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诗依站起来，铁链声音清脆，“是啊，我怎么会为他如此？”

“他明明毁了我，毁了我的容颜，毁了我的名声，毁了我的爱情，可我到底见不得他死。”

“因为他在赎罪，他数度救我，一切都是为了我。”

那冷然的商贾女，终究是掉泪，往事扑面而来。

“他本该是我的夫君，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呢？”

*

她曾告诉今夏的故事，是真的。

——沈不弃献策，山匪抓她与沈拾肆，父亲不闻不问，她与十四哥几近身死。

前边还有一段故事，沈不弃蓄意接近，得她芳心，她欢天喜地带十四哥去见沈不弃。

最终沈不弃里应外合，与山匪将她绑架。

本来就绑她一人，结果山匪看十四哥太漂亮也一起绑回去了。

这段故事，她不愿承认，所以没跟今夏说，没跟任何人说。

没有人知道，那做菩萨的仙女，不爱世间男儿郎，只是因为她爱过。

她回过身来，显然已经累了，或者说……毫无希望。

“陆指挥使，我与你交易，我做线人，你放沈不弃。”

“可是，我做了你的线人，等我的便是这牢狱之灾。”

“陆指挥使，要不我再猜一猜，如果沈家出事，我跟着殉葬，对沈不弃来说，那就是致命打击。”

“他会跟着我死，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结局？”

“他得罪你夫人，你便要他失去最爱的人。“

陆绎看向沈诗依，“你是锦衣卫的线人，算是戴罪立功，哪怕沈府满门抄斩，你不会有事的。”

“沈府若真满门抄斩，只因我引狼入室，你觉得我会苟活吗？”沈诗依愤慨，若非身上铁链，她早就跟陆绎拼个鱼死网破。

陆绎毫无反应，他见多了仇恨的眼神。

“你们沈府三百四十人，若是全都杀了，不知多费铡刀。”

“若你还想救这沈府，那就让沈万州开口，这样许不会牵连。”

沈诗依盯着陆绎，“沈府不灭门？”

“本座不是嗜杀之人，如何处决，要看看沈万州都做了些什么。沈府行商天下，陛下性子宽仁，当不至于全都杀了。”

沈诗依是聪明人，锦衣卫又要跟她谈生意——民如何与官斗？

“你的条件是什么？”

“第一，我要知道沈万州所有的秘密；第二，你救走的沈不弃，我必须要回来。”

沈诗依已无波澜，都说他们商家会做生意，在她看来，陆指挥使不经商真是可惜了。

用一个沈不弃为棋，将她变为线人。

如今又将沈不弃收回，她还是锦衣卫的线人。

你看，无本生意，陆指挥使做得多好啊！

沈诗依思考许久，做出了抉择——尽管她一点都不喜欢沈府，可三百四人都与她血脉相连，能救一个是一个。

至于沈不弃……

“他必死？”

陆绎眯起眼眸，沈不弃是生是死不重要。

重要是……他要那人受尽磨难，后悔曾经所为。

“若十一小姐不想沈不弃死，本座可以答应你，从此不再干预他的生死，但你要求本座放过他，绝无可能。”

沈诗依眼底是爱是恨是执念，“可以，我只要他活着。”

“我只要他痛苦的活着，我求他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他毁了我一生，我要让他内疚一生，永远折磨！”

陆绎心思通透，沈诗依因爱生恨，她原谅不了沈不弃，也杀不了沈不弃，所以……爱恨交加，只剩折磨。

是执念。

走不出来会痛苦。

那为人冷淡的锦衣卫，到底是随手点拨，“十一小姐是魔障了，人生八大苦，皆因放不下。你折磨了他，也折磨了自己，你留他在身边，出于报复之心，他事事为你，只会让你更放不下，是个恶性往复。”

“你以折磨自己为代价换他痛苦，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愚蠢。离他远远的，把他放下，对你好，对他只是最大的痛。”

沈诗依苦笑一声，难道这些她想不到吗？

她只是想不通而已，“陆指挥使说得轻轻松松，怕不是没有被人伤过吧？”

“是。”陆绎眼底带上了柔情，他的姑娘未曾伤过他，哪怕是血海深仇，也未曾伤过他。

沈诗依看得明白，此二人感情很深，“若你与陆夫人成了沈不弃与我，你就能明白了。”

陆绎不屑一顾，“本座不是沈不弃，不会背弃心上人。今夏也不是你，她此生疏阔，伤过能好，要么原谅，要么别过，此生短暂，世间值得，何必卡在中间自我折磨？”

他看向沈诗依，“你明知沈不弃心思阴沉，留在身边，却无法管束，你真以为你无罪吗？”

那指挥使说完，便是甩袖离开。

沈诗依是执念人，沈不弃也是。

当沈诗依放下沈不弃时，沈不弃便是最痛之时。

——我一生为你，你的故事里再没有我，想起来都是风轻云淡，甚至不再想起我。

这是陆绎想给沈不弃的绝杀。

……

陆绎回到沈万州那儿。

今夏俨然与那笑面虎谈得欢畅，闲谈总比受刑强。

他轻咳一声，今夏就出来了。

临行前还特豪气，拍了拍沈万州的肩。

正是伤口，疼得那沈万州脸都白了。

陆绎看今夏嬉皮笑脸到他跟前，“谈了什么？”

“生意经，这可是首富，不问问怎么赚银子都对不起自己。”

“还有呢？”

“时间分配，他妾室那么多，产业那么多，他是如何忙的来的？对，我还问了，他今年快甲子了，还喜得贵子，可是想过是不是戴绿帽了……”

陆绎皱了皱眉，夫人就谈这，“什么都没问到？”

“锦衣卫用着刑都没问到什么，我就跟他唠嗑能唠什么？”今夏略显不满，“我初步试探了下，提到了楚狂、邪和尚、谋逆、如意台，他还是有所反应的。”

“他与如意台关系匪浅，初步推断是拿了反目成仇的话本。”

陆绎看了一眼狱中沈万州——仗着沈家势大，死不松口？

若他不尽快攻破沈万州，朝堂之上多的是人会为万州开脱。

行商天下的沈家要是倒了，可是会影响大明命脉，不光光是税收，这与沈府有关的商品、工人、商人、票号等等都会受到影响。

这，就是沈家的底气，是沈万州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