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扁子 白州小黑
最近一届茅盾文学奖获奖名单出来以后,我最关注广西籍作家东西。广西很缺有能力有影响力的作家,而东西就是广西有些名气的作家代表。
多年前就了解到东西,也知道他在我的母校广西民族大学任教。我从未见过他,也未曾读过他的作品。虽然已经有人出书介绍中国最高文学奖茅盾文学奖评选的秘密,大骂该奖已经成为国内“官员”作家博弈和轮流坐庄的肮脏池(最近获奖的这批作家全是各地作协正副主席)。
别人骂是别人的事儿,我看了,觉得烂透了,要骂一下,也是我该做的事儿。
《回响》讲了一个破案的故事:女刑侦警察冉咚咚接到一件西江漂流无名女尸(右手被砍掉)的案子,侦查发现,死者夏冰倩和有妇之夫徐山川(经营家族企业)有染,徐山川想摆脱她,让自己的侄子徐海涛来处理。徐海涛(想从叔叔那里赚一笔钱)找来了搞策划的吴文超,他策划一个方案,让夏冰倩以投资移民的方式移民新加坡,于是找来在移民中介工作的大学同学刘青。刘青告诉夏冰倩,投资移民速度最快,但投资额度要一千万元人民币左右,她只是徐山川的众多小三之一,哪有那么多钱呢?只能变着法子跟他要。徐山川又认为和自己纠缠的夏冰倩伙同其他人来敲诈自己,不给,移民计划无法实施,夏冰倩没有消失。不过,以上的每一个环节都是通过钱去办的,刘青收了钱,又没有办法让夏冰倩消失,只好找来了一个年轻的农民工易春阳,给他一万元,易春阳就在湖边杀死了夏冰倩,并砍去了她的右手。
上面讲的是案情的主线,实际上,整部小说的第一主人公是冉咚咚,她在破案的过程中让自己身心都陷入泥潭,发现丈夫身体出轨,自己也精神出轨,为此导致失眠、割腕,最终婚姻破裂。而在审问每一个犯人时,发现没有一个人能勇敢地面对真实的自己。
故事是个好故事,但东西写得很烂!
一、很糟糕的叙事能力
东西的写作水平低成这样,我完全没有想到。
(一)语言冗杂。介绍被害人夏冰倩的父母时,东西这样写:“当冉咚咚把夏冰清遇害的消息告诉他们时,他们都来不及反应,好几秒钟面无表情。他们是夏冰清的父母,住在江北路十号第二医院宿舍区。他们都退休了,退休前她父亲是二医院工会干部,母亲是二医院妇产科医生。”天啊!指代用词用得太多了,可改为:“当冉咚咚把夏冰清遇害的消息告诉其父母时,他们都来不及反应,好几秒钟面无表情。他们住在江北路十号第二医院宿舍区。退休前,父亲是二医院工会干部,母亲是二医院妇产科医生。”
又比如,写到夏冰倩生前的情况时,东西写:“四年前从本市医科大护理系毕业,在二医院妇产科,也就是她母亲所在的科室做护理。”完全可以改为“四年前从市医科大护理系毕业,在她母亲以前的二医院妇产科做护理。”在小说中,东西很喜欢写“也就是”“也就是说”这样的句子,明明讲了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却总是画蛇添足地去解释,读者看不懂吗?语言的简洁与凝练呢?
