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赝品,从外貌到举止都在复制许茵。
好不容易讨来了许家人的欢心,当了三年植物人的许茵醒了。
许扬骂我不要脸,霸占了三年属于他妹妹的宠爱。
许母打了我一巴掌,声嘶力竭地质问我为什么这么没良心。
直到我死后,他们才知道原来我是许家真正的女儿。
1
十六岁的时候,爷爷生了一场大病。
我不读书,每天打工捡废品赚钱。
许扬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在路边的垃圾桶里翻找着八毛一斤的塑料瓶。
他像天神降临,悲悯地看着我。
我没有错过他一闪而过的嫌恶眼神,羞耻地把自己脏兮兮的手藏到身后。
他的助理告诉我,只要我听许先生的安排,爷爷治疗的费用不是问题。
我诚惶诚恐,完全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什么。
许扬冰冷的眼神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薄唇轻启:“你只需要扮演许茵。”
许茵是我的初中同学。她是天之骄女,身份尊贵。我是孤儿,五岁时被瘸腿爷爷带回家。
两个身份差距巨大的人,脸却有七分相似。
2
裹在脸上的纱布被医生缓缓取下,镜中的女孩几乎和许茵一模一样了。
我呆滞地看着自己。
我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许先生。”医生冲我身后尊敬地喊。
我立刻站起来,低垂着头,面对他审视的目光。
一秒、两秒、三秒。
我紧张得嘴唇都在颤抖。
他的手指在我的眼皮上轻轻点了一下,“这里,还不够像。”
3
两个月时间,我完全成了许茵。无论是神态、动作还是语气,都与她别无二致。
许扬来接我回家了。
我挽着他的手臂,兴高采烈地坐上他的车,“哥哥,你终于来接我了。”
他摸摸我的头,“这两个月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我笑,眼睛眯成了月牙状,“超级开心,尤其是Paris真的太美好了,就是夜晚会特别想你和妈咪。”
他挑眉,“这么想平时也不多打几个电话回家。”
又闲聊了几句,看着他渐渐舒展的眉宇,我紧拽着衣服的手才渐渐松开。
许先生应该是满意的吧。
来到许家,一个美丽温婉的女人立刻迎了上来。
她很年轻,一点都不像将近五十的妇人。
我扑进她的怀里,“妈咪,我好想你。”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茵茵,妈咪也很想你。”
她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我拼命忍住想往旁边缩的冲动。
许母有精神疾病,许茵出意外时她几次自杀没成功,伴随间歇性失忆的症状。
她忘记许茵成了植物人,于是许扬找上我,让我成为一个赝品。
4
在许家的第三年,我好像真的成了许父许母的女儿,许扬的妹妹。
尽管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只不过占了别人的身份,我还是忍不住沦陷在他们的宠爱里。
我像个小偷,在阳光下吸取属于别人的爱,又在阴暗的地方担惊受怕。
许扬告诉我许茵醒来的时候,我才从这一场盛大的幻境中惊醒。
面前的男人一下恢复到了从前的冰冷,好像这三年的和颜悦色是我自己编织的美梦。
我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道:“恭喜许先生。希望许小姐早日康复,希望许家早日团圆。”
他点头,“待会跟我去一趟医院,你也该见见许茵。”提到许茵,他的眼睛才闪过几许温情。
我却因为他的话咬紧下唇,他要将我这个赝品展示在许茵面前。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
我告诉自己没关系,许茵应该知道我的存在。可是……我抬头,祈求地望向他:“可以不要告诉妈妈吗?”
他看着我,眼神中还是出现了一丝悲悯。良久,他才点头。
5
我跟着许扬进入病房。
许茵一开始没注意到我,满眼都是许扬,她抱着许扬哭诉自己有多难受。
直到她看到我,声音立刻变得很尖锐,“哥哥,她是谁?”
许扬没有回答她,他想让我自己说。
我强迫自己扯出一点笑,“许小姐,我是陈秧,这几年我在许家…”
我话还没说完,许茵就抓起旁边的杯子扔向我。
我偏头,尖锐的玻璃碎片在我的脸上划出一条红痕。
许扬拉住情绪激动的许茵,“茵茵,你先冷静一下。听哥哥解释。”
许茵尖叫着,不停地乱挥身边的东西,“她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她想抢走我的哥哥抢走我的爸爸妈妈。”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任由各种各样的水果砸在身上。
炸开的汁水四处飞溅。
我是罪人。
关闭的病房门忽然被打开,泪痕满面的女人冲到我的面前。
她抬手在我脸上落下一掌,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你怎么一点良心都没有?”
