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志愿军第12军34师山炮营吴广田
整理/武丽佳
志愿军第12军34师山炮营吴广田
(一)
上甘岭阵地
1952年11月至今已经四十年了,那时我担任侦察班长,奉命随连队参加上甘岭战役。我们在三八线上的金城进行一年多的防御作战后,接朱老总命令,由三兵团六十军来接我们的阵地。我们于10月29日撤离昌里道地区的九峰山、七三二和五九零点三高地。部队住在海原道的青田里,团副政委史佩明、团长戴义铭不断地传达党中央、毛主席对打好上甘岭战役的重大意义,以及志总三兵团首长的作战决心,并指示我们营随时做好参加上甘岭战斗。
从我的记忆里,上甘岭战斗是从1952年10月14日就开始了的。因我们在金城防御作战时,上甘岭、下甘岭紧连我们的阵地,在五九零点三西边,那边的敌炮弹爆炸声和敌人坦克飞机的轰鸣声都听得到。夜间,敌人的照明弹、探照灯,映照整个上甘岭南面的五三七点七和五九七点九两个高地的我军阵地。我们为了减轻十五军在上甘岭的压力,还主动于10月17日17时30分,在我军防御正面,粟洞与外也洞之间的无名高地(标高320)及外也洞西的无名高地(标高480)进行反击。我们山炮三连三炮、四炮负责抵进射击十三个地堡防御工事的摧毁任务,支援友邻步兵冲锋。因此我们对参加上甘岭作战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大家的战斗决心都很大。
我们在青田里住的还不足两周时,有天大概是下午4时,我正在住处对面山上拖柴。战士陈代宏高声呼叫,“快下山,不要拖柴了,快回来!”当我们到连部防空洞,听了党支部书记指导员赵青刚同志的动员后,方知上级命令我们全营必须在明天早上赶到五圣山东北角的郑车洞接受任务。当晚我们三连队同全营,乘坐上级派来运送我们的五辆车疾驰出发,向上甘岭开进。18时,由于敌机在杨山地段的袭扰和洗铺里平原地区的疯狂轰炸,拦阻我运输线,我们不能按上级指定时间到达,只好在半路找隐蔽地方宿营。
第2天, 天刚黑,我们就继续前进。在接近前线时,车来人往,加上敌机轰炸声、敌炮弹爆炸声和我军高炮向敌机射击声、我军炮群向敌人炮群的还击声,真是震耳欲聋。我军向前增援的分队,身上扛着爆破筒,腰间挎着手榴弹,我们的担架员及朝鲜父老兄弟向后方运送着伤员。从眼前看到的战斗场面和从前线下来的人员来看,上甘岭战斗的激烈程度,就可想而知了。恰巧碰上刚从前线撤下的九二团一营机炮连重机枪排副排长,身上穿着飞破的大衣,肩上扛着苏式重机枪,共七八个人,不少的熟悉战友面孔不见了。我即向副排长打听。他说,他们为人民牺牲了。我叫他把身上带的干粮、馒头留给我,安慰他下来好好休息。一场场的情景,就让我这个参加过几年战争的老兵知道这次战役的激烈程度了。
(二)
两过水泰里炮火敌机封锁区
我们随王云超营长及一二三连、化学炮连长及各连指挥部侦察班、先遣到师的106团团部武效贤团长、于永贤政委处接受任务。一二连、化学炮连在东部占领阵地,我们三连在西部占领阵地,全营唯一的战斗任务是支援在五三七七高地的步兵战友坚守上甘岭东侧这个关键阵地。我们三六式山炮三连在五圣山东山梁九二七高地。
水泰里是我军兵站所在地,交通方便,东西走向畅通宽广,是前进后送的必经咽喉通道。更为重要的是,这里也是我军新从苏联装备的滑轨式大威力新式“喀秋莎”杀伤力极大的火箭炮阵地。所以敌人拼命在这里用飞机定时水平投炸弹,不定时战斗机扰乱。这是敌炮射程内的目标,敌人想以他的飞机掌握着制空权的优势来卡死我军的咽喉运输线。
我志愿军也不示弱,以八五、三地高炮为主,把大炮拉上山顶,组织强大的炮群,在三千米以上的高空密集火力网,使敌机无法俯冲投炸弹。敌机投不准目标,敌机飞行员恐怕被我军高炮击中,每次都慌忙在高空投下炸弹就逃跑,从不盘旋观察效果。所以在水泰里东南西北各山坡上,炸弹坑不知落了多少层,在那附近的大石块、小碎石块遍野都是。
