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开始住校很少回家的自己,回家时感受最多的是父母辛勤坚韧的生活,为了一个叫“家”的群体奔波。那时以为爱情是年轻人的事,属于父母的只有生活。大学时离家更远,对爱情有更深的理解,体会到了父母之间相濡以沫,互相扶持的爱情,那是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爱情,却是永恒的爱情,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几乎无法奢求的爱情。那种爱情让我动容,它表现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表现在为了他们建立的家牺牲一切的从容。那时我开始迷失了自己的位置,觉得自己只是他们爱情的一部分,而更多的他们给予了在我之前或者在我之后。直到自己回家看病才在时间、爱情、亲情之间找到了真正的平衡点。
离开家有一年多了,自从高中住校开始就觉得自己像个没家的孩子。遇到良以后,一直以来的把他当作唯一的家。现在想来所谓家,是一个任何时候都无条件接纳你的地方。
晚上10:00,我下火车, 刚出站就看到爸爸的身影。似乎下了雨,微冷,爸爸穿的很厚,让他微驼的背看起来似乎隆起的更高了一些,还是我真的太久没有回来了,而爸爸妈妈一直以一种自己无法感受的速度老了。心酸!我远远地看到他,看到他已经混浊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一点期待,更多的是沉稳,饱经沧桑的似乎有些木讷。“爸爸!”我跑过去,挤出的笑容我自己看不到,很多年来我始终像孩子一样叫着双字的“爸爸”,而不是成人口中的“爸”。爸爸脸上的笑容很模糊,还是我故意不愿去看清,但他眼中闪过的一道光似乎却惶了我的眼,谁说只有看到爱人的时候眼睛才会发光,或者我才是他最亲最爱的人。
回到家香气满房,妈妈迎出来,深深地倦意印在脸上,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我看到她脸上大片的阴影,忽然觉得自己青春的面容好像是从妈妈那里夺取来的似的。容不得我多想,妈妈端来热腾腾的炖鸡汤,鸡肉都炖烂了,恐怕已经炖了很久了,甚至连汤勺都还在手上没有来得及放下。饭间,妈妈又把爸爸问的问题重问了一遍,只是又多了许多细节。第一次我没有不耐烦,而是显得很有兴致地回答了她。
那夜其间无话,大家都睡得很沉!我躺在床上第一次闻到了家的味道,那是属于自己的味道。
第二天午饭间,我小心翼翼地跟爸爸说我要去医院。意料之中,他反应极为激烈,锐利的目光似乎要把我穿透,语气略带责备的问:“你怎么了?”我心中苦笑,自幼体弱的我就成为父母操不完心的对象,哪怕大了也怕我一不留神就出什么意外。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就是扎耳朵眼的时候化脓了,耳朵后面长了一个大包,去把它割掉就没事了!”爸爸赶忙放下碗筷,来剥我的头发。我静静的等待,然后他那么严肃地看着我,眉头紧皱,说:“你怎么搞得啊,去检查了吗?这搞不好是肿瘤!”全家静默,妈妈看着我,我看着爸爸。爸爸拿起碗筷继续吃饭,但节奏那么慢,我分明看到他拿筷子的手在颤抖。这个答案我想过的啊,我心里也害怕的啊,但是装笑得说:“怎么会呢,就是皮肤过敏了,没事的,做个小手术就好了!”爸爸妈妈都没有理我,自顾自地吃饭。我知道这张桌旁的每个人都各有所想。
饭后,爸爸习惯的穿衣服准备去上班,然后那么静默的说:“医院三点才上班,你别出去!我到时候回来带你去!”我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不知道是他故意没有看我,还是因为背驼的要那么认真地看我已经不容易了。“我自己去看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病!”
“不是什么大病?”爸爸的语调及其奇怪,“我说了我带你去!”
爸爸的声音不大,却让人不敢否定,我低低地说:“嗯!”
我忘记了我是第几次跟着这个并算不上高大的男人走进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建筑物。开始他是抱着我的,有时候是背着,后来是拉着,今天是我跟在他身后进去的,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走得很慢,但是现在他不会再催我了!我想人一旦老了,就慢慢的也变得不敢去面对一些问题了吧!
