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龙口述自传:中央社怎么这样无聊

近代史初绽芳华 2024-05-13 06:21:12

(《中央社怎么这样无聊》,系周而复1949年2月采访贺龙之后写成,原题为《贺龙将军印象》、《难忘的征尘》,经济日报出版社1995年5月版)

贺龙住在一幢幽静的洋房里,那地方可以说是张家口市的边缘,虽在都市之中,却有乡村恬静之美,一点城市的烦厌和叫嚣也没有,不时可以听到清脆的鸟鸣。

在门口碰到陈秘书,他领我走进贺龙将军的住室。

外表是西洋式的,内部即完全是日本式的,屋子里陈设很简单,一张三人沙发和两个单人沙发,中间放着一张小圆桌,侧面靠墙放着一张床,总共不过十席之地,米黄色的屋顶上垂下一盏透明的方灯。

朝暖温煦的阳光射进窗外走廊里,那儿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嘴里叼着一个烟斗,手里正拿着一本黄炎培先生著的《延安归来》在凝神地看。

我走进去时,生怕惊扰他,在软绵绵的席上停下来,旋即被他看见了,他放下手里的《延安归来》,站了起来。

他穿着一身灰布棉军衣,他的身材已经够宽大了,再穿上那身宽大的衣服,就更显得宽大。

头上戴着军帽,脚上穿一双毡鞋,上嘴唇上面一片胡须,像个黄色的一字,眼光奕奕有神,和蔼可亲。

他热烈地伸过手来,紧紧地和我握着。

这位巨人,便是举世皆知的贺龙将军,少数反动派惧怕的、仇恨的贺龙将军,无数人民所热烈拥戴的贺龙将军。

他是一个豪爽忠厚的人,也是一个赤诚可爱的人,和他在一块,胸襟似乎会很开阔,坦白,我们的谈话便在无拘无束的态度下进行。

首先,我问他国共两党发布停战命令以后的归绥(旧市名,即今内蒙古呼和浩特)情形。

他说停战命令是10号晚上从广播里听到的,得到这个命令以后,马上就通知所有部队驻原防地带,陶林、集宁等地的部队,均驻原地不动,静待执行小组(1946年1月5日,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政府达成《关于停止国内军事冲突的协定》。同时,规定由国民党、共产党和美国政府三方面代表组成“三人小组”(即执行小组),会商解决军事冲突的办法)成立。

在归绥军区方面,正准备召集党政军民等干部开会,讨论如何从事和平民主的建设工作之时,不料绥远部队(即指国民党傅作义的部队),不执行停战命令,向我绥东解放区突然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1月12日傅作义倾其全部兵力,各路出动,向我突袭。

在北面傅将军主力三十一师结合伪骑兵千余,向陶林以南出动。

到13日,傅部苏美龙、郭熙智等,即占去陶林。

平绥路三道营旗下营方面,傅军出动约四师之众,企图夺去我卓资山一带阵地,其先头部队于13日进到卓资山附近。

同日下午傅部骑兵千余,汽车四辆,由归绥出发,当晚攻占我和林。

另一路邬青云部由午板出发直逼凉城。

由大同出动的阎锡山军,14日黄昏夺去我解放了的浑源,15日又夺去左云,由大同出动的王英部3000余人,一直到14日晨攻入丰镇。

集宁方面,傅之骑四师,伪蒙军四、五、六等师及玉有功、鄂友三等部4000余人,在14日晨5时,也一度侵入。

这些地区被侵占以后,人民不堪傅阎部队的骚扰,纷纷向民主政府作口头及书面之控告,而人民军队在傅阎部队进攻之下,不得已迫而自卫,乃先后重新解放浑源、集宁、左云、丰镇等地。

这些地方都看出贺龙将军的忠实和豪爽,他就知道执行停战命令,他忘记中原还有一批人是不情愿停战的。

傅作义分明是10日就接到停战命令,归绥民国日报在11日就刊载停战命令了的,但他11日以后,对解放区进攻,反而更加有计划,更加猛烈。

岂止在停战命令发布数日之后仍然进攻而已,直到2月11、12日,阎锡山所收编的伪军,还由朔县出动,向锦平一带骚扰哩!我2月10日在高阳,碰到冀察军区参谋长唐子安将军还告诉我:大同的阎锡山部队向八路军防地发炮射击。

民国以来,在中国几乎无日不听到枪声的,经过八年抗战,中国人民实在不能再听到枪声了,中国需要的是和平与民主。

我们话题转到较场口事件,郭沫若、李公朴等十余人被殴打事,原来坐在我对面的贺龙将军,突然站了起来,把烟斗往小圆桌子上一放,气呼呼地说:

“这是什么话?”

他踱到窗口的走廊那儿,背着手,站了下来。我知道他心中燃烧着愤恨,实在压抑不住了。

政治协商会议一方面开得火热,一切民主的措施,全国人民都伸着脖子,两双期待的眼光注视着当局实现之时,敌伪政治协商会议代表之一的文化界战士郭沫若先生,竟然为了实现政协胜利大会而遭殴打,谁听到这个消息,能够不愤怒呢?

何况直爽如贺龙将军那样的人,无怪乎他气愤地站在那儿,好一会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慢慢他才转过脸来对我说:

“……民主力量是压不垮的,越这样压迫,人民越觉得民主的可贵,为了民主,多大的牺牲也不在乎的。希望和平民主能早点实现,中国空谈民主好多年了,希望这一次国民党要早一点实现政治协商会议的一切民主措施。”

从中央社这一次对较场口事件的歪曲报导,我想起在重庆时,会见到中央社的消息说贺龙将军死于绥远,尸骨运回延安云云。

我把这个谣言告诉贺龙将军,他望着我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烟斗,划了根火柴,抽着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

“我也听说了,——中央社怎么这样无聊?”

在北平,看到北平新报记者阎于敬先生在《执行小组在归绥》一文中说,他听到贺龙将军在丰镇开会的消息,想起中央社报道贺龙将军死了的事,不禁脸红了。

我这次脸也红了,是为中央社的,堂堂的政府通讯社,竟然造这种谣,真是新闻界的耻辱。

接着贺龙将军说:

“一个人迟早总要死的,但是骂也骂不死的,恨也恨不死的,连从前算起来我死了许多次了,都是中央社发的消息,可是,我现在还在和你谈话呢!”

他望着我,放声大笑了。

可惜我没有收音机,否则我一定要把贺龙将军的笑声收下来,广播给中央社诸位执事先生听一听。

“共产党的干部,不在于某一个人,而是靠大家办事,别说一个人牺牲了,就是十个八个牺牲了,也有别的干部会来代替工作的。共产党的干部,只要搞通思想,就得为人民服务,如何为人民服务,就对了,谁来干,谁来领导,都是一样。”

看窗外阳光逐渐垂直——快近中午了,怕耽搁贺龙将军的时间,我和他在外面拍了照,便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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