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说她替我寻了门好亲事。
我自是满意的,国公府公子,温文尔雅。
他带我去桃花宴,替我别花,唤我阿慈。
可是转头,他便情意农农搂上了我的庶妹。
阿悯说,「阿姐,我不喜他。」
可是,她却在我成婚之前,早早怀上了他的孩子。
1
我在床榻上已经卧病了年载,娘亲却说我快要成婚了。
我的夫君是国公府的嫡长子苍正。
我是知道他,也见过他的。
苍正,温文尔雅,学富五车。
娘亲问我可愿意,他的爹爹在朝中对父亲很是照顾,去了府中以后定是对我好的。
我能说不愿吗?我不能。
娘亲父亲待我很好,我从小身体不好,他们任劳任怨,四处为我寻医,从未放弃过我。
从家徒四壁,到如今飞黄腾达,只有我一直被捧在手心里,一直没被放弃。
如今,能为父亲的仕途多谋上一个筹码,我心中有些酸涩,但我自然还是愿意的。
「阿悯,苍公子,你觉得如何。」我垂下眼眸,轻声问了在一旁为我擦着额头的妹妹。
不知为何,今日的阿悯不像从前那般八卦的凑近我的脸庞,好奇的询问。
我感受到了,她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轻轻开口道,「阿姐若喜欢,自然是良配。」
「阿悯,你最近可是有心事,怎会看你不如以前开心了。」我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试图从她眼中看出一丝异样。
「阿姐,阿悯只是……不想你嫁人……」阿悯的声音变的哽咽,眼圈也泛上了红色。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庞,没有多想,身体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阿悯……咳咳……阿姐会带上你的,阿姐会一直护着你。」
阿悯的眼睛更红了,她一边胡乱的擦着眼泪,一边急忙上前来替我顺气。
阿悯,温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婢女。
说来荒唐,娘亲说,阿悯的母亲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只会往男人床上爬。
可我记得姨娘很好,她是婢女的时候,我身体不好,每次吃药怕苦,她都会给我做很甜的蜜饯,她说,「小姐,吃了蜜饯在喝药就不苦了。」
是啊,温悯就是在那后来爹爹喝多了,上了姨娘的床以后怀上的。
娘亲讨厌她,更讨厌她娘亲。
可是她又爱父亲,她难以接受父亲的背叛,可她不得不接受,她离不开父亲的。
最后的最后,姨娘出了温府,到了乡间旧巷,一个人过起了日子。
而温悯,流着温家的血脉,留在了温府。
娘亲说,温家只能有一个大小姐,温慈。
所以温悯留在我的身边做起了我的贴身丫鬟。
我不懂大人的爱恨情仇,我只知道,我很喜欢阿悯,我不讨厌她。
她像只小猫,从我记事开始就日日跟在我后面,她很会照顾人,我从小身体不好,她却对我体贴入微。
为我在发热时擦拭身体,在我呕吐的时候,认真为我清理,我知道的,只有她永远不嫌弃病怏怏的我,在我每次恶疾的时候都会红了眼眶。
她会偷偷跑出府去,爬了整整两个山头,只为我求个平安,她满头大汗,鞋头已经走的有些破溃,却笑的灿烂,拿出了长安寺的平安福,「阿姐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她很胆小,却总会在我被世家子弟欺负的时候,颤颤巍巍的站在我面前,声音颤抖的喊着,「不许欺负我家小姐……」
2
可是最近,我察觉到了,阿悯越来越不对劲了。
她每天早晨来给我送早饭来的越来越迟,每次我都看见她的眼角微红,甚至看我的眼神都有些躲闪。
我问她,可是娘亲又为难她了,她身体一怔,转而又笑了起来,「阿姐,夫人不曾亏待我,你看,阿姐的镯子,夫人也给了阿悯一个。」
我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是阿娘给我的镯子,她愿意给阿悯一枚,那定不会难为她了。
苍正来我家了。
前堂里,我听到了父亲与他交谈甚欢,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温府。
