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主母

念桃谈小说 2024-04-19 05:26:50
春日宴结束后,嫡妹央着母亲调换两家问名拜帖,陆令筠便知,她也重生了。 上一世,她与陆含宜在春日宴上双双被高门瞧上,一户是祖上有显赫功绩世代承袭的宁阳侯府,另一户便是六品礼部员外郎李家。 她们陆家是五品翰林编书,虽官居五品,职位不低,但实是清流,无权无势,子女若能婚嫁个六品京官,已是门当户对。 宁阳侯府这等功勋贵胄世家,更是陆家不敢肖想的门第。 当然,宁阳侯府看上小门户的陆家也是有原因的,他们家小世子爷有一房爱妾,宠爱非常。 那爱妾出身青楼,世子爷曾为她怒砸酒楼,一掷千金与人斗价,更花了万两白银赎身纳入府内,他曾放下豪言,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气得宁阳侯夫人病了好几次。 这等行径早已让与宁阳侯府相当的世家们摇头嗤鼻,哪敢把家里宝贝千金嫁去受气。 门当户对找不到,宁阳侯府夫人便把目光落了低,只求找个能稳住家宅,聪慧能干,又能拿捏的贤惠儿媳。 春日宴上,便相中了陆家。 饶是宁阳侯府如此,这门亲事也是陆家极好的姻缘。 可惜,没得陆令筠的份儿。陆令筠是陆家嫡长女,但她生母早逝,如今当家的是继室,这等顶好的姻缘自然是落到她亲生女儿陆含宜身上。 上一世,她被家里安排,嫁入侍郎家,嫡妹陆含宜嫁入宁阳侯府。 因着世子宠妾过盛,宁阳侯府公婆对陆含宜格外宽厚,不但早早的给了掌家之权,更是事事为她撑腰,哪怕是跟世子有了冲突,都不论缘由为她做主。 一时间,陆含宜风光无限,日子过得格外舒心。 可惜,好景不长。 她仗着婆母公爹的偏宠,越发不容那爱妾,次次挑衅,势要把她斗下去,反倒因为她的逼迫,世子与那爱妾的爱情更加坚贞,在一次大闹过后,世子一气之下带着爱妾私奔跑了。 这之后,她成了侯府的罪人,婆母公爹对她失望至极,收了她的管家权,让她养在院子里守活寡。 而陆令筠,嫁了李侍郎次子后,日子却越过越好,一年后,李闻洵一朝登科成了状元郎,大受皇帝赏识,外调到江南做县令。 这外调做县令可不是不重视,恰恰是极负厚望的镀金之路。 尤其是调到江南。 李闻洵不负厚望,做出不少政绩,一路青云直上,从县令到知府,再到江南巡抚,最后又被调入回京。 一入京便是四品御史,深得皇帝器重,往后更是风光无一入京便是四品御史,深得皇帝器重,往后更是风光无二,一路做到了位极人臣的丞相,地位不比侯府低。 陆令筠便是跟着李闻洵这么一路升了上来,还被李闻洵请赐了诰命,真正是荣耀无双。 陆含宜那时呢,还在侯府院子里关着,守了一辈子活寡的她日日听着自己嫡姐伉俪情深,荣华富贵,时常发出疯癫的笑,没多久暴毙了。 陆令筠来不及惋惜,没多久一场风寒,积弱已久的身子也倒下来,病逝了。 再次睁开眼,陆令筠便重回她十六,被议亲之时。 正错愕于自己又回到年少,便听到贴身大丫鬟芷染的来报。 “大小姐,刚刚二小姐去跟夫人啼哭,说抵死不嫁宁阳侯府,一定要嫁李二公子。” 陆令筠微怔,旋即一笑。 这重生的稀罕的事看来也不是她一个人有,她那嫡妹妹也重生了。“大小姐,你还笑什么,二小姐从小就爱跟你争抢,胭脂首饰,珠翠摆件,大大小小她看上的都要,如今连亲事都要抢!” “李家夫人点名看上的是你,李家虽门第比不上宁阳侯府,但是李二公子才德兼备,老爷都对他赞不绝口,他日必是人中龙凤,更没那些腌臜后宅事,谁不知道比那小世子强多少,她一定是看到了这些才跟你抢的。” 芷染越说越委屈。 陆令筠看着她,浅笑着起身,“她要抢,便给她抢。” “可是......这一辈子的大事!”芷染心疼自家小姐不得了。 “你也说一辈子,一辈子,长着呢。” 望着头顶云卷云舒,陆令筠淡然一笑。 想抢便抢吧。 因为以后,她就会知道。 李闻洵能走到高位,为夫人请来诰命的根本不是李闻洵自己,而是她陆令筠呐。陆令筠的教习很快结束,她早早得了几天清闲,在屋里盘着嫁妆外,自己手上地契人契铺子贴身钱时,有人找了上来。 “大小姐,将军府小姐来见你。” 提笔记着的陆令筠听到这儿,笔尖猛然一顿,抬起头来,“快请!” 不肖时,一个穿着黄衫长裙的年轻女子便被领了进来。 “令筠!是不是你妹妹又欺负你了!怎么叫你嫁程云朔那纨绔子!”脆亮的声音响起。 来人正是王绮罗。 王绮罗是陆令筠的手帕交,王绮罗的母亲和她母亲亦是手帕交,陆令筠母亲过世后,有一段时间直接被接到王家住,王绮罗母亲拿她当半个女儿看。 可惜后面继母过门,王绮罗母亲不便多来往,只叫王绮罗多多来陆家看她,帮衬些陆令筠在陆家的日子。 而上一世,陆令筠嫁入李家一年后,王绮罗也嫁人了,她嫁的是大理寺少卿之子,嫁了后才听闻那少卿之子不是人,日日夜夜打王绮罗,王将军那时蒙冤,官场遇到大事,根本无暇顾及女儿,不消半年,王绮罗便被打死了。 那时陆令筠在江南,什么都做不了,待得她回京,有了实力护着点人,王家早已落败,王夫人几年前也逝了。 这事儿是陆令筠一辈子的遗憾。陆令筠见到她,顿时眼前一湿,恍若经年的抱住她,“绮罗?” “你别哭啊!你只管跟我说,我爹娘听说你要嫁程云朔那纨绔子,气得不得了,她同我说,你若是有半点不情愿,我们将军府出面替你拒了这门亲!” 陆令筠听着王绮罗的话,破涕为笑,她搂紧王绮罗不语,湿漉漉的眼睛只看着她。 王绮罗被她瞧得心里更紧,“你别看我了,你倒是说句话,是不是你那恶毒后娘和你妹妹干的!我记得明明是李家瞧上的你,我娘还说李家是门好亲事!” “你再不说,我现在直接去!真当你没人撑腰了!” 陆令筠松开王绮罗,拉住她,终于开口,“是我愿意的。” “令筠,你从小就是软脾气。”王绮罗一脸不信。 “真的。”陆令筠笑得更加开心。她拉紧王绮罗的手,带她坐下,“侯府高门大户,夫人侯爷皆是宽厚之人,定然对媳妇慈爱,这怎么不是好亲事。” “程云朔那家伙可是个纨绔子!他娇养青楼女那事儿可是传得满京城沸沸扬扬,我爹都说他女色昏头,无药可救。” “这世道男子有多少不是三妻四妾,就连你爹,和婶娘琴瑟和弦,后宅也有两房姨娘。” 王绮罗一时哑然。 