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小傻子，于是爹将我送去了杂技团卖乐子。
当猴挣得比当人多，不过比不上当小妾的阿姐挣得多。
娘说，阿姐被京城的世子看上，去过好日子了
我当了三年猴儿，终于凑够了进京的盘缠，去阿姐留下的地址寻她。
可直至我也坐上“世子宠妾”的位置，我都没有寻见阿姐。
红满楼里，根本没有阿姐。
1
我讨厌阿姐。
娘说，阿姐被京中的纨绔世子看上，做小妾去了，不要我们了。
虽然阿姐每个月都在往家寄银子。
可她寄得越多，我便越讨厌她。
我日日披着扎人的稻草被人当猴耍，辛辛苦苦攒了一个月银子都不如阿姐寄来的零头多。
我也想享福，我也想让爹娘刮目相看。
可我攒够了银子，顺着阿姐寄来的信件寻去，却没有寻见世子府。
那地方的楼前，贴着“红满楼”三个大字，笔锋妖娆，似是要化成水将过路人的魂儿都勾过去。
“大娘，这红满楼里，住着世子么？”
我拉住身旁路过的一个大娘，期期艾艾。
阿姐是住这里吧。
大娘两眼放光，“小姑娘生得真好看呀，缺银子么？大娘带你赚银子呀！”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缺银子，可是当务之急，我是要找到阿姐。
爹娘死了，我要把这个消息带给阿姐。
我抬起头，小脸上满是倔强。
“我找阿姐，不对，我找世子。”
大娘急吼吼拉着我往楼里去，“世子不就在这么，这满院呀，都是世子！”
我想，这世子还挺有趣，将自己的宅子起名叫“红满楼”。
等我寻到阿姐回家，我也要给咱们的小院子起个名字，就叫“鲜花楼”。
京城中的人颇为善良，我光是摁了个手印便给我分了间大屋子，还不要银子。
我啃着鸡腿笑，“谢谢大娘！”
大娘坐在一旁，乐呵呵地掐掐我的脸，又掐掐我的腰。
“真水灵呀，还是年轻的好，大娘跟你打包票，这花魁呀，迟早是你的！”
我听不懂，花魁是何意？莫非，是世子的正妻？
我摇摇头，阿姐比我好看，都只能当个小妾，我是个傻子，万万做不了正妻的。
想到阿姐，我记起了正事。
“大娘，我来找我阿姐，她生得漂亮，大约这么高，眼珠子大大的，爱笑。”
阿姐跟我长得并不像，她像爹五官豁朗，我像娘眉清目秀。
我说了一堆废话，大娘也不恼，只是问我，“你阿姐叫什么名？”
阿姐没有名字。
阿姐原先叫来娣，生下我这个女娃娃后，爹娘气坏了，阿姐就连名字也没有了。
“阿姐就叫阿姐。”
我啃着鸡腿，声如蚊呐。
大娘爽朗一笑，“莫怕，你好好住着，等你挣了银子，大娘就带你去找阿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来娣。”
“大娘给你取一个，叫阿宁如何？”
大娘真好，我有名字了。
入夜，红满楼热闹起来，到处都是“世子”和“阿姐”。
我在前院奔走，仔细瞧着一个个阿姐。
她们都生得好看，或妖娆魅惑，或明艳端庄。
只是没有一个是我的阿姐。
我随机抓了一个举着扇子的男人，“你是世子吧？我阿姐在哪里？”
男人看着我，眼神炽热。
一旁的姑娘们上来拉我，“哪里来的丫头，真不守规矩！”
大娘跟在我身后乐呵呵地训斥她们，“让她去！你们若是有这个机灵劲儿，用得着我这么费心思哄她么？”
我转头谢谢大娘，又继续追着那男人，“快带我去见阿姐！爹娘死了，我得告诉阿姐！”
男人握住我的手心，“你爹娘死了？你没亲人了？跟我走可好？我带你去找阿姐。”
人人都说要带我去找阿姐，阿姐到底在哪儿？
我留了个心眼，噘着嘴，“你若是世子，我便跟你走。”
男人掏出沉甸甸的一袋银子，“本公子那么有钱，如何不是世子？”
