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温司南惊才绝艳,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首辅。
所有人都说,我捡漏了一门顶好的亲事。
然而,成婚那日,一个纤细柔弱的姑娘抱着一壶酒,醉卧在假山上,嘤嘤地哭。
她是温家的表小姐,温司南青梅竹马的亲表妹,虞诗。
在宾客们诧异的目光中,温司南撇下等着拜堂的我,登上假山,打横抱起虞诗,头也不回地去了内院。
他哄了虞诗很久,直到过了吉时,才匆匆回来,草草与我拜堂。
新婚第二日,虞诗来我面前挑衅:「你是当家主母又如何,在温家,你永远越不过我。」
后来,我要与温司南和离,他却急得呕血。
我叫陆微,微末的微,是成国公的嫡长女。
我出生没多久,娘亲就身染恶疾去世,小姨打着照顾我的名头,成了爹爹的续弦。
我的名字,是成了继母的小姨取的。
一年后,继母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叫陆明月。
她是明月,我是微末,我在陆家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直到我及笄那日,陆明月为了让我出丑,故意给我下了春药,和又胖又老的厨子关在一个房间,被上门做客的文靖公主撞破。
父亲才知晓我这些年是如何被继母和妹妹苛待的。
他大怒,当场惩戒了陆明月,又申斥了继母一番。
可内宅是女人的天地,他身为一家之主,管不了后宅的弯弯绕绕。
继母前脚保证一定会好好待我,后脚我经过一个八宝架时,就莫名其妙被砸伤了胳膊。
「微娘,爹爹只怕不能时时在府中庇护你,想要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早日让你完婚,你看如何?」父亲盯着我刚包扎好的胳膊,一脸愁容。
我不敢反驳,小声问他:「爹爹想让我嫁谁?」
父亲有一个门生,今年快三十岁了,长得很富态,一只胳膊比我大腿还粗。继母曾经在我面前透露过,说我从小就上不得台面,给这位猪大人做续弦正合适。
我担心父亲听了继母的枕边风,要将我嫁给这位门生。
谁知父亲却问:「你觉得温司南如何?」
我震惊地看向父亲。
我这些年虽然生活在继母和妹妹的搓磨中,很少与人交际,却也听说过温司南。
他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十五岁时就中了状元,然后春风得意进了翰林院,很快又从翰林院调入内阁,督办了震惊朝野的胡连城贪腐案,在二十二岁时被君上亲封为内阁首辅。
他是君上为下一任皇帝亲自备下的肱骨。
亦是京城多少贵女偷藏的少女心事。
「爹爹,温大人,怎么可能娶我……」我垂眸看着脚尖,觉得耳根有些发热。
父亲笑道:「放心,爹爹有办法。」
我以为父亲只是随口说说,谁知五天后,温司南真的上门来提亲了。
婚期定在下个月的初三,我一头陷入了美梦之中。
直到看到温司南抱着虞诗离开的背影,我如当头棒喝,这才从美梦中清醒过来。
我孤身一人,捏着红绸,站在堂前,迎接众宾客震惊同情的目光,心里既无奈又苦涩。
我不明白,他既有了心上人,为什么要去国公府提亲?
他既去了国公府提亲,又为何要当众给我这样的难堪?
