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焦段是万能的,即便是二十八毫米对于我,但我说的并非题材对焦段选择的干扰,而是情感需求。
也许生命中一定会出现一个人,这个人会在你无所事事时出现,不是实体,只是出现在你的眼前,像是海市蜃楼。
比如,明明看着卧室里的挑衣杆,当把镜头拉过去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自己似乎是在拍摄她卧室里的物件。
若是针对具体的被摄体,那么,我拉长焦距拍下的这张挑衣杆照片,用二十八毫米多走几步,也可以拍到,可是,那并不一样。
总有一些时候,我们需要距离,和被摄体保持距离地拍下(贴近)她。
这不是因为我们胆小,毕竟我不理解,为什么在深夜,拉上帘的自家卧室里,拍摄一根与我相隔两米三的浅蓝色晾衣杆,会感到恐惧。
其实,即便有人对物的恐惧,可是实际上,在我拍摄这张照片,从显示屏上看到晾衣杆的形象时,我并没有感到丝毫恐惧,而只是在意到满足。
现在,去掉隔在我与晾衣杆之间的照相机,再次(从两米三外)凝视晾衣杆时,我才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也很难说,这一丝恐惧是否来源于我刚写下的文字,是否来源于我刚借用长焦镜头和它进行的短暂的近距离接触体验。
但是这足以证明,在我拍摄的过程中,那段被拨动摇杆的手指所压缩的空间距离,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除去实际的空间距离外,我与真正的被摄体,即我对那人的感情,或她的海市蜃楼之间,存在的距离,要如何用肉眼复现?
确实,人的很多感情,是要动用机器才能得以较为圆满地体验的,拥有这种体验,以及这种需求之后,再选择某个焦段,是定焦还是变焦,才是有意义的。
所以,大概很少人会一辈子只用一种焦距,从来也不会想更换其他焦距吧。
其实,焦距也是人生啊。
从长远来看,人生就是变焦啊。
我在使用变焦的时候,也把自己的镜头伸进了车文的生活中啊。
摄影,是探入。
变焦,就是探入的过程。
是摄影,在带我走进海市蜃楼。
变焦镜头所瞄准的,是虚妄啊。
明天,或许就会带着长焦卡片机走上商业街吧,虽然不一定有很多人。
用变焦拍照,可是相当考验人的精神状态啊,如何在对准其他女人的腿时,眼前所见却是车文的一颦一笑,应该很有难度吧。
想到这,突然看到一个诡异的画面。
车文以云朵拼成的吊诡的笑脸,浮于商业街之上的天空中,眼神似乎是聚焦下方的某物,可不管我走到商业街的哪个部分,都无法寻着她视线的焦点。
她仿佛拥有一副永远同时处于失焦与聚焦状态的眼球。
也许,我也在用那样的一双眼睛拍照。
使用变焦镜拍照的双眼,就是一双失焦与聚焦永远同时并存的双眼。
大多数时候,变焦镜拍下的,绝对不是那人站在某地时,眼球所见。
如果二十八毫米定焦拍摄时,人和镜头都处于大脑的幻想中,那么,变焦所拍下的离谱的场面更是直接展现了拍摄者处于疯癫的状态。
所以,也许变焦才是相机作为身外之物发挥作用时,最能展示脱离拍摄者主体意愿的真实的工具。
肉眼在具体所见之物上寻求幻影,当显示屏上所见和肉眼所见的幻影重合时,相机所拍下的,是脱离被摄体的东西,是可以用镜头站在远处获得,却永远无法触及的幻影。
当脱离了拍照的幻境,收起相机时,照片所记录的,正是肉眼无法观看的现实。
使得照片背叛了意识,这是变焦的真正含义。
摄影时,那地上的腿,和那天上的脸,都形成包围。
用影像表现幻想,还是算了,用行为接近幻想吧。
只有这种方法拍下的照片,才由人手造出,却脱离人手,它记录下的,才不再是幻觉。
因为变焦,是非人眼球的眼球。
那段短暂穿梭的距离,真实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