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花欲燃吖
《金瓶梅》是一本很好的八卦故事集,抛开其背后的文学价值,我们从书中的小人物身上能恍若看到当今街头巷尾交头接耳搬弄是非的许多人。一件事是怎样无风起浪,还得看人间谣言散布机潘金莲。
前不久看到一个《红楼梦》的爱好者,她直言《红楼梦》越看越心惊,顿觉许多事都是表面的粉饰太平,深思细想,人人都是丑陋而自私:宝玉多情,黛玉的含恨而终,秦可卿的风情,还有宝钗的世故,那些看似怡红快绿的好风景,背后都是细思极恐的人性。
当然我非“红学”研究者,对于这种论点不好发表意见。但是文学解读本来就是千人千面,当时作者的真正出发点已然无法探究,后人也只能管中窥豹。只能说《红楼梦》中的人性是隐晦而含蓄的,而《金瓶梅》是十分直观地将人性的丑态揭示,兰陵笑笑生究竟拿捏得多精准?以至于,今天的我们仍旧能从《金瓶梅》中看到似曾相识的影子。
众所周知潘金莲有一张能言巧辩还刻薄的嘴,且无理搅三分、得理不饶人,就连西门庆想对付她也只能武力镇压,靠口舌是占不到便宜的。她的主要攻击技能是书读的多,各种典故信手拈来,擅长指桑骂槐、指鹿为马、指天誓日、指手画脚、指皂为白......
今天聊的这个故事就和她其中一项技能有关,颠倒是非,指皂为白,看热闹不嫌事大,只能说她这个文学角色塑造的太鲜明了,我仿佛看到了我二大爷家村头那帮妇女是怎么嚼舌根的......
在第三十一回《琴童藏壶构衅,西门庆开宴为欢》,李瓶儿喜得贵子,适逢西门官哥满月,这个节点正好是西门庆志得意满之际,于是大摆宴席广迎宾客,那应伯爵等帮闲一一过来蹭饭不说,远亲近邻,官场好友都来谄媚献好。
本县的正堂李知县也来凑热闹,给西门庆送来一个关键性人物,就是年方十八岁面容娇俏的男仆小张松,唇红齿白惹人爱还会唱曲儿,西门庆一见如此伶俐就将其改名为书童,收于房内。
关于书童的故事在之前的文中有详细论述,这孩子进门后就日夜伺候西门庆,睡在其床榻下,次日一早,西门庆在命丫鬟玉箫来取穿过的衣服。书童长相清俊还会花言巧语,这一来二去,书童就和玉箫关系熟络,各生心意。
又到了合该有事的日子,满月酒席上,玳安和琴童都在前面招待客人,月娘等人到席间观看歌舞表演,西门庆吩咐书童给自己写十二张帖子要送出去,所有他没在前厅忙乎。
众人纷乱,闹闹哄哄,玉箫惦记书童,拿了一个银执壶和四个梨还有一个芦柑送到了书童的厢房,谁知那书童刚巧出门不在,她怕人看见不好,将托盘藏在床底下就溜了出去。琴童儿看见玉箫鬼鬼祟祟以为书童也在里,等了半晌,不见人进人出,就走过去瞧瞧,发现四下无人,就将果子和酒藏起来带走了。
琴童儿拿了东西直奔李瓶儿房,大家都在前厅看热闹,只有奶娘如意儿和丫鬟绣春看孩子,琴童就偷偷将迎春叫过来,说自己有个好东西,让她帮忙收着。
迎春道:“此是上边筛酒的执壶,你平白拿来做什么?”琴童道:“姐,你休管他。此是上房里玉箫,和书童儿小厮七个八个,偷了这壶酒和些柑子、梨,送到书房中与他吃。我赶眼不见,戏了他的来。你只与我好生收着,随问什么人来找寻,休拿出来。我且拾个白财儿着。”因把梨和柑子掏出来与迎春瞧,说道:“我看筛了酒,今日该我狮子街房子里上宿,我上宿去也。”迎春道:“等住回找寻壶反乱,你就承当!”琴童道:“我又没偷他的壶。各人当场者乱,隔壁心宽,管我腿事!”说毕,扬长去了。迎春把壶藏放在里间桌上,不题。
琴童儿原想占个便宜匿下这壶,也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到了宴席结束,这一个壶就掀了一场大风波,兰陵笑笑生将西门府里这些小人物的形态描述的绘声绘色。
首先始作俑者玉箫往书房中寻,揪住书童问吃完喝完,东西放哪了?书童一脸懵,从未见过,那玉箫就慌了。立刻将责任推给同样看管酒壶的小玉,急的小玉赌咒发誓说看见玉箫拿壶与娘斟酒,无端端赖她。
这面闹得哭天抢地,把当家主母吴月娘招惹了过来,问清详细缘由,抬出了西门庆事:“嚷得你主子回来,找不回来这壶挨个打你们一顿。”月娘为人本分不假,但其治家是无能的,通过这一件小事便可看出她不擅长处理府内杂事,既不能息事宁人,也不懂如何压制奴才,这才给了潘金莲可乘之机。
迎春拿着壶就仿佛拿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不知如何是好了,李瓶儿见状连忙道:“他做什么拿进他这把壶来?后边为这把壶反乱。玉箫推小玉,小玉推玉箫,急得那大丫头赌身发咒,只是哭。你趁早还不快替他送进去哩,迟回管情就赖在你这小妇儿身上。”
李瓶儿知道丫鬟们在推脱责任担心迎春成为背锅侠,让她赶紧还回去,西门庆也正好从外面办完公务回来,听见丫鬟主仆因为丢一个壶闹得乱纷纷,觉得很难理解,大家大业的又不是丢了什么大物件,何必呢。
西门庆道:“慢慢寻就是了,平白嚷的是些什么?”