再比如,“这天晚上,冉咚咚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唤雨和慕达夫都睡下了。唤雨是女儿,十岁,就读于附小。慕达夫是丈夫,西江大学文学院教授。”真糟糕的介绍方式。
(二)用词低幼。东西也许为了迎合年轻的读者,使用了大量网络语言,“蒙圈”“么么哒”“一丢丢”“跌停”(股市用语),使用太多网络词汇和其他领域的用语,不伦不类。冉咚咚要出门,东西说“出发前她对自己进行了一次装修”,她精心打扮就精心打扮呗!却要说“装修”,恶心!说冉咚咚从小被父母全面呵护:“他们把她捧在掌心,不让她“晒淋冻累”(日晒、雨淋、冷冻和劳累的统称)。”我的老天,你在写小说,不是在创造网络流行词。
(三)泛用排比。冉咚咚和丈夫感情闹危机时,“她就不想面对慕达夫,仿佛做学生时不想面对班主任,工作时不想面对领导,开会时不愿坐在前排,有一种天然的排斥。”
受害人夏冰清发现徐山川有很多小三,知道自己已经被更年轻的女孩子取代时,“这一系列的发现让她明白什么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什么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什么是自信心受挫自尊心受损。”(写得过于详尽、过于直白,读者失去想象的空间)
金主徐山川跟侄子徐海涛的女友抱怨:“你知道什么叫憋屈吗?就是睡在女人旁边不能睡她,每天数钱不能花它,有个大老板叔叔不能靠他,天天跟富人在一起自己却不富裕。”
闹情感危机的冉咚咚认为丈夫慕达夫有病,带他去看心理医生,面对心理医生说她的丈夫没病,质问“你竟然说一个泡在蜜糖里的人不甜,用盐腌过的萝卜不咸,把眼睛睁到天明的人不失眠,我严重怀疑你的专业水平。”
排比是个好东西,是中小学生提高作文分数的利器。但一个成熟的作家在作品中动不动就献上烦人的排比句,除了让人觉得他的叙事手法低级,还有什么?
(四)滥用比喻。说夏冰倩迷人的身形,“虽然身材略略显粗,却丝毫掩盖不了她与生俱来的良好坯子,就像厨师的手艺掩盖不了食材。”好烂的比喻,你会做菜吗?厨师为什么要掩盖食材?厨师正是要寻找和利用上好的食材。读者能明白他比喻的目的,但不恰当。
东西非常喜欢使用比喻的手法,而且乐于倒装,即先讲一个事物怎么样,接着就写“仿佛”“好像”“好似”……多到让人抓狂。看完全书,我只对他这个比喻——“她惊得嘴唇微微张开,像被切开的草莓”——买账,其他的不贴切,还泛滥。
二、很粗糙的观察能力
(一)情节失真。为了修复夫妻关系,冉咚咚和丈夫决定到桂林去休整,“她上网找电影,找来找去,找到三部她一直想看而又没有时间看的推理片,把它们一并下载,计划带到客栈去看。”写的已是高铁早已普及的年代了,客栈没有网络吗?
闪回文学院教授的丈夫慕达夫追求冉咚咚时,“一年下来,他陪她十几个通宵,竟把一学期的现当代文学课讲完了,还兼谈了世界文学。”深夜的孤男寡女(热恋中)相处一室,男的给女讲文学课,十几个晚上都讲,活生生地把很多大学生都逃课的课程给讲完了,太让人出戏了。
审问犯罪嫌疑人徐山川的妻子沈小迎时,面对丈夫外面拈花惹草,已经生育两个孩子的她,作为成熟女性,“她说我不想知道这些破事,我的一贯原则是只要他对我么么哒,别的都不管。结婚八年,如果他不出门应酬,每天晚上都会帮我按摩,有时还帮我按脚。我想买什么他就买什么,包括买房子。我想要多少Money他就给多少Money,甚至都不用我开口。一旦他主动给我打款或者把我按摩得特别舒服的时候,那就是他的“外交”取得重大胜利的时候。我一面享受他的侍候一面承受他的背叛,表面看那是爱恨交织,但深层里却是相互催化。有时你需要爱原谅恨,就像心灵原谅肉体;有时你需要用恨去捣乱爱,就像适当植入病毒才能抵抗疾病。结婚前我就想清楚了,否则根本不敢结婚。我知道如果一个人想出轨,另一个人是管不住的,就算你是GPS也有信号打闪的时候。”东西竟然给她设计了如此之假的台词。
沈小迎继续对审问她的警官冉咚咚说:“爱……爱是生理学,最多能持续三年,所谓爱情就是在双方接触时大脑分泌多巴胺,但保鲜期一过,彼此都懒得为对方分泌……谁都不敢保证只有唯一的爱。”东西啊东西,难怪你在《后记》里说第一次写推理和心理小说,怎么能把这种“老学究”的语句安排在一个家庭妇女的嘴里呢?
