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仙骨被毁那日，师尊剑指向我。

挥手间就断了我经脉，打断我仙骨，要让我魂飞魄散。

是大师兄散尽修为，为我重塑仙骨，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八百年朝夕相处，我们结为仙侣，我以为他爱我至深，会护我一生。

可百花宴上，我亲眼看见他跪在小师妹面前：

“小师妹，再等我些时日，我会让她亲手把仙骨送还给你。”

后来，我一夜入魔，亲手剔除仙骨递到他面前时，他却疯了。

1

师弟找到我时，我刚麻木地从魔窟中出来。

长时间的黑暗让我对突然的光亮还有些不适应，没了仙骨，体内的魔气乱窜。

我入魔了。

但好在我现在已经能熟练地将这些魔气压下去了。

“二师姐。”

师弟的声音让我回过来神，“师姐，师兄说了，您如果真的不回去，他就要领兵攻打青丘。”

他不会的。

谢璟是天界战神，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绝不会滥杀无辜。

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要逼我回去。

可我不会回去的。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针尖上，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能向着前面一直走。

小师弟又追上来，面露担忧：

“你快别闹了，和我回去吧，你私自离开天界已经很久了，大师兄一直在找你，你身体本就不好，他很担心你。”

我摇摇头，麻木地拨开他的手。

从前的从前，我也以为挽山是真的爱我，担心我。

小师妹被魔族剔了仙骨，所有人都认定我是帮凶，指责我蛇蝎心肠，残害同门。

师尊更是用剑指着我。

断了我全身的筋脉，打碎我的仙骨，要让我魂飞魄散

是挽山连夜赶回天界，散尽修为为我重塑仙骨，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待我体贴，处处温柔周到，耐心为我调养仙体。

我渐渐被他打动，自愿废弃无情道，重头开始修炼，只为了和他结成仙侣。

八百年的朝夕相处，我以为他是爱我的。

可那日，我和小师妹遇险时，她为了逃生将我推入魔窟。

挽山明明及时赶到，却只救了小师妹逃出生天，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我被小师妹死敌掳走。

他们用弯钩戳破了我的皮肉，将我吊挂在魔窟中，日夜折磨。

我的衣衫被魔物撕碎，无数妖魔攀扯我的身体，把我当做玩物折辱。

而那时，我腹中已经有了挽山的骨肉。

他从很早之前就说希望我们能有个孩子。

那时我灵力被禁，为了孩子也为了逃出升天，我只能自废仙骨。

一半仙骨用来护住这个孩子，另一半则留在了魔窟。

仅剩了一具肉身凡胎的我，撑着破败不堪的身体赶回天界。

第一眼，就看见百花宴上，我的仙侣夫君摒弃了一身风骨，跪在小师妹面前：

“星河，再等等我些时日，是她毁了你的仙骨，我会让她把亲手把她的仙骨还给你。”

像窒息一样，心脏抽痛。

我那时才明白，他哪里会真的担心我？

他只是怕我出逃后，就没有仙骨可以还小师妹了。

2

师弟劝不动我，扬长而去。

而今的我仙不仙魔不魔，天界我回不去了，魔界也不会接纳我。

我在魔窟附近寻了处山洞调养，聚灵修炼，才勉强养好伤。

然而没了仙骨，灵气刚聚拢到丹田，就溃散殆尽。

怔愣时，一只织金踏云靴出现在我眼中。

还没反应过来，下巴便落入一只冰凉的手，挽山清峻的面容放大在我眼前：

“找到你了，星辰。”

我想过很多种同他再见面的时候。

被小师妹推进魔窟的时候，我想过他回去后会发现我不见了，会来救我，但是没有。

我在魔窟里被反派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想过他会来救我，但是没有。

而现在他终于来了，却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要取我的仙骨。

恐惧密密麻麻地爬满后背。

我摇摇头，往后躲，说：“我不会回去的。”

“星河，你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

挽山冷冷呵斥，“魔窟捉妖时擅自抛下小师妹逃走，你知不知道她仙骨受损，若是落在楼层月手里，必死无疑？”

我定定地看着他，心凉了一片：

“她就是这么和你说的？她说了你就信了？”

“她不是你，不会满嘴谎话。”

我的心终于沉到谷底，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信过我。

我压下心头的苦涩，推开他。

将我拿半身仙骨换来的金丹放进他手里。

当初逃离魔窟时，遇到了一条受伤的应龙。

我本可以直接逃走，却想到了挽山。

他当初为了救我，散尽修为，自此留下了暗伤，每每修炼时都会痛苦难当。

“这是回天丹，有了它，你不必再担心日后会走火入魔。就当是我还了你当初救我一命的恩情，挽山，你放过我吧。”

“我们解除道侣关系。”

挽山突然冷下来脸：

“星辰，别说气话。”

“我不需要什么金丹，你是我的仙侣，星辰，你逃不掉的。”

“等你把仙骨还给星河，我再为你疗伤，这辈子你都是我的人，我不许你逃离我。”