诚然,就连她爹都有两个小妾。 她娘只生了她一个女儿便伤了身子再生不了,防着绝嗣,她婆婆强逼着纳了两房小妾开枝散叶。 “可是......我记着当时你明明是被李家瞧上,这换了人,铁定是被你妹妹抢了。” “李家哪里比得上侯府,”陆令筠笑着,“李闻洵家中行二,上面有能干的哥哥,娶的是尚书次女,进府就执掌中馈,而程云朔是家中独子,我进门后只我一个儿媳,李家如何比得侯府?” 王绮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似乎,很有道理。 没想到陆令筠已经看到了这个层面,只论家世,李家真的是一百个比不上侯府。 但...... “你当真不介意程云朔已经有了小妾?”她爹有妾那也是因为子嗣,长辈之命实在违不过,可正常人家的男子哪有在婚前就纳妾的。 还闹得这般沸沸扬扬,不是羞辱新妇吗! 陆令筠举着茶盏,“这世上的夫妻能做到相敬如宾便是极佳的福气,我也只求与他相敬如宾。” 王绮罗听此,再没了意见,她瞧着风轻云淡,从容不迫的陆令筠,转念道。 “我可跟你讲,他那小妾不是一般人,我弟弟同我说,他听过她在青楼的卖唱,曲调全都新颖无比,行径更是大胆张扬,在青楼里就道什么男女平等,人生而自由,见过她的男人全都说她是奇女。”陆令筠听到这儿,眼睛微亮。 她想到上辈子小世子能为她不惜舍弃家业父母,大胆私奔。 那小妾确实不是一般人。 只是,无所谓。 “她不犯我,我不犯她。”陆令筠淡淡一笑。 只是给程云朔多养一房金丝雀罢了,她一点不在意。 她又不是陆含宜那个傻女人,非要与小妾较高低。 她嫁过去就是为了做当家主母的,不是和她争宠的。 只要那金丝雀也摆正自己位置,她要她的,不越界,她自然不会为难她。 “好吧,”王绮罗盯着她释然了,她看向自己的侍女,“翠心,把东西拿上来。” “什么呀?” 陆令筠抬头看去,就见翠心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妆匣上前。 王绮罗笑着打开妆匣,露出满满当当一整套头面。 一支翠玉顶簪、一对红玉蝴蝶鬓钗、一对祥云嵌珠长簪、一支金珠金挑心、一枚分心、一对蜀锦金丝鎏金嵌玉掩鬓、一对翡翠耳坠、一对翡翠手镯、一对红宝石掐丝戒指,若干对小钗啄针、花钿。 再打开下面的妆匣,暗格里,是一包金叶子和一叠银足足有一千两。 “这是我娘给你的添妆。” 陆令筠见到这满满当当的东西,眼圈再度一红。 上一世,她在家备嫁,根本没时间见王绮罗,也不让人来,只在芷染那儿听说了她带了东西来,被继母柳氏撞见请进偏厅,柳氏帮她把东西送过来。 送过来了,只有一千两银票。 她竟不知,原来,还有那么多东西。 “绮罗......” “你别感动了,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撞见你继母,她看我拿东西就说帮我给你,要不是你丫鬟跑过来,这东西我还不知道该不该给她呢!别告诉她们。” 陆令筠破涕为笑,“谢谢你和婶娘。” “我娘本来就拿你当女儿看,咱们就是亲姐妹,你既想好了,我们便支持你,日后在侯府受了委屈,只管找我们。” “嗯。”陆令筠点着头。 她心里不禁暗下决心,这一世,她除了过好自己的日子,还要护好他们。 绝不让上辈子的悲剧重演。 送别了王绮罗,陆令筠让人把王家送的东西放进箱底。 傍晚的时候,陆令筠找芷染挑出一些便宜首饰和金银到柳氏的院子。 柳氏院子最近也热闹极了。她娘家人,陆家一些门生的家眷们轮流过来。 陆家连嫁两女,但凡关系亲近一些都会过来送些添妆。 “母亲。” 陆令筠在禀告过后,带着芷染站在屋子里。 此时柳氏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中年妇人,陆令筠识得,是柳氏娘家嫂子。 “这就是令筠吧!这么久不见,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这一身气派真不愧是要做侯府夫人的人呐!”柳家嫂子看到陆令筠后,一脸堆笑。 旁边的柳氏听到这儿,笑着的脸有点不悦。 这门亲事本是要落在自家闺女身上,未来可是气派的侯府夫人,天晓得那丫头就非闹着要嫁李二,还一口一个她要目光长远,李二日后必然位极人臣,她要做诰命夫人。 柳氏一开始只当她昏了头,可根本架不住她日日夜夜闹,还说让她嫁侯府,她当晚就要与程世子和他小妾同归于尽。 她后面思索许久,想那程世子或许真的不是良配,更在陆含宜各种赌咒发誓李二会飞黄腾达后,才答应换亲。 要不得,这泼天的富贵是万万不能落在陆令筠身上。 今儿听到她嫂子那恭维讨好的话,心里不禁郁结。 就陆令筠,怎么配嫁侯府做夫人,压她女儿一头。她心里不满,柳家嫂子可不管,陆令筠要是做侯府夫人,日后可是要显贵的,现在巴结一下只有好处。 “舅娘。”陆令筠乖巧道。 “真是好孩子,我从小就觉得令筠不一般,聪明又伶俐,比含宜懂事多了,萍娘,你说对吧。” 柳氏心里翻个白眼,她岔开话题,“令筠,你来作甚?” 陆令筠往后看了一眼芷染,芷染递来一个小匣子。 “今儿我得了王家妹妹送的添妆,想来分妹妹一半。”陆令筠打开妆匣,里面是一些珠翠首饰,还有些金银元宝。 金银元宝打底看着满满当当,东西又大又扎眼。 可实际也就百来两银子,首饰也都是糊弄人好看但不值钱的那种。 面上好看。 “呀,这么多呀!”柳家嫂子看着这满满当当的首饰匣子眼前一亮。“妹妹与我同婚期,按理姐姐也该添妆,我这得了便想着分含宜一半。”陆令筠巧笑着。 “你这孩子也太懂事了!”柳家嫂子对陆令筠赞不绝口,“她们姐妹同时出嫁,按理说亲友们添妆就该一人一半,真难为她有这个心。” 她这话落下,更叫柳氏脸色难看。 这话什么意思呀! 陆令筠得了添妆能分一半给陆含宜,那陆含宜这边的不也得分陆令筠一半! 她可是个人精,陆令筠带来的东西不便宜,可细看,都是些一般货色,加起来才百来两,她家含宜得的东西哪家不是几百两上千两添! 可陆令筠这先发制人,带着东西送上门,她哪能拒绝! “是是。”柳氏默默咬了后槽牙,她看着陆令筠,“这些都是王家送给你的?” “自然。”