审问犯罪嫌疑人徐海涛的女友曾晓玲时,“她对着镜头送了一个飞吻,”希望徐海涛知道她爱她,要坦白从宽。真逗!
(二)逻辑矛盾。“夏冰清父母说话躲躲闪闪,就像吝啬鬼花钱,明明一句话非得掰成两句来说”,喂,大哥,一句话掰成两句话去说,那是大方,那是啰唆,两句话合成一句,不肯多说一句一字的人才是吝啬的。
被害人夏冰倩出事前回家和父母住了三天。父亲知道她做了别人的小三,“扇了她一巴掌。我不知道她会遇害,我要是知道,宁可扇她妈也不会扇她,现在我后悔得都想把这只手剁了。”什么逻辑?知道扇女儿耳光她会遇害,就后悔没有将巴掌扇在老婆脸上?真扯。
(三)故弄玄虚。慕达夫和冉咚咚为感情吵嘴,“他已气得无话可说,心里竟然涌起一股鲁迅式的悲哀”,什么是鲁迅式的悲哀?接着又写“她知道他没睡着,他知道她知道他没睡着,她知道他知道她知道他没睡着,但他还是假装睡着。”喜欢缠绕叙事也不至于写出这样的句子啊!(东西在小说中提到缠绕叙事)
三、很生硬的卖弄能力
东西在《后记》里说,“对小说涉及的两个领域(推理和心理)比较陌生。之前,我从来没碰过推理,也从来没有把心理学知识用于小说创作。”很勇敢的尝试,但也是很失败的尝试,他将很多学术用语直接套上,完全忘记人物的身份。
夏冰倩为了报复徐山川,也请吴文超策划除掉他,吴文超向警察回忆:“仅隔两天,她就把一包现金甩到桌上,虽然没有她给卡时说的那么多,但也足以让我肾上腺素分泌增加。”现实中没有人这样讲话,只有东西敢这么虚假地写。
四、讲点题外话
梳理《回响》里的每一个主要人物,会发现他们有共同点:徐山川要不断玩女人去掩盖自己相貌的自卑,徐海涛要通过“赚大钱”去掩盖贫穷的自卑,刘青也需要大钱去掩盖女友面前的自卑,易春阳也需要体面的生活去抹掉自身底层的自卑,甚至第一主人公冉咚咚,她也很自卑,对丈夫慕达夫疑神疑鬼,最终也促成了担忧之事变成现实,导致婚姻破裂。身为文学院教授的慕达夫,也通过很多行为去隐藏自卑。人物命运之所以不幸,就在于自卑的他们拥有强烈又不受控的欲望,从而使得自己变得很作,这个给我很深的感受。不作死就不会死,他们懂吗?
我阅读的时候总好奇为什么他们那么自卑,直到看了《后记》才释然,东西说:“我一直是弱者心态,犹疑徘徊如影随形,甚至经常怀疑写作的意义。”
作为广西人,我很希望广西出作家,出大作家,出好作家。遗憾的是,如果要我给《回响》打分,那就是不及格。除了前面提到的一些缺点外,东西的语言有些啰唆,有些碎,说得难听一些,整部小说有点像审问记录(甚至还没有审问记录好看),里面又揉进了东西并没有消化吸收的推理和心理领域的知识点,很膈应人。小说没有让人入戏的镜头感、强烈的画面感和引人的节奏感,美国作家何伟写的非虚构作品都比这部虚构的小说来得更加好看,更有深度。东西作为一位已经有些名气的成熟作家,应该拿出更加优秀的作品。
批评了东西那么多,不过有一点我是赞同的,他给其中一个人物设计了一句台词,对于婚姻,“相信,你才会幸福。”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