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6世纪,波斯人的萨珊王朝雄踞亚洲中西部,绝对是足以左右世界局势的重要力量。他们经常与西方的罗马交战,并在多次胜利后收获到海量人口。随即将俘虏们集体押解回国,将之作为自己发展经济的重要支柱。
因此,在堂堂波斯帝国境内,就凭空多出三座罗马人的城市。有的始终发挥出正面作用,有的则早早淹没于历史长河之中。
历史案例著名的巴比伦之囚事件 就是人口强制迁徙的早期代表作
事实上,这种人口强制迁移手段并不源自波斯,更不是萨珊王朝的理论创新。根据当代学者考证,至少公元前9-8世纪的亚述帝国就有类似操作。只不过在崇尚血腥的蒙昧年代,沦为俘虏的外族人口往往地位低下,处在一种等同于国家奴隶的悲惨境地。顶多配置于单独社区,依附在核心城市的某个偏远角落。长此以往,便丧失掉包括技能在内的符号属性。
公元前597年,继承亚述遗志的迦勒底帝国崛起,攻克亲埃及的犹太都城耶路撒冷。在著名的尼布甲尼撒大帝授意下,整座圣城遭拆毁夷平,剩余人口被集体迁徙至巴比伦定居。尽管只过了60年时间,这批犹太后裔就被波斯的居鲁士下令释放,却险些在“巴比伦之囚”的过程中被土著给彻底同化。
包括巴尔卡城在内的希腊人 曾被波斯流放至阿富汗
到了该世纪末,波斯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再次寄出强制人口迁徙,将巴尔卡和埃雷特里亚的希腊居民发配亚洲。其中,前者被调配至偏远的阿富汗山区,后者则是在距离稍近的波斯湾海岸。而且被允许单独建立新城,不再同稠密的土著毗邻生活。如果考虑到两个区域相对蛮荒,那么怀柔措施背后的经济考量便不难理解。奈何距京畿核心过远,很容易因属于管理而自动荒废。
直至公元3世纪,崭新的萨珊波斯羽翼渐丰,决心用实际行动重塑先祖的辉煌记忆。但财政领域的现实困境,始终制约着帝国军队的输出持久性。加之前朝帕提亚人留下的分封传统,造就出大片不归皇室直辖的诸侯领地。于是,几乎每代统治者都需要领兵劫掠罗马,顺便对掳来的俘虏做到人尽其用。至此,一种混杂着古亚述、古波斯风格的迁徙政策孕育而生。既能让君王强化管理便利,又不至于因人口混杂而丧失独立生产力。
强制人口迁徙 在萨珊时代到达新高度
贡德沙普尔城贡德沙普尔城的居民 以瓦莱里安和数万罗马士兵为基础
公元256年,萨珊王朝的第一座罗马人城市,由二代君主沙普尔下令建立。她位于古老的苏萨和岛屿城市舒什塔尔之间,紧挨着传统的波斯龙兴之地。其人口来源包括随皇帝瓦莱里安一同被俘的数万军团士兵,以及从叙利亚首府安条克抓来的普通市民。
沙普尔允许他们建造独立城市的用意也并不复杂。首先就是看中罗马人手里的各类先进技术,包括经济领域的屯田、作物培植、水利设施与手工艺品生产,以及军事领域的攻城武器制造等。其中的不少成果,甚至到今天还在为伊朗共和国发挥作用。例如舒什塔尔的全球古老灌溉系统,以及源自3世纪的甘蔗种植园。在蔗糖被算入香料的古代,单单是这类产出便足以充实君主的府库。
今日的贡德沙普尔城遗址
其次,这批定居在贡德沙普尔城的俘虏,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萨珊王朝的综合战力。其中的某些投诚者,可能被委派训练步兵,从而磨平波斯人对罗马作战时的短板。同时,部分工兵和工程师的到来,让罗马式工程学传至东方。大王的军队不再需要靠围困或收买内奸来破城,而是直接打造攻城锤、攻城塔与地道等技术手段。另有坚固且容易拆卸组装的野战浮桥,帮助入侵者迅速渡过幼发拉底河。
