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南高平省平原县明心乡的一个村子里,有一座最豪华的建筑物,高大的门楼,张贴着花磁板,用低低的围墙围着,不知道的人以为是村里富裕人家兴建的别墅呢,建筑与旁边越南村民的竹子糊着泥巴的土矮房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后面矗立着一块高高的水泥墩就是有纪念的东西,上头插着一面旗子,还放着一些用于祭祀的香炉之类,写着的文字是死去村民的陵墓,一排排大约有数百座之多。
在陵墓周边不远处,不大的小盆地平坦的开阔地,一群村民正在收割水稻,两头小牛在旁边悠闲地吃着草,不远处的山层峦叠嶂,绿意盎然,还有村里小卖部旁边拉板车的民众,看到此情此景,使人感觉是恍若隔世,感慨万端,因为这是活脱脱的我国七八十年代的农村的景象。
我们知道,越南是一个农耕社会的穷国,其面积不足33万平方公里,五分之四为山地,除了湄公河三角洲是世界著名产稻区之外,它没有什么聊以自慰的资源。因此,种田一直是当地人赖以生存的活计。当地村民说,这块占地大的陵墓,正是1979年春天,在与中国的那场战争中死难者明心乡民兵的安息之地,陵墓大约几百座,没有管理人员,没有人看守,给人感觉是显得孤零零的味道。
当我们诧异一个如此小小的山村里,为何会集中埋葬着如此之多的非正常死亡的人时,听到村民介绍,45年前的1979年3月11日至18日这短短的一周时间内,在这个村子的周边那嘎村、朗庄村,以原平明心乡民兵为主导,加上后闻讯赶来的农县、河安县等地区合股的民兵,竟然在这一带对我班师回国的50军150师448团实施伏击偷袭,导致全团二千多人542人失散、219名被俘,丢失各种枪支407件的重大失利,被人称为自朝鲜战争60军180师失利之后,我军军史上最为惨烈的一役,更是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最惨烈、损失最大的一役。
448团隶属的50军,那是一支战斗力较强的部队,在二十多年前的抗美援朝战争中,这支部队曾经重创英军29旅。第四次战役期间,50军死守汉江近50天,歼敌过万,战斗力十分强悍,虽然后来经过一些改编,但打胜仗的基因还是存在的,尤其是1979年3月进入越南自卫反击作战中,表现也算是非常抢眼的一支部队,比如3月6日,作为 150 师前卫团在越南高平扣屯地区,沿着3 号 A 公路,经过吞片、那袍,去往朗登,占领公路两边有利的地形,让一个营进行防御,主力向北清剿,先后勇猛进攻打下了越军设防的 3 个高地,消灭敌人近二百,缴获大量的武器,随后又攻占了越军据守的多个高地,歼敌一部,受到了上级的表彰。可见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此时,我军顺利完成自卫还击战斗任务,基本达到了对越南进行是有限度的惩戒式作战的战略目的,便下令出境的作战部队陆续回撤,本来,448团这支部队顺利地完成任务,正要班师回国,同时,沿边各地群众得知子弟兵要回来,纷纷搭起凯旋门欢迎英雄归来,这情景让没出境的部队感到脸上无限的荣光。
1979年3月11日凌晨,天气渐明,此时天空虽然仍有阴云飘动,但是地面的能见度却非常的高,特别是借着短暂阳光的出没,我们在山上能看到十几、二十公里外平原地区的景色。根据上级命令,我448团分两路朝祖国方向回撤,一串串车队在公路上缓慢地行进,越方一些具有战略意义的建筑设施被我工兵们一一实施爆破摧毁。两支回撤部队距离不算远,透过雾气能看到兄弟部队行军的位置,同时瞭望中大致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地理位置:位于一处与平原很接近的典型喀斯特地貌的群山里,越是接近平原,山势就越发险峻。
然而,当部队行进至那嘎、朗庄村这片崇山峻岭,先头队伍中的侦察排尖刀班正经过一个水坝,这水坝有百十来米长,左边是一汪清水,右边坝下大概五六米高,下面是有点起伏的稻田。突然,侧后方传来了急促的机枪射击声。大家怔了一下,相互看一眼,当我“可能是后面部队里谁的枪械走火”这句话正要说出口时,一阵如风暴般的机枪声顷刻间响彻山谷,大家回头一看,正行进在水坝前后的大部队在毫无掩护的地形遭受到越军重火力的伏击,当时就有许多年轻战士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献出了生命。
