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安老夫人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跪的笔直的孙子。
束玉绾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回不过来神。
待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方才确信自己回到了过去。
正是自己嫁到安定侯府第二年,正怀有6个月的身孕,她那好夫君回来闹着要和离的时候。
安少虞语气坚定:“孙儿遇到了正真心爱之人,从前不知,以为女子只要温柔贤惠,与我家世相当,无论是谁做我的妻子都可以,现在方才明白,真正动心了,不论她是何种家世,要面临怎样的阻碍,只想与她共守一生。”
“求祖母成全孙儿。”安少虞重重的磕了个头。
“荒唐!”安老夫人气的直发抖。
眼角余光看到束玉绾精神恍惚的样子,走过去拍了拍她的手:“玉绾你莫怕,我是不会让这小兔崽子胡来的。”
随即正色道:“虞哥儿,你喜欢那女子,纳进府就是,何苦非要和离,你离府数月,玉绾怀着身孕,夫君不在身边,已是十分不易,你一回来,便闹着和离,可曾想过,和离以后玉绾如何自处?安定侯府又如何跟束氏一族交代?”
束玉绾心中叹息,安老夫人此时还不知,他那位好夫君的决心多么坚定。束玉绾打量着此时的安少虞,只见他面上虽有少许愧疚之色,更多的却是坚定。
“是我对不住玉绾,我会亲自前去束府上门赔罪,无论岳父岳母怎么罚我,提出什么要求,我都接受。”
安老夫人见孙子油盐不进的样子,压下去的火气再压不住了,朝着安少虞怒声道,“虞哥儿,玉绾正怀着身孕,你上门要和离,你觉得该怎么罚你?怎么罚你都是不够的。”
“你前头有两个哥哥,你父母亲和我,素来便宠着你些,不曾叫你负担家族兴衰的担子,只叫你过得开心就好,可你随心所欲,也不能过了头,和离我是不会同意的,你父亲母亲也不会同意的,你想都不要想。”
束玉绾听着安老夫人叱骂。思绪飘飞。
上一世,确实,无人同意,也包括她自己。
她自幼受父母兄长疼宠,安少虞,也是母亲为她千挑万选的夫婿,家世良好,品性出众,相貌堂堂,又是家中幼子,嫁过来不用承担宗妇的责任。
他们成婚后,夫妻二人感情也很是不错,她好不容易怀了身孕,那时她正等着夫君回来,好与他一道分享这份喜悦。
却见夫君一回来,急急忙忙的就到了安老夫人这里要和离。她只觉得犹如晴天霹雳,当时便十分气愤道:“夫君莫不是叫猪油蒙了心!这等无媒无聘,和男子定私情,还唆使男子与嫡妻和离,轻贱没底线的女子,便是纳进门做妾我也不会允!”
那时安少虞已容不得别人轻视那女子半分,听了这话看向她的眼神冷冷的,道:“是我对你不住,还请你莫要侮辱她。在我心中,她值得最好的一切,是我自己不愿意她做妾,做妾实在辱没了她。”
后来事情闹开,她婆婆安定侯夫人派了老妈妈上赵家大骂了赵轻轻一顿。
束府她的两个哥哥气的在大街上堵住安少虞,好生打了一顿。
安定侯更是杨言,如若安少虞非要和离娶那商户女,就全当没这个儿子,安定侯府只认她这个儿媳妇。束府也对安定侯府的态度十分满意。
两府所有人都以为安少虞不过折腾一段时间自会回侯府,从来没吃过苦的侯府嫡子,怎么可能抛下侯府,跟一个商女走呢,却不想他竟真的跟着赵轻轻离开了。直到七年后,五皇子登基,才再次出现在安定侯府。
那时的安少虞再无七年前的无奈与愧疚,只有满身的意气风发与不屑:“当年你不愿意和离,如今可由不得你了,不过你放心,看在女儿的份上,和离以后,我会在这安定侯府给你留个院子的。”
那时她也已对这个男人死心,闻言只傲气道:“你放心,既然和离了,我不会赖在安定侯府不走,你既然已有两子一女,我自带着我的月儿回束府就是。”
安少虞轻笑一声离开。
当时的她绝想不到,未等和离,束府就被抄家,她的父亲兄长尽数被流放,母亲与两位嫂嫂,带着孩子们在上京艰难度日。
那时女儿也还小,因此她虽一颗心愤懑到了极致,也不敢不努力活着。
可惜,身体却由不得自己,终究是在一天天的郁郁中逐渐垮了。
如今她眼前仿佛还能见着十岁的女儿在床前哭的样子,月儿每天守在病床前,拉着她的手,过一会儿就要喊一声娘亲,生怕什么时候,她喊娘亲,就再无人应了。
可惜她对不住女儿,终究也没能熬住。
“夫君。”
束玉绾一开口,安老夫人停了训斥,转头拉了拉她的手道:“好孩子,莫动气。”束玉绾对安老夫人安抚的笑了笑。
回头问道:“轻轻姑娘身为商户女,按理来说,纳进门做妾也不算十分委屈。但夫君觉得委屈,那便是委屈了。”
“只是如今,夫君已有我这个怀着六个月身孕的束氏正经嫡女为妻。叫我给夫君的轻轻姑娘让位子,无论安定侯府还是我们束府,都不会轻易答应,轻轻姑娘也只能得到夫君一人的认可,聘为妻,奔为妾,轻轻姑娘仍然只能是个妾。不知夫君打算如何处理呢?”