阿悯在屋中为我认真描眉,娘亲说,一会苍正会来看我,我想,要见夫君,自然不能怠慢。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恍惚,常年身体不好,消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阿悯,我漂亮吗?」
「阿姐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阿悯心疼的看着我,「阿姐,就是太瘦了,以后一定要多吃一些才好。」
「阿悯,你说苍公子会喜欢我吗?」
阿悯的拿着眉笔的手又抖了一下,她低下头,轻声说道,「公子自然是喜欢阿姐的。」
苍正来了,他敲响了门,阿悯去开门了。
面白如玉,目似繁星,清澈的眸子好看极了。
我慢慢起身,低眉顺眼,「见过公子。」
他的眼神从阿悯身上扫过,停留在了我身上,声音明朗,「见过温小姐,温家小姐果然美若天仙。」
我让阿悯给他倒了茶,坐在桌前,跟他交谈起来。
聊了许久,苍正便同我告别,要回府中。
他微皱眉眼,轻声说道,「温慈,待我娶你,一切都能慢慢来。」
「三天之后的桃花宴,我来接你。」
我听话的点了点头,看他离开,阿悯也早早退下了。
我看着桌上洒出的茶水,有些恍惚。
「小桃,去把阿悯喊来。」
「小姐,阿悯姐姐被夫人喊去了,可能不太方便。」
「也罢。」我垂了眼眸,不在喊她。
可是第二日,阿悯也没再来,我有些不解,差小桃去寻了娘亲。
娘亲说,这几日她身体不好,她留阿悯在身边照顾她几日。
我不在说话,娘亲身体要紧,阿悯照顾人,自然是更细心一些的。
桃花宴到了,我穿了一套淡色的罗裙,让小桃替我淡淡描眉,盘起了长发,来到了母亲屋前。
「娘亲,今日,可能让阿悯同我一起前去。」
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很快,便又喜笑迎迎,「阿慈,娘亲这就让人去喊阿悯。」
过了一会,阿悯来了,她比之前瘦了很多,她的眼睛好像没有以前亮了,走起路来也有些踉跄,「阿悯,可是受伤了?」
我看着阿悯,心疼的问道,阿悯漂亮的桃花眼又笑了起来,「阿姐,我无碍,最近有些累罢了。」
「那可还能出去?」
「阿姐,阿悯同你去,要照顾你呢。」她笑着看着我,刚刚的劳累一扫而空,我的阿悯,总是会宠着我的。
我同她坐上了苍正的马车上,一同去了桃花宴。
3
桃花宴上,宾客往来。
苍正走在我的前面,与旁人侃侃而谈,有意无意也会点明我的身份。
他小心的扶着我,生怕我拌到,为我一一介绍着各类桃花的品种,我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恍惚。
若是做我的夫君,也好。我想,我该会爱上他的。
他摘了一朵桃花别在我的发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从小也饱读诗书,自是听得懂的,姑娘要出嫁了,会喜气洋洋到夫家。
我羞红了脸,飘落的桃花轻轻挡住了我的脸,脸上的热气却怎么也褪不去。
一阵风吹过,有点寒了,我又咳嗽了。
「阿姐,我去马车里替你取披风。」阿悯皱起了眉头,焦急的说道。
「阿悯,你陪苍公子逛一会吧,阿姐没事,先回马车了。」
我又看向了苍正,「苍公子,小女身体不适,就先失陪了,让阿悯陪你逛会……」
阿悯本是拒绝的,但拗不过我,直到把我送回马车才又不舍的回去了。
其实,我口中已有一股血腥味,我怕吓到阿悯。
我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鲜红的血液染上了帕子。
我有些落寞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坚持到同苍正一同成婚的日子。
可我总还是有些期待的。
阿悯的生辰好像快到了,我忽然又想起身了。
阿悯喜欢吃酥饼,这好看的桃花,做成桃花酥阿悯一定喜欢吃吧。
我独自一人下了车,想要再去寻阿悯,让她同我一起采些回去……
大片的桃花真的很好看,可是看多了,会忍不住有点想流泪。
我找到阿悯了,也看到苍正了。
可是,苍正怎么会搂过阿悯的肩膀呢?