紧接着,部队的前后左右都响起了急促的枪声和喊打喊杀声,居高临下的扫射非常猛烈,遭到突然袭击的448团指挥人员,一开始以为是遇上小股敌人的搔扰,立即组织好力量,使用无坐力炮和火箭炮实施了还击。可惜的是当时有雾,射击的精确性自然无法保证,大家就一个愿望,希望能吸引越军的部分火力。此时,越军的子弹打在板结的土地上,崩起的拳头般大小的土块象下雨般朝头上砸来。密集的子弹在头上嗖嗖的飞过,声响就像敲击绷直了铁丝。大家完全懵了,不知道咋办。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队伍左后方及右侧后附近石山上也出现了越军伏兵,用机枪猛烈扫射后续部队,遭受突然袭击的我军倒下一大片,此时薄雾的面积越来越大,越军不时发射曳光弹为机枪指示目标。面对这种局面,448团一面向上级报告情况,一面下令原路返回的命令,谁知刚转向回头,才发现后面的队伍同样遭受已经占据有利地形敌人猛烈攻击,并且后面路上所有的高地、山头、隘口同样出现伏兵,火力非常的猛烈。副团长胡庆忠召集精干队伍开了个小会,并组织突击队去抢占必经之路的制高点,要求所有人把身上带着跟战斗没啥直接关系的东西全扔了,像干粮、雨衣、攀登绳、潜望镜、伪装网、十字镐啥的扔了一地,那会儿都觉得还有机会回这儿来拿东西。
令大家极其悲痛的是,副团长胡庆忠率领抢占制高点的这支队伍,遭到火力特猛越南军队的攻击,队伍被困在峡谷中,伤亡特别惨重,只跑回来一位副排长沉重地报告,副团长壮烈牺牲,那位副排长讲完,头都没回一下,就领着他那一群人钻进大山里头去了,随着消息来源越来越多,这支行军部队大概情况大家也搞清楚了,部队差不多被敌人给打散了,基本上是失去了统一指挥,大家只能各自为战,意思是分散突围。
其实,这个时候的越军只是分割开我们的448团,他们的如意算盘是一小块一小块地吃,我们这个一千多人的团,表面是陷入山谷中的重围,但他们不敢冲下山来与我军直面对战,只上分割成小块后各处的人围过来打援,吃了一块又啃一块,这个时间点我军虽然不具备攻上山去消灭越军的条件,但我们的指挥人员完全有机会找到一个突破点,率领部队冲出去迅速甩掉越军。
但是,团里的领导并没有这样做,只是下命令就地休整,等待援兵,可是,向上级报告时,说不清越军的兵力部署、地形地貌、具体方位等情况,使得派出的援军在地形复杂、山势陡峭、道路稀少、信息模糊的情况下,难以及时进行有效的支援。导致这支本来已经安全的救援部队又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损失惨重。直到这时,首长站在高处扯着嗓子朝周围的士兵喊道:全体干部战士马上朝山下方向突围,大部队就在旁边等着接应。首长话音一落,各连队领导马上散开,召集自家连队的人,准备往山下走。没多久,山上全体官兵就在首长的命令下,一起朝山下出发。
此时,只见山上的军人全都在各连队领导的指挥下往山下走,根本没有战斗部署或者各连队战术协同的任务安排。大家走得快慢不同,好走的地方人多得很,不好走的地方人却很少。队伍里还有人喊着激励的口号,漫山遍野的军人就这么轰轰烈烈、毫无遮挡地朝山下涌去,士气看着挺高,可那混乱的样子真是让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更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部队经过一夜的行军,却来到了一个天低云暗、雾罩朦胧,到处弥漫着肃杀之气的大峡谷,行进的方向居然诡异地向着南方——这与部队回国的方向刚好相反。
这支部队再次被蜂拥而至的敌人分割包围,通过几天的激战,久等援军不来,进攻缺乏火力支援,地形不熟,四面受敌,沿路激战,劳累疲惫,补给中断,还要抬着伤员和烈士遗体奋勇前进,自身根本无法摆脱困境,便只有挨打的份,部队在狭长的山谷中,像包饺子一样被伏击的越军猛烈射击。枪林弹雨、硝烟弥漫,战士们接二连三地一个个倒下了,损失十分惨重,2营教导员唐秉元、2连连长罗昌福、2连副连长吴观龙等干部则失踪牺牲。副政委龙德昶、2营营长雷群荣、5连连长谭安贵等干部在内的200余人遭越军俘获。
暴风骤雨般的枪炮声震耳欲聋,硝烟与云雾交织成一片,在长时间的精神和肉体折磨之下,加上没有饭吃,更没有后勤保障和供给,不少战士失去了斗志,很多人在作战过程中走散,特别是8连连长李和平、指导员冯增敏、排长,还有团指挥所派来加强指挥的两名军官,一个是团副参谋长付培德,一个是团副政委龙德昶,全连共有104人,及所有的武器,和该连一起行动的,集体向越军投降。剩下三连副连长拼死抵抗,他意识到突围没有希望后选择和敌人正面对抗,冒着敌人的炮火,射击、装弹、发射,誓死朝着敌人开火!全连全部壮烈殉国!
