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刑满释放那天,靳宁在门口守了很久。
五年前,这个男人亲手将我送入监狱。
而现在,他为讨好和我有仇的白月光,又将我囚禁在身边。
他误会我,折磨我,让我被迫成为他的情妇。
在终于逃出生天后,我朝靳宁崩溃大喊“我永不原谅你”。
他却彻底红了眼眶。
1
坦白来讲,我没想到靳宁会来。
毕竟当初正是因为我捅了他的女友,才蹲了五年牢。
车内雾气氤氲,男人掌着方向盘的力气很大,指节甚至都在微微泛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厌恶我的原因。
我忍不住瞥向后视镜,默默打量他。
定制西装,细框眼镜,搭配一条黑色袖箍。
是我从没见过的靳宁。
浑身贵气逼人的气质,让我很难再和当年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小子联系在一起。
果然是世事易变,沧海桑田。
[这五年在里头过得怎么样?]
靳宁率先开口,打破了诡异的静默。
[还行。]
不过是盛满泥沙的剩饭,虎视眈眈的狱友,以及常年负伤的身体而已。
比起心爱之人的背叛,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勉强朝靳宁挤出微笑。
[那就好。]
他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
车很快停在一栋别墅前。
周围是一片绿草坪,而别墅门口站着三个彪形大汉,正在等待主人的到来。
[这不是我家,这是哪?]
[你以后住的地方。]
靳宁为我拉开车门,表情看不出喜怒。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喜欢绿色,所以我专门买下这片地皮,种了很多树和草,以后你就呆在这,哪也别去了。]
[你想囚禁我。]
我瞪大眼睛,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靳宁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他的沉默让我楞在原地一瞬,随即便是抑制不住的辛酸。
我从没想过,靳宁居然爱夏瑜如此之深。
爱到要用我的自由来换夏瑜的安全。
我想告诉他,我不会再伤害夏瑜,也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因为我觉得晦气,恶心。
但我知道靳宁不会相信。
就像那时夏瑜说我拿刀砍她,靳宁毫不犹豫的相信,毫不犹豫的将我告上法庭。
连一丝辩解,反抗的机会都不给我一样。
[靳宁,我已经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五年的代价,这还不够吗?]
我红了眼眶,明明在努力的忍耐,可声音还是带了些颤抖。
[当然不够啊,秦清。]
[还远远不够。]
靳宁有些好笑地勾起唇角,仿佛我刚刚说了天大的笑话。
[秦清,你以为五年牢狱就能抹去你犯下的错?你卑劣,自私,傲慢,害得夏瑜落下后遗症,还有你爸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永远也赎不清你的罪孽。]
2
靳宁的话犹如一把利刃扎进胸口,痛的我差点不能呼吸。
他总是能仗着我的喜欢,对我肆无忌惮的伤害。
冷漠的一如当年。
......
我第一次认识靳宁是在校园优秀作文的展览上。
他写的文章标题名为“接受自己不被爱着”。
动容的内容,漂亮的文字,立刻戳中了我的心扉。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和他是同一类人。
一样被父母讨厌,一样没有任何朋友。
于是就这样毫无预料的,我喜欢上了靳宁。
跑遍大半个城市的机械手表,蹲在他家楼下的豆浆油条,这些都是我追求他的痕迹。
期间,我看见全神贯注听着课的,为流浪猫挡雨的,打很多份工累的双手颤抖的靳宁。
不知何时,一开始的同类相吸,似乎慢慢变成了无法自拔。
我真的爱上了一个具体的人,而不是虚拟的想象中的灵魂。
靳宁他孤高,清冷,是天上高高悬挂的月亮。
我不愿再将他拉下云端,只希望他能多亲近我一点。
哪怕像他对别的女生那样,我也会满足很久。
可温暖的笑容,贴心的问候,这些梦寐以求的东西,从我追他开始,他就从没给过一丝一毫。
我一直清楚他讨厌我的原因。
谁让他母亲抛弃了他和患癌的父亲,和一个有钱人跑了。
而谁又让那个有钱人正是我的父亲呢。
所以他高中时无视我的存在,五年前能够痛快的将我审判。
如今,又在我苦苦哀求他放过我时,他只是摇了摇头。
随即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打横抱起,关进了专门为我建造的另一所牢笼。
3
被囚禁的第二天,我开始绝食。
其实我明白这并不会让靳宁心疼。
我只是在赌,赌他可能仅存的一丝心软,来换我的自由。
[吃点?]
