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家,村里人吹着唢呐让我滚。
我把头发染成雾霾灰色他们说晦气。
我做的新年美甲他们说作怪。
我送我妈的足金戒指让他们眼红得骂街。
他们说我败坏风气。
一个女孩这么显摆,要是个男孩还得了?
1
工作后,我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
今年犹豫了很久,再加上朋友的劝阻,我还是坐上了返乡的火车。
她说的也有道理,那一对父母不爱孩子?
或许就是对爱的表达不同。
小时候家里穷,也不怪他们对我很凶。
不过我现在工作已经稳定了,这次回村也算是锦衣还乡。
他们总不会再想之前那样了吧?
一想到这里,我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完了。‘
老远我就看见我妈站在门口举着手电等着我。
我激动地蹦起来,伸手跟她招呼。
我妈却像是没有看见我一样,依旧举着手电看。
我冲上前,抱住她,兴奋地拉着她往家里走。
“妈,外面怪冷的,你快进来。”
我妈有些惊讶地拍拍我的手,然后挣脱开我的手。
“你怎么回来这么快?你哥还没到家呢?”
我笑容一僵,被我妈拉住面向着外面。
“正好,你跟我一块等你哥回来。”
半个小时后,我哥带着我嫂子缓慢地从外面进来。
我妈笑的脸上都起来了褶子,高声向着屋子里面说:“当家的!快来,你儿子回来了!”
门打开,我爸乐呵呵地快步上来,接过我嫂子手里的行李进去。
我有些呆在原地,不知道应不应该跟着进去。
“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爸回头不耐烦地说:“进来啊。”
这时,我才如梦初醒,自己抬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房子里很暖和,我妈正拉着我嫂子的手问话。
我哥抱怨地跟我爸说刚刚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我一个人拿着行李无从下脚。
我站了半天,决定先回房间把行李放下。
抬脚刚走了几步,我妈就喊住我。
“你客厅坐会,你房间还没收拾出来呢。”
我愣了一下,回头望去,还没张嘴就见我爸砰地拍了一下桌子。
“你这头发是什么玩意?还有这个指甲,长的跟中毒一样!赶快给我弄回来!”
我耐着性子解释道:“头发棕红色,用来提气色——”
“啥玩意,啥玩意?”
我爸举起茶杯向着我扔过来,指着我怒吼道:“你别跟我满嘴胡扯,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有一点正经女孩的样子吗?”
“给你一天的时间,要是不给我染回来就滚出去!”
我拉着箱子转身就准备走,被匆匆忙忙下来的我妈拉住,好说歹说劝进了房间里。
我妈叹了一口气,“你爸就是不懂你们年轻人,别跟他惹气。”
她迟疑地看了一眼我的头发,“你这还是染回来吧,确实不好看。”
我有些难过,抱着我妈静静地坐在床上。
这次回家跟臆想中的一点都不一样,我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差。
楼下我爸又开始喊我妈了,我妈应了一声,就要站起来。
我拉住她的手,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我给你买了一个金镯子,你自己好好存着,也算是傍身的东西。”
我轻身跟我妈说:“别给我哥了。”
我妈愣了一下,反复将金镯子在手腕上戴了又摘下来。
良久,我听到她很轻地嗯了一声。
2
早上六点,就被我妈喊起来一起做饭。
她丢给我一把韭菜,让我处理干净。
我这次做的美甲不算短,清洗起来不是特别的顺手。
我嫂子在旁边切菜,瞟了我一眼笑着说:“你这速度慢的很啊,这样下去,中午才能吃上早饭。”
“把你这指甲给我卸了!”
我妈突然对我喊道,丝毫没有昨天晚上的时候温和的样子。
“你看你现在连活都做不好,没有那富贵命,就不要学大小姐。”
手上的韭菜被我妈夺了过去,韭菜的尾部甩了我一脸水。
“赶快给我把你头发处理好,一会你爸醒来后看见你这样子不抽死你就怪了。”
早上七点半,我被赶出了家门。
我好像不应该回来。
怎么我每次都会做错选择?
力不从心的感觉刹那间就上来了,我疲惫地拖着身子在村里晃荡。
最早的理发店也是八点开门,我只好坐在台阶上等。
“姐姐你好漂亮呀。”
有个小孩笑嘻嘻地站在我面前看我,她从口袋里掏出来糖果想要递给我。
我心中有一丝的暖流划过,笑了一下伸手想要接过来的时候,小孩被抱走了。
是一个奶奶。
她警惕地打量着我,大声地对孩子说:“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前面走,这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奶奶跟你说,这指甲做的这么长,指定是得了什么怪病,用来掩盖呢!”
小孩有些恐惧地缩了缩脖子,没有敢再看我一眼被她奶奶抱着离开了。
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一个人发呆等着理发店开门。
老板开门的时候看见我,差点没被吓死。
她急忙喊着我进来,问我怎么不敲一下门。
我对着她笑了一下,没有吭声。
“美女想搞个什么发型?有要求没?”