更为重要的是,贡德沙普尔城是大王亲自下令建造,连同定居人口都属大王的私产。所以,任何产出都要直接上缴宫廷,全部的人力、财力都可以为君主任意调配。不仅有助于强化个人权威,也是中央集权压制地方诸侯的有力保障。
罗马俘虏建造的水利设施 依然在被今天的伊朗使用
此外,这么一座崭新的西化城市建立,还有助于萨珊王朝对外招揽更多人才。例如当初随皇帝瓦莱里安抵达的俘虏中,就有2名水平高超的御医,将水平更高的希腊医学引入波斯。后来在5世纪末,大批说希腊语的聂斯托利派教徒遭罗马皇帝驱逐,便定居于此向波斯皇室效忠。既将当地变成基督教的东方中心,也把不少科学、哲学、工程学著作由希腊语或叙利亚语翻译成中古波斯文,堪称当时的波斯科教中心。
公元638年,阿拉伯联军占领贡德沙普尔。有鉴于这座城市的价值,新来的穆斯林统治者继续对其采取怀柔治理模式,借机发展自己的高等教育机构。直至300年后,波斯人的阿巴斯王朝为充实新都巴格达,才将绵延近7个世纪的学院人口迁往两河流域。这种特殊的城市才迅速陨落。
贡德沙普尔学院 在阿巴斯时代被并入巴格达的智慧之家
卡瓦德的阿拉詹城开启萨珊王朝第二轮扩张的 大王卡瓦德
公元531年,萨珊王朝在大王卡瓦德治下重回正轨。一方面在东部应付白匈奴入侵,又需要为垄断印度洋贸易而发展武装船队,故而靠劫掠罗马来弥补财政亏空。尤其是对阿米达等堡垒城市的艰苦围攻,瞬间为大王本人增添了约80000名俘虏。
于是,卡瓦德效仿先祖的成功案例,在法尔斯与胡泽斯坦之间开工阿拉詹城。由于其居民原籍多为阿米达,所以其名称的含义是“更好的阿米达”。根据当代历史考古研究,其占地面积约为500公顷,且拥有开6扇门的城墙拱卫。不但离帝国的龙兴之地很近,而且距南方的波斯湾水域不远。因而在功能定位方面,与过去的贡德沙普尔城有很大不同。
今日的阿拉詹城墙遗址
首先,罗马时代的阿米达居民,以善于种植、编制亚麻而著称。因而在被强制迁徙到波斯后又重操旧业。这座崭新的阿拉詹城便在发展普通农业之余,迅速成长为萨珊境内的纺织中心。其中的大分部收益归大王卡瓦德本人所有,对充实宫廷府库有巨大作用。同样畅销的还有橄榄油、葡萄酒原浆与多种水果。
其次,阿拉詹城也具备对外招揽人才作用,一直有吸纳罗马境内的聂斯托利派基督徒移民。他们将自己家产带到东方,通过投资农业、手工业获得本金,继而从事国际贸易。因为在新城的南侧,尚有三座直属于中央的王室港口。虽无力承载过多人口,却可以为经济发达的阿拉詹城充当对外窗口。萨珊帝国也正是利用这种布局结构,迅速改良自己的武装商船,从而在印度洋贸易争夺中占据优势。
聂斯托利派移民 将地中海的最新船舶技术带入波斯
正因如此,阿拉詹不仅是最成功的罗马俘虏城市,也是几乎所有大王直属城镇中的翘楚。那些习惯说希腊语、叙利亚语、阿拉米语或亚述语的定居者,为不断扩大种植园规模而建设道路、坎儿井和水坝,又为了援助北部山区而新修桥梁。乃至专为贸易服务的铸币厂,堪称整个地区的经济中心。
到了伊斯兰时代,阿拉伯征服者们同样重视阿拉詹城,将之作为整个行省的首都。无论是亲罗马文化的伍麦叶家族,还是崇尚波斯传统的阿巴斯家族,都在不断完善以当地为中心的交通网络。直到伊朗中部的白益王朝崛起,以及不可逆的地震摧残,才迫使最后的20000居民迁别处生活。
阿拉詹城实际上毁于一场中世纪地震
库思老的安条克城库思老一世 在任内发动大量改革与战争
公元540年,萨珊王朝在库思老一世的治下走上巅峰。为了强悍中央集权与军事动员能力,他力主削弱传统大贵族势力,转而扶持新兴的小地主骑士阶层。但任何改革都需要有经济基础支撑。于是,对罗马东部地区的劫掠战争便如期爆发。
