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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赵军
编辑/舒云随笔
“我的老家在东北，松花江边上住，那里有漫山遍野，大豆高粱……”
每当听到这首歌时，我的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是啊！美丽富饶的大东北，那是我的家乡。
1998年的一场特大洪水，将我父母带走了，洪水肆虐下我侥幸逃生，干爸连夜赶来我接回家，无偿养我15年，供我吃穿读大学。
如今我事业有成，本应是我回报养育恩情时，他却让我断了来往。
我叫赵军，今年32岁，去年五一我和相处了5年的女朋友结婚了，婚礼是在女朋友老家城市这边办的。
当天婚宴上，妻子这边的娘家亲戚占了绝大部分，我这边只有干爸一家，但是我也很满足了。
那天婚宴结束，干爸找到了我，他将一张存折递给了我，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次我结婚干妈已经给了我五万块钱，本来我不愿意要，但是干妈说是不能委屈儿媳妇，婆家该给的彩礼一分都不少。
“干爸，咋了！这是你背着干妈偷偷藏私房钱了哈！”，我拍着干爸的肩膀逗他说道。
干爸咳嗽了一下，瞬间严肃起来，对我说道：“你个小崽子，胡扯啥呢，这是给你的钱！”。
干爸每次一着急，嘴中就会飙出一句“小崽子”，小时候，我调皮不听话，经常闯祸，他一着急就经常冲我喊：你个小崽子！又给我闯祸了。
干爸的表情看得出来，他这是认真的，我收好笑容，也不再和他嘻哈，严肃问他道：“干爸，你说吧，为啥把这存折给我，这老二马上也要娶媳妇了，这不得老花钱了，你给我这干啥呢！”。
干爸并不听我的话，只是将存折强行塞到了我的口袋，我使劲往后退，他就拼命拽住我，我们只僵持了一会，干爸就气喘吁吁的了，我只好故意松开力气，让他将存折塞到我口袋，他生怕我掏出来还给他，没等我反应过来就立马跑开了。
晚上睡觉前，我躺在床上无心入睡，妻子看出来我有心事，就推了一下我，问道：“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这结婚大喜的日子，你愁眉苦脸干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将今天干爸硬要给我存折这件事和妻子说了，妻子瞬间就好奇心爆棚，忙问我：“干爸给你那个存折呢，里面有多少钱啊！”。
“哎，我说你这人咋见钱眼开呢，那是干爸的血汗钱，存了大半辈子，我能要么？我压根就没去看里面有多少，我得想办法还回去给干爸才行！”。我边数落妻子，边将存折拿出来。
妻子一听，瞬间耍起了脾气，一脸委屈地说：“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么，你说这干爸好端端的为啥给你存折，我这不是想弄清楚里面的原因么？”。
听到妻子这样说，我也就不再说什么，只好将存折交给她。然后就躺下准备睡觉。
“赵军，你看为什么上面都是存进来，没有取出来过的记录啊！”，妻子好奇地问我道。
我立马起身，接过存折查看，还真的是呢，这每笔钱都是固定时间打进去的，最早的一笔是2015年的，最晚的一笔是今年4月份的。
我再仔细一看，总感觉这钱数量很熟悉，我心里愣，这才知道干爸给我存折，里面的钱都是这些年我出来工作后，每个月给他寄的，他都没有用，唯一的一次取款记录是2015年，我的第一笔工资，那一年干妈患上了肾积水，要去住院治疗。
从取款记录来看，那一次干爸取走了1500元钱，不过在半年后，多了一笔1500元钱，但这不是我转的账，我知道这是干爸还回去的。
回想起从小到大，我在干爸干妈家生活的点点滴滴，我的眼眶湿润起来了。
我原本也是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的家乡在东北，就在松花江边上，父母都是勤勤恳恳的庄稼人，家里还有十来亩田地，大豆高粱绿油油的那是一片一片的，很是壮观。
记得小时候，每当到大豆高粱收割的时候，干爸就会来帮忙，我们家里人少，每次都是干爸帮着我们干农活，干爸和父亲兄弟感情很好。
干爸其实是我奶奶娘家那边的人，要说有亲戚关系其实也算不上，因为干爸是奶奶娘家隔壁邻居家的儿子。
当年干爸的父母因病早逝，因为奶奶与干爸的母亲是好姐妹，见不得才10岁的干爸一个人孤苦伶仃，于是将他带回婆家这边抚养，干爸在我们家一住就是8年。
干爸和奶奶关系非常好，奶奶在世时，他虽然在省城工作，但是每到逢年过节，总会赶回来，陪着奶奶一起过节。成家后，他就带着媳妇一起回来。
干爸一回来，就抢着给奶奶劈材火，将水缸挑满水，给奶奶和面包饺子，反正就是只要有活，他都会抢着来干。