安少虞紧皱眉头,思虑良久,只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和轻轻在一起,也一定会给她应有的一切。”
束玉绾自然相信他的决心,毕竟她见证过了。
只是这应得的一切,听着叫人好笑:“夫君所言应得的一切,是指妾身现在占着的正妻之位吗?夫君说的无论如何,是不惜任何代价吗?”安少虞不出声,但那神情明明白白告诉了众人答案。
束玉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女儿如今就在肚子里,真好。
束玉绾温柔的笑了笑:“夫君既然如此看重那位姑娘,想来那位姑娘自有出色之处。我如今身为夫君的妻子,出嫁从夫,自然也不愿夫君为难。夫君要和离,我莫有不从。”
“只不过女子和离归家,且还是在孕期,只怕旁人还当我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虽然此刻,我们都知道,但时间久了,难免说不清。因此,还得请夫君写上一则告示,言明夫君因觅得真爱,不想委屈心上人为妾,故而与我和离。并誊写数份,贴在上京各处。如此,我回了束氏一族也不至于叫人指指点点的太过。”
“另外,未免影响夫君与心上人的感情,肚子里的孩儿还需放在我身边抚养。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未等安少虞答话,安老夫人便惊道:“万万不可,玉绾,你怀着身孕,先回去休息,待我好好劝劝虞哥儿。”玉绾柔顺应下:“是,老夫人,孙媳告退。”“三弟妹,三弟这也着实不像话,从前看着挺好的一个哥儿,怎的竟能做出这样的事儿,你还怀着身孕呢,他竟要和离,我长这么大,也没听过这种荒唐事。”
安定侯府二少夫人刘氏,听说这事情以后,就马上来了海棠院看束玉绾。
人还在门口,声音就传了进来。
束玉绾正躺在贵妃榻上休息。
上一世,因为安少虞回来闹和离又不告而别的事,怀孕的后三个月,她气的吃不下,睡不着,情绪极不稳定,一与人说起此事,就泪流不止,以至于月儿生下来以后,身体都比一般的孩子弱一些。
如今,她连一丝情绪也不想浪费在此人身上了。
青禾扶玉绾坐了起来,在她背后放了一个软垫。
玉绾看着刘氏气冲冲的样子,淡淡道:“二嫂莫气,快来坐下喝杯茶。”
待刘氏坐定,玉绾笑道:“夫君如此重视,想来那姑娘自有过人之处。”
刘氏诧异:“我从前竟不知你如此好性儿,还过人之处?难不成是勾的男人要与有孕的嫡妻和离的过人之处?”玉绾无奈:“无论那女子是什么样子,夫君认定了她,打定主意要与我和离娶她,我便是把那女子贬的一文不值,又有什么用呢?”
