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1634年)初,在黄河以北地区屡遭挫败,损失惨重的农民军,面对明军与地方团练武装的死命封堵与凶狠剿杀,以高迎祥、李自成为首的各股农民军不得不撤离中原,转移到河南、湖广、四川交界处的大山区中活动。
明代设置的湖广布政使司,其统辖范围大体相当于今天的湘、鄂二省。湖广北部同豫、陕接壤,而且是多山地带,地势险峻,易于躲藏,对农军与官军周旋非常有利。面对紧追不舍的明军,李自成等部在三省间往来穿梭,时而窜入湖广、四川,时而又不定期折返河南,部分农民军还由四川直入陕西老巢,一旦形势不利又捣入中原,弄得明军疲于奔命,困乏不堪。
李自成在河南遭重创后,迫于官军施加的巨大压力,和高迎祥、张献忠等辗转南下进入湖广、四川,进行游击作战。 崇祯七年(1634年)上半年,除少量农民军还滞留在豫、陕交界处与官军“捉迷藏”外,绝大部分已南撤到湖广北部以及四川东北部。李自成率残部进入湖广北部的郧阳房(县)、竹(山县)大山区,击败郧阳巡抚蒋允仪派来的兵后,无意久留的李自成便率部进入四川东北部。
崇祯七年(1634年)二月二十一日,李自成部突然袭占了夔州府(今重庆奉节),随后连克大川、开州、新宁等地。当李自成率部攻至梁平时,明军守兵与当地团练早已埋伏在城外高处,见“流贼”蜂拥而来,便用石块猛砸,农军猝不及防,不少人被砸的肝脑涂地,伤亡颇重。李自成见势不妙,遂退回巴中。四川巡抚刘汉儒听说“秦贼” 入川,连陷许多州县,遂督军来剿,石柱土司、赫赫有名的女将秦良玉也率剽悍善战的“白杆兵”迅疾赶来。李自成见明军来势汹汹,料不能敌,率部边战边撤,缓缓向陕西汉中方向退去。在巴州,李自成遭官军袭击,兵败失利,仓惶逃至川陕交界处的太平(今四川万源)。守万源的官军早有准备,再次击败李自成,接连失败的李自成收拾残部,又去攻打素有“川陕咽喉”之称的广元城。
李自成攻打广元,激战七昼夜而不克,仓惶撤回陕西时误入绝地车厢峡李自成督军攻打广元,守城官军顽强抵抗,连续与农军鏖战七昼夜,用滚木礌石、开水、弓箭击退农军一次次进攻,李自成的部下死伤惨重,城头下面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李自成见广元城池坚固,守军顽梗凶悍,心知不可取,便与高迎祥、张献忠等部撤围而走,一起沿两省交界的秦岭大山区往东转移。由于道路不熟悉,加上山区地势复杂,农民军竟误入兴安州(今陕西安康)的险要谷道车厢峡。
李鸿基
崇祯七年(1634年)初夏,李自成兵败四川广元后欲撤回陕西,不料在川陕交界的群山中迷了路,误入绝地车厢峡,被明军围困,情势危殆异常。
据《安康县志》记载,车厢峡俗称狗脊关,位于狗脊岭和万安州交界处,在兴安州(今安康市)城东南约五十里,峡谷长约四十里。车厢峡四周全是崇山峻岭,壁立千仞,地势奇险,陡峭难登。峡谷中怪石嶙峋,通道逼仄,人烟稀少,农民军无法“打粮”。明军只要封堵住两边峡口,农民军就完全兵陷绝境,插翅难逃了。
名将陈奇瑜这次追剿李自成等部农军的明军将领是陈奇瑜。在前期镇压山陕农民暴动军的过程中,陈奇瑜表现得非常亮眼,剿杀了不少农军将领,也击溃过好几股陕西“流贼”。他积功升为陕西布政使,崇祯五年(1632年)又晋升为右佥都御史,兼任延绥巡抚。陈奇瑜确实有能耐,有想法,也有眼光。他看到陕、晋、豫等地的百姓频频加入“贼军”,除接踵而至的自然灾害外,主要是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称得上民不聊生,这才铤而走险。《明史》记载,崇祯六年(1633年)五月,他上书崇祯帝,据实叙述陕西连年大旱造成大饥荒的惨象,恳请皇帝免征陕北延安以及庆阳(今属甘肃)两县的税赋,意外得到崇祯皇帝的批准。这也使灾情严重、难以为生的当地百姓多少有点舒缓。当年陕北一带农民揭竿而起者较少,就与陈奇瑜奏请皇帝减免税赋有一定关系。
