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六十年代初期,从小生活在鲁西北地区一个靠近马颊河北岸的小村庄里,乡亲们多以种地为生,个别的也有干点小生意或小买卖的,但也都是偷偷摸摸的进行。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有和玩伴在一起玩耍的欢乐和长辈给予我的关爱,但印象最深的还是物资匮乏,缺吃少穿。能吃上白面馒头和一顿饱饭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记得小时候,父亲去城里卖自己家舍不得吃的冬枣,我说啥也要跟着父亲去城里玩,父亲望着年幼的我说:“到城里好几十里路,你走不到的。”可我非要跟着去城里看看,父亲拗不过我,也就默许了。父亲在前边推着小推车走,我在后边跟着小跑,好几十里的路程自己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终于踏入了这个从小就向往且充满了神秘的城市,感觉好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不同的世界。宽阔的大马路,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车流,让我目不暇接。
走在城市宽阔的柏油马路上,没有了乡村的尘土飞扬,看着街道两边林立的商店,商店里五颜六色的商品,我的眼仿佛被牢牢拴住!这也新鲜,那也好奇!两条腿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似的不肯往前走!
这次和父亲进城卖冬枣,让我大开了眼界,第一次进城,让我这个从没有出过远门的农村孩子喜欢上了城里的生活。有了这次进城的经历,我那颗不安的童心已经不再属于生我养我的那个小村庄,也正是这第一次进城,让我有了成为城里人的想法。
那个年代要想成为城里人,一个是按照政策随着有工作的父亲或母亲转为非农业,或者是接班参加工作,对于我这个父母都是农民的农家子弟来说,梦想穿上干净衣服,吃上商品粮成为城里人,那就像是天方夜谭,可以说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1977年年底,我们国家恢复了高等学校入学招生考试制度。那年的高考,我们附近的村庄有两男一女三个农村青年考上了,当时轰动了三里五村。那时我正在上初二,羡慕的不得了。
1978年夏天,我初中毕业后,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和成千上万的高考大军,参加了当年的中专招生考试,结果落榜了。接着参加了高中入学考试,由于语文和政治两科超水平发挥,我幸运地被高中录取了。
上高中时,由于初中的数理化基础打得不牢,好多初中的公式定理都是一知半解,更何况高中的课程,学起来非常吃力。两年的高中学习很快就稀里糊涂的结束了,1980年7月,参加了高考,名字不出意外地写在了孙三之后。
1981年年底,我又回母校复读学习。82年四五月份,我们学校毕业班大约二百多名学生,参加了预选,仅有37名学生能参加当年的正式高考,我幸运的成为了其中的一员。82年的高考前夕,我受凉感冒了,没有发挥好,影响了考试成绩,一分之差,遗憾的再次没有上岸。
八二年高考再次失利后,我心灰意冷,对以后的生活一片茫然。村里的个别人闲话也来了,你看谁谁上了十几年学,还不是受大累,啃坷垃块,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就拿起简单的行李再次来到了从小就向往的城市,这次是来建筑工地打工来了。
住在透风散气的简易工棚里,望着空荡荡的大通铺,心中一片凄凉。行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走在这既向往又陌生的城市里,这里没有属于自己的一间屋,哪怕是一个角落,温馨的万家灯火并没有让我感觉到一丝温暖,街道两边的霓虹灯晃花了我的双眼,哎,城里人的生活,终究是我遥不可及的梦……
83年8月,我们家传来了好消息,邮递员把一封二哥在部队寄回家的电报递到父亲手中,打开一看,里面写有“我已考上军官学校”的字样,父亲拿着电报,激动的说:“考上了,老二终于考上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在颤抖。
二哥82年当兵,83年考上了军校,消息很快传遍了我那不大的小村庄。街坊邻居见到我的父母,都羡慕的说:“你家老二可真行,考上了军官学校,毕了业就是军官,那可是和公社里的干部一样,那可是大官,太厉害了,真了不起!”记得那些日子,父亲也神气起来,腰杆好像也比以前直了,硬了起来,好像年轻了几岁。
二哥考上了军校,对我触动很大。征得父母同意后,我也于83年10月底,参军入伍到了部队。到部队后,我牢记父母的嘱托,心里想,争取也像二哥一样考上军校,为父母争口气。
那时部队规定,只有入伍第二年的战士才可以报考军校。我们部队是京郊某部老虎团,团队有着光荣的优良传统,不论是训练还是管理要求都非常严格。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虽然没有上一代人吃得苦受的累多,但我也经常干农活,挖过河清过淤,在砖瓦厂推过土出过窑,在建筑工地活过泥搬过砖,我能受得了部队的各种苦和累。
入伍后,我尊重领导,团结同志,刻苦训练,积极工作,我的排长也非常支持我考军校的想法,在他的帮助下,当兵第二年,连队的领导推荐我参加了85年的军校招生考试,8月份,我接到了石家庄陆军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入校后,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有时让我激动的夜不能寐。军校毕业后,我终于穿上了四个兜的干部服,蹬上了从小就羡慕的牛皮鞋,实现了啃坷咯块农村娃子到军官的转变。
1987年7月份毕业分到部队后,在部队先后担任排长、副连长、连长、营长、团副参谋长。于2000年9月转业回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家乡,终于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成了城里人。
军考,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让一个农家子弟实现了梦想,成为了城里人。从个人角度来说,军考改变了像我一样多少农村娃的命运,也改变了好多人的人生轨迹。就像我们弟兄两个,如果没有军考,我们可能都还在农村修理地球,过着那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一辈子可能也走不出那个小村庄。
军考,将我一个出生在小乡村里的农村娃,变成了一个部队干部,转业后又成了一名教育工作者,多年来,我一直记着当年父亲对我说过的话,无论当多大的官,有多大的权力,都不要忘了自己是个农民的孩子,永远都不能忘本。我是从鲁西北这片黄土地走出来的,根仍然深深地扎在这片热情的黄土地上,不论何时我永远都不会飘,更不会忘本。
军考让很多像我一样的农村青年走了出来,军考,改变了我的命运和人生轨迹,有时候,我总在想,假如当年没有参加军考,我的人生将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