我觉得有道理，毕竟依照阿姐每月寄来的银子换算，世子是个顶顶有钱的男人。
男人牵着我的手带我回了屋。
2
我不理解，“不是说去找阿姐吗？”
男人摸着我的脸，将我带到床边坐下。
扇骨划过我的脸颊，凉凉的，痒痒的。
“我已派人去找你阿姐了。等明日睡醒，你便能见到你阿姐了。”
我学着外边的人行礼，“多谢世子！”
可惜当猴子当久了，怎么做都有些滑稽。
我不好意思起来，人家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得谢谢人家。
“世子，我会耍猴，我表演给你看吧！”
男人大笑着拍掌，起身剥去了大娘刚给我找来换上的外袍，只留一个肚兜。
“好啊，你表演给本公子看。”
只是不知怎的，我演着演着，肚兜也滑落了。
我慌忙用手去捂胸口，却被男人一把丢在了床上。
“你要听话，莫要乱动。”
男人欺身而上，我吓坏了，忙用脚蹬他。
男人被蹬到了要害，吃痛惊呼，兴致全无。
他将我一巴掌呼到地上，高声喊着大娘。
“你们怎么回事？收进来的一个个都装什么清高？先前的阿英是这样，如今来个阿宁又是这样！这红满楼，本公子以后不会再来了！”
男人拂袖而去，独留我趴在地上不知所措。
不是找阿姐吗？
大娘气急，一边用脚踹我一边高声怒骂，“以为是个机灵的，结果是个傻子！白给你吃鸡腿了！”
我就这么不着寸缕，被大娘踹到了屋外。
她没收了我的衣裳，冷眼瞧着我。
“不是装清高吗？今儿我就好好磨磨你的面子，叫大伙都瞧瞧，不过是个两腿一叉赚钱的下贱坯子罢了，装什么装！”
屋门被关上，我在二楼，看着台下的熙熙攘攘。
偶尔有客人搂着姑娘走过，还不忘将手伸到我身前狠狠捏一把，嘴里极尽的粗俗。
我握着手里阿姐寄回来的信件，认真核对信上发来的地址。
没错呀，就是这里呀。
世子府的生活，怎么如此粗鄙不堪。
阿姐，难道你也在过这样的生活吗？
阿姐，你到底在哪里啊！爹娘死了，阿宁只有阿姐了。
“啪！”
大娘拿着竹竿狠狠抽在我的屁股上，“站好！给男人们好好看看！”
我因为不听话，被关进了柴房。
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柴房里还关着几个不听话的姑娘，跟我一样，惹恼了客人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世子每天有那么多客人要接待，我只知道阿姐在这里，我还不能走。
姑娘们饿得肚子咕咕直叫，这声响却越听越饿，几人只能大声聊天来掩盖声音。
“你们知道阿英吗？是红满院的前花魁，活生生在这柴房里被打死了！”
“我听说了，阿英明明都坐上花魁了，安安生生的不好吗？非得去勾搭世子，结果被人家正夫人追到院子里来，名声没了，尊严没了，活生生作死。你说对吧，阿宁。”
我听见有人叫我名字，胡乱点头，眼神却直直盯着柴房的墙。
我看见墙上全是刮痕，还有指甲摩擦留下的血迹。
我靠着的这个位置，不知道谁用鲜血画了朵小花。
我想阿姐了。
3
阿姐还在乡下的时候，同我关系可好了。
爹娘都不喜欢我们，我们就只能报团取暖。
阿姐说我长得像一朵小花儿，脸白白嫩嫩的，嘴唇红红的，可爱得紧。
我不懂怎样才算是生得漂亮，只是重复爹娘的话，“我是个傻子，没用的傻子。”
阿姐捂住我的嘴，“你是小花儿，不是傻子，我妹子聪明着呢。”
姑娘们聊着阿英，一边惋惜一边撇着嘴表达不屑。
聊着聊着，她们想通了，不能步阿英的后尘，活下来才是顶顶要紧的。
姑娘们朝我伸手，“走吧阿宁，出去好好接客，总好过饿死在柴房里。”
我摇摇头，“我等阿姐来接我。”