刘氏听了叹了口气:“想不到经了此事,你倒一时间成熟不少,我还当你要在海棠院躲着哭上好一阵呢。”
“不过三弟妹你放心,这事三弟可做不了主,老夫人就是再疼三弟,也不会纵着他做这种离谱事情的。听说侯爷和婆母俱都将三弟好生骂了一顿。我来之前,听说侯爷已经让三弟去祠堂跪着了,让他想明白了再出来。”
束玉绾知道安定侯府此时不会同意。
但十年以后,束府倒台,安少虞成为了整个安定侯府救星,那赵轻轻生了两儿一女,再回来的时候,他要和离,整个安定侯府除了刘氏念叨两句造孽,再也没有人说个不字。
刘氏看玉绾神思不属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只当玉绾此时的淡定是强颜欢笑,毕竟换了谁怀着六个月身孕的时候,夫君回来闹着要和离另娶,还是娶个身份远不如自己的商女,也开心不起来。于是细细安慰道:“三弟妹,你怀着身孕,此时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头等大事,其他的,自有侯爷、夫人和老夫人为你做主,且放宽心。”
玉绾温柔一笑:“谢谢二嫂,二嫂放心,为这肚子里的孩儿,我也不会难为自己的。”
“你能想得开就好,那你好生歇着,我得空便来与你聊聊天。”
“多谢二嫂,青黛,替我送二嫂。”
刘氏走了以后,玉绾吩咐让青禾准备笔墨,坐在桌前写了一封信,装进信封。
“青禾,着人将这封信送回束府。”
“是,夫人。”青禾应了声便出门了。
另一边,安老夫人的福寿堂里,安定侯夫人魏氏正气急败坏的骂着:“一个商户女,做妾都抬举了她,竟还不满足,还想做正妻,真真是不要脸。”
“好人家的女子,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商户女竟然自己就勾搭了虞儿,还把虞儿勾的要和离,比秦楼楚馆的妓子也不差多少了。”
安老夫人阻止道:“好了,越说越没个正形了。”
“这女子也不值当什么,主要是虞哥儿这样闹,恐伤了与玉绾的夫妻情分。而且看虞哥儿今天这架势,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得倔着。”
安老夫人扶了扶额头,显然也十分头疼。安定侯将小儿子臭骂了一顿,罚进祠堂跪着之后,已然平静了不少。
此时安慰安老夫人道:“母亲放心,我已吩咐府里,这段时间不许虞哥儿出府。”
“嗯,暂且如此吧。”
“玉绾那边,你也多关心关心。”安老夫人对着魏氏吩咐道。
“母亲放心,儿媳知晓。”
魏氏应了,回了主院,便要派上身边的魏妈妈去海棠院宽慰玉绾。
安定侯见了,吩咐魏氏道:“你亲自去一趟,虽说虞哥儿此番不大像话,不过玉绾在母亲那儿,竟说出要虞哥儿把和离缘由贴满上京,还要把肚子里的孩子带去束府,就同意和离的话,你此去除了好生安抚,也敲打一二。”
魏氏回道:“妾身知晓了,不过玉绾这孩子,毕竟是家中幼女,跟我们虞哥儿一样,从小宠大的,大约也是气着了,说些气话罢了。”
安定侯不置可否。魏氏到海棠院的时候,玉绾正在院子里散步。
魏氏便陪着一道散步。
“玉绾呀,你只管放宽心,好好养胎,我们是不可能叫虞哥儿乱来的。”
束玉绾听这些话都已经听烦了。
上一世,她觉得庆幸,安定侯府众人都站在她这边,无论安少虞怎么闹,也没得到安定侯府任何人的支持,她当时觉得安定侯府深明大义。
现在,她明白安定侯府如今的态度,一来为了名声,二来,与赵轻轻相比,作为束府嫡女的她明显更有价值,当她的价值不如赵轻轻时,也就顺理成章的弃了。所为的都不过是为安定侯府获得最大的利益。
如今,她只想趁早和离。免得安少虞又带着赵轻轻走了,成为不可知的变数。
安定侯府如今反对的态度,对她来说就变成了阻碍。
魏氏见玉绾神色善可,继续道:“你生虞哥儿的气也是应当的,虞哥儿如今到底年纪轻,做事不知轻重,等年长些便好了。”
“不过玉绾,你之前在福寿堂说的话,也实在不妥。写那样的告示,贴满上京,我们安定侯府还有何脸面,何况,你肚子里的孩子,那是虞哥儿的孩子,是安定侯府的嫡系子弟,如何能叫你带回束府抚养?岂不是叫上京人人嘲笑安定侯府。虞哥儿胡闹,你可不能也跟着胡闹。”
束玉绾停下脚步。“母亲,我只是告诉夫君,和离一事,他需付出的代价。”
“自古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君要和离,我自是无法拒绝的。”
“我自孕期和离归家,必然引人猜测,但此事我实在无辜,束氏一族,想来也不会任由他人随意坏了束氏女的名声,必要问个清楚明白,将前因后果告知上京之事,便是安定侯府不做,束氏也会做的,由安定侯府主动来做,起码保全一些束安两府情分。”
魏氏听的一惊。她还没有深想那么多。
因为她没想过让虞哥儿和离,在她看来,如今不过是虞哥儿年轻时候的胡闹罢了,闹一闹不成,便过去了。
“母亲,如今,我只想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便顺其自然吧。”
魏氏又安慰了玉绾几句,便急匆匆走了。安少虞这一世仍旧玩起了绝食的戏码。