礼官小心翼翼问我:「陆大小姐,您看,这天地,还拜吗?」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我却想起了这十几年来,被褥里的针、饭菜里的泻药、被用来罚跪的乱石、抽打大腿的荆棘和冬日里结了一层薄冰的池塘。
然后,我微微一笑,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开口道:「大家先坐下用膳,吃好喝好,等夫君回来了再继续观礼。」
一个时辰后,温司南回来了。
他看到我腰背笔直地站在堂前,愣了一下,然后捡起红绸的另一端,叹息道:「对不住,让你久等了……拜天地吧。」
2
进了洞房之后,他随手挑了盖头,出去待客。
我从早上便没用膳,既疲惫,又饥饿。
坐在喜床边沿,我伸手摸了一把花生,开始吃。
丫鬟林兰在一边唉声叹气:「大婚当日,姑爷就如此辱大小姐,大小姐以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奴婢命真苦,跟了大小姐这个主子。」
她是陆明月乳娘的女儿,模样出挑,一直以为自己能成为陆明月的陪嫁丫鬟。
结果被我继母,同那些华而不实的嫁妆,一起塞进了我的仪队。
「是啊,你命真苦。」我附和着,脱掉有些夹脚的新鞋,踩着袜子走到桌前。
桌子上,摆着大红喜烛和几碟点心、一碟酱牛肉、一碗黄豆猪蹄汤和一碗粳米饭。
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端起碗大快朵颐起来。
我预备等他回来,同他好好聊聊,弄清楚他为何要如此羞辱我。
这是一件要紧事,我得吃饱喝足,才能有足够的精力去同他理论。
丫鬟林兰见我只管吃,眼里露出一丝嫌恶,嘀咕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国公府怎么有这么贪嘴的小姐,还不如我一个做丫鬟的知礼。」
我不理她,将一碗粳米饭吃得干干净净,又喝了一碗汤,才漱了口,重新坐回喜床上。
烛影摇曳,喜烛燃烧了大半,他终于再次踏入婚房。
他身上带着些酒气,长身玉立走进来,让我想起了陆明月说过的一个词: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好消息,他是我夫婿。
坏消息,他满心满眼的女人不是我。
「陆微,我们谈谈。」他先开了口。
我点点头,请他坐下说。
他神色似乎带了些歉疚,但说出口的话却很坚定:「我答应过诗诗,要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你如今嫁进来了,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希望在抬虞诗为妾这件事上,你能点头。」
新婚之夜,自己的夫婿,没有与自己喝合卺酒,没有与自己吃子孙饽饽,张口就是向你提出要纳另一个女人为妾,天底下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个委屈?
我眼睛一热,憋屈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他神色闪过一丝无措。
我不愿被这个冷漠的人看到自己的脆弱,飞快地用指腹擦了擦眼角,问他:「你既然这般喜欢她,为什么不娶她做正妻?」
「她是罪臣虞元初之女,被贬为官奴,不能为妻。」温司南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愣了一下,心里有些讥讽,问道:「你娶我,就是为了让我给她名分?」
「自然不是。」温司南诧异,「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娶你?」
我摇了摇头。
温司南的神色在烛光中有些晦暗,他叹息道:「你生母与我娘生前是手帕交,儿时戏言说要结为儿女亲家,成国公前些日子去圣上面前哭诉,说梦到了亡妻,要履行这桩婚约。你生母曾于当今圣上有恩,圣上便下了口谕,勒令我上国公府提亲。」
原来,他是被逼迫的。
我对他的怨恨,堵在了嗓子眼,再无力发泄。
他本就不想娶我的。
我收敛了神情,诚心开口:「对不住,我爹委屈你了。」
我向他保证,「从今以后,我绝不会成为你和虞姨娘之间的绊脚石,我会事事以她为先,不与她争锋。你若实在不能忍受,可给我一封休书,我绝无怨言。」
「你……怎么这么好欺负的?」温司南神情有几分松动,然后沉声说道,「陆微,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知晓你在成国公府应该过得不怎么好。以后,你就在温府住下,当家主母应有的体面,我会给你,就算是,替亡母照顾她生前好友的独女。只要你安分。」
他说完这话,又道,「今日拜堂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虞诗有旧疾,我担心她喝醉了,吹了凉风会犯病。我已经同她说过了,明日她会亲自来向你道歉。」
话毕,他起身,「你早些安歇吧。」
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催促声:「爷,虞姑娘说粥要凉了。」