陆令筠说谎一点也不脸红。 反正柳氏又不可能跑去王家问。就像上辈子她也不可能找王绮罗核实送了什么。 她使的阴招,她今儿就还她! 柳氏问不出第二句了,东西是送的,再一般也是送的,能说啥,骂人家小气?送破烂? 骂不得,只能生咽了! 旁边柳家嫂子还帮腔,“令筠,舅母也给你备了添妆,一齐给了你母亲,等下就叫你母亲给你送过去,对吧,萍娘?” “对对,”柳氏心里憋屈,“刚好你妹妹今儿也得了不少添妆,我本来就是要给你送去一些的,你来的刚好。” 陆令筠顺势道,“那就谢谢母亲了,芷染,你带回去都封箱底,这都是至亲们给我的压箱底,到时候还要跟母亲的嬷嬷问清楚是谁送的,一一登记好,万不能少了一样,这都是家里人的心意。” 很快,就临近婚期。 大婚前日,侯府的聘礼家里的嫁妆摆满了陆令筠的院子。 足足一百零八抬嫁妆。 陆家自诩清流,绝不昧女儿家聘礼,还得返相当一笔出去当嫁妆。 为了一视同仁,每个女儿给了二十抬。 外加上添妆差不多添了两抬。 陆令筠自个儿的,生母留下来的六抬,一共一百三十六抬嫁妆。 而陆含宜七加八加总共一百抬嫁妆。 李家不过六品员外郎,给了六十八抬,陆家给了二十抬,亲戚们添了三抬,还有柳氏的私库九抬,总共也凑了一百抬。 样子上没太输陆令筠。 当然,陆令筠的嫁妆每一抬都实得紧。 陆含宜的嫁妆里不少虚抬。 装一床被子也算一抬,几条板凳也算一抬,七八个瓷盆都算一抬。这点陆令筠是最知道的,光是李家送的六十八抬里一半都是虚的。 这辈子,嫁妆方面,陆令筠远超过上辈子。 真真是足够从生花到死,若是换算普通市井人家,都够一百户人家花一辈子! 再就是陆家还派人在侯府和李家打了口新井。 这年代大户人家嫁女,除却十里红妆将女子一辈子的吃穿用度都备上,还有不少体面人家会去婆家单独打一口井。 为的就是说日后他们家姑娘就是喝的用的水都是娘家准备的。 一辈子用到的东西,娘家都包了。 新井,陆家也打好了。 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备齐后,陆家还给她准备了几个陪嫁丫鬟。 陆令筠原本有一个贴身丫鬟芷染,一个粗使丫鬟霜红,还有一个被她派在庄子上看着活计的奶嬷嬷张氏。 俏丽的头面丫鬟其实就是陪嫁丫鬟了。 日后若是想抬姨娘,就是从她们中抬。 豪门大户们一般都是如此,自家带去的人,不管是做姨娘还是做管家,总归是放心些。 可鸡贼的是,柳氏并没有给陆令筠这些人的卖身契。 陆令筠看着面前送来的几个丫鬟,“你们叫什么?” “奴婢春杏。” “奴婢春禾。” 两个俏丽丫鬟仰头道。 她们俩模样长得不错,红唇皓齿,眉眼清秀,皆是十六七岁,正当年的好时候。 剩下四个粗使丫鬟全都低着头,年龄在十三左右,长相都很普通,她们分别叫小薇,小琴,小悦,小蕊。 而那两个嬷嬷其中一个是柳氏身边跟了好多年的万嬷嬷,另一个是新招来的,叫安嬷嬷。 “姑娘,夫人叫我们跟着你,日后给你把关,定然不叫你在侯府受委屈。”万嬷嬷道。 陆令筠笑着冲她们点了点头,“好呀,你们既然跟了我,以后就是我的人,只要好好做事,我定然不会亏待你们。” “是,小姐。” 陆令筠叫芷染给她们分别包了红包,打发她们下去。 一副十拿九稳,稳稳拿捏住陆令筠的模样。 “小姐,那些人定然是夫人派来监视您的眼线。” 人走后,芷染道。 陆令筠淡淡一笑,红唇只吐出两个字,“不怕。”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可除了春杏和春禾,其他人和上辈子赏给她的人一模一样。 她对她们早已了若指掌,更是知道她们全部把柄和软肋。 不得不说重生真好,就跟开了天眼一般,一堆人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春杏和春禾上辈子没给她,大抵是这辈子她要嫁的是小世子,姨娘也得找个好看的。 见陆令筠依旧是这般风轻云淡,芷染只觉得自家小姐最近又变了不少。 她家小姐是不是太佛系了。 这样真的能行吗? 会不会被人欺负呀! 不行,她日后得多看着点,多仔细点,决不能叫人欺负了小姐! 大红的喜绸结满陆家,宁阳侯府以及李家。 婚前杂七杂八的事儿全都落了地,夜深后陆家却更加的热闹。 因为正式准备婚嫁了。 陆令筠只小眯了几个时辰便被喜娘们叫起,浣面开脸,喜婆用两根细线绞着陆令筠脸上颈上的显着稚气的绒毛,开出光滑的皮肤。 开面意味着以后不再是黄毛丫头,是一个真正的成人了。 陆令筠看着镜中柳眉杏眸,肤凝如玉的自己,不禁莞尔。 她竟又嫁人了。 开面过后便开始上妆挽发髻,七八个喜娘忙碌着,从凌晨一直忙到鸡叫。 待得天亮,她已着最艳丽的大红喜服,满头沉甸甸着满珠翠盖上喜帕静坐在屋里,在繁复的流程和一声声的祝福下,迎来了接亲的喜轿。 陆令筠由与她几分相熟的庶弟背着上了轿。 接亲,上轿,下轿,跨火盆,过门,拜堂......送入洞房。 可惜,这一次她全然没有第一回的悸动和小儿女的期待。她跟玩偶一样被摆弄了一整天,待得一声礼成,总算送入了洞房。 侯府里热闹非凡,嘈杂的声音一直到了半夜才歇下来。 陆令筠的房门也终于被推开了。 陆令筠还盖着红盖头,烛火悠悠,在有限的视野里,她看到一双大红男靴。 “你就是陆家的?”男声清朗,光听声音就知是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只是语气全是冷漠和不耐。 她温顺的颔首点头,“妾身陆令筠。” “我不管你叫什么,你只是我母亲娶回来的,不是我娶来的。” 面前男人的声线依旧冷硬,就连红盖头都没给陆令筠揭开。 陆令筠盯着面前的红靴子,没半点异常的应了一声,“嗯。” “我这辈子都不会接纳你,你别想在我得到什么!” 陆令筠:“嗯。” “我绝不会碰你,更不会跟你生孩子!” 陆令筠差点要笑出来,“嗯。” 她这般乖顺,只叫程云朔那强硬的气焰敛了敛,想要再发出的怒火都停了停,再发脾气都显得是他无能。 说到底,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不愿意娶陆令筠,陆令筠也没有愿不愿意的选择。 