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涣是嫡姐从死人堆里捡来的，人人都道嫡姐是天生的菩萨心肠。

只有我知道嫡姐伪善且心狠手辣。

她日日磋磨裴之涣，靠折磨他来取悦自己。

我不忍心，救下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的裴之涣。

意外发现他就是流落在外的皇子，拼死把他送进皇宫。

他顺利当上皇子后，嫡姐被人处死。

当晚，他求娶我入宫，却把我折磨致死：「如果没有你多管闲事，婉婉怎么会死？」

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爱上了嫡姐。

再睁眼，我回到嫡姐捡回裴之涣的第一天。

「裴之涣，你疯了吗？」刀尖刺穿父亲身体的前一刻，我拼了命地扑了上去。

掌心瞬间被划破，钻心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可依旧不能松手。鲜血顺着我白嫩的手臂蜿蜒而下。

「求你，我错了……我错了，你要怎么样我都可以。」我抬眼望向面前高高在上的男人。

颤颤巍巍地伸手抓向他的袍角，身后大红色的裙摆跟着动作向前拖了一寸，上面早已经布满了暗红的血迹：「只求你……放我爹一条生路。」

心里和身体的疼痛早已让我麻木，泪已经流干了。

谁能想到两个时辰之前，我还在家人朋友的簇拥之下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嫁给裴之涣。

两个时辰之后，这个男人就带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来灭了我江家满门。

他未穿喜服，一身黑衣，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放过，那婉婉呢？谁又放过她了吗？」裴之涣轻蔑地用剑刃挑起我的下巴，他恨得牙痒痒，「如果没有你多管闲事，婉婉怎么会死？」

我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心中酸涩涌上喉头，原来他早就爱上了嫡姐，求娶我进宫，也不过是为了折磨我，给嫡姐报仇。

原来如此啊，裴之涣，原来你我之间种种到你这里最终只能归为一句多管闲事啊。

是我太蠢了，到如今才懂。

「裴之涣，我后悔了。」我颤抖着手再一次握向刀刃。

裴之涣黑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等想收剑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冰冷的剑光没入我的身体。

曾经我最怕疼了，可现在了结自己的时候是那样决绝，只觉得解脱。

面前的人乱了阵脚，他扔下剑，及时扶住我再也支撑不住的身体。

「阿离，我没想……」

我打断他：「裴之涣，我后悔救你，后悔爱上你了。」

我边说，边大口地呕血。

裴之涣试图替我擦去嘴角的血，可越抹越多了。

他手忙脚乱，并未注意到，我藏在袖口的手。

裴之涣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秒，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抽出匕首狠狠插进他的心口。

「殿下。」周围人惊呼。

意识模糊之前，我看见无数道人影全部冲向了裴之涣，他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揽着我，仍然没有松手。

真可惜，没能看到他死在我面前。

你可千万别活着啊，裴之涣。

2

再睁眼，我回到嫡姐捡回裴之涣的第一天。

和上一世一样，嫡姐打扮得十分精心，像是炫耀战利品一样，牵着捡回来的裴之涣逛来逛去。

于是，看到的人都说嫡姐是天生的菩萨心肠。

还愿意收留这样一个狗都不如的乞丐。

面对夸赞的人，嫡姐终于露出笑脸，她回答：「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只有我知道嫡姐伪善且心狠手辣。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吸引爹爹和娘亲的注意力，还有给自己营造一个好名声。

因为我从小就是个病秧子，所以自从我生下来之后，爹爹和娘亲会更偏爱我一些，导致嫡姐非常讨厌和针对我。

而我，并不是争强好胜之人，每次都选择避其锋芒。

上一世，人人都只看到了嫡姐的善良，只有我看到了裴之涣因为陪嫡姐走来走去，而磨得血肉模糊的脚。

他浑身脏兮兮的，可唯独那双眸子明亮得吓人。

他乖乖地跟在嫡姐身后，我知道，他想活，所以十分配合乖顺。

看到他，就让我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为了活，每天喝各种各样的苦药，忍受银针刺骨之痛，这样的神情，我怎么会不熟悉呢。

于是，因为这样的恻隐之心我第一次忤逆了嫡姐。

在嫡姐大摇大摆地牵着裴之涣路过我的门前，趁她去和阿娘说话时，我把伤痕累累的裴之涣带了过来，把药偷偷塞进了他的怀里，然后递给了他一双鞋。

小声地提醒他：「千万别告诉嫡姐是我给你的，就说是阿娘的下人给的。」

嫡姐非常讨厌我，我怕因此牵连了无辜之人。

那时的少年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接过东西，最后别扭又生硬地道了一声谢谢。

谁知，那少年的演技并不过关，最后还是被嫡姐发现了。

她将药膏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还没等我说话，嫡姐就冲过来，怒不可遏地扇了我一巴掌，我身子很弱，直接被她打得扑倒在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江离，你故意的是不是？怎么？你这么好心，是不是要和我对比，显得我在虐待他呀？」

