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路上骑三轮车时被人蹭了一下,那天,我没有回到小镇,而是留在了妈妈的身边。八点多钟,来探望她妈妈的人们就开始离开了。妈妈的床上就剩我一个人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电视,趴在窗户上。北边的炉灶大都是朝南北,朝向南边的窗口,能让大部分的太阳照进来;
在房屋的北面要有一块地方,用来放置家具。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台电视机,她的这个位置刚好可以让看见。我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静静地睡着了。平时很少能和妈妈在一起,逢年过节也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回来。他所能为妈妈所作的一切,就是为她购买一些时髦的服装和她喜欢的柔软的食品。为了补偿我没能和妈妈在一起,我把所有的罪责都压在了心底,没有说出来。
电视机开得很大,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抗战电影。他看了一眼妈妈,妈妈的眼睛已经闭上,瘦弱的身体像一只小猫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在睡觉。今天发生的那个小事故,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她现在双脚还隐隐作痛,但她坚持了下来。“妈妈,你睡觉了?”我担心妈妈睡觉的时候会忘了关电视机。不过她很快就回答道:“没有,我正在看电视。”我心中暗暗叫苦,难道这是在看电视?不出所料,没多久,妈妈就开始打呼噜,声音有大有小,一直传到我的耳边。这位老太太显然是在睡觉,或许她平时都是这么看电视的。“嗯,没睡,我在看电视。”不过,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仍然躺在那里,脑袋对着窗外,双眼紧紧眯瞪着。
我真的以为她在看电视。她所说“看”,是想让电视机里的声音越大越好,这样她就能睡个好觉了。而且她的睡眠也不是很好,稍微有点动静她就能听出来。我们坐在一张床上,静静地看着对方。我强迫自己睡觉,但电视机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荡,我不想听,但每一个字都在我的耳边回荡。而妈妈,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电视机的声音和妈妈的呼噜声混在一起,充斥了整个房间,就像是家里所有人都在陪伴妈妈一般。我这个当女儿的,反而像个旁观者一样,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融入其中。一直到晚上十点多,老妈才关了电视,翻了个身,和我一起睡了过去。我很高兴,妈妈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她的呼噜声从中传了出来,带着一种放荡不羁的欢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跌入妈妈打呼噜的梦乡,拼命地想从梦中醒来。不知从何时起,妈妈晚上上床就会打呼噜。大概是因为自从我结婚之后,这张床上就只有她们俩了吧。她不再担心吵醒小孩,打扰小孩睡觉,而是敞开了呼噜的水闸,像放牧的绵羊一样,放出了各种各样的呼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父亲离世了,这张能容纳八个人睡觉的床变得越来越大,她开始沉迷于打鼾。她让自己的呼噜打得震耳欲聋,她让自己的每一个柜子、每一把椅子和每一盆花草都正视它的存在。
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象着房间里的东西,在妈妈的呼噜声中进入了梦乡。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大脑也变得清晰起来,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我小的时候,就睡在这张床上,跟五个妹妹一起睡,一张床连个空隙都没有。妈妈很迟才睡觉,因为她要在腊八之前给我们缝制新衣服和新裤子。我们头顶上的缝纫机发出“沙沙”的声音,而我们都沉沉地沉沉地睡着了,听着那永不停息的声音。但是现在,我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却不能安然入睡。难道我真的变了?或者妈妈的呼噜声没有那台机器那么好听?
妈妈翻过身子来,不再打呼噜,只有均匀的呼吸。很显然,她已经睡着了。一夜无话。窗户外面一片黑暗,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井。谷子下面的那条狗没叫,估计也在睡觉。夜晚的街道上,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此刻却是一片寂静。黑夜遮住了一切,唯有无尽的死寂弥漫在四周。在这样的沉默中,我睁开了双眼,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曾经在心里盘算着,要留在村子里,和她一起睡觉,一起寻找儿时的回忆。但是当我真正进入梦乡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那是我妈妈?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为什么时间就不能眷顾一下我们,让我们回到当年,一个精力充沛,日理万机,每天都要干很多活,晚上也要干很多活的妈妈?我没有找到。那一晚,我儿时的妈妈忽然不见了,跌入了时间的黑洞,影子都看不见。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深夜,我才停了下来。
我昏昏沉沉的,听着妈妈的声音,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妈妈不同意。“你先去睡觉,多在睡一会儿,我听见你在睡觉。”妈妈说。她弯下腰来,扶着他的腿,从床上爬了下来。我连忙换了一身衣服,跟着他走了出去。老妈拿着玉米秸秆,弯下腰,一把把地放进炉子里。炉火照亮了她那憔悴的脸庞,一股温暖的气息从炉子里散发出来。这一刻,她的妈妈,跟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