靳宁端着一碗米粥坐在床边,就要往我嘴里喂。
我立刻伸手打翻,乳白色的黏腻糊他一身,颇显狼狈。
我心头泛起微妙的快感。
靳宁叹了口气,却并没有责怪,反倒用很无奈的语气哄我。
[听话,只要你乖乖吃饭,你要什么我都给,好不好?]
如果不是他一直以来都太绝情,这片刻的温柔大概会让我觉得,他也是有点喜欢我的。
可惜理智告诉我,这一切不过都是编织的假象而已。
他始终是个冷血的人。
我直视靳宁,声音由于缺水而显得沙哑。
[放我走。]
[别开玩笑,这不可能的。]
闻言,靳宁嗤笑了声,手掌覆上我的脖颈,指节开始轻轻地来回摩挲。
他手上的薄茧并没有消干净,酥酥麻麻的扎人。
那是他贫苦的过去在身上印下的痕迹。
[你这么做,是想弥补当年对我的亏欠吗?]
[什么亏欠?我从不欠你的。]
[小熙不记得了吗?]
靳宁疑惑地挑了挑眉。
[你表白被拒时,恼羞成怒,不是暗地雇人常常来打翻我的饭,害我挨饿吗?]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而他仿佛终于被取悦到一般,弯了弯眉眼。
[好在有夏瑜帮我,否则,我大概会饿死的吧。]
靳宁收回了手。
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端起另一碗还没动的粥,猛灌一大口。
然后强硬的钳住我的下颌,堵上了我的唇瓣。
记忆翻江倒海般袭来,连带着有几秒我都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尽管我已经在心里警告过自己很多次,可靳宁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也能让我预先搭建的防御溃不成军。
靳宁他,居然是这么认为的吗?
......
那时我表白刚被拒,而他为给父亲治病欠下高利贷,天天被催债的上门要钱。
只要赚到一点小费,还没在口袋焐热,就会被抢走,甚至一顿饭钱也要攒好久。
所谓的饭钱,也不过是一大碗米饭,连一棵菜一滴油都没有。
我知道他自尊心强,贸然施舍他肯定不会答应,更何况他那么讨厌我。
所以我找人假装催债,好几次打翻他还没拆开的饭。
那时夏瑜是班长,对谁都亲切友好,我暗地托她帮我关注靳宁。
她问清了来龙去脉,立马答应下来。
我道谢后,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让他知道真相。
现在想想,也许当时正是我亲手将靳宁推出去的。
夏瑜就这样喜欢上了靳宁。
她用我的喜欢给她做了嫁衣,可笑的是,靳宁也真的相信了。
我的付出在他眼底是欺凌,夏瑜的欺骗他却认作上天的救赎。
好奇怪啊。
粥里明明加了白糖,为什么还这么苦呢?
苦的我都快要失去味觉了。
[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下次我不会再这么好说话。]
靳宁放下白瓷碗,很是愉悦地替我擦了下唇角。
我像个木偶一样任他摆弄,一动不动。
他张开嘴,似乎想要继续说什么,蓦然被一阵铃声打断。
很舒缓放松的歌曲,是我曾经最爱的音乐。
只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我已经五年没听过了。
靳宁眸光微微闪烁了下,接着站起身。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消失不见。
我没有忽略掉他眼底隐秘的兴奋,同样也没有忽略掉刚刚来电的提示界面,写的四个大字。
夏瑜宝贝。
4
靳宁走后不久,我收到了一只兔子。
给我的人是那三个保镖里看起来最和蔼的。
他说,靳总怕我无聊,特意买给我解闷。
兔子很可爱,红红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只是脾气很不好。
刚开始它很喜欢抓我,稍不注意,手腕上就被划出几条血痕。
那股明晃晃的狠劲和不自知的可爱莫名与靳宁有几分相似。
仔细想想,靳宁也不总是那么无情。
至少在我强迫他做我家教那段时间里,他难得有些温柔。
反复解释的数学公式,检查的英语单词,还有批改的错误试卷。
他从没有不耐烦过一次。
作为一个连老师都指着鼻子说,朽木不可雕也的学生,我由衷佩服他。
可就在我成绩进步那天,在我作为报酬帮他还清高利贷的那天。
假象消失,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很公平的交易,我只是用手段短暂摘下了我的玫瑰。
美梦过后,玫瑰又回到花园,为了他真正的爱人绽放。
那人正是夏瑜。
兔子被我养的白白胖胖,和我越来越亲近的时候,夏瑜来了。
靳宁不在,她旁若无人地进来,门口保镖没有阻拦。
我坐在院子中的藤椅上,抬头与她对视。
夏瑜的白色衣裙迎风飘扬,额头浅浅渗出几滴汗珠,衬得本就乖巧的小脸更加楚楚动人。
她首先沉不住气,讲出了重逢的第一句话。
[原来宁哥把你安置在这了。]
夹枪带棒的醋意在空气中胡乱飞散。
[秦熙,还记得你爸吗,你知道他现在举步维艰,你知道你外公的公司已经被宁哥全盘掌控了吗?]