在祠堂跪了两天,小厮送过去的饭一口没吃。
听说已经饿的跪都跪不住了。
安定侯夫人松口表示愿意接赵轻轻入府为贵妾。但被安少虞一口拒绝。
安定侯夫人派人去赵府问赵轻轻的意思。想劝赵轻轻看在安少虞为她绝食的份上,不要执着正妻之位。
不想赵轻轻虽然满眼泪水,十分感动,但仍然坚持道:“少虞对我情深义重,我也一样,真正的爱情,是不能容忍第三个人插足其中的,我不会做妾,少虞答应过我,与我成亲后,也不会纳妾,他这辈子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们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安定侯夫人听了魏妈妈的回禀,在屋子里转了三圈方才缓过气。
随即怒道:“什么不要脸的东西,虞哥儿有正妻,什么时候轮到她跟虞哥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带上几个人,去赵府门口给我骂上一天。”
“那个孽障,就叫他在祠堂继续饿着吧,我就不信,他真能把自己饿死了。”
魏妈妈宽慰道:“三公子还是孩子心性,您莫要跟他置气。至于那个贱人,您放心,老婆子我今天必定骂的她一个月都不敢出门。”随即在院子里点了几个嘴皮子利索的粗使妈妈,浩浩荡荡的往赵府去了。
“夫人,夫人。”
青禾兴冲冲的跑进来。
“奴婢刚才瞧见魏妈妈带着一帮子人气势汹汹的出去了,您猜她们去了哪里?”
束玉绾被青禾这个高兴的样子逗笑了。
前一世,她性子活泼,她身边的丫头也大都活泼了些。
“哦,去了哪里,叫你这么高兴?”
“我打听到她们去了赵府,听说是侯夫人吩咐好好教训那个不要脸的。”
束玉绾无所谓的笑了笑。上一世,经了这件事以后,安少虞意识到,绝食并不能叫安定侯府众人同意,反而激怒母亲,对赵轻轻的态度更差。于是便在贴身小厮的帮助下,偷偷逃出府,安定侯府的人找了几日无果。不想过了几天,安少虞自己回来了,说是想通了,那赵轻轻也不过是贪慕侯府的荣华富贵,并不是真心爱他。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以为这一场风波过去了。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完,安少虞再次消失了,还带走了安定侯手上一半的虎符!
想着束玉绾吩咐青禾:“装上些糕点,随我去祠堂看看。”
青禾一愣,随即不高兴道:“夫人,三公子自己不想吃,您给他带糕点做什么?三公子半点不顾念您,您管他做甚,您还怀着身孕呢,何苦劳累。”
赵妈妈正好进来,听着这话,训道:“夫人让你去就去,多什么嘴。”
青禾不情不愿的去了。
赵妈妈劝道:“夫人您别听那小蹄子胡沁,后面还要过一辈子的,也叫三公子念着您的好。”
束玉绾知道赵妈妈也是为她好,宽慰道:“妈妈放心,我有分寸的。”赵妈妈欣慰的点了点头,自家小姐稳重了许多。然而一想到都是叫事情逼出来的,又不由得心疼。只是女儿家,终究无法一辈子像未出阁时那般自在。
青禾提了糕点过来仍旧气呼呼的。
束玉绾哄道:“一会儿回来了,让厨房送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青禾高兴道:“奴婢要两盘。”
主仆二人带着几个小丫鬟一起,到了安氏的祠堂。
安氏以武起家,安氏老祖宗原本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乱世之时陪着开国皇帝一起打江山,军工卓著,等到建朝之时,封了安定侯,到了如今的安定侯这一代,已经历经五代。如今,显然已经大不如前,只不过这一代安定侯手中,有一支福州的军队。如今看福州距离上京颇有些距离,似乎并没什么特别,但束玉绾知道,五皇子登基,这支军队起到很重要的作用。祠堂门口站着两个小厮,是安定侯派来看着安少虞的,青禾上前道:“两位小哥,我们夫人给三公子送些糕点,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两个小厮立即让开路,为束玉绾推来门,道:“三少夫人请。”
束玉绾让青禾守在外面,往里面走,安少虞仍旧跪着,听到脚步声,并未回头,也并不开口。
“夫君,听说你两日未进食了,我给你带了些糕点,不如尝尝看。”
“玉绾,你不必如此,我知道对不起你,但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束玉绾瞧着他的脸色,也不像是两天没吃饭的,所谓的绝食,估计也就是用来吓唬安老夫人和安侯夫人魏氏的。
魏氏之前还派人去赵府,劝说赵轻轻给安少虞做妾,估摸就是心疼儿子了。毕竟之前,她可是说不让赵轻轻进门。
“夫君放心,我不是来求着你回心转意的。”束玉绾放下糕点,淡漠道。安少虞看着束玉绾,似是在分辨这话的真假。他刚提出和离的时候,束玉绾便答应了,但提出了两个苛刻的条件。
也是,他这妻子自小娇宠,想来也是受不了这委屈。
想着安少虞的神色缓和不少,问道:“那你来做什么?”