我看了那少年一眼，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脸色铁青，很明显遭受到了牵连。

「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旁边的贴身侍女想为我出头，却被我伸手拦了下来。

为了让嫡姐不再把气继续撒在裴之涣身上，我捂着红肿着的半边脸，没有反抗，反而低顺着眉眼，回应道：「不敢。」

那是我从出生至今以来，挨的第一次打。

所以，裴之涣，你没有心。

嘈杂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抬眼看向来到我房门前的嫡姐以及她身后如同受伤小兽一样的裴之涣。

感受到我的视线，裴之涣也抬眸看向我。

奇怪的是，我竟在这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殷切的期待。

但这一次，我偏开视线，如同其他人一样夸赞起嫡姐：「像姐姐这样的好心肠，真是世间罕见。」

嫡姐冷哼一声，转头去找了娘亲。

现场就只剩我们了，这一世我没有叫住裴之涣，但他仍执拗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僵持了一会儿，他黑眸难得地有些情绪，挣扎着开口，声音哑得厉害：「二小姐，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一愣，心脏忽地漏停了一拍。

低头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我手里还拿着准备递给裴之涣的药膏。

他是个很敏锐的人，似乎是早就看透了我想要帮他的心思。

我把玩着手里冰冷的小药瓶，轻蔑地勾起唇角，对他开口命令道：「过来。」

他艰难地抬脚向我靠近，死死抿着唇。可以看出来，每走一步他都在承受着痛苦。

等走到我身边时，刚刚走过的那一小段路上，已经拖出一条若隐若现的血痕了。

我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他，然后当着他的面，将药膏狠狠砸在地上。

破碎的瓷片散落在我们两人脚边。

我伸手狠狠抬起他的下巴，表情戏谑「你不会以为我是给你准备的吧？」

裴之涣紧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目光破碎，难堪地别开脸。

「他们说的对，一个连狗都不如的乞丐，你在奢望什么？裴之涣，你配吗？」我一字一顿，用最难听最恶毒的话，狠狠地羞辱着面前的少年。

听完我的话，裴之涣本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的脸上面如死灰，他自嘲地弯起唇：「都说国公府二小姐心地善良，今日一见，觉得坊间传闻真是可笑。」

「善良？」我听着他的话不由笑出了声：「你这般狼心狗肺的人也敢祈求别人的善良？」

大抵是我的话里对他的憎恶表现得太明显了，裴之涣不解地看向我，有些狐疑地开口问道：「又或者说，你我之间有什么恩怨，导致二小姐如此讨厌我。」

他边说边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到自己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何止是恩怨，我到现在闭眼仿佛都能闻到新婚那日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

3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尖厉的女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嫡姐提着裙摆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看到地上破碎的药膏，她抬眼看看浑身是伤的裴之涣，又看看站在原地的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如同上一世一样，她大发雷霆。

嫡姐危险地眯起眼，朝我一步一步逼近：「江离，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细心？故意在众人面前给他送药，怎么？要让大家看我和你的对比吗，显得我在虐待他吗？」

换作之前，我肯定非常紧张地害怕嫡姐罚人，赶忙为他辩解，但如今我只是满不在乎地开口：「一个贱奴的死活与我何干？我为何要给他药？」

裴之涣闻声抬头，黑眸终于有了一丝情绪，但转瞬就被自己掩饰下去了。

看我的态度，嫡姐直接气笑了：「别人不知道国公府二小姐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吗？还学会撒谎了是吧，不在乎是吗？那就好好瞧着。」

听到这个语气，我就知道她又打算折磨人了。

嫡姐最擅长玩弄人心，清楚我心软，所以总是靠磋磨别人来拿捏我，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以前在我面前折磨裴之涣也是她的一种乐趣。

她优哉游哉地走了下去，对着裴之涣蹙眉：「你是我救回来的，怎么这么急着要换主子吗？」

裴之涣垂着眼不答，嫡姐更生气了。

她抽出腰间的软鞭，直接就朝裴之涣抽了下去。

「啪嗒。」

破风声后是皮肉被抽开的摩擦声。

「对着救命恩人就这种态度，看来得好好教育你了。」

裴之涣闷哼一声，站在原地死死咬着唇，生生忍着痛。

嫡姐下手一下比一下狠厉，挨了几鞭子后，裴之涣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而我在一旁冷眼看着，没有任何要上前阻止的意思。

只是血溅到了我的脚边。我嫌弃地退了两步，打量着地上强撑着的少年，漠然地吐出两个字：「真脏。」

看到我的反应，嫡姐兴奋地抬头，平常如此温良的妹妹竟然还有这么一面，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江离，真是新鲜，想不到还能看到你对一个人这么刻薄的样子啊。」