医生应该是眯起那双带着眼镜的眼睛检查我的耳朵的,爸爸就在旁边,没有跟着看,身影是一团黑。也许只是因为我害怕看到他眼中那种比我更深沉的哀伤吧,我的哀伤是继承他的吧。医生很职业的换成写字的眼镜,抽出一张单子说:“是耳后肿瘤,先检查吧!”然后开始认真地填写单子,当听到我所属的学校时,终于抬头看了看我,我故作轻松的笑笑。“那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不在学校那边检查做手术?”我话到嘴边呛了一下,爸爸在阴影中的目光投向我然后说:“她一个人在外面做手术害怕!”这句话似乎不带任何语气,却轻易地揭穿了我,我从小就害怕进医院,因为总是生病而性格格外伤感,悲观。
爸爸接过单子,坚定地背影在我前方移动。我走进化验室突然感到释然,当一个人知道有一个永远不会离开她的人在外面等她的时候,她就什么都不怕了。我开始对检查结果漠然,虽然我也知道这样的结果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我不害怕了。
结果出来那天下着雨,我尽力在爸爸之前先走进了化验室,接过化验结果。良性肿瘤。我轻轻舒了口气,一脸明朗的说:“我说没事吧!是良性的,切除就没事了!”爸爸脸上露出的笑容是我极少见的,甚至带着一点孩子的惭愧,是笑自己不应该把我的病想的那么严重吧!紧接着他就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医生说要住院三天。爸爸用习惯的目光打量我几秒后说:“她不愿意住院,她害怕!”我对医生恳切地点头,医生说护理不好会感染的。爸爸突然转身用温和的语气说:“要不你住几天吧!时间也不长。”“不住!我害怕!”我斩钉截铁的说,像很多年来一样坚持。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爸爸明知自打我记事起就不会住院,他的劝说从来没有成功,为什么还要劝我呢。爸爸和医生之间陷入尴尬的气氛中,医生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依旧说:“我害怕,害怕自己睡得床死过人!”医生无奈地摇头,对于生死他多是看贯了吧!可我却带着一种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心情。
没有人比我更倔强,于是当天下午我就躺在了手术台上。局部麻醉,我第一次感到生与死的距离是那么近,今天我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就是生,不能就是死!以前我是多么怕疼,怕生病,怕进医院,怕死的人呢!可是那一刻我没有害怕,因为我知道爸爸就在门口等我,等带着我回家,妈妈在家做着我喜欢吃的梅菜扣肉,这一切的理由足够我坦然地面对这场手术了。听手术刀碰响瓷盘的声音,听针线穿过皮肉的声音,难免胡思乱想。我想即使今天真的留在手术台上了,我也要许个愿,让我再遇见自己你们---爸爸妈妈。想着这些,脸上就自然地出现了很久不曾流露的温暖的笑容。
等伤口愈合的时间里,爸爸果然把问了很多遍的问题又问了很多遍,还总是在我睡醒的时候,难道他也相信黑夜很容易把一个人带走吗?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甚至明明知道不是我爱吃的东西也会做一大堆,妈妈说有营养,爸爸总会拿回一些从来没见过的东西,甚至饶有兴趣的让我猜,然后告诉我那有利于伤口愈合,我慢慢的觉得父母就像两个小孩子一样!但是我知道不管他们多么老,多么像老小孩,我在他们心中才是永远的小孩!
我们这个年龄并没有真正长大,无法承担自己一个人在外地走进医院又走出医院的压力。但是即使父亲不在高大威武,母亲不在青春美丽,但是不管刮风下雨一直会在那里等着我的只有他们。他们依旧如同两个参天大树一样屹立在他们所创造的家里,而这个家其实也是我最好的避风港。父母的爱融在这个一起支撑的“家”里,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的爱无需言语,不言自明,而作为女儿的自己似乎一直缺乏观察力。父母之间的爱是平静而简单的爱,是血浓于水的爱流淌在我的血管中,所以一切的爱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他们相互的彼此,为了彼此一起建立的不可拆开的家。于是在亲情和爱情中找到了平衡点,他们的爱情是这个家互相温暖的亲情,给予彼此的亲情是他们最炙热的爱情,这一切让他们,还有这个家无论经过多少时间都异常坚固与温暖,这是我的财富。
对于自己,不再想追求轰轰烈烈,而是想要一份平淡与致远感情,是那种无需记起而是因为从未忘记的爱,是属于生活的感情。开始把自己的爱人纳入为共度一切的亲人,如同自己的父母给予我的叫做“家”的爱一样。爱情致深,只有一句“你是我的亲人!”,然后可以经过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