大家可能感到困惑的是,越方什么部队围攻448团这样一支能攻善守的部队呢?使之损失惨重,据越方后来的史书披露,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攻击我军正规部队的越方部队,竟然是高平省原平县明心乡的一支民兵,(这支游击队战后被越南国会授予“人民武装力量英雄”称号),也就是我们文章开头时被战死时埋葬在村子里的那些人干的。他们并没有重炮参战,基本上是轻武器和随伴火器,这些民兵凭借有利地形设伏,判断和决策准确,战术灵活,打得勇猛,避实击虚,分割包围,断我一指,打出了一场教科书般的伏击战。
一开始,明心乡的这支民兵队伍是始作佣者,看到我军大部队经过此地,便指望打死几个人捞点小便宜,区区数百人便在自己的老家,凭借地形、地貌、地物了如指掌,在山中便于隐蔽,伪装,反正奉行的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原则。让他们欣喜的是,这样虚张声势一开打,就把这个团的领导打懵了,完全可以一举冲出去的竟然还留下来待援,结果自己人没有等来,却在明心乡民兵的招呼下,引来周边通农、河安及太原钢铁厂民兵,到了最后一天还等来北太省的两个营,前后共计数千人,却把我二千人的正规团一举击溃。
据记载,明心乡里的民兵营,一开始充其量是三五百人,却击溃数千人之多的正规部队,的确听起来让人匪夷所思。在当年穷兵黩武的越南侵略者,对民兵这个组织建设格外重视,一是装备同越军正规军旗鼓相当设置火器连,装备有56式半自动步枪、冲锋枪和60炮、12.7及14.5高射机枪,有轻重机枪3挺左右,B41火箭筒和40火箭筒各二具。这种民兵营的作战方针是:就地坚持、分散游击、独立作战、小打小吃、打藏结合,与我军作战中采取多形式,多手段,多种武器,加之在山岳丛林地人熟地熟,地形优越等特点攻击,给我军带来了许多麻烦。
在这次对越自卫反击作战中,越南的正规部队可谓是一触即溃,我军乘胜追击,但明心乡民兵的地雷战、陷阱战,通过在次要方向广大地区埋设地雷,布雷诡秘极不规则,暴露地域多为压发雷,草深林密处多为绊发雷,雷场宽为70多米,纵深10余米。企图达成迟滞我军的战术目的。同时还采取阻击,伏击袭扰战,利用山岳丛林自然条件,村寨隐蔽、掩护,用小群多路的战术实施冷枪,冷炮对我军进行袭击,使我军损失不小,特别是大江大河都闯过来448团,却在这样的民兵营这阴沟里翻船,的确值处深思和令人痛心疾首。
这次明心乡民兵营伏击我448团,采取的战术是快打,猛攻、迫战、包围分割,各个歼敌,使我军根本不能发挥长处,趁混乱之际,多路,多方向攻击我分队,一开始制定主攻、拦头、截尾、对面、火力等几个分队,拖住我军之后,制造疑兵、阻援、牵制,并把我军引向更危险的地段。接着又招引其它更多的民兵营参战,正巧由于448团没有军师以上的干部,首先是行军前进时没有搜索敌人伏兵警戒部队,遇袭后又没有及时抓紧一个拳头打人,而是下达分散突围,正是中了敌人的诡计,就直接导致损失重大的溃败。
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尽,我们来到曾经使我损失重大的地处天丰岭地区高平明心乡那嘎村、朗庄村一带采访,和平年代的村子里根本看不到战争阴影,除了青山依旧在,流水细长流外,更找不到任何战争的痕迹。但在村子里转上一圈后,在一个大板车旁边,发现一名穿着当年我军军装衬衫的人,年龄约六十多岁,屈指一算这人肯定是当年的民兵,也许当年和我军打过仗,缴获了这质量上乘的衣服,至今还有穿呢。而在村里另一边开着小店的六十多岁的女人,也有似曾相识之感,果然,村里人说正是当年的妇女民兵队长,还拿着枪押送过我方被捕人员上过报纸的女民兵。不过,这里的人们,都在享受着和平带来的生活快乐。