我看不清阿悯的神色,苍正好看的侧颜却让我感到胸口一阵抽疼。
指甲已经深深的镶入了掌中,指尖扣的我手心发麻,胸口一阵闷热。
一口热血又从胸口涌了出来,我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鲜血了,我胡乱擦着嘴角,浑身颤抖。
「谁?」苍正的声音传了过来,我顾不得手帕落地,像个小偷一样捂着胸口落荒而逃。
回到了马车,千思万绪在我脑中闪过。
我早该想到的,从刚开始阿悯对苍正的态度,给苍正倒茶时抖落的茶水,日日夜夜对我的躲避,早该知晓的……
待苍正和阿悯回来之时,我已经假装睡着了。
怎么原谅?如何面对?我未来的夫君和我从小就最在乎的妹妹?
让我怎么释怀啊……
算了,我这身子怕是也熬不到嫁给苍正了。
若是阿悯能代我嫁给心爱的少年郎,为爹爹多谋一份底气,那我也认了。
回到府中,喝了一碗又一碗苦药,看着窗前的梨花不知吹落了多少朵……
门开了。
「阿姐,你唤我。」阿悯声音小小的,好像是怕惊扰到我一般。
「阿悯,阿姐问你,你可有如意郎君?」
「阿姐,阿悯…没有。」
「若是如此,也无大碍,阿悯,阿姐若是活不到同苍正成婚那日,苍正是个良缘,阿姐希望你可以嫁给她。」我看着阿悯,云淡风轻的说着,好像一切都与我无关。
「阿姐!」阿悯跪下了,大滴大滴的泪花从她眼角划落,声音哽咽,「阿姐定会长命百岁的,是生是死,阿悯都会陪着阿姐。?
「阿悯,没事的,阿姐不怪你的。」
阿悯的眼中闪过惊恐,我不在说话,让小桃将她带了下去。
4
前堂之中,很快传来了一些杂乱的声音。
我随意披上了一件大衣,走了出去。
我看到了,阿悯跪在娘亲面前,娘亲一巴掌打在了阿悯脸上。
「在你姐姐嫁过去之前,若是敢让她知道,你是她的通房丫鬟,我弄死你。」
「夫人,阿悯怕阿姐已经察觉了,阿悯对不起阿姐……」阿悯跪在娘亲面前,声音哽咽的说道。
我的心又被狠狠一抽,我再也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黑,倒在了前堂门口……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阿悯哭着跟我说,让温府放过她,她说她不愿。
我醒了,娘亲坐在我的床前,还有阿悯,跪在地上。
「阿慈啊,她跟她娘就是个贱皮子,只会爬男人的床,上不了台面!阿慈啊,她都怀孕了,你就安安心心嫁过去,等她生下孩子过继于你,你便可以在国公府站稳脚跟了,到时候我在把她弄出来就行……」
「闭嘴!」我第一次撕心裂肺的向娘亲喊道,因为我看到了,阿悯低着头,倔强的咬着嘴唇,忍着泪珠不落下来。
「娘亲,阿悯比我小两岁啊!你们怎么忍心啊!」我的眼泪在也忍不住了,我知道的,两年前,郎中说过我怀不了孩子。
「阿慈,是她自己不要脸,勾引了你的夫君。」娘亲焦急的看着我,有些怒气的说道。
「阿姐,我没有。」阿悯红着眼睛,沙哑着声音说道。
我自然是信她的。
最后,从未杵逆过娘亲的我,拿着剪刀,抵着脖子。
我让娘亲让母亲认了阿悯,让她堂堂正正嫁入国公府,我活不久的,这样的做法对谁都好。
娘亲妥协了,因为苍正也点明了,只要温家的人,若是温悯再好不过。
我很久没在见过阿悯了,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她也是不愿见我的吧。
我无法想象,我的娘亲是怎么把阿悯送上苍正的床的。
阿悯的眼睛,在告诉我,她从来都是不愿。
可是,没办法了,孩子会是她的筹码。她会过的很好的。