奶奶怕耽误他工作，总是对他说：“老二啊，你不要经常回来的，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你还年轻，又有一份好工作，还是工作重要！”。
奶奶喜欢叫干爸老二，因为我父亲比干爸大一岁，奶奶也是从内心把干爸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一般。
“哎哟，那哪能啊！我就是忘不了您那酸菜馅饺子的味道啊！”，干爸笑着对奶奶说。
奶奶每次听到这话，她脸上都会乐开了花。
奶奶离世的那天，干爸从省城连夜赶回来，他和父亲一起处理奶奶的后事，办奶奶后事的那三天，他整个人都和平常一样，直到将奶奶最后一程送完后，他再也绷不住了，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干爸边哭边对我父亲说，“哥，我们没有妈妈了……”。父亲一听，也是伤心不已。
再后来，奶奶虽然离开了，但是干爸并没有和我们家断了来往，而是更加照顾起家里来。
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没有多少文化，可干爸是读过高中的，干爸在省城的一家皮革厂上班，经济情况相对于我们家来说好上很多，干爸不光帮着我们家干农活，还时不时补贴我们家。
母亲说过一件事，我2岁那年，突发疟疾，上吐下泻的，当时只会埋头苦干的父母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眼看我就不行了，幸好干爸赶来将我接去省城大医院，接连住了半个月，我才完全康复。
我住院期间，干爸和干妈每天都会带饭菜来给我们，还和母亲换一下岗，让母亲休息一下，父亲为了让我牢记干爸的恩情，在我懂事开始，就让我喊他干爸。
1998年夏天，一场特大洪水肆虐了整个松花江边上，不但摧毁了我的家园，还将我的父母带走了，我侥幸死死抱住一颗大树，才得以侥幸逃生。
洪水来得太突然，将我的一切冲走了，我成了一个孤儿，那一年我9岁。
我被部队的军人叔叔们救下，干爸发了疯似的寻找着我们，最后在得知家里仅剩我一人的时候，他紧紧抱住了我。
他将我接回了他家，干妈找出自家儿子的衣服，给我洗漱后换上，然后就给我下了碗面条，面条上还特意加了个鸡蛋。
小小年纪经历了生死离别，可又不懂那种感觉怎样表达，我看着餐桌上的那碗面条，眼眶红红的，没说话也没有动手。
“军子，你咋不吃啊，这么干妈做的不合你胃口啊！”，干妈俯身轻声问我。
我摇摇头，但是还是没有说话，干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干妈的儿子张乐一直趴在旁边盯着我。
“军子哥，你就吃一点吧，我妈下的面条可好吃了！”，张乐也在一旁劝我说道。
但我还是无动于衷，干妈她们见我这样，也没有什么办法，直到干爸从外面回来，我一下站了起来，上前一把扯住干爸的手，着急地问道：“干爸，我爸妈呢，找到了没有？”
干爸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干妈，对我说：“军子，你爸妈他们会游泳，你放心吧，干爸明天再去灾区找你爸妈去，兴许就能有好消息！”
“我看到他们被洪水冲散了，他们会不会不回来了！”，我心里还是很担心。
干爸端起面条递给我，说道：“我们先把面条吃喽，好好睡上一觉，今晚你就和弟弟张乐睡一块吧！”
干爸回来后，我的心里踏实了不少，肚子这会也饿得咕咕叫了，端起面条就大口吃了起来。
那段时间，干爸每天都会到灾区去打听我爸妈的消息，那几天我天天都在煎熬，希望能有奇迹出现，可惜现实是那样的残酷。
一个星期后，干爸有了我爸妈的消息，他们被安排进了殡仪馆，干爸带我去看了父母最后一面，那天起我成一名孤儿，好在有干爸一家，他们收留了我，并将我视如己出，抚养了我15年。
刚开始住进干爸家，他就两天没见人影了，家里的家务活全落在来干妈身上，当时干爸家住的是平房，好几间的那种，每天干妈第一时间，就是将我们赶起来，不让我们睡懒觉。
张乐起来后，嘴里塞了两个馒头就出门上学，我那会学校还在灾后重建，我暂时没有学校可以去，就帮着干妈打扫家里卫生，干妈都夸我能干懂事。
屋外传来自行车的动静，原来是干爸回来了，他的车把子上还挂着一个新书包，还没进门呢就听到他的大嗓门。
“跑了几趟可终于定下来了，军子可以在这边读书了！”，干爸一脸兴奋，他手中拿着书包，看到我在家，直接将书包给了我。
“你个小崽子可得给我好好读书，你留在这里读书的机会，是我托了不少关系才定下来的，明天你就可以和张乐一起去学校了！”，干爸笑容挂在脸上，一脸得意的说。
我忙去了给他倒上一杯水，他愣了一下，笑着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干爸将家里珍藏了多年的一壶好酒送给了别人，这酒他平时可宝贝着呢，都不舍得喝，如今拿去送人他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跟着干爸家住，在城里读了小学，初中一直到高中，这么些年来，我从来不用开口问学费和生活费，干爸干妈都会抢着问我，特别是干妈，她有时候偷偷给我零花钱，比亲儿子张乐都多。