448团重大损失的这场战斗,震惊了军委高层,副总参谋长亲自到部队进行处理,通过认真细致的工作,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严肃处理。一是第50军张志礼、政委张立勋作了深刻的检讨,表示没有发挥集体领导作用,治军不严组织涣散,造成重大损失,感到非常痛心。重点谈到这次重大失利的几个责任事故:一是回撤路线选择错误。没有认真分析战场形势,本来完全可以走大路,安全回国就是胜利。但领导机构偏偏认为要扩大战果,清剿残敌和收缴仓库物资的任务都完成得不够,根本无视沿途地形复杂,石山众多、道路稀少,更不清楚敌人的兵力情况,敌情都不了解,既没有准确的地图,也没有熟悉情况的向导,导致撤退路上损失惨重。
二是大意轻敌。这次448团的行动,没有军师一级的领导现场蹲点,没有亲临一线坐镇指挥,只通过电话叫嚷一些假大空的口号,诸如什么“只准前进,不准后退,振作精神,决心要大,信心要足,坚决完成任务。”之类,使队伍越来越被动,最终完全陷入了险境。
三是领导不作为。身在其位,不谋其事,在部队已经面临危险的情况下,作为直接指挥人员可以说是惊慌失措,没有及时准确地向上级报告情况,部队遭敌阻击、伏击,出现人员失散之后,上级都不知道真实情况,导致无法接应,更为严重的是没有有效组织力量突出包围圉,一再贻误战机,最终酿成惨祸。
随后,上级决定对驻150师直接指挥该团副军长关豁明、副军长刘忠和、军副政委侯培聚撤销职务和相应的处分。
副军长关豁明是1955年授予的开国上校,他是吉林伊通满族自治县新家乡关家屯人,“九・一八”事变前在二旗校读书,事变后流亡到北平读书。参加过“一二·九”运动,在平型关大捷影响下参加了八路军,被分配到115师长期战斗在山东抗日根据地,逐步得到提升,抗美援朝是著名的“万岁军”38军的一名团长,深受开国中将38军军长梁兴初的器重,在七峰山狙击战时,他率340团及时穿插到七峰山,并且牢牢地守住了阵地,美军无法增援,三八线的美军全部被志愿军打得“头昏眼花”(法新社的报道),成群溃逃。340团的这一次战斗被选入38军的《战例选编》之中。本来有如此作战经验的他,在这场对越自卫反击作战中,更能发挥关键作用,可惜走了弯路,受到处分。
副军长刘忠和是来自藏字419部队,在1962年的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中,他率领部队克服高原反应,出色完成祖国和人民交给的保卫边疆的战斗任务,特别是在西藏克节朗战斗中,作为师长的他率部一举歼灭印军两个旅,活捉一个准将旅长,击毙一个准将旅长,可谓是立下赫赫战功,由此提升为副军长。但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因指挥问题被追究责任。
50军副政委侯培聚,1955年授予少校开国军衔,山东泰安市西住乡肖庄人,抗战时期在山东抗日根据地参加八路军,历任连指导员、营教导员、团政委、师政委,可谓是在战场上一步一个脚印打出来的,令人遗憾的是出了差错。
三位军级干部虽然曾经战功卓著,都是历经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等,有过优秀战绩,是新中国的功臣,但在这场对越自卫反击作战中,没有借鉴经验,总结教训,特别是我们448团在越南遇险情的山地伏击战,这种战法,可谓是我们老八路最拿手的好戏,早在抗战时期就有过平型关大捷、神头岭伏击战的著名案例,可惜没有应用好,出现指挥错误的行为,功是功,过是过,一世英名就此飘落,着实令后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