这些呢，我们就是亲兄弟一样，你帮助我那么多，现在你需要我帮忙了，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也一定在所不辞的。”

半个月后，同桌妻子手术非常成功。他妻子住院期间，我每天负责送中午饭和晚饭。

同桌妻子病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原先以为微创手术就可以了，结果医生评估后，需要做开胸手术，做了心脏搭桥，还安了几个进口支架。

我了解到同桌妻子生病后，他们家欠了不少外债，现在他连女儿的生活费都没办法给了。

她女儿也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现在家里困难，她已经在长沙开始勤工俭学，放了学之后去饭店干钟点工洗盘子，有时候也去大街上发传单，再后来说是找到了一份家教的工作。

当时我们家也没有多少积蓄，刚好那个时候为了给儿子在深圳关内买一套房子，几乎把积蓄全部花完了，每个月有一万多块钱的房贷，手里也没有什么钱了。

我找同事朋友帮忙，借了四万块钱给同桌妻子垫上住院费，可是还是不够。

后来，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想到了发动在深圳的老乡群，我把同桌妻子的情况发到了群里，在深老乡们发扬了大爱精神，慷慨解囊，纷纷捐款，在医院附近的老乡还带着礼物去医院探望同桌妻子。

在众多好心人的帮助下，同桌妻子的住院费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出院当天，同桌和妻子泪流满面，他说我救了他们家。

我赶忙说: “老同学，你可不能这么说，当年你对我的帮助，我时时刻刻都记在心里呢。”

“其实还是好心人多，说感谢的话，也要感谢在深圳的咱们那些老乡，是他们伸出了援助之手，咱们才能度过这次难关。”

同桌夫妻回老家后，我时常打电话问候他妻子的情况，好在同桌妻子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没到半年，他们夫妻又可以一起出摊了

同桌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每到夏天的时候，他就会把咱们六万大山里的板栗快递过来，让我送给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同桌对我的帮助与关心，就像雪中送炭，温暖了我贫穷的少年时代，没有当年他给我的帮助，或许就没有我的今天。

同桌妻子生病，需要我的帮忙，我跑前跑后，无微不至，但是我做的这些比起当年他对我的恩情，真的是微不足道。

得人恩情莫要忘，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当我们有余力时，就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把！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这个世界才会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