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以为自己赌赢了。
直到我成为卫王的人质。
卫王埋下上千死士,想要引严谨入瓮伏杀他。
厮杀声响起时,从那上千死士中杀出的,不是严谨,是严熠。
他的身上全是血。
小时候嫡母曾送我去寺庙清修,母亲过世才被接回来,严熠也有过大差不差的经历。
他是皇帝最小的皇子,比最年长的皇孙严璟,还小了一岁
母亲生下他没多久,就病死了。
他又极不受父皇喜爱,随便找个理由给送到了寺庙。
当年我俩在寺庙相依为命。
只不过,他没告诉我他是皇子,我也没告诉他我是尚书府的姑娘,有一天他就突然消失了。
或许是赶回去见他大哥最后一面吧。
十二年前先太子猝然离世,才有这些年风起云涌的皇储之争。
打那起我们再没见过,直到我偷了嫡姐的信物,与皇太孙定下亲事,才在皇室宴席间再次见到他。
2
严熠斩断我身上的绳索,拉我上马。
“你怎么来了?太危险了!”
即便没有人来,我也不希望是他。
我们小时候,受过一样的苦。
他战场上几经生死立下战功,才有了其他皇子生来就有的荣光。
我不想,终于走出阴暗活在阳光下的他,来为我犯险。
闪着寒光的刀剑在空中乱舞。
他一边抵挡,一边对我说:“严璟根本没想救你,他只想让你死在这里,好借机铲除卫王这个心头大患。”
“哦。”
我没有再说话,严熠已经受了伤,不能再分心。
我脱离卫王的挟制,严熠的亲卫也不用再投鼠忌器。
与卫王的死士拼杀起来。
终于杀出重围时,严璟才姗姗来迟。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齐悦瑶,一身劲装骑在马上。
严璟没有半句问我的安慰,只是冷冷地说:“孤未来的太孙妃,坐在晋王叔的马上,这不合礼数吧。”
晋王是严熠的封号。
严熠依旧紧紧抱着我,说:“生死为大,事从权宜。”
严璟还未说话。
旁边齐悦瑶先露出了一脸忧色说:“世人皆说生死事小,失节为大,晋王殿下如此,可叫我二妹妹以后如何做人?”
严熠冷笑一声:“失节?大可不必多虑,我不……”
“好了。”我打断了他。
严熠年幼时身染恶疾,从此就与儿女之事无缘了,这事本已人尽皆知,何必再宣之于口,我心疼他。
“放我下去,快回去治伤吧。”
3
我身上已经染了许多严熠的血,他却还能坐在马上岿然不动,我不知道他伤得到底重不重。
严熠扶我下马,我到严璟跟前说:“给我匹马。”
严璟看见我身上的血,皱了皱眉问道:“受伤了。”
我想起严熠说的他根本没打算救我,凉凉地回了句:“没死。”
“严璟。”严熠在我身后叫了一声,引得所有人看向他。
他目光阴鸷地看着严璟,语带威胁道:“你知道,我是个了无牵挂的人,但凡她有什么闪失,无论谁动的手,我都会让你陪葬。”
“你……”严璟一时被他的气势慑住,没能说出话来。
严熠调转马头,带着亲卫回了王府。
严璟面色铁青地看着我说:“齐悦璃!你与孤的小叔可真是生死之交。”
“那块玉佩是我偷得。”我没管他在说什么,也没等他来问罪自己说了出来。
严璟与齐悦瑶俱是一愣。
从齐悦瑶出现在这里开始,我就明白了。
刺杀严璟的刺客并没有落网,他给我高调的恩宠,就是想立个靶子,想引蛇出洞。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是齐悦瑶救得他。
他拿我做挡箭牌,我拿他做登云梯,本是谁也不该怨谁。
可到头来,我还是成了齐悦瑶脚下的铺路石,我恨。
明明已经离那个至高的位置那么近了,我不甘心。
明明就要登上云端,却要再次被踩进泥里,我真的不甘心!
我眼里蓄满的泪水一下子决堤出来,我努力装得悲痛欲绝,对严璟说:“可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突发暗疾,我为你试药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我想你能无病无灾地活下去。”
那碗据说太医说,是以剧毒为引的药,是我的第二次豪赌,就是想在东窗事发时,求一线生机。
严璟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愧疚。
齐悦瑶约下马来,拉着我的手说:“好妹妹,姐姐也知道,你对太孙殿下的心,这件事本想带进棺材里。可如今晋王救了你,你们也有了肌肤之亲,你又怎么忍心,辜负晋王对你的心。”
严璟就是个耳根子软的,禁不住扇风,听了齐悦瑶这一番话,脸色又阴沉了下去。
我抬起手,擦干了眼泪:“姐姐说得对,生死事小,失节为大。”
我看准旁边的一棵树,猛地撞了过去。
“你干什么。”严璟纵身下马,拦住了我。
4
就算他不拦我,我也不会撞,从前是烂命一条,放在赌桌上又何妨。
现在,我想起严熠,那染透衣裳的一身血,就只想着要活下去。
齐悦瑶见不得严璟如此在乎我,眼中闪过几分怨毒,扑通一声跪倒地上。
哭得梨花带雨说道:“殿下,妹妹是臣女的骨肉至亲,臣女不想伤害妹妹,殿下就当花灯节之事从未有过吧。”
严璟面露纠结,又放开我去扶齐悦瑶:“是孤错信他人,怎么能委屈了你。”
他又转向我说:“你确实为孤试药有功,偷玉之事可以既往不咎,至于婚约,孤会奏请皇祖父作罢。”
他话虽绝情,我却看到了他眼底的不忍和挣扎。
这个阿斗,能坐上储君之位,全靠他爹死得早。
皇帝又挂念自己的儿子,才一直护着这个儿子的儿子。
但是皇帝已经老了。
他需要拉拢更多臣子。
齐悦瑶的舅舅是当朝左相。
他显然是不会为我放弃这份助力。
“回去吧。”严璟下令道。
齐悦瑶在严璟看不见的角度,对我挑眉一笑。
她不知道,严璟紧紧地握右手,指尖已经泛白。
设局让我去死的是他,三言两语就被哄得放不下我也是他,蠢货!