他没法拒绝父母,陆令筠也没有办法。 今儿若是娶个脾气差的,与他顶撞几句,他今夜便有足够的理由与她撕破脸,拂袖而去。可陆令筠这般好脾气,一点都不违逆他,叫他一时间再难与她发难。 但叫他今夜接纳陆令筠,这是万万不可的。 程云朔久久的盯着她,转了转语气,朗声道。 “我已经答应了代容,此生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绝不会再接纳其他女人,日后你若是安分一点,便是这府里名义上的世子夫人,我也给你几分脸面,若是不安分,别怪我不客气!” 陆令筠耐耐心心听完他的话,再应了一声,“好。” 这一声,应的陆令筠是心满意足。 因为,她要的便是如此。 陆令筠心间傥荡,语气谦逊恭顺,只叫程云朔眉头紧了紧。 他更加仔细的看着面前安安静静的红盖头,半晌,道,“我不会在你这过夜,这是我答应代容的,盖头你自己揭了吧!” 说罢,他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大婚当夜,新郎落下一堆警告就直接走了,这已然是摆明了新夫人不得宠。 可陆令筠知道,她这开局已经是赢了一大招。 上一世,陆含宜嫁进侯府。 程云朔依旧如此,陆含宜那被娇惯着的性子当夜与他大吵大闹起来。 新婚夜婚房摔碗砸盆,程云朔顺势与她彻底撕破脸,事后秦氏问责,他都有缘由底气责骂陆含宜是泼妇,叫唯一能给她撑住腰的秦氏也没那么足的底气。 三日后的回门程云朔摆脸子使脾气的不去,秦氏没招。 而她就不一样了。 她可不曾刁难程云朔,叫他为难,程云朔仍旧走了只叫他在她面前气势都多两分亏欠。 秦氏那边的好感和底气更能拉满。这个家里,她要攻略拿下的人从来不是程云朔,而是她婆婆秦氏。 “收拾一下,准备睡吧。” 陆令筠自己揭下红盖头,伸了个懒腰,对着屋里大气不敢出的众人们道。 次日一早。 新郎大婚当夜不在新房过夜的消息已然传遍了全府。 还有一则花边热点。 程云朔直接去了爱妾代容那里,还被代容闹了半宿。 据说程云朔哄了她一夜,才将爱妾哄好。 陆令筠在梳洗时听着芷染传来的消息,不由好笑。 “小姐,你怎还笑......”芷染那个替她生气呀。 陆令筠看着铜镜里芷染那气鼓鼓的模样,摇了摇头,她目光落在后面春杏春禾身上。 “芷染,等下你留在屋里,春杏,你陪我去给公婆奉茶。” 芷染从小陪在她身边,是一心为她好,但同样太过上心了。看到她受委屈,第一个跳出来,上一世,在李家那种被兄嫂压得死死,处处被人使阴招还不好叫人发难,芷染那直爽性子直接说出来很有用。 可在侯府这儿,完全没必要。 事儿都在明面上,她的人太跳,反而叫秦氏烦。 她得调整调整她身边的人,把芷染派出去。 “小姐......” 芷染一听陆令筠不要她跟着,立马红了眼睛。 “行了行了,你在屋里给我清点库房,这事儿更重要,懂否?”陆令筠给她一个眼神,芷染那简单的脑子立马止住了。 对对对,如今小姐身边就她一个真正自己人,家里的东西还要人看着。 “是,小姐!” 一旁被点名的春杏也施施然欢天喜地站出来,“是,少夫人!” “安嬷嬷,你也跟着我去吧。”陆令筠扫了一眼两个嬷嬷。 “少夫人,还是让老奴跟着吧,昨儿您在侯府受了天大的冤屈,侯府这般欺人,就是完全不把您和陆家当回事!这件事老奴一定得为您讨个公道啊!”万嬷嬷插嘴道。 陆令筠淡淡瞥了她一眼,“万嬷嬷,我受了冤屈家中长辈不委屈?一口一个不把当回事,说得是家中长辈欺我,你存的什么心思?” 万嬷嬷听此脸色一变。陆令筠继而道,“万嬷嬷,你是娘家跟我嫁进来的,我知你是怕我受委屈,可我们进了侯府,侯府便就是我们家,在自己家,有事便说事,哪来那么多不当回事,你说是不是?” 万嬷嬷这时已经不敢再顶嘴,再说一句那不就是假意护着陆令筠,而是挑拨两家关系了。 她忙点头,“是是是。” “你在屋里拾掇拾掇,安嬷嬷,你跟我走吧。” “是,少夫人。” 陆令筠领着春杏和安嬷嬷离开。 宁心院,秦氏的院子。 “她当真这么说?” “是的,夫人。”秦氏身边的嬷嬷满眼赞许。 陆令筠还没来,她早上在屋里说的那些话就传进了秦氏耳里。 秦氏在听到陆令筠那句不是长辈欺我顿时眼睛一亮,她捻着手上的祖母绿佛珠不由点头,“这还真是个懂事识大体的孩子。” 这时,屋外传来丫鬟声音。 “夫人,少夫人来奉茶了。” 秦氏直接起身,“快快让她进来。” 陆令筠领着人进屋,迎面秦氏直接向她走过来。 “母亲。” 陆令筠想行礼,秦氏一把握住她的手。“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秦氏直接摸上她发鬓,满目长者怜爱的看着她。 一开始,她对陆令筠只有三分喜爱,更多的是她对媳妇的看重,今儿这正式见面,她已然是带着些真心疼爱她。 这儿媳妇,明达知事,懂礼恭顺,比她期望的好上太多。“母亲,是儿媳做得不够好。” 陆令筠放下姿态,给秦氏一个台阶。 “你休要再这么讲,朔儿那不孝子全然不顾礼法,大婚当夜弃你不顾,我今天必须把他押来道歉!”秦氏冷眉看向手下,“世子爷在哪!” “世子爷现在还在邢姑娘那儿。”丫鬟答道。 秦氏震怒,“还在那个狐媚子那里!今儿我不把那狐媚子一起收拾了都对不起列祖列宗!” 上一世,秦氏也是帮陆含宜出气了。 只是单叫了程云朔,没有动邢代容。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邢代容真真是世子爷的软肋,轻易不能动。 当初程云朔接她入府,已经是搞得鸡飞狗跳,世子爷都以命相逼,搞的大家关系都到了冰点,最终叫秦氏松了口。 平常时候,秦氏对那个女人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 可这一世,显然陆令筠叫她十分满意,远比陆含宜更叫她重视。 她话落下,陆令筠拦住道,“母亲,何必叫那姑娘过来,世子爷与她的情谊我昔日就有耳闻,世子娶我本就心怀芥蒂,我这刚进门就发难于她,必定引来世子爷逆反,世子爷性情儿郎,到时候只会叫大家难看,母亲心伤。” 