我颤抖着,目光呆滞地看着妈妈。
“对不起,对不起…”我呢喃。
许父站在许母后面,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6
我慌乱地离开病房。
路过的护士拦住我,问我要不要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
我拼命捂住自己的脸,不断摇头,“不、不用了。”
回到爷爷的小屋子我才镇定下来。
爷爷正坐在地上整理捡来的塑料瓶子,一见我立刻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我旁边,“妞妞,怎么了?”
闻言,一直积聚在我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滑落。
“爷爷……”
“哎呦,我的妞妞啊,莫哭莫哭。”他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替我抹去眼泪。
*
我是陈秧,每天睡醒我都要提醒自己。
一照镜子,我就瑟瑟发抖,想把自己的脸划烂。
事实上,我真的这么做了。
当发现自己的脸上布满红痕时,我害怕地扔掉小刀。
爷爷扔掉了家里所有的镜子,他将我抱到怀里,轻声安慰:“妞妞莫怕。欺负你的坏人不在,他们都被爷爷赶跑了。”
我的眼泪不停地留,将爷爷的衬衫浸湿一大片。
7
我有病,爷爷耐心地治愈我。
可爷爷的病,我治不好。
今年冬天,格外难熬。
爷爷又病倒了。
我想尽办法,却无能为力。
所有瓶子都卖掉,老板大发慈悲地给了二十块钱。
真的走投无路了,我只能打电话给许扬:“许先生,你能借我一点钱吗?我爷爷生病了。”
我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他,“求你了。”
我想喊他哥哥,但我不敢。
电话那头传来女孩尖锐的声音。
我听不清她在叫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许扬说:“陈秧小姐,你已经霸占了茵茵三年的宠爱,还来找我们真的太不要脸了。”
8
爷爷走了。
这个世界从此一点意思都没。
四岁时我被关在一个小黑屋,不记得多少天,只记得到处跑的蟑螂老鼠和被丢在地上的饭,以及大哭大闹时进来对我拳打脚踢的男人。
有一天没人来送饭,我饿得迷迷糊糊时发现门竟然能打开。
我出去了,在垃圾桶找到别人过期的面包吃。后来我偷偷摸摸躲在各个角落,我不记得被关之前的任何事,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怎么说话。
爷爷在一个垃圾堆捡到我,我害怕人,他就耐心哄我。
他问我有没有名字,我不会说话,嘴巴只能发出一点声音。
听起来,我好像在念“秧秧”。
从那时起,捡废品的陈爷爷有了个小孙女陈秧。
陈秧胆小如鼠,见人就发抖,五岁了也不会讲话。又过了两年,邻居们才渐渐听见陈秧说话的声音。
陈秧开始上学,但她没朋友,因为她每天放学都和陈爷爷一起捡废品,同学们认为她脏兮兮,不愿意和她玩。
陈秧上初中了,她竟然和大小姐许茵有一张相似的脸。很多同学义愤填膺,他们在陈秧的凳子上涂油漆,把陈秧骗到洗手间里打一顿。
初三这年,陈爷爷重病,陈秧辍学了。
后来再也没听说过陈秧。
三年后的某一天,陈秧回家了,但她的脸变得很奇怪。
陈爷爷在那个冬天去世了。
十九岁的陈秧也死在了除夕夜。
她认为这一切都糟糕透了。
9
我死后,一份亲子鉴定报告被寄到许家。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我与许母血缘关系。
许茵尖叫着撕掉那份报告,“假的,一定是假的!陈秧这个小偷,不过是来了许家三年,就要夺走我的一切。哥哥,你一定要帮我惩罚她。”她抓着许扬的手臂,声泪俱下。
许扬轻轻拍着她的背。
许父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许扬,你去调查清楚。”
许母是最早看到这个报告的,她沉默地坐在一边,没说过话。
许父想安抚她,但她此刻什么也听不见,嘴里头念叨:“恩恩?她是恩恩。我的恩恩。你终于出现了。恩恩,妈妈对不起你。”
许茵委屈地想扑进许母的怀里,“妈咪,我是茵茵啊,你不要茵茵了吗?”