阿悯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嫁入国公府了,我是替她高兴的。
我的身体都好了几分,亲眼看着她出嫁了。
对了,她的生辰快到了,桃花酥我没做成,我给她绣了个帕子,我的阿悯也要平平安安。
阿悯也红着眼睛,给我递了一封书信,只是我没有勇气去打开。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好突然,阿悯她说过的她替我挡灾,她替我挡了。
十月怀胎,阿悯难产了,听说那日,国公府中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一盆一盆的血水端了出来。
没熬过去了,阿悯带着孩子,一尸两命。
我哭红了双眼,还来不及去看阿悯一眼。
阿爹和阿娘却红着眼睛将我塞入了马车,让车夫立马带我出城了。
景国大败了,听说成江的将军带兵起义了,景国国军暴政,压迫黎明,一路投奔的人越来越多,景国不战自败了。
各个世家大族,皆难逃一死。
可是,我也没逃的出京,京城的火光烧了好几个日夜。
带我出城的小厮卷着银钱与马车匆匆逃跑了。
可笑吗?我堂堂温家大小姐,最后竟凭着从小引以为傲的琴棋书画,在风月楼当起了一个歌姬。
我得活着,阿悯说过要阿姐长命百岁的,阿爹阿娘,拼了命也要给我留一条活路,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可是又怎会不知,在这世道,本就漂如浮萍,没有人能够选择的。
5
风月楼中,不知何时,多了很多陌生的脸庞。
他们饮着酒,聊着天,抱着美人,赏着乐声。
一阵喧哗之下,对面一个身着盔甲,却长的粗头大汉的男人叫停了乐声。
他拿着酒杯,缓缓走了过来。
我将脸上的面纱又拉了一拉,低下了头。
一个粗糙的掌心掐住了我的脖子,脸上的面纱被一把挑下,我慌忙跪了下去。
「大人。」
「小美人,来陪我喝一杯。」男人抬起我的下巴,饶有兴趣的对我说道。
「大人,小人卖艺不卖身。」我低下头,轻声说道。
「哈哈哈,在这风花之地,还要装成贞洁女子,你真不要脸啊!」他一把将酒杯摔倒在地,「来人!给我脱了!」
很快,一群青面獠牙的人走向了我我一步一步往后退,眼中泛起了泪花,我怕的。
我怕死,我更怕死的不干不净。
我颤抖着手,从离我最近的士兵腰间拔出了一把刀,声音已经哽咽,刀架脖子「你们在过来,我就死给你们看。」
来人似乎没有停的意思,我温慈,是贪生怕死之人,但我从来都是不会这般屈服的。
我紧闭双眼,死了也罢。
在刀间擦过脖子的那一刻,一个巨大的力量将我的刀剑打落。
我一惊,旁边的人都跪了下去,「参见齐将军!」
来人铁甲凛冽,盔甲上还沾有血渍,一张有些冷硬的面孔,浓眉粗犷,下巴上长满了胡须,一双深目正打量着我。
他将手中的刀剑放在地上,转头,眼底冰冷,声音洪亮,「来这风月楼,就给我安分一些,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他又低头看向我,眼底满是笑意,他伸出手来,声音轻了很多,「美人,可愿跟着我?」
我才意识到,我已经被刚刚的场景吓的蹲在了地上,有些站不起来了。
将军看起来好像对我没有那么大的敌意,齐将军,带兵起义那个。
跟着他,我定能活下去的。
我犹豫了很久,他好像也没有一丝恼怒,就伸着手,安安静静的等着我。
终于,我颤颤巍巍将手伸向了他,「将军,奴自是愿意的。」
我没想到,齐将军,齐煜。
他竟毫不顾忌的将我带回了军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