“夫君,你痴迷赵姑娘,执意与我和离,如此决绝,即便一时和离不成,只怕我的日子也跟和离了差不多,如此,不如和离了干净。”
安少虞赞同的点点头。
束玉绾内心冷笑,继续道:“但就如前几日所言,夫君需要做到将和离的缘由,在上京贴告示广而告之,并让我肚子里的孩子随我回束府。”
安少虞有些犹豫,这两条,都会败坏安定侯府的名声。
束玉绾将安少虞的犹豫看在眼中,继续道:“如此,是我代表束氏一族同意和离的条件,如若夫君不答应,夫君也知道,安定侯府,并没有人支持你和离,母亲今天还派人去赵府大骂了赵姑娘一整天,想来夫君便是再绝食上十天半个月,这事儿也成不了。”
安少虞大惊,眼中流漏出心疼:“母亲怎可如此!”
“夫君在这儿绝食,为的便是赵姑娘,母亲心疼你,气无处出,便只能去骂赵姑娘了,总不舍得来找你撒气。”
“这两个条件,父亲母亲和祖母都不会同意的,我答应了又有什么用?”安少虞也是自小宠大的,但是作为幼子,其实在家中做不了什么主。
“侯爷夫人和老夫人不想让你和离,自然不会答应,夫君想和离,自然要夫君自己去做。”
“夫君便与侯爷说,已经想通了,不想与我和离了,让侯爷放你出来。”
“然后夫君将和离缘由的告示写好,盖上私印,复拓数份,贴在上京各处。再将和离书写好,言明和离缘由,以及将我腹中孩子交于我抚养,签好字后交于我。之后我会请我父母亲及族人上门要求和离,一切自然顺理成章。”
“就是不知道,夫君你敢不敢?”
安少虞确实有点慌,这样的话,父亲母亲和祖母都会非常生气。
“其实,这两个条件看似十分严苛,事实上跟夫君现在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差别,和离不正是夫君现在跪在这里所求的,为的确实是心上人,只不过把原因公开,夫君也说对不住我,女子和离后也必将十分不易,如此,也算对我的一些补偿。”
“至于让我肚子里的孩子跟在我身边,一来,我和离后,恐难再嫁,身边有个孩子,也不算孤苦,二来,夫君和离,还能再娶心上人,势必要和赵姑娘再生孩子,赵姑娘如此期待一生一世一双人,留这个孩子在身边,不是时时提醒,你曾经有过一个妻子,让赵姑娘心里不痛快吗?”
安少虞只觉得十分有道理,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里,如果不这般先斩后奏,只怕,很难娶轻轻。至于上京的风言风语,等过一段时间,上京又有了新鲜事,自然会慢慢淡去。
“好,我做。如此,也不算十分对不起你,我也能娶轻轻,也算一个难得的两全的办法。”
束玉绾听着这话,只觉得想笑。
“如此,便等夫君的消息了。”
“只是,我怎么觉得,你也十分想和离?”安少虞的眼中带着探究。
束玉绾淡淡道:“那天在福寿堂,夫君不是说无论如何,也要给你的赵姑娘应得的一切,如今,更是情愿绝食也不愿与我做夫妻,既然如此,我哪有不成全的。”
等出了祠堂,束玉绾便带着青禾回海棠院,安心养胎。
赵妈妈迎上来,问道:“夫人晚膳想吃什么?”
“妈妈看着安排就是。”
束玉绾懒懒的,去祠堂走了一路,折腾了半天,她累的很,靠上贵妃榻准备休息一会儿。
青禾青黛服侍她躺下,便守到外间,拿出针线,给未出世的小主子做起了小衣。二人不一会儿就窃窃私语起来。青禾得了两盒糕点,仍旧气愤不已:“咱们小姐自小金尊玉贵的,老爷夫人并两位少爷和大小姐,哪一个不让着咱们小姐,偏生到了这安定侯府,要受这种委屈。”
青黛劝道:“你也知这里是安定侯府,说话小心一点,不要给小姐添麻烦。”青黛劝完自己个又道:“只是三公子这事,做的实在叫人生气。要是老爷夫人知道,不得心疼死。”
赵妈妈正进来听到两个丫头的话,叹了口气。她实在也气。
问青禾道:“今天夫人去送糕点,三公子如何反应?”
