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在村里见过一个奇人，此人相貌丑陋，嘴上有豁，整天在屋里烧香，弄得烟雾缭绕，显得神神叨叨，不可理喻。 他行二，小时候调皮爬树，让树枝把嘴挂破，留下个大豁子，因此得了个外号叫“二豁”。 因为这点毛病，导致他没娶上媳妇，他整天游手好闲，反正自己吃饱全家不饿。 他一有空就烧香，天天把屋里弄得烟雾缭绕，祈求能有个孩子。 大家觉得他不正常，你没媳妇，哪里会有孩子？ 那年夏天，二豁大早起骑个破三轮车去买香，突然听到路边杨树下有哭声，循声过去，看见树下放着个襁褓，里面有个孩子，嗷嗷直哭。 二豁心里震惊，同时也心疼，不知道谁这么狠心，竟把孩子扔路边不管。 这时候路上有人陆续经过，看他抱着个孩子，就询问情况。听完经过，众人觉得这孩子是没有出嫁的女孩儿所生，不敢要，于是就扔到了路边。 最终没等来找孩子的人，二豁给抱回了家。 二豁在路上捡了个闺女！ 村里人听到后都感觉震惊和可笑，他个游手好闲的光棍闲汉，捡了人家要干啥？养得活吗？ 二豁也的确发愁，孩子太小，看着有几个月大，一直哇哇哭，显然是饿了，急得他在院里团团转。 这时候，他突然冲门外看热闹的人群里喊：“俺萍嫂，你不是有奶吗，吃你口奶行不行。” 众人哄堂大笑，萍嫂面红耳赤，指着二豁就骂他不要脸。 二豁根本不把萍嫂的骂当回事，硬把孩子塞给她。萍嫂自己家孩子还没断奶，看着饿坏的孩子，她转身到一边，背着人去喂，二豁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豁收养了这个路上捡来的女孩儿，取了个字叫“杨妮”，意思是杨树下捡来的。 从此二豁就变了，再没有烧过香，整天找活干，他说自己也是当爹的人了，得有个当爹的样子。 村里人都挺震惊，因为二豁真变了，勤谨和气，谁家有事都去帮忙，不再跟任何人开玩笑。 大家看他个大老爷们儿带着孩子不方便，所以就在他干活时帮着照顾，反正就是吃口奶的事，村里有孩子的人家也多，捎带着就喂了。 就这么着，杨妮慢慢长大了。 二豁一直把杨妮打扮得干干净净，他从来没当过爹，更不知道该怎么当爹，可是他不想让孩子觉得丢脸。 杨妮从小懂事，她知道自己是爹捡来的，知道爹很不容易，当爹又当娘，还不想自己受委屈，那真是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养着。 杨妮上中学三年级时，无缘无故发生了昏迷，二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吓得腿直哆嗦，把杨妮送到医院后，自己到村里借钱。 因为需要照顾杨妮，所以他一直无法外出打工，就在附近做些零活，他还不想让杨妮吃得差穿得破，所以并没有积攒多少钱。 这个汉子，到村里见人就跪。 “俺妮儿病了，借我点钱吧，等以后我还，我记你一辈子恩。” 他来来回回求人，大家多少都拿了一些，不过后来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杨妮是个大姑娘了，来了大姑娘注定会来的东西，疼加上不懂，给吓得昏迷了，没事儿。 上完中学，杨妮就想外出打工，但是二豁死活不同意。 杨妮学习好，他怎么舍得让孩子去打工？这件事根本没得商量，安心上学就是了。 上高中后，由于需要吃住，她有好几次都不想上了，杨妮心疼爹，觉得自己是个负担。 但是二豁什么事依着她，唯独上学这事儿没得商量，该上学就上学，别想打工的事。 也有不少人背地里劝二豁，女孩子家不用一直上学，反正以要嫁人，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不如让她打几年工，挣的钱二豁积攒起来，以后杨妮嫁人，再要点彩礼，他养老的钱不就出来了吗？ 二豁气坏了，杨妮是他二豁养大的闺女，不是一个物件，他怎么能把孩子当成个工具？那不是禽兽吗？ 杨妮顺利考上大学，后来还谈了个对象，毕业后以返聘的方式回老家上了班。 后来结婚时，杨妮跪在二豁跟前咚咚磕头。 “爹，你捡我养我这么多年，你不容易啊！我以后就守着你，该我养你了。” 二豁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傻孩子，啥叫你是捡来的？你是我二豁的亲闺女！” 大家乐得哈哈大笑时，二豁悄悄低头，有几滴泪砸在地上。石头一般硬梆梆的眼泪，是无声的承诺和一个男人的担当。 眨眼间，泪就消失无踪，闺女一场大喜，他开心！ 杨妮有了孩子后，给孩子取名用的自己家姓，还让孩子喊二倔爷爷，没人反对。 08年时，二豁病重，杨妮日夜守在身边，一直拉着爹的手哭。 二豁一直笑，帮杨妮抹着泪，喃喃自语：“傻妮儿，你哭啥嘞？爹前三十年烧的香，真正烧到了香炉里，要不然，咋能有你这么个好闺女？你一直说是爹救了你，实际上，是你救了爹。” 话说完，二豁歪头去了。 二豁是个平凡人，多年以前捡到了杨妮，他救了杨妮，杨妮也救了他，使他的人生有了奔头，使他有了担当和责任。 他决定抚养杨妮，于是就倾其一生，他是那么平凡，却又那么不凡。 前段时间，杨妮带着孩子回来看二豁。 孩子：“妈妈，你还记得爷爷吗？” 杨妮：“俺孩儿你记得爷爷吗？” 孩子：“我当然记得，妈妈，我很想爷爷。” 杨妮：“我也很想俺爹。” 死亡，从来都不是生命的终结，遗忘才是。 二豁走了，二豁不曾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