回到府中第二日。
齐悦瑶就带着下人,将我屋中的奇珍摆件扫掠一空。
“等一下。”我叫住抱着紫金如意的丫鬟,到他跟前,指着那如意说:“这个放下。”
丫鬟看了看我,又看向齐悦瑶。
齐悦瑶扶了扶头上的珠钗,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她身边的朱嬷嬷撇了撇嘴,斜着眼儿瞪了我一眼。
拉长音呦一声说道:“这可真当自己是太孙妃呢,这可是太孙送给救命恩人的谢礼,不是什么人冒名顶替,就能拿的。”
我懒得与这婆子说道,只对那丫鬟说:“这不是太孙送的,放下。”
我伸手要去拿,婆子快走两步过来,将我的手打开,拦在我与小丫鬟之间。
她又冷笑一声说:“就算是别人送的,那也是贺皇太孙与未来太孙妃的贺礼,劝二姑娘一句,还是早点认清自己的身份,偷来的终是要还回去。”
我揉了揉被打疼的手腕,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扇在了老婆子脸上。
老婆子哎呦一声捂住了脸。
屋中众人惊愣当场,离得最近的小丫头,差点吓得一个手抖,拿不住那紫金如意,我赶忙将如意抢了过来。
老婆子龇牙咧嘴,两条眉毛都扭曲了,抖着手指向我骂道:“你这小娘养的贱蹄子,我可是夫人身边伺候的,你竟敢打我。”
一直冷眼旁观的齐悦瑶,也终于站不住了,指着我说:“齐悦璃你疯了是不是?”
我吹了吹朱砂如意上不存在的灰,也淡淡地瞅了她一眼说:“是啊”
齐悦瑶被气得瞪大了眼睛,我这已承认她反倒不知要说什么。
“我就是疯了你能拿我怎样?现在这风口浪尖上,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咱们家,姐姐别说对我做什么,就是大声说话,也得当心被人听了去。”
“你……哼!”她一甩袖出去了。
朱嬷嬷也冷哼一声,去了别处咬着牙叮嘱下人们:“般仔细点,都给我搬干净,少一件漏一件,当心夫人扒了你们的皮。”
我白她一眼也没再理她,走了出去。
5
这紫金如意,是严熠在外征战时,从沙罗王宫里抢来的,就是皇帝内仓库里也找不出第二件。
我带着紫金如意到了晋王府,放我这是留不住了,还是给他拿回来吧。
府门外面,一个十分慈祥的嬷嬷打老远迎上来,堆着笑道:“齐二姑娘可是来了,老身在这候您多时了,要再不来瞧,咱们殿下连药都不肯吃了。”
我跟着她进了王府,一路到正房内,医官正在给严熠换药。
他背脊上新伤旧疤交错纵横,血淋淋锥心刺目,我惊得连退几步,退到了外堂。
那嬷嬷也跟出来,好像才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都是老身的不是,光顾替主子着急,忘记避讳。”
我满脑子是那一片血光,想再去看看,又不好进去。
“避讳什么,进来!”严熠在里面说。
我呆愣住,他虽身有隐疾,但也毕竟是堂堂亲王,怎能因此就不守男女大防,那岂不是……与太监无异。
嬷嬷见我不动,便推着我走了进去。
严熠示意医官说:“把药给她。”
医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最后一脸为难地将药膏交给了我。
嬷嬷拿走我手中的如意,与医官退了出去。
我拿着药,有些茫然问道:“我上啊?”
严熠轻笑着骂我:“你是良心被狗吃了,我为救你受的伤,让你上个药怎么了?”
我拿着药膏坐到他身边,有些别扭地说道:“我可是你未来的侄媳妇,你就这光着身子让我上药。”
他像看傻子一样看了我一眼,说道:“你们家闹的事,我隔着好几条街都听见了,宝贝都让人拿走了吧,侄媳妇换人做了吧,他就是……”
我在他伤口上按了一下,他的风凉话戛然而止。
按完我又有些后悔,问道:“疼吗?”
“不疼。”他闷闷地说,“你要是真喜欢那小子,明个儿我叫人绑了他,给你送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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