陈奇瑜布好天罗地网,准备将李自成等一网打尽陈奇瑜有菩萨心肠,也有霹雳手段。他镇压农军时亦毫不手软,接连擒斩截山虎、金翅鹏等百余 个“贼首” ,击溃并招抚了好几股农军,使得陕西北部一带“诸渠魁略尽”,他本人也“威名著关陕”,与孙传庭、曹文诏、贺人龙、左良玉、邓玘等悍将并肩而立。因战功卓著,他也很志得意满,于是上书明廷:“流寇作难,始于岁饥,而成于元凶之煽诱,致两郡三路皆盗薮。今未顿一兵,未绝一弦,擒斩头目百七十七人,及其党千有奇。头目既除,余党自散。向之斩木揭竿者,今且负锄荷耒矣”。
崇祯帝见奏很高兴,对他大加褒奖,擢升他为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军务,以统一军权、将令,专门进剿流窜于湖广以及川、陕等地的李自成等部“秦贼”。此时他督军将李自成等部围困在车厢峡内,牢牢堵住峡口 ,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
兵陷绝境李自成、高迎祥等在车厢峡绝谷中为围困长达两个多月,缺吃少穿,备尝艰辛。明军和当地乡团武装不断从两侧山顶抛砸石块,还俯射火箭,袭扰陷入绝境的农军,使其不得休息,又赶上连降大雨,山洪泛滥,两个多月里几乎见不到太阳,农军装备被雨水浸湿,发霉朽烂,将士乏食,疲困已极——“弓矢俱脱,马乏刍,死者过半”。在陈奇瑜重兵围困下,李自成等人已经陷入车厢峡绝境,他还能逃出生天吗?
崇祯七年(1634年)初夏,李自成等在深山绝谷车厢峡内被围困达两个多月之久,因谷道内没有人烟,无法打粮,将士个个饿得面无人色,还得日夜防备官军、团丁从两侧山顶投掷下来的石块、火把以及施放的冷箭,苦不堪言,倍尝困厄。又赶上秦岭雨季,倾盆大雨几无停歇连下两个多月,以致“弓矢俱脱,马乏刍,死者过半”。
因长时间困在峡谷道内,缺吃少穿,不少人情绪消沉,甚至悲观绝望。见惯惊涛骇浪的李自成表现得十分冷静,也很坚强。他想方设法激励战友,并以从前多次转危为安的事例作比喻,安慰大伙说这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摆脱险境,以鼓舞士气。如此勉强撑过了两月有余,官军陆续增兵,加强了围堵,形势越来越严峻。
诈降脱困《明史》记载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谋士顾君恩向李自成献计诈降陈奇瑜,他对李自成说:“吾辈万里远掠妇女辎重,何不以之饵群师?处穷山绝坂之中,可文降,而狡焉以遁也。”顾君恩是湖北钟祥县庠生,崇祯十六年(1643年)初李自成部义军打到钟祥时他才加入。说他在崇祯七年(1634年)就成了李自成部的重要成员并且献计诈降,根本不符合事实。
不管是谁提出来的,反正李自成听后觉得有理,遂和高迎祥、张献忠等头目商量决定采纳此谋。他们将抢掠来的大量金银珠宝拿出来,打包装箱,命可靠之人送至陈奇瑜大营中,“遍贿左右”,重贿陈奇瑜左右亲信、偏裨将领,再请他们代为乞降。
陈奇瑜
李自成的伪降诡计,陈奇瑜竟然天真地信以为真陈奇瑜出任五省总督还不到半年,因他之前在陕西剿杀农民军立下大功,所以非常自信,也很自得,以为自己的威名震慑了被困车厢峡的“秦贼”,自以为大功马上告成,起事六、七年、纵横数省的“流贼之乱”马上就要被他彻底荡平,心里非常得意。陈奇瑜也算镇压农民军的老手,更是当时出类拔萃的名帅,但他的综合能力远不如老谋深算的洪承畴,也不是像洪那样深谙战略战术、能窥见人性险恶的智者,他误判农民军已陷入绝境,的确已经走投无路,肯定是真降,于是决定接受李自成、高迎祥等人的归降。
陈奇瑜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立刻将此事奏报朝廷。陈奇瑜呈报明廷的受降名单上共有三万六千人,朝廷指示率众揭竿造反的头目要予以“正法”,其余胁从者(兵卒)赦免不问,一律发遣回原籍归农。