“夫人让我守在门外,我也不知道三公子作何反应。”
“那夫人呢?”
“夫人没说什么,但出来的时候瞧着挺高兴的。”
赵妈妈听了高兴,道:“那就好。希望三公子能早点醒悟吧。”
到了传晚膳的时间,赵妈妈正准备传膳。
青黛进来道:“夫人,老夫人请您去福寿堂用膳。”束玉绾叹了口气:“知道了。”
青禾在心里骂了句老夫人真是不知道心疼人,便去给束玉绾更衣。
到了福寿堂,老夫人一见道玉绾,便高兴道:“玉绾,虞哥儿那混小子想通了,叫他爹训了几日,如今知道对错了。”老夫人喜气洋洋的招呼玉绾坐下。
玉绾一脸不敢置信的喜色:“真的吗?老夫人,夫君不要与我和离了吗?”
“是呀,刚刚侯爷身边的人过来报的信,侯爷亲自去问的虞哥儿,虞哥儿说在祠堂对着列祖列宗跪了两天,确实想清楚了。”
“这会儿呀,正在你母亲那里。”
“玉绾呀,如今虞哥儿知错了,男子年轻时难免有昏头的时候,你莫要放在心上,两个人以后便和和美美的,知道吗?”
束玉绾温顺的点点头:“老夫人放心,只要夫君回心转意,我不会与他置气的。”
“听说今天,你去给虞哥儿送了一趟糕点,想必虞哥儿也是觉出你的好来。”安老夫人笑眯眯的道。
束玉绾叹道:“听说夫君两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我实在担心夫君饿出个好歹来,便送了些糕点过去,希望夫君保重身体。我实盼夫君能回头,若夫君实在不愿,和离我也愿意,只是不要折腾自己了。”
安老夫人点了点头。想来 虞哥儿想通了。不过一会儿,安少虞也进来了。
“祖母。”
“虞哥儿,快来,陪祖母和玉绾一起用膳。”
“是,祖母。”
安少虞和束玉绾一左一右坐在安老夫人身边,安老夫人把两人的手拉到一起,劝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啦,你们都不要放在心上,以后好好过日子。”
束玉绾看着安少虞,对他温柔的笑了笑。
安少虞心中一动,只觉得如今的束玉绾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用完晚膳,安老夫人便嘱咐安少虞和束玉绾一起回海棠院。
二人走后,安老夫人对身边的江妈妈道:“你瞧着虞哥儿真知道错了吗?”
严妈妈安慰道:“三公子应当是明白过来了,三少夫人是束府嫡女,长得也是一等一的漂亮,如今,还怀着三公子的孩子。三公子年纪小,容易叫人哄骗,如今,在祠堂跪了两天,没见外面的贱人,再看着三少夫人如此贤惠温柔,哪里还会一根筋非要和离。”
安老夫人点头道:“玉绾此番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只当她要哭闹一场,没想到竟然一直冷冷静静,还晓得这个时候要体贴这虞哥儿,不愧是世家嫡女。”安少虞与束玉绾回了海棠院。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束玉绾道:“夫君,若有事,便自去忙吧。”
安少虞随即起身,道:“你好好休息。”
等安少虞走远,赵妈妈嗔怪道:“夫人,你做什么还要把三公子往外赶,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束玉绾求饶道:“赵妈妈,我瞧着这人就来气,好不容易回了自己院子里,您老就让我顺心顺意一会儿。等我心里舒坦点再留,成不。”
赵妈妈想再劝劝,但想想自家夫人这些天受的委屈,就也随她去了,夫人是她奶大的,又一直在身边伺候,真是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如何能不心疼。
束玉绾心里琢磨着安少虞大概什么时候会把告示写好贴出去,和离书哪天会送过来。
和离以后,她也不想住在束府,姐姐早就出嫁了,两个哥哥也都成亲了,安少虞把告示贴出去,一时半会儿,自是无人对她指指点点,但若是带着月儿在束府住久了,只怕闲言闲语也会逐渐冒出来。
她就在束府附近,买一座小院子,跟月儿一起住进去,她的嫁妆,也够月儿一辈子富足无忧了。等到要出嫁,只要她能保住束府,借着束府,月儿的婚事自然有选择的余地。
另一边,安少虞得了自由,第二天就出府找赵轻轻了。
二人在一间茶楼包厢碰了头,赵轻轻一身男装,很是飒爽,不过此刻,却扑在安少虞怀里好一通哭。
“听说你为了和离娶我,在家绝食了。”
“虞哥哥,我不会辜负你的深情的。”
安少虞摸了摸赵轻轻的头,脸上充满歉疚之意:“轻轻,听说我母亲去赵家为难你了,让你受委屈了。”赵轻轻牵了牵安少虞的衣角,满是少女的依恋,道:“虞哥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这些都不算什么。”
“你放心,已经有办法了,玉绾答应,只要我在和离书上写明,是因我之故和离,再将告示贴满上京,到时,她就愿意和离,并且让束氏一族上门要求和离,这样我父亲母亲也不得不答应。”
赵轻轻眼睛一亮,若是束玉绾愿意配合,这一招先斩后奏确实是个好办法。
只是一开始名声会难听一点,可是她一个商户女,在这个时代,想要嫁给安定侯府的嫡子,正经的法子也不行。名声这种东西,本就是随着时间推移会不断变化的。
她很懂得怎么取舍。
