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的《围城》里面,有个颇耐人寻味的片段。
方鸿渐、赵辛楣一行人,大老远的去三闾大学报到,一路吃不好,住不好,行程十分艰难。
途中,他们住在一个小饭店,店家为了招徕他们用餐,拿出一块长了蛆的陈年腊肉。
方鸿渐等人见到腊肉都长了蛆,忙不迭的拒绝。但是,饭店里的店伙计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腊肉,馋的几乎要流口水。
这个画面很有戏剧性,其中有三个视角,代表了三类人。
第一类人,就是方鸿渐、赵辛楣这些出国留学,喝过洋墨水,有一定家世背景、社会地位的知识分子。
在贫穷落后的20世纪40年代的中国,他们这些人留过洋,吃习惯了洋人的面包牛奶,自然对黑黢黢的陈年腊肉没有兴趣,何况腊肉还长了蛆,更是看一眼就倒尽胃口。
第二类人,就是跑堂的店伙计,一个偏远落后地区的底层打工人。
那时可是战争年代,物资匮乏,老百姓勉强能够维持一日三餐,已经不易。别看店伙计在饭店打工,但是三餐能否沾上点油水,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一条腊肉,那是何等的美味佳肴,不是托了客人的福,哪能近距离看到!至于腊肉长蛆算个啥,无非是苍蝇先吃人后吃。何况蛆是肉里长出来的,所谓肉芽是也,还是优质蛋白质呢!
第三类人,是腊肉里的蛆,也就是腊肉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它们机缘巧合,被播种在这块腊肉里,生于斯长于斯,结果多半是做成了萝卜干炒腊肉、蒜苗炒腊肉之类的,和腊肉炒在一起,死于斯。别人眼中乌黑油腻的腊肉,在它们又何尝不是神仙福地!
它们对这块腊肉,自然是发自内心的热爱。在这块腊肉,它们何止欢欣鼓舞,载蠕载袅,那是年轻时要在上面跳健身操,年老了要跳广场舞的。
……
以上这三类人里,方鸿渐他们是不屑于吃这肉的,店伙计呢,是想吃吃不到,只有那些蛆,光明正大地吃,不亦乐乎地吃,和这肉化为了一体。
然而在人看来,吃得上肉,也未必值得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