敌人如此不计代价,成千上万吨的钢铁倾泻在该地区,也阻挡不了我英勇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奋勇通过水泰里。一过水泰里,王营长和营部侦察班在前面走,跟着走的是营部电话班,我们三连在一、二连、化学炮连之后。由于我们拉大了通过封锁区的距离,我们连孙自寿连长叫我们看营部通过后再走。我们全班在接近封锁区北边沿的山脊下坡交通壕分散隐蔽后,我和孙连长及白玉田,指挥排长观察营部通过封锁区。
他们刚接近出封锁区时,敌数架飞机已飞抵上空并投下了五百磅的几枚炸弹。当即火烟爆炸布满并响彻了整个山谷。当云烟快消散完时,我就看到后面的同志在那里扒土堆,后来听说他们扒救的是营部侦察班长徐聚贤。由于战友们冒敌机的威胁,奋不顾身地抢救,他只是耳朵受到震损(此人现在浙江诸暨物资供销部门)。
我看到这种情形,就叫全班每个人拉开20米距离,叫全班在我前面走。大胖子四川兵苏克成在全班的第一名,我在北口边指挥全班通过完毕后,我一鼓作气通过了封锁线。还好,我通过时,敌机、敌炮都没有扰袭。可苏克成在走到中间时,敌机从三千米高空投一枚炸弹。他听到叫他卧倒的口令后,迅速卧倒到低处,他安全无事。我们第二天占领阵地后,搞图上作业时,发现没有坐标梯尺,方知苏在过封锁线时丢了。
我们随王营长到团指挥处接受任务,知道我们连阵地在九二七高地。营长为了我们连不再过封锁线,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令孙自寿连长设法去等部队,在没到水泰里封锁线处截住部队,并叫他们转道西行,绕过封锁区,经五圣山主峰。虽行军距离远些,但很安全。排长白玉田拿来营长写给我们团戴义铭团长的信。据白排长讲,营长担心营部通信班长不识图完不成任务,指定我带一名侦察员,一定立即行动赶到部队前,千万不能叫部队过水泰里封锁线。
我已经两天一夜没有睡过好觉了,实在困的睁不开眼。刚把背包打开,在一个口的半截坑道的通道上想不吃饭睡上一觉,又来了这个我不该干的临时任务。思想上也不愉快,但又不能拒抗。又想,为了战友们的安全,为了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我只好带着疲劳的身体去执行送信任务,再次夜间通过水泰里这个生死线了。
我稍加准备,带着身强力壮的新侦察员曾正国去送信。我把信装在左上侧小口袋里,告诉他,“你把鞋带系结实,固定好背包带前的横拦带。过封锁线时,你在我后面紧跟六七米,千万不可脱离我。万一我负伤或牺牲,你先把信拿出要交给戴团长”。小曾虽然入伍近两年,但参加战斗还不够多,像上甘岭这样战斗激烈场面,他连听都没有听过。对我来说,也属首次,何况他又是重庆市高中文化的小青年呢?
当确定他去跟我再次返回水泰里时,他心情很紧张。我给他做工作说,“水泰里白天有敌机轰炸,敌炮兵校正机直接指挥,的确有很大的危险。可晚上敌机只是水平投弹,只要我们等待时机,动作迅速,危险会更小些。”
接着,我们告别了孙连长、白排长,就顺着山沟一直向水泰里沟出口的兵站方向往下摸。快到兵站时,敌炮群不断地向封锁区急促袭击。当我俩在封锁区南边看到敌炮刚停止炮击时,立即一股作气通过了该地段。由于敌机敌炮近两个月的轰炸,炮弹破坏等,平地石地变成了沙石粉面地段了,脚下去即陷下去半尺。
我们俩也顾不得相互关照了,只是高一脚低一脚的向前奔跑着。小曾没有掉队,我俩刚离开封锁区不到二百公尺,敌炮群以连珠炮数百发大口径火炮,齐向我们通往后方的山梁上急袭五分钟。漫山遍野落下敌人的炮弹,一片火光冲天,爆炸声震动着整个山坡山谷,石块、泥沙溅落像下雨一般。我卧倒在被敌人炮弹炸残只有一公尺深的交通壕里,我身上过着前送弹药、后运伤员的战友,真是难以表达我当时的心情。