我沉默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眼睛下面是浓浓的黑眼圈,整个人颓废到像是老了十岁。
“染回黑色吧。”
老板有些不理解地问:“你这头发染的挺好的啊,怎么要染黑?”
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笑不出来了,看向镜子中的老板,问她要了工具同时卸掉了我的指甲。
从理发店出来时,刚好快递到了,等拿完快递到家,他们饭已经吃完了。
桌子上放着几个包子,我妈催促着我去吃。
我刚坐下来,我爸眯着眼睛凑到快递上问:“寻星,这是谁?”
我拿起包子,塞进嘴里含糊地回答:“我的网名。”
下一秒,我的脸就被抽了。
大脑一片轰鸣,我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反了天了你!连姓都敢丢!”
我爸暴跳如雷,转身拿起扫帚就抽在我背上。
“你在城里一天天都学的什么东西?连自己的姓都能丢?下次是不是连你老子都敢丢啊?”
后背火辣辣地一篇疼,我如梦初醒地躲开我爸的抽打。
我哥正坐在沙发上面看电视,嫂子给他剥着橘子。
他们两个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只有我妈站在一旁犹豫地向我伸出手。
我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我看着我妈向我这边走过来。
我都做好倾诉的准备了,我妈上来再我另一边脸扇了一巴掌。
“两年,两年没回来,一回来就把你爸气成这样,你还不如不回来算了!”
3
我买好了返程的车票,等到大年初二就准备离开。
“陈乐!快出来!”
我妈高声喊道:“亲戚都过来了!你这孩子一点都没有礼貌。”
客厅里坐满了我不认识的亲戚,桌子上摆着我朋友送我的车厘子和草莓。
我看见一个远方亲戚的小孩吵闹着要吃车厘子后,我爸笑着从桌子下面拿出一盆递给小孩。
“孩子喜欢吃给你拿一盆,哎呀,亲戚间客气什么?”
还挺大方,就是不知道等他知道这一盒两百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嗐这么大方。
我还没坐下来,我爸就指着我喊,“坐下干什么?还不去给大家倒些茶水?”
我没动,依旧坐了下来。
我妈立刻拉住我的衣服,对着亲戚笑道:“孩子刚回来气性大,不要介意哈哈哈。”
有眼尖的亲戚一下子就看见了我妈手上戴着的金镯子,高声喊道:“你这手上戴的是什么?金镯子?假的吧?”
我妈摸了一下金镯子,脸上笑出来了褶子。
“这怎么能是假的呢,这是我孩子给我买的。”
亲戚将试探的眼光放在我身上,有人凑过来小声问:“陈乐一个月能赚多少?”
我故意压低着说:“很低,八千。”
话音刚落,四周就炸开了锅。
“大城市这么赚钱?一个八千?我的妈呀。”
“不愧是高材生啊,这两年再外面没少赚钱吧?”
“咦?那你们家怎么还住在着破房子里,也不修修。”
我姑妈捂着嘴巴笑道:“陈乐赚这么多,还不往家里拿钱吗?”
“拿呀!”我妈急忙说道:“一个月给三千呢。”
“三千?”
他们又七嘴八舌道:“一个月赚八千,才给家里三千?”
“是啊,我孩子一个月赚五千,都能给家里两千五呢!”
“我昨天就看见陈乐红着头发,手上还戴着什么长长的东西,是不是染上什么坏习惯了?”
我姑妈凑过来,在我爸耳边小声说:“你可要小心你闺女学坏了,我可是听说大城市不正经的女生多得很。”
我爸脸色黑完了,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他下达着命令,“从下个月开始,你一个月给家里六千。”
我不可置信地看回去,“为什么?三千还不够你们花吗?”
家里又没有什么开销,更别提我逢年过节虽然不回来,但是还会寄一些米面油。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我爸不耐烦地指着我哥说:“你哥准备要小孩了,他们两个收入又不高。你给六千,我们拿两千,其他全部都给你哥。”
我嫂子眼睛都开始放光,嘴角差点没压下来。
我撇头看了一眼我妈。
我妈正乐呵呵地把金镯子摘下来给他们传阅。
她没有看我一眼。
于是我转头,就出了房门。
准备打车离开的时候,我清醒了过来。
我的行李得拿过来,里面还有我的一些东西。
可不能便宜了他们。
谁知还没走到家门口,我就被一群村民拦了下来。
里面基本都是我认识的人,都是村里面的老人。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准备绕路走的时候,邻居王大妈扯住了我的衣服。
“你赶快给我滚,村里的风气都被你带坏了。”
王大妈推搡着我,嫌弃地说:“也不知道在城里干的是不是正经工作,一看就脏的很。”
我气笑了,抱着胳膊问:“怎么,你们想干什么?”
我这一问,那些村面立刻站直身体,举起手中横幅。
横幅用的白底,上面用红色的毛笔写着一句话——
陈乐,滚出陈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