与此同时,罗马的查士丁尼一世正沉迷于重夺西部控制权,将大量军队消耗在北非、意大利和西班牙。其恶果便是美索不达米亚与整个叙利亚防务空虚,根本无力抵抗崭新的萨珊军队入侵。不仅白白赔偿给库思老大量财富,还让安条克、塞留西亚、阿帕米亚和拉卡等城市的居民都沦为俘虏。波斯大王也正是利用这些人,在都城泰西封附近建立新城--库思老的安条克。
库思老的安条克城 具有很高的设计和建造规格
相比于先前的两座俘虏城市,这座新安条克的建设规格无疑高出许多。其位置在底格里斯河与泰西封之间,单次行程仅需一天时间。而且是完全按照原版复刻,连罗马大都会中普遍存在的赛车场和浴场都如法炮制过来。城中的行政事物,交由本土的聂斯托利派贵族掌控,而普通经济民事活动则保持相当自治。除拉丁语外,依然居民们依旧通行希腊语、叙利亚语、阿拉米语或犹太语。
在现实层面,库思老强制平移安条克城的目的显而易见。那就是效仿先王做法,用只属于自己的俘虏城市发展经济。根据史料记载,同时代的罗马-叙利亚地区,已经开始发展有相当规模的丝绸产业。加之原本就善于管理农业、制造精美的玻璃器皿等手工艺品,让统御者能通过税收或纳贡等手段。若再算上工程技术、医学、贸易、哲学方面的人才,无疑将成为帝国京畿区域的经济发动机。
萨珊时期的玻璃碗 其原料可能来自回收的罗马玻璃碎片
可惜,这座被寄予厚望的库思老-安条克城,很快就在历史进程中变得默默无闻。首先就是因为俘虏们思乡心切。一旦管制有所放松,便利用贸易等借口携家逃回故地,享受罗马帝国赐予的优惠重建政策。其次,就是本地距离泰西封过近,完全顶不住来自都城的疯狂虹吸。既要面临财富被快捷支取的困境,也时刻忍受着来自中央的监视。纵使库思老不断追加投资,尽一切可能举办赛车等庆典活动,都没能将其真正发展起来,居民数量始终没有超过30000人。
公元636年,阿拉伯联军在卡迪西亚之战中获胜,把两河流域的萨珊主力摧毁大半。当残存的波斯士兵准备死守都城泰西封,距战场更远的库思老-安条克居民已主动开门。于是,所有人口、资源尽为穆斯林所获,成为压垮首都防务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座山寨城的小确幸式繁荣就此维系到阿巴斯时代,才彻底被新建立的巴格达给吸收殆尽。
在穆斯林征服中 库思老-安条克城主动投降
总结萨珊波斯帝国的版图扩张
平心而论,整个萨珊时代的波斯君主都乐于建设城镇。从王朝建立者阿尔希达开始,到后来的中兴之主库思老,都在以类似手法提高自身实力。上述三座主要由罗马俘虏居住的城市,不过是众多类似工程中的显眼缩影。
但就是这区区三座城市,提供着远超其占地面积的经济和技术价值。原先的波斯腹地,并不以出产亚麻、橄榄油等经济作物闻名,更没有大规模高端手工业发展。唯有凭借俘虏来的罗马人,以及后续招揽的敌国人才,迅速实现从无到有的空白填补。至于军事领域的进步则更是不胜枚举。原先由希腊-罗马船队、阿拉伯中间商和印度土著垄断的国际贸易,也是靠类似手段被萨珊王朝据为己有。
萨珊波斯人的技术进步 居然大量依靠劫掠获取
然而,对比三座俘虏城市的发展轨迹,我们又不免察觉出某种递减效应。例如早年建立的贡德沙普尔地位最崇高,后来的阿拉詹只专注于经济,而末期的库思老-安条克已相当吃力。与之相对,则是大王沙普尔在内政外交方面的谨慎、大王卡瓦德的顺势而为,直至大王库思老的一意孤行。若考虑到波斯只能引进技术而没有任何原创能力,那么类似的疑问便不难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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