当我爬起来时,发现身后的曾正国同志不在身边,我立即大声呼唤。此时,敌炮火已经停止了射击,我马上向后返回,边呼唤边查找,还是没结果。我当时有两种分析:他可能在敌人炮火袭击时,随着抬伤员的人群走了过去;另外他可能牺牲在交通壕外边或者他负了伤,被抬担架的战友运往后方—
我这时不能久在此地停留,还有任务没有完成,于是我一面呼唤一面查找。当我到达敌封锁线外山顶时,终于在友军八五高炮阵地上,听到他唤我的声音。因他是四川人,口音显得格外特别些。我心中又气、又喜。气他不应该离开我,我身上还带的信。同时他也没见过戴团长,批评他不应该这样灵活单个行动。喜的是,他安全无事,并且离开封锁区,还在这里等着我、呼叫我,组织纪律性还算可以。他是新同志,我在后来的每日战评会议上客观肯定了他的好表现,同时也指出他在两人执行任务时,不能单个为自己的安全,脱离领导的无组织无纪律的错误。
我继续带他往团长来前线的必经之路走,找个路边的猫耳洞,两人分别轮流在零下25度大雪纷飞的雪地里等候团长。在第二天14点,终于见到团长和我连指导员赵青刚同志,后来受到王云超营长、代理副连长白玉田同志的表扬。
(三)
抗火炮身管爬山占领阵地
在九二七高地,孙连长、白排长及友军的一位炮兵营长向我们介绍了原友谊炮兵在此执行任务的情况后,确定各炮位置。据这位营长介绍,这里已被敌炮摧毁八门可直接瞄准射击的山炮了。你们接受任务后,把三、七、十个目标诸元求出后,日夜标定。人员不射击,不要炮阵地,而在阵地后方处,在工事里隐蔽,减少非战斗伤亡,这是我们血的教训。
孙连长和班以上干部在待机处,确定明天天没亮开始抬炮,占领原友军的炮阵地。炮兵在没占领阵地前只是一堆废铁,大炮不能上刺刀。上级下达任务后,炮兵同志要观、通、炮、马、炊、指一切人员全力以赴地把火炮送到发射阵地。所以我们在图上定了点(即坐标炮阵地)后,全班按连队的指示去山下搬运火炮。
我和老侦察员陈代宏,任务是把火炮身管运到阵地。从张古南山梁、水泰里西四百米处,向离三华里外的九二七东山梁,把二百多斤重的铁家伙扛上山。途中要隐蔽敌机扫射,还要提防在高空盘旋为敌炮兵侦察地面目标的炮兵校正机,脚下由于敌重磅炸弹掀起的大石块。为了不被敌人炮火杀伤,又不得不找敌炮弹落不到的死角处寻路走。
在上甘岭作战,我军最头痛的是运输线长达十五华里。因五三七七高地的敌观察所,以及山顶的表面阵地是敌人占领的,我运输人员白天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眼皮下、火力控制下活动。运输人员过了七二七东山梁的垭口后,我们也就向西南方向的九二七高地上主峰。当我和陈代宏把炮快运抵离炮阵地四百米处,敌炮兵校正机发现了我们和向前沿阵地送弹药给养的运输人员。敌首先向垭口南进行排炮急袭,紧接着向垭口以北再次急促发射炮弹。我即刻建议孙连长把炮放下,就近东南三十米悬崖死角处,暂时隐蔽,待敌炮效力射过后,再继续搬运。
因孙连长刚从二连由副连长调三连担任连长,他对我们不太认识。遇到这种情况,他以沉着稳重的新单位的主官榜样威严来给我们做出表率,可不知炮兵的射击修正法则、远近极限、折半夹叉、表尺,刻不容缓的对目标实行效力射。(整理到这里,专业术语太多,有些字不认识,查阅了一篇文章《炮兵射击法则的原理和发展历程》,对之前的一些术语文字进行了修订)我看他和侦察班副班长曹明哲同志共抗一个腰架,没有想隐蔽的样子。我马上给陈代宏说“把炮放下!快!去东南悬崖隐蔽!”小陈刚跑到,我还有十几米还没到,敌人就射来一群瞬开榴弹。
炮弹爆炸声音刚完,一片黑青烟浮空而起。接着就听着呼救声“我的娘啊……”我判断可能是新来的孙连长!我急令陈代宏,“下去!快去救伤员!”当我俩急忙赶到一个全用石头堆起的小防空洞,见孙连长头向东北仰睡在地上,只听他哼哼地叫着。我低下身仔细瞧,见他右肩关节棉衣处有血。于是我立即把棉衣解开,把他的右胳膊拿向外查看,是炮弹碎片,从内侧中部打进。看伤口血糊的,伤势怪重的,说不定得个残废。