陆令筠一番话情真意切,大度至极,直说到秦氏心坎。 程云朔再怎么胡闹纨绔也是她儿子,还是整个侯府唯一的独子,她也不想与他不快,伤了母子之情。 “筠儿,可总不能叫你委屈......” “母亲,儿媳不委屈。”陆令筠笑着。 “好啊!”秦氏大合掌,握紧陆令筠的手,“我真是娶了一个好儿媳!温嬷嬷,将家中的对牌钥匙拿来,今日起,侯府就由少夫人管家,你们所有人都给仔细了,全都要给我帮衬着少夫人,谁敢对她不敬,一律严惩。” “是!” 齐齐声音落地,一大串钥匙落入陆令筠掌心,“母亲,这给我是不是太早......” 秦氏笑着拉着陆令筠坐下,“你公爹身子不好,本来给云朔娶妻就是为了找人替我掌家,如今有你,我便能完全安心。” 陆令筠听此,大方拿下,“儿媳必不辱命。” 秦氏满意陆令筠极了。 越看越喜欢。 知进退懂荣辱,落落大方,有进有退有沉稳,原先只是确实是想找个人看着家,替她分点忧,现在已然有了几分期待。 这新进来的儿媳或许这能把侯府真正撑起来。 她拉着陆令筠说了好久的话,待得老侯爷在后院醒来,才款款领着她喝了她敬的媳妇儿茶。 老侯爷身子不好,似乎就是程云朔气的。 他在喝完媳妇儿茶看到自己儿子没出现,脸色又是变得极难看。 陆令筠连忙说着些别的安抚他,很快哄得老侯爷脸色转好,秦氏在一旁看得更满意了。她叫嬷嬷回屋,将她嫁妆里压箱底的彩云冠和浮光锦拿来,添在原本的媳妇茶红包里,一起给陆令筠。 “你收好了。”秦氏笑着看着她。 陆令筠看着价值不菲的物件微微一怔,“母亲......” “三日后你回门,且穿着这些去。”秦氏笑得更加慈爱。 这一套可是当初她回门时的穿戴,还是宫里的赏赐。 珍贵异常。 陆令筠接过,“谢母亲。” 就在这时,宁心院又来了人。 “侯爷,夫人,少夫人,世子来了。” 随着这声通传落下,屋里言笑晏晏的气氛一滞。 陆令筠转眸,就见屋门被推开,一个穿深蓝色蜀锦长衫的年轻男子迈步进来。 男子面如冠玉,鼻若悬胆,唇薄绯然,凤眸细长,眼角微扬,即便不笑也有三分恣意风流。 京中早有公认,宁阳侯小世子纨绔,但那模样确实也极好。 是十足的美少年。 比起陆令筠上辈子嫁的李闻洵,好看太多。 美少年进来后一脸冰冷,尤其在看到陆令筠后,目光微滞,继而更加冷漠。 “哐当!” 一个青花茶盏砸在程云朔脚边。“你这逆子还敢来!” 程云朔紧抿唇,不语。 老侯爷火气蹭蹭上,剧烈咳嗽。 陆令筠连忙安抚,“父亲莫要动气,天大地大自己身体最大,何必因一些小事叫自己不舒服。” 在她温哄下,老侯爷这边慢慢顺了气,倒在床榻上闭着目,一副懒见程云朔的样子。 陆令筠与秦氏交换眼色,叫程云朔先退,她们哄他歇下,临别老侯爷拉着陆令筠的手,“令筠,那逆子再惹你气,我便打死他!” “世子不会的。” 陆令筠温婉良恭,老侯爷气色这才彻底舒展。 她同秦氏出了内屋,一转头,便对上程云朔的冷笑。 “你还笑什么!”秦氏不满。 “母亲,我是笑一些人虚情假意,在你面前虚与委蛇。” 秦氏看他,“筠儿如何虚情假意,虚与委蛇了!” “这才进门,在你们面前乖顺装样,一副讨好不就是虚情假意,虚与委蛇?” 秦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人家恭顺懂礼,侍奉公母怎是虚情假意!要得各个都像你养的那个青楼妓子,整日胡言乱语,放浪形骸才是真性情?” “代容本就是真性情,是你们有偏见!” “是我们有偏见,还是你有偏见!新婚当夜弃自己发妻不顾,如此羞辱,她不与你闹半分,白日替你尽心尽孝,引得你句句针锋相对,依旧无怨怼,如此这般,你自己说,你这不是偏见是什么!” 程云朔对陆令筠就是有偏见。 他见过邢代容后,觉得她那般喜怒于色,大胆豪爽的女子才是真性情。 像陆令筠这种大家闺秀,就算她一点错没有,那也是错。 程云朔盯着陆令筠,嘴硬道,“那她不还是找你们告状,说我和代容坏话,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这时陆令筠不必开口,秦氏便已经一脸失望的看着程云朔,“从进来起,筠儿未曾说你半句不好,更没说过你那金丝雀一句坏话,程云朔,你真是昏了头。” 听此,程云朔一怔,显然带着些不可置信看着陆令筠。 她竟然连告状都没有告? 在触及到陆令筠坦然从容的眸色后,程云朔不自觉多了两分躲避。 她,确实没与他争半分。 一直乖顺得像一阵清风,一如昨夜在他面前,静静的听着他说完所有的责难,也未曾说一个不字。 程云朔不是全然叛逆不懂礼,恰恰相反,他以前很重规矩。 陆令筠做到这样,他无话可讲。 “不管如何,三日后回门,你必须陪着筠儿去!”侯府里下人分两大主流派系,一类是侯府世代家生子,这些人祖祖辈辈都是侯府的人,对侯府最忠心,是侯府的主力仆从,他们一般掌管着外宅的庄子铺子,田产地产,这些是主家老侯爷的人。 另一类就是夫人秦氏的人,他们大多是秦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这些人来了之后会逐步接管内宅的管理层,掌事大嬷嬷,教习大嬷嬷,账房,库房,人事房总管,简而言之,就是掌控内宅核心的人。 如今秦氏将她的权力放了出来,许温嬷嬷帮她带人,就是叫陆令筠慢慢把自己的人放进侯府里。 这是实打实的认可她。 当然,陆令筠这一开始可不能直接把人全替换掉,她还没到那个时候。 侯府还不是她的。 陆令筠聪明着呢,她认认真真谢过秦氏,给她保证后,在秦氏的满意下,从秦氏屋子里出来,一堆丫鬟仆役冲着陆令筠恭敬行礼。 全都认可她是侯府新来的女主人身份。 这世上,夫君的宠爱不是绝对的,但不管什么时候,一个女人手上有实权,有足够的金银傍身,才是走哪被人真正尊重到哪儿。陆令筠看着恭敬的下人们,对安嬷嬷道,“安嬷嬷,等下回去包些小红包,叫各个院子去咱们院儿领喜钱,大家忙活我进门都辛苦了,再订二百斤猪肉一百只活鸡送厨房,银钱从我们库房拿,今天给大家都加个菜。” 陆令筠话音落下,府里的下人们齐声道。 “谢少夫人!” 陆令筠在众人的欢喜中带人离开,下午后,她小院就热闹了起来。 侯府各个院子的下人过来领喜钱谢恩。 侯府几代单传,人丁单薄,院子并不多。 