温司南听了,对我颔首,然后抬脚离开了婚房。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
情感上,我是委屈难过的。
可理智上,我知晓,这样的安排,对我来说,已经是不错的发展。
我的夫婿品行、样貌、才华都很出众,可他爱的人不是我。
丫鬟林兰看我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嘲讽道:「奴婢就说姑爷怎么会突然上门向大小姐提亲,原来是被逼的。大小姐您就庆幸吧,幸好虞姨娘是贱籍,否则你哪有机会嫁给当朝首辅!」
我被她说得心烦,起身扬起手掌扇了她一巴掌。
看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我,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
我道:「你要么现在伺候我梳洗入寝,要么我叫温府的丫鬟来伺候。」
丫鬟林兰只得闭紧了嘴巴,老老实实伺候我梳洗。
但我知道,她心里定然做好了同我继母告状的打算。
可那又如何,我不在乎了。
3
温司南的爹娘英年早逝,府中没有长辈,第二天一早,我梳洗之后,听说温司南已经上朝去了,才茫然地意识到,我这位新妇,被孤零零地丢下了。
温府的下人们都偷偷打量我,目光里既有新奇,又有同情。
「来人,带我去祠堂。」我提声吩咐。
温府下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上前。
我挑眉:「怎么?你们温家的规矩,是新妇进门第二日,不用见祖宗?」
「自然不是,夫人,请随老奴来。」一个看着比较体面的婆子上前,说道,「老奴是姓周,是府里的管事之一。」
她带着我到了祠堂,我找到温司南爹娘的牌位,上了香,敬了茶。
刚起身,就看到衣着比我还华丽几分的虞姨娘走了进来。
她看着我,用手帕捂着嘴咳了两声,然后柔柔弱弱地说道:「呀,夫人也来给姑姑、姑父上香吗?哎,我这张嘴,以后我应该叫婆母、公爹了。」
她盈盈走上前来,理直气壮道,「夫人你让开些,挡着妾身上香敬茶了。」
她只是温司南的妾室,按照大衍朝的规矩,妾室只需向主母敬茶,不可向公婆敬茶的。
温家的下人们,包括那位周管事,无一上前阻止她。
我亦没有微词,抬脚往侧边让了让。
然后就见她上前,将我刚上的香拔了,我敬的茶泼了,换成了她自己的。
我尚未回过神来,她已经起身,走到我身边,冷声说道:「夫人,就算你是当家主母,这府中,你也越不过我。昨天的事是我给你的警告,你要是敢同我抢司南哥哥,我要让你丢的,可不只是脸了。」
说完这话,她趾高气扬地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止不住叹了口气。
原以为离开成国公府,是离开了龙潭虎穴,没想到这温家,亦是刀山火海。
很快到了我回门的日子。
温司南如他所说,会给我体面。
他准备了厚礼,陪我一起回国公府。
回到国公府后,父亲找机会单独见我。
他忧心忡忡地问我:「微娘,你这几日,在温府过得如何?」
温司南拜堂前抱着一个女子离开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新婚第二日,温司南就给了那名女子姨娘的名分,父亲自然会担心我。
「尚可。」我对父亲说。
父亲微微松了口气,道:「温司南这个人,再如何,也不会太为难一个女人,微娘,你已经是他的妻子,莫要与他计较,想办法怀上他的孩子,你这一生,日子就好过了。」
我愣了愣,苦笑着摇头:「爹爹,他不喜欢我,我和他像现在这样相敬如宾挺好的。」
「说什么胡话!」父亲不赞同道,「他是温家独子,再喜欢那个女人,嫡子总是要的。微娘,你是我陆成林的嫡长女,在温府,大可不必如此自卑怯懦,你配得上他。」
我怕父亲生气,亦怕父亲担忧,只好点头附和道:「女儿知道了,女儿会努力的。」
父亲这才露出笑颜来。
回温府的马车上,温司南突然问我:「岳父大人将你单独叫去说了什么?」
「问我在温府过得如何。」我说。
他状似随意,追问:「你怎么说?」
「我说尚可。」
「没了?就这些?」
「嗯,就这些。」
温司南轻哼一声,不再理我,开始闭目养神。
我心里轻松了几分。
然而,到了晚上,我刚准备就寝,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是我。」温司南的声音。
我起身前去开门,正要说话,却发觉他呼吸有些粗重,眼神带着杀意。
「陆微,你让人送来书房的汤里,加了什么?」
我忽然想起离开国公府时,父亲同我说:「微娘,乖一点。」
4
温司南看着温润文弱,可生起气来,我才发觉他有多可怕。
这一刻,我心底生出恐慌,几乎以为他要掐死我。
我心里忍不住对父亲生出埋怨来,为什么不同我说,就自作主张。他与温司南同朝为官,应该比我更了解温司南的秉性才是。
「我……我……」我讷讷无法解释。
他却上前一步,钳住我的脖子,把我往朱床上带,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将床上的被子一推,就将我往床上丢,紧接着,我只觉得一道黑影一闪,巨大的力道将我摔在地上,砸得我骨头生疼。
但我顾不上疼了,因为温司南的手上,捏着一条半人长的蛇。
蛇被掐住了七寸,嘴张得大大的,露出森寒的毒牙来。
我的床上,为什么会有毒蛇?
