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讷 言
金周至银户县，南依秦岭，北临渭水，风调雨顺，是一方钟灵毓秀、物华天宝的沃土。自古以来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周至到户县，七十二道脚不干”，说的是秦岭北麓植被茂盛，雨量充沛，众多的河流滋润着这片大地。七十二是言其多也，就像人们说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一样，是泛指不是具体数目。这里要说的是甘峪河(简称甘河)，河上游两岸有许多柿子树，尤其是左岸那片柿子树林蔚为壮观，当年每到秋冬季节，这一带的娃娃们都渴望着天天去柿子园打卡。甘河是一条有故事的河流，夏启伐有扈氏的甘野之战就发生在这里。甘河发源于首阳山，东、西甘峪之水在山中汇合后再流出峪口，水是自由奔流随性洒脱，不受任何约束。甘河流域面积近百平方公里长度近百华里，年径流量2400万立方米，在当地人看来也是一条大河。丰水期，河水恣肆咆哮信马由缰左冲右突，汹涌澎湃；枯水期，涓涓细流潺潺淙淙蜿蜒曲折，静静流淌。甘河河水向北朝着渭河奔流，不舍昼夜。有了这样一条河流，两岸就有了大片大片的滩涂，滩涂虽经世世代代勤劳的村民整理成田地，但沙石太多，仍显贫瘠，这就给生命力极强的柿子树生长提供了机会。地头边沟坎上石摞子旁边，随处都可能有柿子树悄悄地长出来，加上人工栽植，年复一年就成了绵延数华里的柿子园。柿子树多是粗放管理，几乎没见过施肥打药剪枝疏果，但顽强的生命力让它野蛮生长，一见土壤就成活，一见雨水就发芽，一见阳光就灿烂，一到季节就结果。春天光秃秃的柿子树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萌出鹅黄色的叶芽会渐渐变绿，春夏之交开花结果，黄色的柿子花和落下的小柿子也成了娃娃们玩耍的道具。秋天，深绿色的树叶和金黄色的柿子交相辉映。霜降过后，树叶子由绿色向红色渐变，柿子也慢慢颜色加重成为红色。冬天，树叶脱落，挂在树上的柿子就像一串串的红灯笼，阳光下火红晶莹，耀眼夺目。柿子园也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柿子是当年最主要的水果。现在说起水果，相当多的人可能想都不会想起柿子。那个年代，农家院子几乎是见缝插树，农民最懂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如果栽种水果树，柿子树最为多见。我家院子就有一棵柿子树，是堂兄用软枣树嫁接的。过去穷苦的生活光景难过，缺的是物质但日子却好打发，吃饱肚子就行了。现在小康日子好过，但却精神心灵难安放，多了不知选择什么的焦虑。当年人常说：“人生在世，吃穿二字”，人们忙忙碌碌，就是猫吃浆糊——在嘴上挖抓，有柿子吃就是当天的小确幸。我家住在河的东边，当年甘河上游还没有修筑水库大坝也没有架桥，去河西的柿子园需涉水或踩着列石过河，这让现代人从亲近自然的视角看，还很浪漫，富有诗情画意。秋冬季节，下午放学，三三两两的娃娃们会结伴到柿子园去“打猪草玩耍找柿子吃”。“三兼顾三不误”，好像成了一种生活的标配。柿子树似乎也专为儿童生长，树干不管粗细分叉较低，树皮又是粗糙皲裂，这些为娃娃攀爬上树创造了有利条件。有些生长多年的老柿子树，树冠很大，远远超过刘备家院子的桑树，五六个娃娃在树上可以同时玩耍。能否吃到柿子，似乎全凭运气，有时能找到许多软柿子，就是饕餮盛宴大快朵颐，有时没找到软柿子，只能是无功而返悻悻而归。柿子品种繁多有脆柿子面蛋柿子磨盘柿子火罐柿子。从在树上找软柿子吃起，到晒柿子片做柿饼，断断续续可以几个月都有柿子吃。善良的村民在采摘柿子时，还要给鸟儿在树梢留几个柿子，这些部分又成了娃娃的美食。左岸的柿子园并不是我们村子的，但淳朴的乡风村规民约，彰显仁爱宽容，给了娃娃们吃柿子的机会。现场吃软柿子，护秋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见了权当没看见，不加阻挡。孔乙己说“窃书不算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那是一种典型的狡辩，但娃娃吃软柿子不算偷，这是天理人情。柿子吃多了，农村人说话都离不开柿子。有些人欺负好人老实人，村民会认为他是软刁头，就说他“光捡软柿子捏”；形容有些人吝啬，就说“涩得跟柿子一样”；把想求人帮助又不好意思开口下话，称作“口涩”。柿子还能传递深深的亲情。亲戚是和自己家庭有婚姻关系或血缘关系的家庭及其成员，也是上天赐予我们的亲人。亲戚在于走动，亲情在于互动。走亲戚讲究礼尚往来，说实在一点就像拉锯一样，你来我往，有来有往。娘亲舅尊，外甥正月初先给舅家拜年，正月十五前舅家再给外甥送灯笼。麦梢黄，女看娘，女儿先给娘家看忙，娘家端午节再给女儿送粽子。外甥八月十五先给舅家送月饼，舅家九月九重阳节再给外甥送柿子。这柿子传送着亲情和祝福，寓意事事如意，红红火火。亲盼亲好，亲戚之间加上红白喜事的往来联系，守望相助的互帮支持，一门亲戚一走动就是半个多世纪的时间。柿子营养丰富，富含碳水化合物、膳食纤维以及微量元素和维生素，是美味的水果。柿子用途多多，还可以用来酿酒酿醋。柿蒂与一些中药配伍，可用来治疗脾胃虚寒的呃逆。柿饼的柿霜还有润肺止咳和利咽生津的功效。据说鲜柿子树叶捣成糊状，外敷带状疱疹患处，可用于止痛。要说的是，未成熟的柿子含有单宁(鞣酸),吃了口腔会发涩，空腹食用易患胃柿石症。美好的时光总觉得有点短暂，斗转星移光阴荏苒，不知不觉半个世纪的时间就过去了，当年淘气的娃娃，都成了肩扛责任的老年人。不知何时，左岸那片柿子园也消失了，代之的是其它果园和农作物。见证欢乐童年的柿子园不见了，总让人心心念念。自从在甘峪口修建了水库，甘河就成了季节性河流，有时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干涸”,让人有一种沧海桑田之感。乡愁离不开童年舌尖上的记忆，离不开童年简单容易满足的快乐。童心未泯童心无邪。用童心来看待世界，用童心来思考问题，就会觉得满世界都是美好的，就会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抛弃不必要的烦恼。现在虽然我们也有机会吃到临潼的火晶柿子、富平柿饼这些有名的中国地理标志产品，但觉得还是左岸那片柿子园的柿子最甜，最值得回味，还是左岸那片柿子园最美，最值得回忆。2024年7月1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