姑娘们嗤笑，“你个小傻子，他们都是骗你的！哪有什么阿姐，这里是青楼，根本不是什么世子府！”
青楼是什么地方？我是乡下来的，才没听过这种地方。
我噘着嘴，“阿姐不会骗我，阿姐就在这。”
姑娘们继续笑，“那你阿姐便是个妓子咯，哪来的什么小妾，指不定和那阿英一样，想着攀龙附凤想出癔症来了！”
我指尖覆上那一朵墙上的小花。
然后懵懵懂懂跟着姑娘们去找大娘道歉，挨打，接着顶着笑脸去迎客。
她们说，今日世子会来。
哪个世子？
是阿姐的世子，还是阿英的世子？
姑娘们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管他是什么世子，总归是真世子，谁惹得起！”
我恍然大悟，哦，原来那日那个男子，是假世子啊！
世子纨绔，在京中声名狼藉，来逛个青楼都声势浩大。
姑娘们有了前车之鉴，不敢招惹，只有我赤着小脚滴溜溜跑到世子面前，噘着嘴将手伸到他脸前。
“坏世子，把我的阿姐还给我。”
我刚捻了朱砂玩，指间红彤彤的，一不留神便蹭上了世子的下巴。
众人看着世子脸上一抹红，都笑。
世子也笑，将脑袋托在我的指尖，开口却是不同于传闻中的温润如玉。
“可我不认识你阿姐，当如何是好？”
进京月余，他竟是唯一一个没有骗我的人。
我看着他，固执，“我要进世子府，找阿姐。”
旁的男子哈哈大笑起来，一个束着高马尾的男子抱着手提醒我，“姑娘，他家可是有一只母老虎的哦，你要想活命呀，还是跟我走吧。”
我摇摇头，天真烂漫开口。
“我不要命，我要阿姐。”
世子喉结滚动，一把将我抱在怀里。
转头冲大娘吐出三个字。
“卖身契。”
咦，我什么时候签了卖身契了？
罢了，总归找阿姐比较重要。
我被世子就这么圈在怀里，横抱着回了世子府。
当夜，世子府被我闹得鸡飞狗跳。
我爬上了世子妃的床，又钻进了下人睡觉的院子。
我像只狗一样趴在地上找寻阿姐的味道，又像猴子一样东窜西跳的躲避世子妃扔过来的扫把、
我将世子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阿姐的痕迹。
连一丝阿姐的味道都没有。
阿姐可香了，她在我榻上睡一晚，我的被子月余都是香的。
这世子府臭烘烘的，满哪儿都是铜臭味。
世子穿着里衣哄着世子妃，手搭在世子妃后脖颈，眼神深情又专一。
“你同个傻子计较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带她回来是干什么的。我要是不去逛红满楼，太子能放过我吗？”
世子妃眼睛红红的，叹了口气道，“就算是个傻子，终归是个女子。你身边有女子，我就心里不舒服。你瞧上次那个阿英，不就真的喜欢上殿下了么……”
世子用唇堵上世子妃的话语，“今日是我们相识五百日的纪念日，大好日子提旁人做什么。”
又是阿英。
人人都在提这个贱蹄子阿英，就没人知道阿姐在哪里么！
4
世子府的猪肘子很好吃。
世子妃警惕地瞧了我几天，发现我脑子好像真的不好使，也就放下了戒心。
她生得好看，一双手像是仙水里泡过似的，滑滑嫩嫩的。
她拉过我的手，“终归是个可怜孩子。你只要答应我不心悦于世子，留在府中便留在府中罢。想吃什么，尽管让厨子去做便是。”
我吸溜着骨汤满嘴是油，乐呵呵地亲她。
“世子妃真好！世子妃可以帮我找阿姐么？”
“你说罢，你阿姐长什么样？”
我终于想起来阿姐颈间有颗痣。
“阿姐个子高高的，鼻子挺挺的，这里有颗痣，红色的，可好看了！”
世子妃变了脸色。
“你阿姐颈间有血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