若是温司南不来,这会儿,我只怕已经被这毒蛇咬死了!
我心有余悸地看向温司南,他冷冷地扫了我一眼,然后用另一只手将被子整个掀开。
密密麻麻的毒蝎、毒蜘蛛、蜈蚣顿时四散爬开。
我顿时头皮发麻。
温司南将毒蛇的头狠狠一拧,掼在柱子上,然后一把抓起我胳膊,将我提溜着,大步出了房间。
「清理一下,查一查。」他冷声吩咐匆匆赶来的下属。
我心惊胆战。
他该不会以为是我要害他,提我去审吧?
老虎凳、辣椒水、烙铁、倒刺鞭,我脑中想起说书人口中监狱里的刑具。
「我不走。」我急忙抱住旁边的门柱。
温司南看向我,眼里闪过诧异。
我道:「夫君,你信我,今晚之事,真的与我无关。」
他拧眉看了我一会儿,最后叹息一声,还是……拎着我走了。
好消息,他没带我去地牢。
坏消息,他带我去了虞姨娘住的滴翠苑。
虞姨娘正在拆她发髻上的珠钗,见我狼狈前来,挑眉笑道:「夫人,你这么狼狈,是惹司南哥哥生气了?」
她捂着嘴,阴阳怪气道,「夫人,你跟司南哥哥不熟,不了解他冒犯了他也正常,可才入门三天,就惹司南哥哥生气了,你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她这话,说得我既觉得屈辱,又感到绝望。
却让我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温司南总不能在自己小妾面前审问我。
果然,温司南对虞姨娘道:「南竹苑出了点状况,不能住了,你这边护卫比较周全,先把她安顿在你这里。」
「我可不照顾她。」虞姨娘皱着眉头。
温司南露出一个笑容来:「没让你照顾,我看她适应得很好。」
正在给自己倒热茶压惊的我手上动作一顿,有些心虚地朝温司南看去。
温司南对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他一走,虞姨娘就刻薄地审问我。
我还在琢磨今天晚上的事情,懒得理她,她气得不停地翻白眼,却拿我没有办法。
5
第二天傍晚,温司南那边就已经审问出结果了。
放五毒的人是丫鬟林兰。
我并不意外。
温司南陪我回门的时候,故意给我体面,在我娘家人面前对我体贴,我看到了继妹陆明月眼里对我的嫉恨。
温司南是京里许多贵女的少女心事,亦是陆明月的少女心事。
回门半日,林兰离开过我身边半个时辰,她多半是见陆明月去了。
陆明月以前就想让我死,如今我日子似乎过得好了,她更想让我死了。
「这是你的陪嫁丫鬟,你说,要如何处理。」温司南来滴翠苑问我。
我看着明显受过刑的林兰,对她的苦苦哀求充耳不闻,道:「按照大衍律例,仆从弑主是死罪,夫君要么将她送官,要么按照温家的家规处置她,我没有异议。」
温司南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点了点头,带着林兰走了。
这之后,我再也没听到过林兰的消息。
林兰走后,自幼跟在我身边的芳巧顶了林兰的位置。
我住在虞姨娘的滴翠阁,她从不给我好脸色看,可我不知道南竹苑的五毒清理干净没有,不能搬回去住,只能赖在滴翠阁。
住在滴翠阁这些日子,比起新婚这几日见温司南的次数加起来还多。
他每日下朝后,就往虞姨娘的滴翠阁跑,像极了我看的那些话本里面恩爱的夫妻。
大约是知晓我是清白的,他心里有几分愧疚,对我的态度,倒是和缓了许多。
每次回来,带给虞姨娘的栗子糕,总会分我一份。
我最爱吃栗子糕,外祖母还在世时,偶尔会接我和陆明月去玩,香甜软糯的栗子糕,是我儿时最美好的记忆。
因此,哪怕虞姨娘皱着眉瞪我,我还是从温司南手中接过他递来的栗子糕,吃得干干净净。
虞姨娘因此同温司南呛声,温司南好声好气地哄她,可第二日买回来的东西,照样有我一份。
他对虞姨娘说:「她到底是我温府的当家主母。」
这句话惹怒了虞姨娘,她当天晚上就病了。
她的丫鬟说:「姨娘身子弱,这些时日养得精细,眼见着好多了,如今又病倒,只怕是有人故意想将姨娘气死。」
她摆明了说的是我。
我不理会,面不改色坐在餐桌前吃宵夜。
糯米圆子加了红豆和冰片,香软清甜非常好吃。
温司南看看咳嗽的虞姨娘,再看看我。
最后拧着眉道:「陆微,你的院子已经收拾干净了,明日,你就搬回去吧。」
我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后悔。
大概是在想,早知道会害自己的心上人生病,他一开始就该不管我的死活。
我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爽快地搬离了滴翠阁。