许母把许茵推开,“不要了。没有茵茵,根本没有茵茵。恩恩才是我的女儿,恩恩,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许茵不是许父许母的亲生女儿。四岁那年,我的丢失让许母精神失常,成天以泪洗面。他们最终去到福利院领养了长得和我很像的许茵作为女儿。
10(许扬视角)
我派人找陈秧,却得到她死了的消息。
我觉得不可能,潜意识里,我总认为她不会死。不管是在她脸上动刀,还是逼她模仿另一个女孩,她都能接受。
她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死掉呢?
我不信,所以我亲自来到了她和她爷爷的房子。
这房子又小又破,她在许家住了几年,还能住习惯这破地方吗?
等我找到她,我再把她带回去住好了。
我敲门,大喊:“陈秧!陈秧!”
门刚敲两下,就自己开了。我气笑了,什么豆腐渣工程,更加坚定了要把她带回去的想法。
可房子里空无一人,甚至已经没了住过的痕迹。
我找了个遍,都没找到她。
死了?
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死呢。
我的喉咙有些苦涩。
忽然想起每次回家的时候她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叫哥哥。
我从来没把她当成过许茵。
许茵娇蛮任性,她娇憨可爱。
她会在我工作烦躁的时候送来一杯咖啡,在我回家时端来一盘水果。
我有时候甚至在想,一直这样挺好的。
我心里早把她当作了妹妹。只是我总在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她好总是会惹到许茵,与其让许茵发疯,不如直接断个干净。
如今看来,我错得离谱。
11(许扬视角)
我失魂落魄地出去。
隔壁家有个妇人坐在门口嗑瓜子,她叫住我,“小伙子,你来找谁呀?”
我摇摇头就要走。
她又说:“还以为你找陈秧那丫头呢。”
我停住,看着她,良久才道,“我是她朋友。”
她挑眉,“陈秧还有朋友呢。”
见我没走,她继续说:“那小丫头是老陈在隔壁那条街的一个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傻的,四岁了话都不会说,啥也不知道,一见到人就抖得像筛糠一样。
问她叫什么,嘴巴里一直念着秧秧秧秧的,就叫陈秧了。
她上小学的时候成绩还不错,就是很多小朋友欺负她。有一次她回家的时候后面跟着好几个小朋友,都在笑她捡破烂,我刚好看到就赶走了。
小丫头还挺有良心的,隔天提了几个鸡蛋来我家。
后来她上初中才惨哩,每次回家身上没有一处好的。欺负她的那几个同学说什么她长得和一个大小姐很像,说她不配。这些有钱人啊,真不是人。
她爷爷可生气了,要不是刚好生了大病,我估计他得提着刀去趟学校。
后来不知道哪来的钱把她爷爷送医院去了,这家也没回过。
这个冬天前又回来了,那脸变得可奇怪,还不够之前好看,不知道整的啥。
回来之后听说得了那个抑郁症,每天在屋子里一照镜子就拿刀划自己脸,惨不忍睹呐。
有老陈在还能稳住她,但老陈十二月就走了。她爷刚走的时候她看着还正常,后来就在那屋子里没出来过。我过年那几天想着拿点年货去看看她,结果那丫头竟然不吃不喝,饿死在里面了。
这丫头也是命苦,生下来爹娘不要,跟那根草似的,谁见了都能踩一脚。”
12(许扬视角)
我离开的时候感觉灵魂被抽空了。
恩恩啊,我的恩恩啊。
她从来不叫我哥哥,总是朝我挥着手,“扬扬!”
“扬扬、抱抱。”
“扬扬,亲亲。”
“扬扬,好想你!”
“最喜欢扬扬!”
“扬扬好、妈妈好、爸爸坏。”
“讨厌上学,上学没有扬扬。”
她总是反复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大哭,“呜呜呜,扬扬,你在哪里。”
“扬扬,我好痛。”
“扬扬,你为什么还没有找到我。”
“扬扬,你根本认不出我。”
我捂脸,手心浸满泪水。
我的恩恩,你明明像个天使一样,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为什么当初被抓走的是你,不是我?
你以前最怕痛,却一直经历霸凌,还要同意去整容。
我不是人,我毁了你。
你在医院被许茵羞辱的时候有多绝望呢?你被妈妈打的时候心很痛吧?
哥哥错了,哥哥真的错了。
你回来好不好?
