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时兆娟

◐

在木头上雕琢世界

走进三国古战场所在地古镇博望苏兵聚小小的工作室里，我的心像一朵朝晨的喇叭花，一下子便开放得伴着露珠摇曳了：哇，真是太美太美了：

七彩大公鸡在仰面歌唱；黑色的鸣蝉抖动透明的翅羽；穿山甲隆起宛如许多颗松果连缀的后背，警惕的目光在四处搜寻猎物；蜥蜴爬上了树端翘首远望；斗牛目光炯炯，精健的肌肉力量迸发。

最秒的是一组青蛙的雕像：母蛙悠然垂下一条腿，怀抱仰面的小娃亲切嬉戏，一副岁月静好的母子依恋图。

身旁的那只该是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少女蛙吧，她正趴在草地上，右手托腮，微笑而憧憬的表情，是在思春，还是追寻高天上轻软的流云……

苏兵聚是个农民，是个没有经受过一天专业培训的农民。但他分明又不是个农民：他行止儒雅，温言慢语，身材瘦削，肤色白皙，分明又是农民中的另类。

如果960万平方土地上的农民是女娲补天练就的三万六千五百块石头，他就是娘娘不经意间多练出来的那一块儿，他的使命，与别人更多了不同，他是为美而生，为木雕而生，为创造而生，为让更多的生命、更多的美好在木头上诞生、呈现、绽放、升华而生……

苏兵聚的老外爷名叫吴洪卿，外爷名叫吴占方。在那个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吴家居然有三幅货郎挑儿。三幅是什么概念？可以这样说，吴家有三家连锁大超市。

要知道，当时货郎挑可是被誉为“金生意”啊。一副挑子就能养家。就能给家人带来远超周围乡邻的丰裕活便钱，何况吴家有三副呢。

所以，苏兵聚的童年，是七彩缤纷的，是见多识广的。他从小看到，老外爷、外爷会手工雕刻一种木质的十二生肖小动物，涂以大蓝大红的矿物质老颜料，放在货郎挑里走街串巷。

当然，他幸运的成为第一个玩弄小动物的人。别的孩子倘若拥有一个便如获至宝。而他，在一排排的把玩中、在一次次地观看中，心底便种下了对于木雕艺术热爱的种子。

苏兵聚的母亲吴金秀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太太。可她却有一手绝活：塑神胎。她个子矮小，却常被人请到附近的寺庙，给庙里抓胎塑像。

苏兵聚从小便跟着母亲，把麻袋剁碎，掺在泥里，一遍遍脚踩手摔，而后堆成胎模，上色，抛光，着七彩衣。母亲上不了高架，塑像多与人身高度类似，这更给了小小的苏兵聚很多实践的机会，他的梦想开始闪闪发光起来。

于是，苏兵聚在上学之余、在种地之余、在谋生之余，开始按照他的思路创造这些新生命。

他用锯、刀、钳、钉……的工具，一点点的切、剜、抠、剔、凿……从一块简单的方木，或者一片薄薄的圆木，画出大样，砍掉多余的木质；再画，勾勒器物或动物的形状，剜掉无用的部分；再画，剔掉些微的赘余；

直到最后，画龙点睛，动物、人物、水果，器物开始呼之欲出，开始光芒四射，开始神采奕奕，开始一飞冲天，开始蹄奔尘荡……

这世界上，除了动物、植物和微生物，还有一种生命在木头上诞生了。他的母亲叫苏兵聚，他的父亲叫苏兵聚。

他有很多个孩子。这些孩子，有木质的，还有石质的。

这些木质的孩子，叫香樟木，他们真的香啊，香得满屋香气氤氲，香味浮动。因为香樟木质匀称，不裂纹，易雕琢。

这些石质的孩子，叫做白河石。白河沙细软亮白，白河石也洁白圆润，间有圈圈螺纹，都是上好的艺术创作素材。

苏兵聚常常在家附近的白鹤滩上逡巡，翻找，用心设计，亲手雕琢，配以现代化的丙烯、水漆等颜料，制作成各种小东西，送给新朋老友，也用来抚慰自己的心。

他是真的热爱这种艺术。即便在跟随儿子进了都市南阳，接送孙辈的间隙。只要有空，他就躲在底下的储藏室里进行创作。

到了晚上，孩子放学，邻人归家，不适合造腾出动静，他还要拿着半成品，躲进书房里画形画样，摹翅点眼，他和它们对视，和它们絮语，每晚十点、十一点，乐此不疲，天天如是……

苏兵聚后继有人。他才上六年级的孙女苏小曦，从小跟着爷爷耳濡目染，小小年纪已现艺术天赋，她不仅参与爷爷创作的过程，而且在学校包揽了班级的黑板报设计，在少儿艺术大赛中也多次获奖，让爷爷一说起，嘴角便挂满了欣慰的浅笑。

苏兵聚希望传承，也希望传扬。因为他不断地突破和创新，很多东西搜遍网络也独他一份。

比如他雕的红粉佳人和博望特产黄金梨，几乎以假乱真，家里来的小孩子一见就急急抱在怀里上嘴啃；

比如他雕的张骞出使，意气风发，汉节拂扬；比如他雕的南阳黄牛，充满了力量和动感，难怪有“快牛”之称，被通过国家地理标志证明商标认证，值得被更多人看见，被更多人随之联想起关于火光冲天的三国古战场、关于“楚适诸夏、路出方城”的古老隘口、关于“高楼对紫陌，甲地连青山”的陪都宛城。

一方水脉养一方人，一方人，要通过独创的艺术，让故乡的水脉滋养更多的游子、远方的新朋老友。

知我者，二三子。

知我者，千万人。

知我者，更多人。

木雕传承，南阳博望苏兵聚。唯美，精美，绝美！（2024.9.20晨）

*作者︱时兆娟：方城县作协副主席，现任教方城七小。「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