潘金莲一看愿意看她作戏的人回来了,阴阳怪气地道:“若是吃一遭酒,不见了一把,不嚷乱,你家是王十万!头醋不酸、到底儿薄。”
这番话有两个意思:
1、你家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么丢,今儿丢一个壶,明儿丢一个壶,敢情都不当回事,明日家就搬空了。(话说她这嘴损的劲儿能和林妹妹有一拼。)
2、这酒席是为李瓶儿所办,她意有所指,满月第一场酒就丢壶,忒不吉利了。想将风波引到李瓶儿身上,这就是心怀鬼胎了。
按理说想无风生浪前提也得有把柄,一个壶就构陷李瓶儿多少显得离谱,西门庆也懒得搭理她,好巧不巧,李瓶儿房内的丫鬟迎春就将壶送出来了,这就无异于给敌人递刀,潘金莲一下子就嗨了。
玉箫便道:“这不是壶有了!”月娘问迎春:“这壶端的在那里来?”迎春悉把:“琴童从外边拿到俺娘屋里收着,不知在那里来。”月娘因问:“琴童儿那奴才如今在那里?”玳安道:“他今日该狮子街房差,上宿去了。”金莲在旁,不觉鼻子里笑了一声。西门庆便问:“你笑怎的?”金莲道:“琴童儿是他家人,他屋里,想必要瞒昧这把壶的意思。要叫我,使小厮如今叫将那奴才,老实打着,问他个下落。不然,头里就赖他那两个,正是走杀金刚坐杀佛!”
借这次酒壶的事件,潘金莲要大做文章了。她为什么偏要针对李瓶儿呢?
1、李瓶儿母凭子贵,这让潘金莲十分嫉妒,已经超越了争宠本身。
首先,这一场宏大的盛宴潘金莲从未得到过,西门庆连娶她进门都是偷偷摸摸用轿子趁无人抬来的。
李瓶儿一进门就备受宠爱,肤白貌美又有钱,如今又有了西门庆唯一的子嗣,可谓是身价倍增,无人能敌,自卑又自负的小潘第一次面对有人骑在自己头上无能为力,肤色这事她改变不了,生孩子这事也努力不上,有钱就不用说了。她嫉妒李瓶儿嫉妒到发狂,只能想尽办法打压她。
2、报复心理
心理学家说经常诽谤他人的行为有可能是反社会人格,而“嚼舌根”则是一种自卑的心理表现,这类人群企图通过过度分享第三者秘密而达成自己的人际交流,能够得到关注,使自己成为别人注意的中心。
小潘这种心理大概是二者兼具,除了自卑之外还有报复李瓶儿之嫌。她要让李瓶儿身败名裂,让她为“背叛友谊”付出代价。
曾经的李瓶儿、潘金莲、孟玉楼三姐妹,她偏偏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怀了孕惊艳了所有人,这就是“背叛”,小潘眼里不容沙子。
那她为何要在这个壶上大兴风浪呢?
这得从第十二回说起,潘金莲私仆受辱被西门庆好一番责骂,这也是她比较难堪的一段往事,所以,她知道西门庆的底线,想要李瓶儿难堪,小潘能想到的就是抹黑她的名节,让西门庆当众责打她,羞辱到底。
潘金莲这番话,充满了恶意。既有挑衅,也有诬陷,甚至无中生有,欲把李瓶儿和琴童往死里整,她口中的“他们”就是想构陷女主人和男仆一同饮酒作乐,具体什么关系引人遐想,进而让西门庆怀疑那孩子的来源。
这一点不用怀疑,小潘曾经在背地里同孟玉楼也如此诽谤过吴月娘,暗指她的孩子是别人的,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就和村东头那帮人一样,生生虚构出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来。
可这一次西门庆却不肯饶她了。
西门庆听了,心中大怒,睁眼看着金莲说道:“看着你恁说起来,莫不李大姐他爱这把壶?既有了,丢开手就是了,只管乱什么!
西门庆为什么怒骂她呢?
1、不愿意戴帽子丢人
因为大官人太了解潘金莲的为人和心思,听到最后一句便知潘金莲越说越放肆,竟然敢烧到孩子身上,一旦放任她继续胡闹,今儿这场满月宴就会变成闹剧,让他丢大人。
西门庆才不在乎孩子是谁的,他对于子嗣、传承完全没有概念,正如当初潘金莲私仆受辱,春梅劝他好端端自己认一顶帽子戴干嘛, 他无所谓真假,只要没亲眼所见,就绝不能背这个黑锅。
2、李瓶儿自身实力强劲,信誉度良好。
我们之前在李瓶儿的人物分析中说过,她自从嫁给了西门庆就完成了灵魂的净化,一下子成了好人,贤良淑德,温婉恬静,不争不抢,岁月静好,就专心地对西门庆一个人好,又生孩子又奉献钱。就凭着这几点,她在大官人心目中的形象是很高大的,根本不会相信她能做出这样混账的事。
反倒是潘金莲这样有前科的人,只要有些风言风语,西门庆就会对其责打怒骂。所以西门庆讥讽潘金莲:“李大姐还能稀罕这壶。”言外之意,人家什么没见过,就你当个好玩意看。
那金莲把脸羞的飞红了,便道:“谁说姐姐手里没钱!”说毕,走过一边儿去了。
西门庆的清醒和理智,才让潘李这场纷争平息下来。
作者用这一事件的一个侧面,刻画了人物的鲜明性格,值得所有写小说的人借鉴和学习,实在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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