这时,连部的小个卫生员已赶到,文化教员唐文元也同时赶到。我马上叫通讯员王传广(新兵山东章丘人)快去连部把担架拿来。不多时,连里抬炮的同志赶到。小卫生员虽有一定抢救知识,但真正遇到需要包扎的关节部位,也手打哆嗦。再加上伤员叫,伤口流着血,敌机仍在头顶上空旋转,敌炮弹在远处爆炸,对一个初看真负重伤的新兵,能敢去包扎伤员就不简单了。
员就不简单了。
三个急救包,仍止不住血。我只好推开他,我先从两边止住血,并将药棉堵住伤口,往里塞,而后把急救包在外面包紧并固定死,血止住了。因刚到新战区,只有在图上才能看到救护所。我在图上找到了“张古”救护所。在这种没有上级领导在场的情况下,就叫陈代宏和我、唐文元(教员)及卫生员四人,把连长抬到友团救护所。
文元是知识分子,卫生员个子小,他们两人只好在外边扶着担架。我和陈二人,不休息地一直抬到救护所,棉上衣已被汗水浸湿透了。当医生把包扎绷带打开,我看医生在一只白瓷消毒桶里抓一把碘酒棉球塞进伤口里。
我出了坑道口,碰上了我分别两年多的老战友李学连同志。他身壮个头大,向前运送东西,记三次三等功,并且已提升为排长了。我正好抗伤员没吃干粮,他们排正在炸油条。我们四人,从入朝作战以来,没吃过油条。我们简短的叙谈别后情况,就相互勉励,并提醒都要注意非战防卫,保护自己,并叫他代问其他战友们好!
孙连长送回国养伤,直到一九七六年我才知道他五四年要求复员回河北武安,在家买一匹母马。复员费存折放在一处,他那不争气的、变了心的女人,将储蓄卷取了钱。孙连长一病之下,病倒离开人世。当我听到他同乡周同兴(老战友)谈,心中极其悲愤。(周已于八九年三月去世)
(四)
大力控制我步兵坑道的表面阵地三、七、十号目标
在上甘岭作战以来,十五军三个师、十二军的三十一师全部以及十二军的三十四师中的106团,坚守这个高地。美李匪军以最大的赌注投入他的王牌部队,而南朝的反动总统竟把他的警卫师——伪首都师即守汉城的卫队,调来争夺我五九七九和五三七七高地。美帝国主义所谓联合国,企图以金化秋季攻势,把我志愿军撵至我军用一年多时间构筑的地下钢铁长城——坑道阵地。
我军两高地万一丢失,我方五圣山必不好守,而我方志愿军必然向北退却六十华里。志愿军、朝鲜人民军全线要受到很大的不利作战的防线。所以李成晚把守卫调来,就是想拼命拿老本夺这两个高地。当时天气在零下一二十度,脱光脊梁不要命攻击我守军,就看出李伪军反动欺骗注入的反动士气。
我们当时尚不理解他的士兵为何如此卖命,可后来听参守前沿阵地的战友们说,俘虏告诉他们,并不是出自内心愿意这样干的,是出于无奈。理由是他们的反动政府制定一整套“连环保兵役制度”。不按长官的命令去脱衣打冲锋,家人亲友即遭政治及人身生命财产的迫害。只要不是负伤、战死,就要定罪家人是通共产军的罪行。
他们一般上阵前,由牧师在队伍前,由长官带头举行阵地前宣誓,叫“阵前宣誓”。组织好敢死队,后排成督战队。在出发前几分钟,长官及军中要人给冲锋者敬酒,所以他们喝下送行酒,即在敌强大炮火、飞机、坦克助战助威下向我阵冲杀。敌人虽绞尽脑汁,两高地仍在我军手中。可是坑道顶部,由于敌人掌握制空权,钢铁多、炮火猛,我前沿阵地坑道上方的表面阵地,白天站不住脚,只有晚上夺回。因此,晚间采取“肉磨子”战术。
战术。
按时3至5人出坑道去支援,带上手榴弹、手雷、爆破筒、子弹,以此方法去补充伤亡的人及下背伤员和烈士。我们连负责火力控制我军占领守卫的三个坑道的表面阵地。如果我军不用火炮专门对付敌人白天占领,用绳索下滑,以炸药包把我坑道口炸塌,闷死我守军,或迫使我军退出坑道,达到不攻自破的目的。所以我连以三门火炮巩固我坑道的表面阵地10秒、15秒或20秒不定时的发射炮弹。只要这三个目标有单人活动,立即以炮弹去杀伤敌人。