除了库房,厨房,杂役房就剩老侯爷和秦氏住的宁心院,三个姨娘的院子,以及世子的摇光阁。 三个姨娘皆是老侯爷的妾,但是一直无所出,如今全都被打发到佛堂去念经。 而那位世子娇养的爱妾,没有单独开院,因为她连姨娘都不算,无媒无聘无名无分的进来,连个名分都没有,直接被世子养在摇光阁。府里的人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只得叫她一声邢姑娘。 听说那女子还相当受用,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直说她根本不在乎名分这种虚假的东西。 最后弄得全府没人瞧得起她。 全侯府的人都来陆令筠这边领了赏赐,尤其是佛堂过来的,今天加了大餐,可叫这些人开心坏了。 众人走的时候都在赞颂新进门的少夫人。 “咱们少夫人真大气。” “谁说不是呢,少夫人一看就宅心仁厚!” “刚进府就给我们包这么大的红包,不愧是大家小姐,真有大家风范。” “谁说不是呢,你们看摇光阁那位,偷偷摸摸进门,一直被世子爷豢养着,说是小妾连个名分都没有。” “你小声点。” “怕什么,摇光阁的人一个都没来,肯定是那边不让来领!真真是小家子,自己不给大家发东西还不叫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来领,我都替摇光阁的人可怜。” 陆令筠院里的人听着大家的声音,全都默默相视一眼,几个默默进去加入打听。 一场散喜钱宴,除了叫陆令筠收获了一众府里下人们的好感,更重要的是叫手底下的人快速结交各个院子的人,建立初步的信息网。 秦氏给她权力了,也要看她手段。 陆令筠给仆从下人们发点东西,便很快和各个院熟络起来。 “安嬷嬷,母亲叫我打理侯府事物,今天你在院子里听得多,喜钱加餐也做得不错,以后你跟着温嬷嬷学习怎么掌家吧,好给我当大管家。” 陆令筠当着万嬷嬷的面,对安嬷嬷吩咐着。 安嬷嬷听到陆令筠一开口就把这么重的事交给她做,一时间受宠若惊。 她? 那温嬷嬷可是内宅管家第一人,陆令筠竟然把这么重要的差事给她! “怎么?不愿意吗?” “不不不,少夫人!我愿意!我一定能做好!”安嬷嬷连连点头,她这辈子都没这么被重视过,赶紧应下。 旁边的万嬷嬷脸色都变了。那安嬷嬷只是柳氏从庄子上调回来的一个独身老嬷,家里连个亲人都没有,而她可是一直跟着柳氏做大嬷嬷的,怎么给她那么好的差事! “少夫人,管家这种大事要不还是交给老奴吧,老奴以前在家给夫人看家,懂得多。”她紧跟着问。 陆令筠淡淡瞥了她一眼,“万嬷嬷,我另有事儿安排给你,我这院子刚开,最要人看着,你以后就帮我看着院子。” 叫她看院子,这跟把她当条看家老狗有啥区别! 万嬷嬷的脸色差得一塌糊涂,“少夫人,看院子才多大的事,安嬷嬷做也行,我觉着......” 陆令筠一个眼色扫过去,“你觉着?我这给你安排点事就你觉着,是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还是你觉着我这儿事配不得你做?若是这样,你就回陆家去吧!” 万嬷嬷立马低下头,“老奴不敢。” 陆令筠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柳氏耍花头,故意不给她卖身契,刚好,那也是极佳拿捏她们的手段。 安嬷嬷独身一个人,家里一个亲人都没有,那卖身契攥柳氏手里跟没攥有什么区别。 但凡她给她一点权力,让她在她身边过得好,安嬷嬷根本就不想回陆家,更会害怕陆令筠把她赶回去。 拿捏起来轻轻松松。 万嬷嬷家里倒是一大家子人,她心里也系着柳氏,这种人虽不能培养,但非常适合做苦力做脏活,以后给她些脏活累活,用不好了就扔回去,她心系着柳氏就是她最大的把柄,时刻能给她打发了。 而且,一点都不用给她好脸色,随便搓揉也不用担心伤她心。陆令筠教训完这两个嬷嬷后,直接回屋。 她回屋后,两个嬷嬷脸上各自精彩。 万嬷嬷看着安嬷嬷那止不住的得意不禁冷哼,“你少得意,别忘了你卖身契还在谁手里。” 得了陆令筠势的安嬷嬷眼睛转了转,“你也别忘了现在是在哪里。” 她说完就出去,徒留万嬷嬷一个人在原地气得牙痒痒。 陆令筠先安置了两个嬷嬷,回屋之后,便把四个陪嫁的粗使丫头叫来。 她给她们全都抬了身份,成为侯府的一等丫鬟。 这四个丫头原是陆家的家生子,她们父母兄弟,卖身契在柳氏那边,但这依旧拿捏不住陆令筠。 她只要后面给她们寻个好人家,就嫁侯府家生子便足以收获她们的忠心。 陆令筠让四个丫鬟负责和各个院子的联络,多多认识人交朋友,打探府里每日动向,若是有看对眼喜欢的,日后她就给她们做主。 陆令筠的话叫小丫头们全都面红耳赤,羞得不敢应和。 陆令筠几句掏心窝的话,她们跟她一起嫁过来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侯府才是她们这辈子真正的家,她们但凡好好干,就是未来侯府里的掌事大嬷嬷,是陆家这辈子都给不了她们的。 陆令筠更许诺她们只要忠于她,日后她们成亲便把卖身契要回来还给她们。 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落下,四个小丫鬟全都哭着向陆令筠表忠心。 陆令筠知道她们这些人刚开始对她还没那么多的忠诚,不少心里还惦念着陆家,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忠诚。 只有大家利益一致,是同一个绳上的蚂蚱才会有长久真实的忠诚。 不过时间还长着呢,只要她们在侯府久了,跟她久了,自然而然就会产生真正的忠诚。 陆令筠不急,她只要掌好舵,叫大家跟紧她。 当然,她以前也不是没想过自己重新招人,培养心腹,但实则那是下下策,最差的选择。 因为陪嫁的这些人虽然是柳氏捏着,但说到底还是陆家的人。 跟她的利益在核心上是一致的。 而一个外面招来的人,身份背景要仔细不说,人心更是难测,不管是独身的孤儿还是有家有业的都很难保证能拿捏住对方。 