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与大孙子和孙女
我们村的“四清”基本上与“文革”初期连上了,“四清”还在收尾,这边大鸣,大放,大字报铺天盖地,乱箭齐发,已经掀起了高潮。
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刚刚被当选为我们生产队的贫协副主席,竟不知道是谁给他贴了一张大字报,勒令他“把黄金、黑金交出来”,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多亏大字报张贴的多,或者是有人有意识覆盖,这张大字报不多时就不见了。
多少年过后,父亲弥留之际,我看护父亲,曾问过父亲。“爸!文革初期,给你贴大字报是怎么回事?”
父亲说:肯定是知情者,原来身边的人。五十年代初,国民经济恢复时期,我在胥各庄六街开了一个宏益洋行,就是猪毛场。当时很红火,挣了不少钱。他说的黄金,就是54年盖院内南面的西厢房,买木料、砖石瓦块用的资金。原计划是在村南小园里房基地盖三间正房,因你爷爷说;我岁数大了,孙子还小,谁去住?只好,改在了咱们小院内盖的那三间西厢房。剩下的黄金,就给你妈、你姐她们每个人打了一副耳环,你妈戴着的这个就是。
猪鬃
他说的黑金,就是猪鬃,那也不是咱们家的。刚开始,开办‘宏益洋行’,咱们家哪有那么多钱,是几家凑得,其中就有于林庄你三表舅家的一股。等到了56年公私合营,我没敢把你三表舅家的那股也合营进去,就悄悄留下,给他送去。谁知,他没有敢要,这样,就一直藏放在咱们家中大箱里。
大字报一张贴,你妈慌了神,连夜抱着那猪鬃就赶往于林庄你三表舅家。你三表舅依旧不敢要,说:表姐,你快拿回去吧!我这儿每天正挨批斗呢,要是让人家知道了,不更是罪加一等。你妈没有办法只好抱着猪鬃又返了回来。
于林庄离咱们庄有十八多里地,来回就近四十里。你妈还是小脚,夜里,深一脚,浅一脚,风风火火,返回家里,还是不放心,恐怕有人来翻,一时没了主意。趁着天还没有亮,又偷偷拿到菜窖里去烧。一点着,烧猪鬃的味儿很大,你妈又怕被人发现,赶紧扑灭,挖坑埋在菜窖底下。没想到,这猪鬃还挺有耐性,一直埋在菜窖底下,多少年后才烂了。
父母追看我女儿
我想了起来,那几年挖菜窖,一快到底时,父亲总是说:“上去歇会儿吧!累了,等我己个儿慢慢清理清理就行了。”原来,父亲怕我挖到那老菜窖底子,挖到那猪鬃,真是用心良苦。
父亲说:事情到此并没有完。79年,“四类分子”都平了反,改叫劳动者。一天,你于林庄的三表舅来到咱们家,对你妈说:表姐,那猪鬃还有没?前几年戴着“帽子”,把孩子们的婚姻都耽误了,现在平了反,如果,猪鬃还有,我想折腾倆钱儿,给孩子们搞对象。你妈生了气,“早干啥去着?现在,哪儿还有哇!早就烂在菜窖里了。你怕,我们不怕。”
听完父亲的介绍,我说:“那时就是胆小,要是藏到现在那可就值钱了!”父亲叹了口气说:“命中要有自然有,命中无有莫强求,何况那也不是咱们家的,当时,真要是翻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非挨批斗不可,弄不好还影响你们。”父亲还是心有余悸。
父亲接着说:“你没听说,前段儿咱们附近有猪鬃的那几家,卖了钱,不都出了事儿。因为钱,有的弟弟就拿剪子冲姐姐扎去,大动脉失血,差点要了命------你以为钱就是好东西?有时也是祸害。你们姐几个、哥几个自己有本事比什么不强。”
父亲与我
父亲老实巴交,竟然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我笑了,“爸,说得对,有本事吃本事,没本事吃本分,我只是可惜那些猪鬃啊!”父亲也露出笑容,“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只有自己有本事,才是立身之本。你看,你们一个个闯荡出去,过的都不错,比什么都强!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事事都有够,不够祸临头。什么叫多呀!什么叫少哇?平平淡淡过日子,才是真。”
父亲一辈子经历坎坷,当过猪鬃洋行经理,五十六七岁了,又下放回村劳动,吃过苦,受过累,活得还是比较明白,虽然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财产,却给我们留下了如何做人的志气与勇气,我们姐弟几个都奔的出去------我怀念父亲!
九口 2024、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