你报复我好不好?你去拿刀,往我脸上划,或者直接杀死我。
都行,都可以的,你回来,只要你回来。
扬扬很想你,扬扬最喜欢恩恩了,扬扬只有恩恩一个妹妹。
13(许扬视角)
把这件事调查得清清楚楚后,我疯了。
我瞒下恩恩已经死了的事实,只告诉爸妈陈秧确实是许恩。
妈妈很着急,她想立刻和恩恩见一面。
我告诉她,恩恩生气了,不愿意见我们。
但只要我们能给她办一个盛大的宴会,她就会出席。
所幸,我早就接管了父亲的权利。父亲没有怀疑,也不能怀疑。他们开始准备宴会事宜。
这场宴会办的盛大、隆重,把能邀请来的豪门都邀请了。
许茵一改之前的刻薄,热情地说要为恩恩准备最好看的裙子。
她说,恩恩和她长得一样,是她的双胞胎妹妹。
到了宴会这天,妈妈立刻来问我:“恩恩呢?快出来吧,再不出来见妈妈,妈妈要死了。”
我心疼地抱住妈妈,“快了,快了。”
宴会终于开始了,所有人都对这位走失了十五年的许家大小姐翘首以盼。
他们议论着她的过往,带着好奇或嘲讽。
轮到她出场的时候,我端着一个盒子出现。
爸爸皱眉看着我,呵斥道,“许扬,快把恩恩带出来。”
“她已经来了,你们没看到吗?”
聚会厅一阵喧哗。
我站在台上,看着下面的来宾,缓缓开口,“恩恩于除夕夜离开。这是她的骨灰,我们开始认亲仪式吧。”
爸爸气急,打了我一巴掌,不疼。
我擦去嘴角的血,静静地看着他。
“爸爸,你在她四岁时将她交出去。没想过她会死吗。”
14(许扬视角)
许父又打了我一巴掌,“许扬!你别胡说八道!”
这一次,我任由嘴角的血留下。
我想,恩恩一定比我痛。
“爸爸,恩恩被人关起来虐待的时候,你真的不心疼吗?你没后悔过吗?”
他指着我,全身都在颤抖。
妈妈要崩溃了,拼命抓着他胸前的衣服质问他,“许烈!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女儿?你还我恩恩,还我恩恩。”
她一拳一拳地打到许烈身上。
许烈的眼睛罕见地红了,“后悔,十五年,我后悔了整整十五年。我去找他们,让他们把恩恩还给我,他们说恩恩已经死了。他们把恩恩关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屋子里,关了十五天就变成了傻子。一天忘记给她送饭,她就活生生饿死了。”
我摇摇头,“他们骗你的。恩恩没死,恩恩跑出去了。她每天捡垃圾吃,被一个爷爷带回家了。”
我冷静得有些吓人,“但她后来去上学,又遇到了很多坏人。”
我找到许茵的位置,问她:“许茵,你应该没忘记陈秧吧?”
许茵害怕地看着我,结结巴巴道:“没、没忘。”
我点头,“没忘就好。”
下一秒,宴会厅的大屏幕播放起了一个视频。
视频中有很多学生,他们在以“伸张正义”为名伤害一个女生。
没放出受害人,连尖叫都做过处理。
但可以听出有多惨烈。
特写给了每一个穿着校服的魔鬼。
他们嘴里喊着,“陈秧,你凭什么长得像茵茵?你就是一个垃圾。”
“真贱,好想让所有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辱骂的话语不堪入耳。
视频的最后一个特写给到许茵,她抽着烟,眼神藐视,“陈秧,我弄烂你的脸好不好?”
15(许扬视角)
视频放完了,现场更是热闹。
上面出镜的每一个同学,都在现场。
他们尖叫着,互相指责着,最后全部将罪名抛给许茵。
没关系,都跑不掉。
包括我,我也是。
我们都需要为这场暴行承担责任。
没有人是无辜的。
妈妈疯了,她抓着许茵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打。
许茵惨叫着,“妈妈,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是恩恩。”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养出了个欺负我女儿的混蛋!许茵,你别叫我妈妈,我不是你妈妈。”
说着,妈妈又想起来自己打过恩恩一巴掌,她崩溃地跑回来抱着骨灰盒哭,“恩恩,妈妈错了。对不起,恩恩。”
许茵趁乱想离开,我就站在台上,看着她溜出去,然后立刻被几个我安排好的人拖走。
恩恩,我会帮你报仇。
然后,来找你。
这个世界糟糕透了。
——全文完
一群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