陆令筠上辈子就吃过信任外人的亏。 大家族只信赖家生子就是因为对方真的全家都在主家手里,绝不可能生二心,外面偶尔招来的丫鬟小厮在入府后地位永远是最低的,做着最苦的差事,只有寥寥一些从小选给小姐少爷当贴身丫鬟小厮的待遇会好一些。 那也是因为他们是从小就养在小姐少爷身边。 御下这事,不光要看人准,更得稳。 能用自己知根知底的人就绝不要随便用外人。 她将陪嫁的四个小丫鬟,两个嬷嬷安置了之后,想了想那两个头面大丫鬟。 春杏和春禾她暂时不知秉性和底细,这二人她还得好好考察观摩。 而芷染。 “芷染,从今天起,你出去找常嬷嬷,和她学习,开始管理我外面所有的铺子和田庄。” 陆令筠悄悄把芷染叫进屋里,将她最重要的差事给她。 芷染听到陆令筠要把她放出去,“小姐,你是嫌弃我了吗......” “你少这般没眼界,没出息。”陆令筠狠狠戳她额头。 陆令筠除了是侯府新主母外,她自己本身也有不少产业和田庄,那可都是她自己的嫁妆。 以前是她的奶嬷嬷常嬷嬷在外看着,现在也该让芷染去接班。 “小姐,我......”芷染委屈。 她感受到了陆令筠是给她一项更重要的工作,可她不想离开陆令筠。“过年的时候我再见你,你若是没有半分长进,别怪我把你嫁出去!”陆令筠吓唬道。 芷染听到这里立马收起泪水,“但是小姐,我走了,谁贴身伺候你?” “霜红。”陆令筠道。 她原本那个粗使丫鬟。 “霜红她笨手笨脚,怎么能照顾好您啊!” 陆令筠又戳了她额头,“霜红笨手笨脚也比你冒冒失失强,你在外面跟你娘好好学着,不给我管好我家当,看我以后还要不要你。” 芷染捂着脑门,“别别别,小姐,我一定好好学。” 陆令筠见芷染这般,轻笑一声,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塞在她掌心,“芷染,你是我娘给我选的,这世上,我最信任的只有你,所以你更要成为我最大的帮手。” 芷染握着镯子,眼眶渐红,“是,小姐。” 夜渐深,忙碌的第一天结束了。第二日一大早,给陆令筠洗漱的人就换成了霜红。 春杏和春禾也在屋子里伺候着。 霜红给陆令筠梳头的时候就听得旁边春杏道。 “昨儿摇光阁又闹开了,听人说,有小厮不知情拿了我们赏的烧鸡和烧肉,回去就被那位发现了,那位气呼呼的当众惩罚了小厮,说他不敬自己,拿东西回来是没把她放眼里,可你们知道,她后面做了什么?” “什么呀?”春禾问着。 春杏一脸哭笑不得,“她把烧鸡和烧肉扣了下来,和她婢女一起吃了,一边吃一边还说,烧鸡和肉又没犯错,不吃是浪费,是傻子。” “她脑子有问题吗?”春禾脱口道。 意识到说错话后,春禾立马捂住嘴。 对着铜镜的陆令筠看了一眼春禾,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薇的声音。“少夫人,摇光阁的邢姑娘来了。” “呦,说曹操曹操到,总归还是知道自己身份的,知道要给主母敬茶。”春杏扶着眉鬓。 陆令筠看完春杏和春禾两人的神态,淡淡吩咐,“叫邢姑娘在花厅等着,备上茶点,不可怠慢。” “是。” 不消时,陆令筠便换好衣服梳好发髻,她还在新婚期,穿着一身正红绣金长裙,头上插着流苏坠金凤钗,配上几支王绮罗送她的碧玉簪,她模样虽不是绝色,但生了一张国泰民安的脸。 眉目舒展,五官周正端庄典雅,绫罗绸缎金器翡翠于身,贵不可言,宛若一朵盛开的人间富贵花。 她一进来,便见花厅里拉着自己婢女坐下,两人大口大口吃着桌上茶点的女人。 那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一身藕粉色长裙,梳着未出阁少女发髻,头上只着一支珍珠发簪,盘着一条腿,大半边身子趴在小茶桌,懒懒斜斜的坐在方正的太师椅上。 光看这坐像,便知传闻属实,确实放荡不羁,行事恣意。 那少女是背对着陆令筠坐着,她对面的丫鬟一眼瞧见陆令筠来,吓得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来。 “你起来干什么,还没吃完。”粉衫女子拉着她道。 小丫鬟忙向她使眼色,一个劲冲着身后摇头。 粉衫女子意识到人来了,懒懒散散的转头,一回头便看到盛装出场的陆令筠。 她眸色出现明显一滞,但很快就皱紧了眉头,眼底带满傲慢还有一丝怜悯道,“你天天打扮成这样不累吗?”“大胆!”霜红在身后呵斥。 陆令筠淡笑的冲霜红摆手,示意无碍。 面前的粉衫女子看到这儿轻嗤一声,翻个白眼,“你们这些人就是古板,动不动这个大胆那个大胆,真没劲。” 陆令筠听着她这些话,心里只觉得幸亏昨天就把芷染支出府去,要不得现在芷染就得动手了。 她依旧淡笑的看着邢代容,“那你觉得怎么样才是不古板?” “当然是人人平等咯,人本来就是平等的,我又不比你差什么,凭什么要听你的。” 陆令筠看向面前满身说不出傲慢和自信的女子,“你的想法很新奇。” “那可不,我可跟你们这些老古板不一样。”邢代容说着拉起身边的婢女,“我对我的手下就像亲姐妹,不像你们,把人当奴才,当狗!” 陆令筠也不动气,走上主位淡定坐下。 她坐下,邢代容拉着自己婢女也坐下,“你坐呀,老站着干什么,不累吗?” 她那小婢女原是世子的贴身丫鬟,邢代容进府后,就贴身照顾她,说到底还是府里的人,她对上陆令筠的目光,顿时惶惶然,决计不敢坐下。 “姑娘,奴婢还是站着邢代容拉拽了她两下,一点用没有,“无语死了,你们这些封建女人真是没救了,怎么教都教不会!” 陆令筠听着她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新词,刮了刮茶盏,“何为封建?” “封建就是你们这样,被一堆规矩束缚住,不敢反抗没有自由的可怜虫。” “有规矩不好吗?俗话说得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陆令筠刮着茶盏,淡然道。 “那是压迫!那是陋习!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春杏翻个白眼,“就你懂,没规没矩,不就是没教养,也是,你是青楼出身的,谁会教你教养规矩。” 