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难忘的岁月(五)我的小药箱

叶工讲故事 2023-11-01 05:16:47

作者:陈红

农村缺医少药,妈妈比我清楚,为了从小体弱多病的我,妈妈给我准备了一个标准的药箱。因为她是学医的,一般的常用药都给我备齐了。标签贴的很仔细,大体什么药治什么病和注意事项都有交代。另外还有一套针灸的小银针和外用的药棉、红药水、紫药水、碘酒之类样样俱全,真是一个流动的私人小医院。走之前我学了几天针灸,也敢下手扎针了。我自己也带了农村医疗手册这本书,经常翻上几页。一般伤风感冒、拉肚子、胃疼的小病,我都能对付。

刚到陕西,大部分人身上都长疙瘩,村里一个老羊倌对我说:“当年毛主席在延安的时候,身上就长疙瘩,和你们一个样样的。”说是水土不服,过一年就好了。我带了扑尔敏,在背上长满了疙瘩,奇痒无比的时候才吃上一片,压一压。因为药有限,大家都长疙瘩,不舍得多吃。

记得一天晚上,我们已经睡觉了。忽然有人敲窑洞的窗框,是我们村住得最远的赵姓大叔。“我大在家疼得吼,快不行了,能给我们看看吗?”声音急促而焦急地央求着。我累了一天了,真不想爬起来,可是他说他爹快不行了,我只好穿衣服起身,跟着他去看看。只想着去救人呢,也没害怕,人都快不行了,你还有招吗?能行吗?没想这么复杂。摸黑走了二里山路,在山的另一边有两户人家,是他们赵姓的家。走进黑黢黢的窑洞,小油灯捻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忽闪忽闪的那一点灯光,照见炕上躺着一个老汉,没有褥子,人就躺在炕席上,被子脏得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我没有嫌脏,爬上炕观察老汉的病情。他疼得直叫,满脸是汗。哪儿疼?指指胸口,我解开他脏兮兮的衣服,用手从心窝往下按,老汉不停地声唤“这旮这旮,哎哟哎哟”,我初步判断是胃疼。我用针灸给他扎了 几针,又给他服了颠茄片,都是止疼的。老汉儿一会儿就安静了,山里人一般不得什么病,一辈子没吃过药。我带的药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而且吃一片就灵验,简直神奇。等老汉睡踏实了,我给家人交代要给老人擀点面条吃,吃细粮,养养胃。他们常年吃粗粮,胃病是不可避免的。养胃的药我也没有,给他几片颠茄已是不易(大多数同学都爱胃疼)。我的话他们全部照办了,没过几天,老汉就能下炕了。

还有一天,一个老乡来找我,说他爷爷病得厉害,发烧说胡话,问我能不能去给他瞧瞧,我二话没说,和一个同学背起药箱就直奔他家窑洞。

老人是村里张姓家族最高的长辈,我给他试了体温表,高烧39度,头疼,在炕上糊里糊涂地直哼哼。我给他吃了一片APC退烧外,还没忘退烧后给他吃消炎的药,于是给他吃了土霉素。又让他家人给他在额头上用冷毛巾退烧。时间不长,药起了作用,老人的烧开始退了。

原本他家准备给他安排后事呢,棺材都备好了。我只给他吃了小小的几片药,就让老人起死回生了,从此,全村人都对我刮目相看。我那时候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有行医执照,居然敢给人看病,而且我们村的很多人都吃过我的免费药。

我把这里缺医少药的事情告诉家里以后,我妈妈也总给我寄点需要的药,比如土霉素、黄连素、阿司匹林这样便宜又见效的药,我的小药箱里面也总是没有缺过药。

自从给张家老汉看过病以后,他家就对我特别的好,好像我是他的一个大孙女似的。他家有谁过生日(山里人重视生日),都要给我留点好吃的东西,什么白面馍馍、清油炸糕之类的,有时鸡下了蛋也给我煮一个。每次还背着我的同学,悄悄地在村口等着,直接把我喊到他家去独吞。老汉家穷啊,没有多的东西招待我的同学,我那时也馋啊,每次都乐滋滋地饱餐一顿,回去还不敢跟同学炫耀。

怀孕生孩子,对于山里的人来说,就像母鸡下蛋那么容易和不当回事。她们不懂得计划生育,一辈子不知道要怀多少个。我们邻居家的一个婆姨,怀孕了也没有特殊的照顾,照样挺着大肚子下地干活,回家还要接着做饭。第二天没见她下地了,一问说昨天晚上生了,我听了真是震惊。

山里人生孩子,都不上医院,有点钱的家里给请个接生婆,没钱的自己接生,简直不能想象。孩子生下来给洗个热水澡,以后一辈子都不洗澡,家里没有人伺候产妇坐月子,喝点小米汤也得自己起来去熬。什么吃几个鸡蛋,宰只母鸡炖汤补身子,哪舍得啊!而且,她们生产后也不坐满月子,几天就要下地干繁重的家务,再困难点的人家,就下地干农活挣工分了。女人在经期和孕期不仅没有特殊的照顾,而且生了妇科病也得不到基本的医疗,女人的地位比十八层地狱还要低。说陕北的男人苦,我总觉得这里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苦呢!

还有令我伤心的是,村里刚出生的小孩子总养不活。村里有个大妈刚三十五岁。她从十三岁就开始结婚生子,一连生了二十个孩子,养活大的只有两个,还有严重的大骨节病,没有劳动能力。三十多岁的人简直像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苦啊!我无能为力,我的小药箱只能看点小病,这种地方性疾病,需要国家的力量。老百姓没有一点这方面的知识,听天由命。我们村能存活下来的孩子,都是极有生命力的,他们个个都聪明可爱,精力旺盛,而且多数都是大眼睛、双眼皮。

刚到村里没有几天,就听说一个孩子死去了,是什么病不知道,就是有病他们也不会给孩子花钱治,孩子出生后就是看命,命大的就活下来了。所以大人好像也不伤心,只说孩子命不好,只是很无奈。小孩子死去不掩埋,家长直接把孩子放到远一点的山里,过两天去看看,如果让野兽吃了就算孩子吉利。所以有些野兽有时也大着胆子到村里来,小孩在家被狼吃了的事情,在我们村也曾经发生过。

山里人的卫生条件特别差,他们自身也没有讲卫生的习惯,可是他们很少得了病。一旦有谁得病,不去医院却请跳大神的来给驱邪,有时还就管用了。因为人都有自愈的能力,不请跳大神的其实一样会好。自从知青下乡以来,在村里宣传破除迷信,戳穿了这些骗人的把戏,跳大神的基本不敢到有知青的村里来行骗。加上我的小药箱也给好多人祛除了病痛,他们也渐渐地知道了,有病要及时吃药。

有一个傍晚,一个孩子从崖畔上摔了下来,不偏不斜,头就摔到了他家的架子车上,当时就不省人事。大人们赶紧扎了个担架,全村去了八个劳力,轮换着抬担架,连夜把孩子送到公社的小卫生院。我们村离公社有二十里的山路,颠颠簸簸得走几个小时,全给耽误了,结果在去医院的途中,孩子就死去了。如果不走山路,如果抢救及时,孩子怎么能没救呢,这是我最难过的一次,我伤心了好一阵,想起来就掉泪。因为那时我已经是他的老师了,教了他快一年了,孩子十岁很聪明,已经上四年级了,可惜啊,小山村的孩子长这么大,念书念到这么高已经很不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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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工讲故事

简介:听我讲讲知青的故事,听听他们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