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邓恒

老鼠历来为人类所不待见，贬损之词集于一身，什么獐头鼠目，什么鼠窃狗偷百害而无一用。到了河西走廊西端的戈壁滩农场，才知道老鼠也是一味药。

每年的七月到中秋节之前，是我们农场几万亩庄稼收获的大忙季节，小麦和玉米陆续登场入库。与此同时，也是老鼠加班加点儿深挖洞，广积粮，优生优育的季节，为了治疗鼠害，我们经常手持钢叉翻麦垛子，每当翻开麦垛子，都会发现曾经被拖拉机牵引石滚子反复碾压。

坚硬如石的卖场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洞大洞，洞口有鸡蛋大小，看来是运输干线小洞，洞口只有人的小拇指粗细，估计是通风透气的。用钢叉顺着洞眼挑开鼠洞，里面四通八达，功能各异，错落有致的多室错层房，鼠洞里也分生活区和仓储区。往往每一家老鼠都有三五个仓储区，有的存麦粒，有的存苞谷粒，小日子过得可精细呢。

挖洞的时候都会遇到大老鼠夺路而逃，那就不客气了。洞里遗弃的小老鼠都还没长毛，没睁眼呢，一个个赤红赤红的身体足有蚕豆大小，一窝总有十多个。到了这个时候，拖家带口的农场老职工的经济效益来了，他们都提前准备好酒瓶子，每瓶装上一两多农场自酿的纯粮高度酒。

现场用红柳枝做一副筷子，把嗷嗷待哺的小耗子一个个请君入瓮，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丰厚的战利品拿回家丰盐瓶口，不消几天，瓶内的小耗子如同进了西游记里神仙降妖除魔的法瓶。骨肉皆无，化成粘稠的血水。当地老乡啊，称之为欢油，是治疗跌打损伤，风湿骨痛的绝好外用药。老职工们用一瓶欢油可以换老乡两瓶食用胡麻油。如此到来，老鼠不是也有可用之处吗？

老鼠也会打盹儿吗？然也。既然列位百兽之王的老虎尚且打盹儿，何况老鼠？1973年，我们连队搬到了一处汉代烽火台脚下，经过两三年的奋斗，盖起了宿舍食堂，还为已经成家的知青们盖起了十分简陋的家属院儿。一时间，连队营区显得有了几分生气，家家门口堆满了柴火，有的人家在柴火堆里还垒上了鸡窝。几只下蛋的母鸡在窝里窝外辛勤地忙碌着。赶上饭点儿，屋内还会不时飘出饭菜的香味儿。

前几年结婚的知青也会自豪地抱着孩子出来晒晒太阳，过过风，串串门儿，好一派田园风光。有一次休大礼拜，我早上睡了个懒觉，起来吃点儿嘛呢。去食堂看看吧。刚刚走到食堂门口，小学校李老师冲我不住地招手。

我匆匆跑过去，他低声跟我说，我家有个耗子。走进房间，只见高低柜，抽屉敞开约半尺多，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上面赫然蹲着一个小老鼠。奇了怪了，这只小老鼠只有一寸来长，也就是刚刚长齐了毛儿，后腿曲着，前腿攒在胸前，小脑袋还在一冲一冲地磕头，真可爱。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耗子打盹儿呢。

李老师叫我抓，那我可不敢：你等会儿别惊动他。

我急忙跑回宿舍，拿了一副帆布手套跑了回去，戴上手套。那只不知道死的小耗子还在做它的春秋大梦呢。我迅速抓起耗子，只感觉他在手里哆嗦了几下，就被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说到耗子，人们都会联想到猫，因为它们是天敌吗。在农场的时候，为了治鼠害，有一年，菜班从老乡那里抱来了一只小猫养着。这只小猫养了一年，过完春节突然就不见了，大家东找西找也没有踪迹，只好放弃。就在大家彻底失望之际，小猫又肚子里带着崽儿回来了。原来他是为情所困，私奔了，在大家的精心伺候下，不久，母猫就产下了五只小猫崽儿，成活了四只。

当时啊，我们都是20出头的毛头小伙子，谁懂得摆弄猫啊？再说了，当时人都吃不饱，谁还顾得上给猫喂食啊？就是给他点儿残汤剩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可是猫的母性十分执着，除了奶孩子以外，每天还坚持出去抓耗子，保证了四只小猫仔的奶水供应。

过了两个月，在猫妈妈的精心呵护和喂养下，四只小猫茁壮成长，个头从刚生下来火柴盒儿大小长成了水萝卜那么大了。它们每天除了吃和睡以外啊，再就是淘气了，彼此之间总是招一把撩一把的，整天滚在一起，特别好玩儿。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发现猫妈妈就不好好玩儿了，小猫崽儿想吃奶，它故意趴下压着奶头。

小猫崽儿想往他肚皮底下钻，它还用后腿把孩子扒了走。小崽子饿呀，只好四处寻找可以填饱肚子的吃食，像虫子，蚂蚁，草籽等。等到了这个时候，看出猫妈妈的良苦用心了，用人的智慧来形容，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猫妈妈一反常态，抓来老鼠，不再独吞了。他把老鼠头咬掉，再把老鼠从脖子到尾巴捋顺，按照大小个儿排在地上，招呼小猫崽儿参观，还喵喵的，仿佛教导着什么，之后还怂恿鼓励孩子们上前扑咬。

小猫咪们也从畏畏缩缩开始到你争我夺，抢吃抢喝了。这样的学前班办了大概有一个月，猫妈妈又变招了，它不再给孩子们展示死耗子了，而是抓着活耗子就往小猫咪群里送。吓得半死的耗子，一看见有逃生的机会，还不玩儿命溜。小猫咪们眼见美味送到嘴边，就个个奋勇吱吱当先，围追堵截，直到捕获猎物为止。

这一过程，让老祖宗留下授人以鱼莫若授人以渔的古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