兄弟步兵战友他们特别感谢我炮兵。每天每门火炮不少于百发炮弹的消耗。在没有任务时,代理副连长白玉田同志就叫我向非保卫区发射30发以上的奇袭扰乱射击,敌人极为仇视和害怕我们连。我们根据友军营长介绍的血的教训,对我们来说宝贵的经验,我连在20多天上甘岭战役中,只有孙连长负重伤,被敌炮打坏一门炮。
备注:《炮兵射击法则的原理和发展历程》中说,火炮在射击前要做好侦察、测地、气象、技术、弹道等准备。由于火炮本身制造工艺、各种观测器材以及气象条件的限制,这些准备条件往往是不能达到效力射要求的,因此在压制目标前需要进行试射。测地准备,即根据侦察兵的简易连测结果或利用地图与现地对照,定目标于图上,并根据基准射向坐标方位角,分别画出观、炮的基准射向线;发现目标后可根据观目方向和观目距离,结合地图与现地对照,定目标于图上。在地图上查出目标高程,量出目标测地诸元。所以前面几章有说到图丢了。
《炮兵前观险象环生:3秒测出距离,敌人子弹横扫,连长立二等功 》中说,炮兵部队的主观,侧观,前观,敌后观察所,要说最危险,与敌人短兵相接的就是前进观察所了。前进观察所,简称“前观”,是炮兵部队派出与步兵协同作战的观察所。一般配属到步兵前卫营,或者尖刀连,多数情况下,前观开设都在敌人的轻武器射程之内,有时会在我军与敌人对峙的第一道堑壕内开设观察所,随时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前进观察所有射击指挥员,一般有指挥副营长、指挥连连长担任,因为很多时候有前观直接指挥射击。有侦察兵、无线兵,一般五、六个人。如果战场情况特殊,人员需要精干,仅一个射击指挥员,或者一个老侦察(计算)兵,仅凭一张军用地图、一把指挥尺、一具望远镜、一本射表、一部电台就可以指挥一个炮连对敌人实行简易法射击。
(五)
为了炮兵的眼睛,和敌飞机斗智
在进入炮阵地第四天,敌人观察所再三侦察我军直接瞄准的火炮,他们想以炸药爆破我坚固的地下钢铁长城,实施破坏,不打掉这几门对他们威胁极大的火力点,他们是不会甘心的。他们把指挥火炮射击的炮兵眼睛,视为肉中刺、眼中钉。所以,他们千方百计地,首先要拔去我们的观察所,动用空军和我们拼命。
他们以狡猾的手段,高超的驾驶技术,哪怕冒着飞机超低空飞行的危险,认为我军高炮群阵地位置高,平时发挥不了火力,要打他的低空掠山顶飞行的飞机,必然会杀伤我们自己人。他们以疯狂的不顾撞击山头的危险,对我九二七主峰最高点的不足两平方米观察所,实施直接扫射。
天刚亮,我把从淮海战役缴获的蒋军黄维第十二兵团炮兵装备的美造十六倍的炮队镜,架设在野战观察所内。把电话线先架上,并固定死,只要把电话机正负线留好,搭上就通话。在我们下面有一个左横“T”字形的坑道观察所,比较坚固。但由于炮兵单位太多,报话机三部是远射程大口径火炮的友邻通话专用工具,又加上四部有线电话机,人员多,不便指挥。同时,我们是新到单位,不好和友军在狭窄的观察孔架设多种观察器材。在多种观察修正中,外边敌炮弹爆炸声,各种有线、无线下达修正的口令声,加上敌人在报话机给我军通话人员的扰乱频率及对骂声,简直无法完成观察任务。
我们初到此战区,地方目标精确诸元尚需试射。我经再三考虑,决定与一名侦察员唐世坤单独执行这种任务。我用一白面袋,挖剪与炮队镜间隔相等,正好能套上对物镜的两孔眼。这样精心与雪地相同的白色伪装,敌人在对面是不易发现的。
可由于敌机在九百二十七公尺高山以低空侧翅飞行,发现了我们,用机翼下的大口径机枪扫射。我在的这个观察所里下面的坑道只有11米,当敌机盘旋向我扫射时,我已从上边滑下了保险洞一坑。这样来回三四次,敌机以火力威逼失败了。上下不过十五分钟,敌机飞行半径时间、油料消耗差不多快完了。