其实我都明白，干爸干妈都只是普通职工，他们家庭其实也不算富裕，这个年代，光养一个孩子都够辛苦的了，还加上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我，所以我在家时，都会主动帮忙，学会懂事孝顺。
干妈就特别不喜欢我干家务，因为她说过，这样显得我太客气了，不像家里的一份子。
那年高考填志愿，张乐报考了本省的大学，我选择去南方读书。
因为我父母还在的时候，他们的愿望就是能去上海看一看，所以我要到南方去读书。
干妈得知我填报志愿要去南方大学后，她第一个反对，她说：“这娃养大了，要离我们这么远，我哪能放心啊，难道临近省里的大学就读不了么？”
干爸见我没说话，就在一旁劝说干妈：“你这老婆子，你懂啥啊，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想去南方读书，咱就支持他就好了！”。
“干妈，我毕业后，就接你和干爸去上海玩，我爸妈在世时，就想去上海看一看，看看外滩是怎样的，他们老是说电视里的上海滩，很漂亮……”。我笑了笑，对干妈说道。
干妈听后没再说话，她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说道：“唉，那就去南方读书吧，不过你可得给我每周一个电话，不然我不放心！”
在一旁的张乐跟着起哄，说道：“妈，我每天给你打电话，怎么样！”
“你就算了吧，你那次不是为了要钱，才给我打电话的，你真该学学你哥！”，干妈瞪了一眼张乐，气呼呼地说道。
我的高考志愿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高考放榜后，我如愿考上了浙江大学，大学期间，不但认识了女朋友，还如愿去了上海玩。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上海工作，上海国际大都市，就业竞争压力也很大，但我还是靠自己努力，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第一个月领到工资后，我留下500块钱，剩下的全部寄回去给干妈，我打电话回去给干妈，她乐呵呵地收下了，电话里却传来了干爸骂人的话，估计是责怪干妈不应该收我的钱。
几年后，我慢慢在上海站稳脚跟，和处了5年的女朋友订婚了，女朋友是南方人，她家就在杭州，我们这次婚宴就在杭州举办。
结婚前两天，干爸一家都来到杭州，我特意开车到他们去上海玩，逛了南方明珠夜景，还去了外滩，给干爸买了套西装，干妈买了条裙子。
“老头子，你这是托了儿子的福气了，能来人家大上海玩！”，干妈这两天也玩的很开心。
干爸早已经看花了眼，他接连感叹，说道：“军子啊，你来南方发展，是对的，这边太繁华了，可这好是好，就是容易迷路！”
大家伙听后，都哈哈大笑。
我们结婚当天，干爸干妈坐主桌，我在台上发表致辞，深情说道：“我能有今天，非常感谢两个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赵军的今天，他们就是我的干爸干妈！”
台下的亲朋好友都响了热烈的掌声，台下的干爸频频点头，干妈早就泪满面了。
第二天，干爸他们就要返程回东北了，我和妻子一起送他们到高铁站，妻子还将存折偷偷塞进了干妈的包包里。
进高铁站前，干爸把我拉到一边，看了一眼妻子，对我说道：“军子，你这也成家了，干爸自打你9岁那年把你领回家，就没想你要给我养老！”
我一听急了，连忙打断干爸的话，我对他说：“干爸，你这说啥呢，没有你，我哪里能站在这里啊！”
干爸一听，摆了摆手，说道：“你结婚了，有自己的小家庭，以后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回东北了，你不用挂念我们，你们好好过日子！”
我听后眼眶湿润起来，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目送干爸他们进站后，我才彻底绷不住了，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妻子知道我的心思，她挽起我的手，说道：“干爸他们是怕麻烦我们，我们不能忘记他们的恩情呀，他们真的是好人！”
我点点头，养育恩情大于天，更何况干爸干妈她们待我如亲子，我又这么能和他们断了关系呢！
我和妻子商量好了，往后只要有时间，我们就飞回东北多陪陪干爸干妈，尽儿子应尽的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