“虞哥哥,为了我,要让你受委屈了,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呀,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你。只是,束玉绾为什么帮我们?”赵轻轻抱了抱安少虞的腰,问道。
安少虞沉默了一瞬:“大概是对我失望了吧,她从前性子也是比较骄傲的。”
赵轻轻心中默默点了点头。
开口道:“是我们对不住她,将和离的原因公开,也算是对她的一种补偿。以后,我也会好好待她的孩子的。”
“她还有一个要求,要把孩子带走。”
赵轻轻抬头,眸中是十足的惊讶。在这个年代,竟然还有离婚带走孩子的?难不成这个束玉绾也是穿越的?
看着赵轻轻惊讶的样子,安少虞被逗笑了,弹了弹赵轻轻的鼻子:“她说和离后,恐难再嫁,孩子留在身边做个伴,另外你我以后必然还有孩子,她可能怕孩子受委屈吧。”
赵轻轻心中的怀疑打消了一些,打算以后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不过孩子带走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她也不想看到别人跟虞哥哥生的孩子在面前碍眼。
“虞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写和离书、贴告示,我怕夜长梦多,趁早的好。”
安少虞温柔安抚道:“今日回去便开始准备。”
“那,若是和离以后,侯府还是不许你娶我怎么办?”赵轻轻摇了摇安少虞的胳膊,撒娇道。
“那我便搬出侯府,和你一起离开,天大地大,总有地方能容得下我们。”
赵轻轻听了,笑的满足,起身在安少虞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道:“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不过你出身安定侯府,我们还是能得到侯府的认可更方便。和离以后,若是安定侯府不同意我们两的事,虞哥哥你可以试着提一提我与五皇子的关系。”
“你不是说不能说?”
“虞哥哥没跟那束玉绾和离之前自是不能说。”
“好,都听你的。”
两个人又卿卿我我了一会儿,便分头离开了。
安定侯府跟着安少虞的人也只看到自家三公子去茶楼喝了些茶,并无什么异常。
晚间。
安少虞来了海棠院,进来递给束玉绾一张纸,道:“如你所愿。”
还没等青黛上茶,人就走了。
束玉绾见着这张纸,再看上面的内容,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终于,这第一步迈出去了。
有了安少虞盖过印章的和离书,这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
青禾见束玉绾之后一整晚都很高兴,只觉得三公子不过来一趟,夫人就如此开心,实在太傻了。
赵妈妈与青黛直叹气。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希望三公子是认真悔过,以后与她们夫人好好过日子,恢复从前恩爱的样子。这天,束玉绾正在家中给月儿做衣服,便见青禾一脸抑制不住的愤怒走了进来。
“夫人,三公子居然真把要和小姐和离的事,写成告示,贴的到处都是。真的是太过分了!这让夫人以后怎么见人啊!”
束玉绾听完眼睛一亮,问道:“到处都是?告示上怎么说?”
青禾踌躇着,还是将手上的纸递给了束玉绾:“我让蓝叶去撕了一张回来。”
束玉绾铺展开,内容与前天晚上安少虞送过来的和离书一样,只少了将月儿交给她抚养这一条。
赵妈妈与青黛凑过来,一左一右扶着束玉绾,赵妈妈道:“夫人,切莫动气,您肚子还有小主子呢,动气伤了孩子可不值得。”
束玉绾见这三人都紧张的看着自己,哭笑不得,平稳了一下心情,郑重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我不会为这事情伤心的,一点也不会有,我并不是那种和离了就得去死的女子,离开这安定侯府,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赵妈妈听的心中一惊。
青黛青禾却觉得小姐说的十分对,她们听小姐的。
“青黛,拿笔墨来。”青禾小心扶着束玉绾坐下,束玉绾整理了一下思路,落笔写下一封家书,交给了青黛:“速速送回束府。”
“奴婢这就去。”
赵妈妈宽慰道:“夫人,事情也不一定就到了这一步,安定侯府的人想来不会由着三公子胡来的,咱们束府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束玉绾神色淡然:“赵妈妈,我知道和离的女子一辈子要受人指指点点,可你看,我现在只怕也是要一辈子受人指指点点的,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赵妈妈叹了口气,心中恨起了三公子,她家小姐如珠似玉,哪哪都好,三公子却不知道珍惜。
侯府里此时也闹翻了。
魏氏看着眼前的告示,气的头一阵一阵的眩晕。
随即大喝一声:“去,去把那个孽障给我叫来!”