不到十分钟,敌人又来两架同类型的飞机。他们的战术有了改变。一架敌机从北向南以火箭打我上下观察所之间的通路,既威胁两个观察所后面的安全,并延误妨碍我观察视线,又破坏我向上的通路。另一架敌机从西南向东北防线斜射,对下边的观察所人员、器材的安全很不利。
说起来神乎其神,没处当时境地的人,是体会不到在零下二十多度的近千公尺高的山上,棉衣内有汗,额头上出汗。尤其紧张的是,敌机从西南五九七九高地主峰西侧与五三七七西山梁上空之间,首次两挺机枪齐扫,一线火光直向我们头顶刺耳难听的一嗖而过。他以火力给我以精神震撼压力作用,第一回合是不起作用,但只要沉着细看,敌机驾驶员都能看到我观察所又没高射武器,连轻机枪也没有。敌飞行员两次实施火力侦察,发现没有威胁他安全的武器。
第三次,敌飞行员就无顾虑的低空慢飞,一枚火箭弹正好打中观察所进口路四米远的地方。一个弹片打到我的两脚之间的冰地上,弹片热度发出滋啦声。因我只注意后方飞机,竟忽视了从南向北速度更慢的用机枪扫射的敌机。当时我记录弹着偏差量,还没等我抬头,听到震耳发嗡的机枪声。敌机飞的相当低,所以声音大,甚至感到飞机飞过去,把风带到观察孔内。敌机由于飞的过低,忙于看山顶及扫射目标,子弹全打到山背后的反斜面山坡的空地里,子弹跳溅在东北的山坡上。
见此情景,我发现敌机决心摧毁我这个观察所,我急收撤炮队镜,令唐世坤拔掉电话线,急跑带滑钻进下面的坑道,等20分钟后,我看大号金星钢笔只有个笔帽了。我再回到上面观察所,找到了我心爱的、唯一的珍贵财产——上海民生金笔厂出品,正宗货真价实的好钢笔。我刚把笔关上,套在祖国人民慰问的粗丝钢笔套里。白副连长来电话问我这边敌机又扫射、又发射火箭炮,有没有受损失。我们安全无恙,只是向他建议说,上面观察所再不能利用了!我们已经对三、七、十号目标求出了精确的距离。
我同时报告他刚才两次和敌两批A86喷气式战斗机斗智的险情趣闻。他给我开玩笑的说“没有像七月份在豆田洞,你为安全,防飞机扫射,一头钻进老郭秃子叠的行军锅圈里,背脊北炒面铁皮箱子砸一家伙厉害吗?”
1952年7月,在豆田洞短期集训时,敌特利用一家磨豆腐的十三四岁的女孩每天给我们送豆腐的方便,侦察我团部的驻地,以B-29高空水平投弹持续半月之久,对我军威胁很大。于是上级组织一次假搬家,第三天敌机就不轰炸了,小女孩也不来了。敌人为了搞清我们是否真实的转移了,即派单机低空以猛烈的火力侦察。
我们在吃过中午饭后,复习上午的训练,敌机立即向我驻地扫射,我们全对这来自空中的突然袭击不知所措,大家极为慌乱。我迅速的奔向伙房的行军锅灶的锅圈子里,头钻到行军锅底下,后背在锅门口外。敌人第二趟打一发火箭炮,打中了离我11米的营部管理员杨宏泽、营部书记刘发林(1956年改名李象山)同住的防空洞。炮弹爆炸,把防空洞洞口震塌。我躲伙房里,锅门口上方吊着一个装30多斤重的柜型白铁皮的炒面箱,被震落下来,猛摊在我脊背上,爬不起来。同志们跑过来都认为我负伤了。我当时被炮弹爆炸的声震昏迷了,又被炒面箱狠砸了一下,起不来了。当他们把我拉起来时,我满脸是灰,头部被锅底黑灰染的更厉害了。所以大家都给我开玩笑,秃子老郭炊事班长行军锅救我一条命。这是我终身难以忘记的插曲。
还不到40分钟,连里又来了射击的命令。我拿出钢笔记录着射击修正量时,笔不下水,我用嘴喷吸,发现笔尖左半跌断了。应该是敌机扫射时,跌落在石头上,断了笔尖。我心疼的不得了,这笔跟我转战三次三八线,是我在四川江津县石门镇修成渝铁路三个多月的辛苦积蓄的七元人民币,让副班长陈委(湖南人,五次战役结束,突回第二封锁线负伤——连长牺牲那天)给我买的。
