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农历十四,月亮应该很圆,很亮。
可是,今夜,在这片密林里,漆黑一片。
“砰……”
一声沉闷的枪声惊醒了躺在灌木丛中的叶无常。
叶无常机警地爬起身,又躲在了那块巨石背后,朝下面的章霞寨看过去。
三座高大的塔楼里,三座巨大的探照灯,三根刺目的光柱齐刷刷地射在寨子中央的那块平地上。
叶无常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单目望远镜,闭着一只眼看过去。
在寨子的中央,跪着好几个人,他们都被反绑着双手。
一个脸上带着疤,目光凶横的中年男人手里举起着一把手枪。
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那一排跪着的人中,倒了一个在血泊里,后脑勺一个大大的弹孔,殷红的血水和白色的脑浆“汩汩”地往外冒。
开枪的人身材健硕,一身迷彩,黝黑的脸庞被头上戴着的一顶白色的圆礼帽遮了大半。
叶无常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因为,在他的身后,除了站着一排手持AK自动步枪的士兵。
还有一个人,跟在的他身后。
那个人,是岳朗。
叶无常心里微微一惊,只因那岳朗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他这边瞟了过来。
虽然叶无常知道这么远的距离,岳朗无论如何也是看不到自己的,可是他总觉得那个目光饱含深意。
其实,叶无常惊讶的是,岳朗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跪在地上的那一排人,并未因为他们当中有一个被崩了脑袋,而变得惊恐、急躁。
仿佛在他们心里,死亡是如此的常见,死一个人和抽一支香烟一样稀疏平常。
这种对生命的漠视,对死亡的无所谓,不单单体现在那排被反绑着双手的人,还有岳朗。
岳朗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的怜悯,甚至连眼皮儿都没有眨一下。
那个拿枪的人,脸庞棱角分明,腮帮有一块大大的伤疤。
在叶无常的望远镜里,那个人又挥舞着手中的枪,枪口又对准了一个跪在地上的人的脑袋。
“砰!”
响的不是枪声,而是那三座塔楼上面探照灯熄灭的声响。
顿时,章霞寨闹着一团。
可能是好久未经历过这种断电的场景,寨子里的人都钻了出来。
“砰!”一声枪响,伴随着一个人的惨叫。
“阿朗,去看看,让他们准备发电机。”
说话的人,应该是刚刚那个开枪杀人的人。
这句话的声音很大,大得躲在巨石后面的叶无常都能听的清楚。
只是让叶无常感到诧异的是,这话怎么听得那么耳熟。
蓉城人?这人怎么操着一口蓉城口音?
叶无常没有多想,把小型的望远镜往自己的衣兜里一塞,手里握着枪,就朝巨石边上的那条悬崖小路往下爬。
这条路,他曾经来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条路还在这里等着他,仿佛宿命中注定了他还会回来一般。
要从这条悬崖小路爬到谷底,最快也要二十分钟,要是这段时间里,章霞寨的电力恢复,那三座塔楼上的探照灯只要随便一扫,就能很快地发现叶无常。
与其说是一条路,不如说是块块怪骨嶙峋的碎石重重往下叠放,没有丝毫的遮挡。
叶无常要保证以最快的速度爬到谷底,又要祈祷章霞寨的电力恢复越晚越好。
漆黑一片,叶无常没有丝毫的畏惧,刚刚那三盏探照灯晃过这片悬崖的时候,他探出头,看了看那条所谓的下底小路,那路的形态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凭着记忆,叶无常缓缓地往下爬去。
一切都还顺利,都还很顺利,当他爬到谷底,用了十九分钟,到了谷底就是那章霞瀑布冲击出来的深潭。
必须要从深潭游过去,叶无常没有半分犹豫,深吸一口气,潜伏了水中。
一股刺骨的寒冷渗入叶无常的骨髓里,这水还是和几年前一样,还是那么的阴冷。
叶无常凫水的动作很小,却很实用,用不了多久,他就游过了深潭,在对面上了岸。
全身湿透的叶无常只是微微地抖了抖身上的冷水,便一头扎进黑暗里。
只不过,他并未朝章霞寨的正门走去。
在东南方向,有一条马路,是章霞寨唯一通往外地的交通要道。
叶无常要从那里进去,也要从那里出来。
因为,那里一定停放着汽车,而且那里一定有进章霞寨的入口。
从深潭边往章霞寨并不远,叶无常甚至能看见寨子里的人影,他们在手电筒,亮着的手机屏幕的照射下四周走来走去。
走到寨边,叶无常也掏出手机来,若无其事地打开电筒,不紧不慢地朝那东南方向走去。
果然,在那路边,停着几辆绿色的吉普车,每辆车上都架着一尊机枪,这种武器应该是八十年代从越南那边流过来的。
忽然,叶无常把手机灯一灭,一个闪身,躲在了一辆车的后面。
“狼哥,狼哥,司令要的发电机就在车上……”
叶无常偷偷地瞥了一眼,在最前面的那辆车前面,一个干瘦的得像猴子的士兵,背着一把AK步枪,冲着一个人喊了一声。
那个人一回头,叶无常大吃一惊。
狼哥,就是岳朗。
岳朗手里拿着一把电筒,他用电筒照了照那干瘦的士兵,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点点头。
“去,招呼几个人来抬进去,我去让油库的兄弟们准备几桶汽油……”
说完,他朝那士兵挥了挥手里的电筒,等士兵走远,岳朗用手电筒左右射了射那几辆车,仿佛在等待什么。
叶无常心里一凛,他很想站出去,他很想问问曾经的队长,自己最信任的战友和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为何没有死,既然他没有死,那狙击手二柱和突击兵刘雄为何死得那么惨。
叶无常双手紧着冰冷的枪柄,他死死地压住了自己内心的这份冲动,虽然岳朗在两个小时前用枪顶住过自己的脑袋,虽然他放了自己一马,但是并不能说明他到底是敌是友。
岳朗左右看了看,脸上似乎带着一股忧郁的神色,他慢慢地转过身,从边上的一排木柱篱笆墙走远。
叶无常想了想,没有跟上岳朗,反而是猫着腰,从另外一边摸进了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