陈奇瑜限令李自成等“抚军”必须按时走出车厢峡并在规定时间内抵达指定的受降点,听候处置,并派出(定)抚官一路监视、督押。史载:“每百人以一定抚官护之。檄所过州县,具糗粮传送”。
天真的陈奇瑜得意之余铸成大错:居然没有收缴农军武器陈奇瑜将诸事安排妥当,自以为万无一失,以为这是自己的一大杰作,也是立下的奇功一件,心中不免洋洋得意,认为自己应对神速 、措施得当,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上上策也,遂志得意满地对左右说:“凶徒数万,一朝解散,天下自此无患矣”。
从车厢峡里走出来的这几万农民军大都是陕北绥德、米脂、清涧、延安、榆林一带的人,陈奇瑜准备在他们缴械投降后,除将首恶者处斩外,其余的人都分批遣返回陕北原籍,并传檄沿途所经州县提供食宿,闯将、闯王、八大王等“贼首” 则一定要处决,绝不可饶恕。
困在车厢峡绝谷中的农民军按陈奇瑜指定的时间和路线鱼贯出峡,也算秩序井然,出峡后每百人为一队,在明军派来的定抚官监押下,分批向指定的受降处行去,表面上与押送官军相处无间,非常配合,暗中则加紧准备,人人袖藏利刃。
走出车厢峡的农军如脱缰野马,攻城拔寨,疯狂杀掠当数万人依次走出车厢峡绝地后不久,立马如猛虎挣脱锁链一般,不仅不再听官军节制,反而拔刀相向:“一夜,众贼尽缚诸安抚官,或杀,或割耳,或杖责,或缚而掷之道旁”。
走出车厢峡后农军立马翻脸,明军派来的安抚官大部分被干掉,随后这群逃出生天的人四处焚杀攻掠,“始纵横不可制矣”。李自成、高迎祥等出峡后率众攻城略地,先后攻破七座县城,扰动剧烈。原先活动在陕西山区的几支农民军闻讯赶来会合,随后兵分两路,与明军展开周旋,这一事件使崇祯帝大为震惊。
陈奇瑜推卸责任失败被革职拿问陈奇瑜的招抚之策彻底失败,他知道自己惹来塌天大祸。为了逃避或减轻罪责,他采取恶人先告状的下作手法,推卸责任给别人,指责别的官员破坏了抚局。据史料记载,陈奇瑜向明廷上奏说是凤翔知县李加彦杀降激变群贼。原来,李自成等诈降走出车厢峡后,便迅速向西驰奔,很快便抵达凤翔府,然后谎称奉总督之命,要进城安插休整,等待收编。守城官看出城外“官军”是流贼假扮的,不过想诈开城门而已,就说上边有令,不许开门,须用绳索从城墙吊上去。于是缒上城去三十六人,被县令李加彦命人一刀一个全部砍杀,尸首被抛到城下。陈奇瑜还奏劾陕西巡抚练国事,说他“阻挠逗留”,不听从自己节制调度,致使招降功亏一篑。
远在京师的崇祯帝也不了解真实情况,并且这次招降是自己亲自批准的,对抚局流产有些恼怒,便下旨将李加彦、练国事逮捕下狱治罪。练国事不服,在狱中上疏辩冤,指责陈奇瑜轻信流贼,以致误了大事:“汉南贼尽入栈道,奇瑜檄止兵,臣未知所抚实数。及见奇瑜疏,八大王部万三千余人,蝎子块部万五百余人,张妙手部九千一百余人,八大王又一部八千三百余人,臣不觉仰天长叹。夫一月内,抚强寇四万余,尽从栈道入内地,食饮何自出,安得无剽掠?且一大帅将三千人,而一贼魁反拥万余众,安能受纪律?即藉口回籍,延安州县骤增四万余人,安集何所?合诸征剿兵不满二万,而降贼逾四万,岂内地兵力所能支,宜其连陷名城而不可救也。若咎臣不堵剿,则先有止兵檄矣;若云贼已受抚,因误杀使人致然,则未误杀之先,何为破麟游、永寿。今事已至此,惟急调大军致讨,若仍以愿回原籍,禁兵勿剿,三秦之祸安所终极哉!”
朱由检
随后,陕西官员纷纷上疏,弹劾陈奇瑜主抚误事。崇祯帝亲自讯问李加彦和练国事,终于弄明白事情原委,大为震怒,遂将陈奇瑜革职查办。不久,崇祯帝命洪承畴接替陈奇瑜,同时命李乔出任陕西巡抚。李自成等在车厢峡谷道内被困七十多天,于六月下旬伪降逃出绝境,随后分兵攻掠西安所辖地区和陇西诸府县。当时的甘肃和青海以东地区都隶属于陕西。李自成等部数万农民军重返陕西后,使三秦大地重燃战火,到处烟尘滚滚,杀声震天,各级官府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