嫡姐哈哈大笑起来，天空突然飘起大雨，她随手将手里的鞭子扔给了边上的仆从，心情大好地离开了。

我也没有管地上满身血污的裴之涣，抬脚路过他，裙摆飘起的时候却被人攥在手心。

低哑的男声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为何你我明明是第一次见，可你对我的视而不见却让我心口如此难受，就像心口平添了一个伤口。」

雨滴砸落在我们两人周围。

我抬脚就碾上了拉着我裙摆的那只手。

今生我不愿再插手别人的因果，重生后我只明白了一件事，要尊重他人命运。

走前，我给裴之涣留下一句话：「滚回你主子那里。」

4

再见到裴之涣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因为那天重伤加淋雨，他高烧不退，连着病了三天。

就在我以为他就会那样病死的时候，他竟然奇迹般清醒了过来。

并且一清醒就指名道姓地要见我。

我本可以不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但似乎是某种特殊的感应，我还是去了。

「阿离。」

面前的男人朝我转过身来，我瞳孔骤缩。

明明现在的他和我之前见到的是一个人，但深邃的眉眼和沉稳的气质，证明如今这个人和我一样拥有着前世的记忆。

上辈子，裴之涣觉得我是因为嫉妒嫡姐，贪图皇子妃之位，所以我把他送进宫里，故意害得嫡姐被处死。

如果我不出手帮裴之涣，救裴之涣，他心心念念的嫡姐也就不会死。

但其实谁也没想到陛下的人会查明裴之涣之前的过往，并且查明嫡姐之前对裴之涣的种种恶劣行径，亲自下令处死。

裴之涣无力阻止也不敢有意见，所以把对嫡姐的亏欠与悔恨报复在我身上。

这辈子，我倒是好奇前途和女人，他会如何选。

如果他恢复皇子身份，嫡姐就必死无疑。

「阿离，既然已经重来一世，就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上辈子你害死婉婉的事，我不再计较，这辈子我会守护好她的。」

裴之涣大言不惭地以一种沉痛的口吻对我宣布着谅解。

他眸中复杂的情绪翻滚着，警告着我：「既然已经吃过教训了，那就别再多管闲事了，以后也别再干预我们。」

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强忍着要杀了他的冲动，站在原地没有动，提醒道：「叫我江离。」

可裴之涣没有听，反而用眼神将我的五官细细描摹：「阿离，你可真是让我又爱又恨呀，你帮了我可却为了一个我身边的位置就害死自己的姐姐，终究是你太高估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了。」

我冷笑，手不自觉握紧成拳，灭门之仇就是一句又爱又恨能抵消的吗？

话落，他摘下自己脖子上那枚透亮的玉佩，上辈子我就是靠这个信物发现他就是流落民间的皇子。

裴之涣把玉佩放在指尖摩挲着，犹豫了一会，转手抛进了湖里。

像是要用这个动作来了断我的念想。

听到扑通的一声，我的细眉舒展开，终于满意地笑了出来。

和我预想的结果一样，裴之涣，接下来你就按照原来的人生轨迹生活下去吧。

「裴之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平静地望向玉佩落水的方向，「你就好好享受你接下来的人生吧。」

从嫡姐那里出来，父亲就差人把我叫进了书房。

他摸着我的头，笑得合不拢嘴：「阿离，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看着他宽大手掌中一对精致小巧的玉镯，泪水瞬间浸湿了眼眶。

这是前两天我看太后赐给长公主的，羡慕不已。

没想到爹爹第二天就托人帮我也求了一对儿来。

前世，如此好的爹爹被我亲手送进皇宫的人给杀了。我的家也被我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给毁了。

裴之涣现在主动放弃了入宫的机会，直接杀了裴之涣太便宜他了，我偏要让他尝尝自己亲手给自己选了一条死路悔不当初的感觉。

「怎么哭了？爹爹知道你会开心，但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爹爹笑着打趣我。

我赶忙给自己擦干眼泪，害怕让人看出异样，故作轻松地解释道「不是的，这叫喜极而泣。」

5

接下来的日子，和上一辈子一样，我在散步或者赏花时，都或多或少会遇到裴之涣。

每次见他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不同样式的伤。

嫡姐变着花样地折磨人在他的身体上就能有所体现。

但我和身边人每次都不约而同地假装没看到。

甚至有一次他直接倒在我面前，都选择熟视无睹。

连丫鬟都不忍心地吐槽道：「这大小姐也太不把人当人看了。」

我只是伸脚踢开了裴之涣挡路的手，警告地用目光扫视了一眼丫鬟想要扶人而伸出去的手：「别多事。」

丫鬟们蠢蠢欲动的手就如触电般收回。

看到我的态度，裴之涣抿着唇，冰冷的黑眸里流露出一丝失落。

我知道，这样的情况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裴之涣是有着上辈子记忆的人，他绞尽脑汁来取得嫡姐的欢心，一定是会有成效的。

很快，我们碰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就算是碰到他的身上也几乎没有伤口了，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神色。

我望着他的背影也笑，终于不算让我太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