这只心爱的自来水笔虽然坏了,我老是把他带在身上。在我军为粉碎美快上任的总统艾森豪威尔提出的“两栖登陆”(所谓解决朝鲜战争的最后攻势的决战)计划的开进途中,被一个朝鲜高中男青年学生要去用了,也是我给友邦朝鲜人民留作纪念的珍贵品吧。我在战斗间隙和白副连长谈起钢笔之事。他安慰和开玩笑的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白副连长刚要赶去二炮阵地看火炮被敌炮穿甲弹打的损坏情况。赵指导员侧着身子进观察所来专门看望我们。他问我,“你们在谈什么?这样热闹。”苏克成抢着答,还不是班长心爱的全连唯一的大号金星钢笔,在和敌机兜圈子时摔断笔尖。“我说什么来……同志们,我报告你们一个特大的好消息。毛主席和祖国人民又派来第二次赴朝慰问团,说我们在朝鲜战场打得很好,尤其是上甘岭这一关键性的一仗,粉碎了敌人的金化金秋攻势。据上级分析判断,敌人的进攻劲头比前几天有明显的减弱。
我并不是说,敌人不再进行垂死挣扎了,我们要继续打更大更好更加漂亮的胜仗,来报答毛主席和祖国人民的关怀!慰问团已来到师部指挥所,并给我们带来慰问品。每人一支金笔、一个丝手帕、一个茶瓷缸——最可爱的人、一袋水果糖、一副蓝纯毛线手套、五包大生产和恒大香烟、一大包前进牌粗烟丝、一个专制‘斯大林’式的大烟斗、一个打火机;排以上干部是皮手套,营以上有件毛线衣,团以上干部一双象牙筷子等,每人一枚古铜质的和平鸽纪念章。朝鲜人民在这极端困难的环境下还给咱们送来了苹果。
我们要坚决打好上甘岭这一仗,彻底粉碎敌人的秋季金化攻势,稳住我地下钢铁长城防线。”同志们听出了神,异口同声的说“指导员,你代表我们向祖国人民保证,不打好上甘岭这一仗不下战场。不管什么美二十师、二十五师、李承晚的伪首都守卫师,统统叫他们完蛋。我们的五三七七高地、五九七九高地的阵地巍然矗立在我们手里。”
王少云说,他们梦想攻占我五圣山,龟 儿 发噫梦。曾孔方站起来说,别说五圣山了,就是上甘岭、下甘岭他们也到不了。在上甘岭23天的日日夜夜,冒着生生世世的战争生活,即使我已走过40年的今天,还是回忆起当时的战斗情景。不知在当年曾和我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兄弟们,尚活在人间的还有多少……
(六)
上甘岭战地夜间侦察巧遇战友
在占领阵地的第四天晚上半夜二点四十分,我在九二七高地主峰的大观察所里,轮我侦察所值班。尽管白天从后方张古东北沟口,背两趟75mm山炮弹四发,爬回山来回四十六华里的劳累不堪,但夜间值班侦察,从来不敢丝毫松懈、麻痹。尤其在山上居高临下,眼睛视力和能见度不良的情况下,全靠静听周围的动静,是必须遵守的科学侦察技巧。如晚上从低处看透视天空的物体,要比眼睛强十倍。所以,我精心听着周围发出的任何动静,迅速判断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这天夜里,满天飘飞着鹅毛大雪,西北风吹叫着嗖嗖的冷风,身上冻抖着拉筋的酸寒。我忽然听到观察孔前方下山坡处石堆滑动的怪声,判断必定是有人爬山,才能发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立刻作好应付敌情的射击姿势,并大声的发出口令——谁?干什么的?老贾听出了我的熟悉口音,及时大声的呼唤“老吴,我是老贾啊!”张会亭连长接着说“哎呦,怎么摸到这里来了!”老贾马上叹了口气说“好悬啊,差一点当了美国人的俘虏……” 我叫他两从山顶上爬过来,到我们观察所暖和暖和。他俩说,我们快热死了,我们不进去了,得马上返回我们的驻地。
由于战争年代,没有闲心在上甘岭观察所巧遇的前前后后。在事后的二十五年,1977年转业到地方淮南,叙旧事时,才把上甘岭深夜巧遇的具体经过,做个幸福的回忆。
