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最牵挂和疼爱我的人，如今回村了，却只能在祭拜。 前几天，梦见我去世20多年的外婆，梦中外婆不说话，还是过去微笑的、沉默的样子。 我想到在八十年代后期艰苦的日子里，我在邻乡读初中。 上晚自习，回农村后，已经是夜里十点了，有时会看见锅里有热着的肉，我妈说，那是与我父母同村的外婆送过来的。外婆怕我读书饿，营养不良，吃不饱，吃不上肉，特意省吃俭用给我送过来的。 一直帮我大姨家种六个人的包产地的外婆，有时干活忙不过来，就会请人干活，吃肉。因为我大姨父是简阳城里的工人，我大姨妈带着三个孩子进城做临时工和生活了，与我家同村的大姨就把家里的五六亩土地让我外婆耕种，外婆是勤快人，毫无怨言，二十多年来一直住在大姨农村的家里，因此，外婆也没少受我舅母的白眼和怨气。 因为农忙，有时外婆一个老人忙不过来，外婆就要请我父母和舅舅，或者我的表哥、表妹去帮忙干活，家里就会有肉。 我外婆就会特意给我留一份。有时，我大姨妈、大姨父、小姨妈、小姨父，或者亲戚客人回农村看望我外婆，外婆家就会有肉有糖，外婆就会给我悄悄留一份，等我读书回家后吃。 后来，我大学毕业，回村给父母买肉，也会给外婆买一份，那时我的工资还很低，因为在清水衙门上班，又没有奖金，那时全国的工资普遍很低。 后来，外婆八十多岁了，还坚持每天在我大姨妈家干活，种大姨妈家六个人的土地，挑粪，担水，挖土，累得很，村人都佩服她，又可怜她，但她坚持要种土地，因为大姨妈一家孩子渐渐长大了，都在城里生活和工作。 我的舅母更加恨我外婆，怨恨她帮被她视为外人的大姨妈家干活，而不帮我舅舅家干活。 舅舅啥也没说。 我母亲啥也不说。 我呢，只能叹息一下，只要外婆开心，她帮谁家都行。 那几年，因为事业单位工资低，我辞职去省城打工，开始工作不太顺，结婚后的家庭也不太顺，偶尔回父母农村的家，我会顺便去看看外婆，外婆看见我，非常开心，她那张不苛求言笑，或者说经常是严厉的，痛苦的，忧郁的脸就会有难得的笑容，与我聊得很开心，要留我吃饭，因为我工作时间紧，我就不吃饭，而是回我父母家吃饭，然后就离开村子回成都上班去了。 可能是因为我从小憨厚，吃苦，爱读书，又对父母孝顺，也可能是我母亲条件最差，对我外公外婆最孝顺（外公死得早，临死前那几年，经常吐血，我母亲和我舅舅经常用滑竿抬着我外公，翻山越岭去八里路外的医院看病，又毫无怨言，我母亲对外公外婆从来不抱怨，不训斥父母一句），我是外婆二十多个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重孙子重孙女中最受她牵挂、照顾和疼爱的晚辈。 后来，我再回农村老家探亲时，外婆病重了，其实，她是被我舅母气伤心了，觉得自己不吃不喝，要自我去死了。 我看见外婆躺在舅舅所在姓氏族的大家族祠堂的空地上，外婆安静地躺在铺了棉絮的席子上，一动不动，其实，她是在绝食等死。我叫她，她也不睁眼，不说话，我的心都碎了。 几天后，外婆终于落下最后一口气，走了。 我的小姨父就安排我写外婆的生平事迹，作为送别仪式中道士念叨的悼文，我这个理工科毕业的晚辈，只是把我外婆经历的苦难岁月——生了五个孩子的磨难、劳累一辈子、受气一辈子、节约一辈子的酸甜苦辣如实记录，道士念叨悼文，悲戚如泣，满院的人闻声都悲痛不已，哭声一片，其实，大家都是为我外婆苦难，又要强，坚韧，又勤劳，沉默，又善良的性格品质而感动...... 如今，10多年过去了。 我的家庭和经济条件很好了，想报答外婆，想感激报恩，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外婆的坟堆，一直孤零零地躺在村背后杂草丛生的荒地上。现在，外婆在天堂过得还好吗？天堂有没有伤心、劳累和快乐？ 后天，1月28号，就要过年了，我明天晚上将回到我的家乡——川中盆地的资阳农村，回到我有着幻想和艰辛童年的地方，外婆托梦给我，她是想叫我去她的坟前看看的意思吗？ 每逢佳节倍思亲。 外婆啊，我想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