魏妈妈小心道:“夫人,三公子已经被老夫人叫去了,现在人在福寿堂。”“去福寿堂。”魏氏话没说完,人便一阵风似的走了,丫鬟仆妇赶紧跟上。
福寿堂里,安少虞跪在正中间。
安老夫人脸色阴沉沉的,问道:“虞哥儿,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位赵姑娘给你出的主意?”
“不是。”安少虞急忙否认。
“那是谁给你出的主意?”魏氏进门,顾不上给老夫人请安,便问道。
“是玉绾。”安少虞犹豫了一瞬,还是老实交代,他怕祖母把责任归到了轻轻头上。
魏氏一噎,随即道:“你这孽障,是要气死我呀!玉绾是说了这话,但她哪是给你出主意,不过说句气话,你还当了真,真去贴告示,你这是要把侯府的脸丢光才开心吗?”
魏氏是真的心梗,这是她的幼子,她自幼宠着的。
大儿子是长子,要承担侯府的兴衰,她不得不严厉,到了小儿子这里,那慈母之心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怎么也想到,会把小儿子养成了如今这副不知事的样子。
“虞哥儿,当真是玉绾给你出的主意?”安老夫人坐在上首,双目紧紧盯着安少虞的眼睛,严肃的问道。
“是!”
“她是为了什么呢?”
安少虞低头,不知如何作答。
“说!”
安老夫人一声大喝。安少虞心中一慌,同时爬上一缕浅浅的愧疚。
“她说我宁愿绝食也要与她和离,不和离的日子,以后估计也与和离差不多。不如成全我。”
魏氏听了这回答,闭了闭眼睛,她就说,怎么可能是玉绾出的主意,哪个女人会给自己的丈夫出主意与自己和离。她这三媳妇大概是伤心了,才说了这么些话,没成想,她这儿子竟拿来当成一个好主意了。
安老夫人也有些失望,原本还以为可以把责任推一部分到束玉绾的身上,应对束府的责问。
“老夫人,如今该如何是好呀?”魏氏一时也没了主意。
“虞哥儿,你说接下来怎么办?”安老夫人并不回答魏氏,而是问起了安少虞。
“我想和离。”
“和离,和离,那个商户女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告诉你,就算和离了,我也绝不会同意让那个商户女进门!”魏氏怒骂道。“把三公子关起来,派几个小厮看着,谁敢放跑了三公子,就等着被发卖。”安老夫人端坐上方,冷静的吩咐道。
“祖母!”安少虞不愿,但无人理会他。
魏氏随即安排人去办了。
“安排马车,你随我一道去束府。”安老夫人道。
“老夫人,咱们去了怎么说呀?”魏氏愁道。
“难不成你想等着束府上门来问吗!”
“哎.....”
魏氏被凶了,都顾不上有情绪,满心都是无奈。
随即去了库房,选了好些贵重的礼物带上。安排好后,请了安老夫人,婆媳两个一道,往束府去了。
束府。
束夫人刚看完女儿的信,满心都是火气。
早先女儿写信回来说,她那女婿为了一个商女不顾孕妻要和离,她就想上门去安定侯府问个明白,为了不让女儿在夫家难做才生生忍住了,如今,这安少虞竟然丝毫不顾她女儿的脸面,把个告示贴的满上京都是,女儿想和离,她这个做娘的,无论如何也要支持女儿。
这会儿听门房禀报说安定侯府的老夫人并侯夫人来了,当即就去见了。
束夫人给安老夫人见礼,道:“老夫人安。”
又与魏氏微微见礼:“这是什么风把两位刮来了。”束夫人极不客气。
魏氏心中不悦,但不好发作。毕竟如今这事情是他们家及不占理,来时也就做好不被待见的准备了。今天是跟婆母一起,就她自己一个人,都不知道束夫人见不见自己。
想想魏氏也就不生气了。
安老夫人开口道:“湘雅,我们今天上门,正是来赔礼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