我们从水泰里到团部四九八高地106团指挥所分别向各自的阵地位置走。一连作为全营的机动连队是战功赫赫的功臣单位,在伟大的国内解放战争中,打定陶、打汤阴,进军大别山,以及打襄阳、樊城,抵进射击,被称为神炮连。听沈连云连长给我们说,该连前身是日造九二式炮连。后来随着我军的节节胜利,缴获了我们的运输大队长蒋介石送来的美国造75mm架式的山地作战大威力重武器。打淮海战役,过长江打铁板洲,以及入朝作战五次战斗,打土耳其旅的五零零高地,都被师首长多次表彰过。尤太忠把炮连作为手中的王牌火力拳头,特别在一九五一年十一月冬季在北汉江反击六一八高地和五七二四高地战斗中,为中朝人民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为响应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指示,我志愿军在敌我双方对峙时,敌空炮优势的战局下,必须采取牛皮糖战术,开展冷枪冷泡运动。小主动出击,积小胜为大胜的战略转变中,在柯湖里战区,冷炮开展的很活跃,使这一地区李伪军胆战心惊。有一次只用一发炮弹,把伪军一个来前沿视察阵地的高级指挥官给“报销”了。瞄准手吴守伦还记了一等功,该连曾在金城防御作战中记集体一等功。孙会亭连长、杨文超班长均记二等功、三等功以上及集体一炮班就有好几个。现任南京军区第一副司令员郭涛是第一任政治指导员,副师级干部冯贵才、李文全、张福庆等都处在这个炮连。
据我所知,在这个炮连为骨干发展扩大的炮兵团级干部授予少将以上四人之多,如今天的南京军区后勤部政委史水洲、南京军区第二炮兵司令彭森明,总政治部政策研究室副主任沈继良。南京军区纪委申(副军级)也是炮团培育出的高级干部。这个连队之所以能够人才辈出,除了抓党的思想政治工作坚强有力,根基打得牢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在险恶的战争年代,敢于拿到风险中锤炼,打硬仗、打恶仗、打头阵。简单举一例就可看出,在1948年7月,打襄樊战斗时,连长赵广生牺牲。在这种时候,士气不减,仍顽强战斗。张会亭一只眼珠被弹片击溃,他用手按了进去,连哭声都没有。这个连队,不惧怕伤亡,敢于承担艰巨战斗任务。所以,上甘岭战役中,上级把这个连留下担任重要艰巨任务。孙会亭连长、贾计拴排长专门到五三七七高地侦察抵进射击任务。
当时步兵连受敌人碉堡直射火力点威胁很大,他们俩从前沿阵地回来,由于敌我相距很近,加上大雪纷飞的黑夜,又处于山间坑洼的崎岖小道,还在初来新战地上,敌情地形不熟,再加上敌炮火疯狂夜扰等缘故,他俩误闯敌铁丝网防线也不奇怪。而他们及时发现行进方向不对,急往后转并加快了速度,直向五圣山东梁九二七高地出发。我在观察所和他们巧遇,只简短的对答几句话。
在转业后,我谈上甘岭巧遇的往事时,他回忆说,他们根据上级的命令和步兵老大哥的信任与要求,来到步兵防御阵地最前沿五三七七高地,并同步兵连长共同研究和分析了摧毁敌人碉堡的火力点,并不难。张、贾两人立即回待机地带连队运炮上阵地,坑道小,步兵、炮兵同挤在一个唯一不可摧毁的重要阵地。
步兵连长处于长远全局考虑,对他坚守阵地的利弊关系大小衡量,主张不必把炮移来,也不要直接摧毁敌人在这里的火力点了。就是把炮云上来,打掉敌人,敌人必然要拼命报复,炮与人,恐怕不是那样立刻安全运来运去的。炮兵老大哥即便把炮撤走,敌人还以为炮仍在工事里。敌以为该坑道重火器阻碍他们抢占五三七七高地,必定想方设法花更大的代价来拼命对付我们的坑道工事,因此我以亲笔信给你们带回,向上级汇报。你们来到我们前沿阵地,我们老大哥炮兵,冒着这样大的危险,不顾天气严寒,来共商坚守前沿阵地大计,请领导不要为我连拔此火力点再操劳了。
我闲叙往事,激起了我愿为在上甘岭战役献身的英烈们,默默祈祷。长眠吧!英烈们,你生的伟大,献身无比荣光。你们没有死,永远活在中朝人民心中,永垂不朽!万家忆往战,心情似当年。饿战上甘岭,英烈眠九泉(晚年做贡献)。
编辑:武丽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