他并不是要我的回答，只是在通知我，不容我拒绝，反剪我的双手，将我拎回去了九重天。

……

他将我囚禁在殿内，外头布下了层层结界。

“星辰，喝了这个，我带你去和星河道歉。”

挽山端着一碗桃花羹在我身边坐下，我警惕地瞪着他，往后退。

“我不去！”

却被他一把抓住脚腕，硬扯了回去：

“星辰，你乖一点儿。”

挽山对我捏了个定身决，将我定在原地，“只是道个歉。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我从前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

小师妹来到九重天后，师尊便无暇再管我。

日常教我修炼的，就成了挽山。

他教我修无情道，教我礼义廉耻泽被苍生。

茫茫的九重天里，所有人都围着小师妹转，晚上却轻抚我的发顶，说：

“星辰，不必羡慕他人，我会护你顺遂长安。”

我以为我会永远是这个例外，却没想到他的目光还是在不知不觉间，移向了小师妹。

桃花羹还没有凉，就被挽山喂到我口中。

唇腔中被烫出来许多泡，但他将我定了身，我说不出来话，更没办法喊疼。

只能无助地和着眼泪，咽下去。

最后他低头在我唇角落下一吻，温柔缱倦：

“乖，星辰，你只用去道歉，把欠星河的都还给她。有我在，会保你平安无恙。”

这一夜他比从前还要温柔。

双修时的灵气，从他身上源源不断涌入我的筋脉，冲刷着丹田。

和以前每一次欢好时一样，捧着我的脸颊细细啄吻，无限温柔。

他在将自己的修为渡给我，为我修补仙骨。

以往每次我都会沉溺于这场温柔中，搂紧他的脖子回应。

可是现在，我脑中只有他那日跪在小师妹面前对她的承诺。

“放开我挽山！我要和你解除仙侣关系，你别碰我！”

我强忍着眼泪要推开他，但他像一座山，掐着我的腰不容逃脱。

我发狠咬破了他的唇，他也只是轻柔地将我鬓角的碎发拨到耳后：

“乖一点儿，不疼的。”

我突然放弃了挣扎，盯着他看问：

“挽山，若我说我腹中已经有了你的骨肉，你若剔了我的仙骨，这孩子也不能活呢？”

3

他脸上浮现欣喜，大手颤抖着贴上我的小腹，但转眼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挣扎。

下一瞬，他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眼角，无限温柔。

“孩子我们还会有的。”

“星辰，这是你欠星河的，你必须还给她。”

分明是最温柔的语气，却像是最致命的毒。他离我不远，我却第一次觉得这个人，陌生到了极点。

像被人掐住了喉咙，疼得呼吸不上来。

挽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听见外面传来师弟的声音：

“大师兄，师姐回来了？”

挽山“嗯”了声，轻声吩咐道：

“准备好剔骨刀，我明日要用。”

后面挽山还说了些什么，我都听不清楚了，耳边嗡嗡的，心里也一片冰凉。

我混混沉沉睡了不知道多久，手捂着小腹，感受着这个我拼了命保护下来的孩子。

这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再睁眼时，一名仙童捧着药碗跪坐在床边：

“星辰仙君，你醒了？这是挽山仙君亲手给你熬的药，让他说你最怕疼了，喝了这些药，会好很多。”

上次挽山将我从鬼门关拉出来后，也是日日守在我床边。

修复仙骨时的疼痛让我每次都忍不住想哭，想蜷缩，想自残。

挽山便拉住我的手，任由我将他的手臂咬得体无完肤，最后会让人送过来药。

因为知道我怕苦，还往里面放了糖。

可我又想起来睡之前听到的，挽山和师弟的对话。

心里只觉得讽刺到了极点。

是他要亲手剔除我的仙骨，却又要关心我疼不疼。

我突然有些恶毒地想，若他知道我早已经没有仙骨还小师妹，会是什么反应呢？

……

挽山带我出现在明镜台时，师尊和众师弟都下意识护在小师妹身前，警惕地望着我。

这是我第二次来明镜台。

上一次来这里，是八百年前，因为小师妹被魔物重创，师尊震怒降罪于我。

我从明镜台坠下，挽山飞身而来，堪堪接住我。

我是亲眼看着他散尽了修为，金光笼罩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他却跪在我面前，一口血喷了出来，仍旧死死将我护在怀里。

我们一同坠地，他垫在我身下，看见我惊恐的表情，抬手温柔地擦去我眼角的血污：

“星辰，别怕，我来了。”

白雪茫茫的明镜台，被我的血染成了殷红色，到现在还未褪去。

而现在，我又来了这里，却是被挽山牵着，他要剔我的仙骨。

望着高耸入天的石阶，和上位上目光沉沉看着我的师尊。

这也是时隔八百年，我再一次见到师尊。

因为我“伤了”小师妹，八百年前，他执意要将我逐出师门。

是挽山撑着病体，在风云渡口跪了七七四十九日，才让他收回成命，将我留在九重天。

却从此再也不过问我的任何事。

这样想想，我欠挽山了好多，而今他要亲手拿回来，也在情理之中。

“孽徒，跪下。”

那股被人掌控着生死的恐惧感又一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