邢代容一听到青楼出身四个字立马急了眼,“我在青楼那也是身不由己!倒是你家夫人,一个体体面面的大家闺秀上赶着给人当小三!” “小三?”陆令筠念着这两个字。 “就是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还是知三当三!” “你简直满口胡言!我们家大小姐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嫁进侯府的!”霜红怒道。 邢代容嗤笑一声,“你夫人明明知道我跟云朔已经在一起,还嫁过来,这不是知三当三是什么!” 陆令筠不禁想发笑,“那按你说的,我该怎么办才对?” “你可以拒婚呀,追求自己的真爱啊!”“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如何拒绝?” “那你就逃婚呀!谁绑了你的脚吗!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去,你们这些被封建礼教荼毒的女人根本不是裹小脚是裹小脑,一点反抗精神都没有。” 陆令筠捧着茶盏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邢代容,不见半分气恼,倒是身后的霜红还有春杏春禾几人全都气得不轻。 拒婚?逃婚?逃跑? 且不说她们能不能逃得掉,这个时代,她们这些女人为何要离开家族的庇护。 家族或许不好,可外面比家族险恶千百倍。 有银钱的,银钱能被人偷了抢了直接夺了,你一女子如何护住真金白银的家财。 没银钱的那更是寸步难行,人都是别人盘里的肉,被人拐了卖了撸了杀了谁给你做主。 这个时代,上上下下都得抱团组建家庭、家族、派系在残酷的环境中求活,女子独身一人生活简直是痴人说梦。 怎么到她嘴里,逃离家族是一件很轻松很快乐的事儿? 陆令筠耐耐心心听她说完,放下茶盏,“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 “算是吧,”邢代容换上一副怜悯的眼神看着陆令筠,“其实你也是封建礼教的牺牲品,我不怪你,不过云朔已经答应了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也绝对不接受一夫多妻,往后你在府里安生点,咱们就和平共处吧。”“你简直......大胆!”沉稳敦厚的霜红气得大声呵斥,满脸通红。 陆令筠听完,忽然有些后悔昨夜就把芷染支走了。 霜红你别光生气呀,你上去撕她呀! 就在这时,一道急声从外面传来。 “代容!” 一锦袍少年急不可耐从外面冲进来。 “程云朔,我在这里。” 邢代容笑嘻嘻的跟他挥手打着招呼。 “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见她活蹦乱跳,程云朔显然松了口气。 这副模样全然落在了陆令筠眼里。 果然是传言那般,真真爱惨了这小妾。 “世子爷是担心我刁难你的心尖儿?”上座的陆令筠起身,温婉笑着。 听到陆令筠的声音,程云朔转过头来,在对上陆令筠淡薄坦然的目光时,他不自觉有几分躲闪。 一副小人之心度君子腹还被发现的样子。 是的,他就是担心陆令筠会趁他不在,发难邢代容。 只是他真没想到,陆令筠在遇到邢代容也不曾恼怒半分,有一点逾越。一时间,他在她面前,倒是没了任何气焰。 “代容,我们走吧。”程云朔回避陆令筠的话,直接拉着邢代容离开。 邢代容被拉走时转头对陆令筠提醒,“你别忘了我刚刚说的。” 陆令筠只是浅笑,不置可否。 “你刚刚说了什么?”出了花厅,程云朔问着。 “我是提醒她,你是我的,别想打你主意。” 原本好颜色的程云朔听完忽然脸色一变,甩开邢代容的手,厉声道,“胡闹!” “你怎么了?”邢代容看着头一次冲她发脾气的男人,也跟着来气,“这可是你答应过我的,难道你想说到不做到!” “那也不用你来她面前说!” “呵,不用我说你去说,谁知道你会不会说!”邢代容撅着嘴,一脸不服。程云朔深深的看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最爱的女人怎么有点蠢。 他一时心累,不想哄她了,只迈步往回走。 走开数百步后,还在原地的邢代容见他不哄自己,察觉到他真的生气了,邢代容咬紧下唇,快步跑上去,当着满院子的人,抱住程云朔的胳膊撒娇。 “你怎么了呀,我也是害怕你不爱我了。” 她撒娇的声音出来,程云朔的气便消了大半,“代容,我答应过你便会做到,这事你不要再插手,也别再来这里闹事。” “行行行,只要你一直爱我,我绝不再闹。” 程云朔转眼彻底舒展眉宇,宠溺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说说笑笑,腻腻歪歪的离开了陆令筠的院子。 真真如胶似漆,宛若一对新婚小夫妻。 院子里,陆令筠领着人走出来。春杏看着邢代容那样子,呸了一声,“果真是个青楼出来的狐媚子!” “若是世子爷喜欢这样的,那咱们也学不就成了。”春禾道。 “对呀,要不得她以后真的会骑在咱们头上!” 陆令筠浅笑着,微微摇头,“新奇,但有限,怪不得。” 说罢,她便回了自己屋子,只剩下春杏春禾两人面面相觑。 两次见面,她基本看清了邢代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确实新鲜有趣,但又浅薄得厉害。 这样的人一开始确实无比吸引人,可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她那层新颖下其实浅薄得一无是处。 一如上一世所见,她与程云朔私奔后的日子并没有风花雪月,反倒一地狼藉。 是的,陆令筠第一次见邢代容是上一世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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