我刚离开滴翠阁不久,虞姨娘的丫鬟就追了来,她拿着温府的对牌,翻着白眼说道:「我家姨娘病倒了,以后温府的中馈,由夫人亲自来操持吧。」
她说完这话,不等我多问,就丢下对牌,以照顾虞姨娘为借口,匆匆离开了。
人走之后,芳巧对我担忧道:「夫人,虞姨娘突然让出管家权,只怕是不安好心。」
「你如何看?」我问芳巧。
芳巧和林兰年纪差不多,但她行事作风比林兰要稳重聪慧许多。
她道:「虞姨娘有姑爷的宠爱,本不把夫人您当回事,可这次遇险,姑爷护住了夫人,他让虞姨娘明白,夫人您再不受宠也是他的发妻。虞姨娘是聪明人,自然不愿意看着姑爷和夫人您牵扯越来越多。奴婢觉得,她如今把管家权给夫人,是在以退为进。」
我点了点头,道:「下个月就是家家户户过夏礼的日子,夫君是当朝首辅,什么人送来的夏礼能收,要回什么样的礼,又有哪些人家需要我们主动送夏礼过去,要送什么规格,等等,都是有讲究的。我若做不好,她自然能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到时,我手里的管家权被收走,就不可能再拿回来了。
芳巧听了,顿时憋不住笑了:「那她算盘可打错了,夫人您做姑娘家时,就很擅长这些。」
继母和继妹见不得我好,我便不能去学琴棋书画,只能暗地偷学琢磨管家之法,希望有一日离开陆家后,能靠这些手段,让自己日子好过一些。
虞姨娘这下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6
我翻阅了往年夏礼的旧例,又去同温司南的随从打听了与温司南走得近的同僚名字,然后开始拟夏礼单子。
花了三天时间拟好单子,又花了七天时间增删修改,终于敲定最终版本。
听闻温司南下值后去了书房,我拿着夏礼单子去见他。
他看到我,随手丢给我一包栗子糕。
我愣住。
他说:「虞诗还在喝中药,不能吃甜食。」
哦,那可就便宜我了。
我勾了勾嘴角,把栗子糕交给身后的芳巧收好。
温司南接过夏礼单子,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他提笔画去两个名字,又新加了一个名字。
新加那个名字,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这样便可。」温司南说。
他突然对我笑道,「陆微,你拟的这个单子,很周到,便是我自己,也不会想得如此周全。以后我们家,就靠你打理了。」
他这话一出来,虞姨娘就不可能再把管家权拿回去了。
我虽知道自己这件事办得漂亮,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温司南今日心情很好,给我倒了一杯茶,亲自同我讲温家那些老管事都是什么来头。
我仔仔细细听着,吹着和煦的风,忽然觉得他是很不错的一个丈夫。
可惜,他有心上人,我们注定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这日之后,我像一个正经当家主母一样,在温府当家做主起来。
我不受宠,难免有巴结虞姨娘的刁奴故意为难我,我不惯着她们,有几次,事情都闹到了温司南面前,他倒也公平,从来不曾因为虞姨娘而偏心那些刁奴。
于是,我在温府的威信,渐渐立了起来。
我开始出门走动,与京城里的夫人太太们社交,赏花会、品茶会之类的邀约,我挑着去了一些,温家商铺的生意,我也慢慢着手管理,与此同时,我把自己这么多年的微薄积蓄,加上父亲给我的陪嫁银子,都投入了珍珠生意中。
我的生活,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当年我被继母和陆明月欺压时,给自己设想的未来,没想到如今都实现了,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并没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
我在赏花会碰到过继母和陆明月几次,她们看我的眼神像淬了毒,可她们再恨我,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折磨我了。
最后一次碰见陆明月,她同我放狠话:「陆微,你这辈子都只能被我踩在脚下,你给我等着。」
第二日,芳巧告诉我,我爹要见我。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