[他找你都找的快疯了,你却还在这悠闲地过日子,真是心狠。]
[所以呢?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烦躁地拔了根兔子毛,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我不是傻子,虽然被迫和外界切断了联系,可这些消息未免太过离谱。
父亲他向来不关心我,出狱那日我连他半个影子都没看见,又怎么会疯狂找我。
更何况他那么野心勃勃,即使再想讨好靳宁,也不会违反他一个重利轻义的商人本性。
退一万步讲,就算被掌控又有什么关系,母亲外公活着时也没见得有多爱我,连个股份也没留给我,我就算想做什么,也不过是有心无力而已。
[这当然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毕竟我以为你会因此被刺激到,想出逃去呢。]
夏瑜有些嘲讽地撇嘴,接着从限量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笔,朝我晃了下。
[电击笔,需要吗?]
她抬起下颌,朝别墅门口的方向扬了扬。
活像是巴不得我赶紧出去,最好永远也不要再和靳宁有交集的模样。
她自以为隐藏很好的担忧,在我眼底却是一览无余的赤裸。
我不明白她在担忧什么,是在怀疑靳宁对她的忠诚?
所以才迫不及待想让我远离她的爱人。
虽然是很滑稽的猜测,但不得不承认,这支笔也许正是我需要的东西。
于是我松开了怀里的兔子,质问她。
[为什么要帮我出去?你不知道靳宁把我关在这就是为了保护你?]
[呵,秦熙,别装了。当年的事情你知我知,你以为我会怕吗?]
夏瑜用另一只手扯了扯衣服,暴露出锁骨处两道丑陋的疤痕。
[还记得吗?]
[两道疤换你五年,很值得。]
[只不过还没好全,一遇冷就会痛,所以宁哥每年冬天都心疼的不行呢。]
说到这,她笑了笑,无辜的脸上满是不屑与得意。
那笑容就像过分耀眼的阳光,几欲要将我的眼睛刺瞎。
当年她动手刺向自己,她流着眼泪告状成功,她被靳宁护在怀里时,就是这样的笑容。
那是她作为胜利者的勋章,而我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如今再次被提起,哪怕我表面再装作不在意,但心里的怨恨终究没法隐瞒。
我死死咬紧牙关,用力忍住了那股想掐死她的冲动。
[给我。]
我离她更近一步,伸出手。
[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给你。]
刚才还想给我东西的夏瑜突然间变得奇怪,语气隐隐激动起来。
[求你。]
[不够,秦熙,你要像当年那样求我,要跪在我的脚下,鼻涕眼泪一大把,你要抱着我的腿,说你的委屈,你的愤怒,你的害怕,像条可怜兮兮的狗一样求我!]
[秦熙,说呀,你说呀!]
夏瑜凑到我耳边,细弱的声音恶魔一般,轻易挑起我竭力扼制着的怒火。
[啪!]
通红的五指印出现在夏瑜脸上,她顺势身子一歪,眼含泪水地栽倒在了铺满草的泥地里。
我高高举起手臂,正要再一举挥出以发泄怒气时,猛然被人握住了皓腕。
[住手。]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隐隐的压迫感。
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我僵在原地,手臂不听使唤的软下来。
我看着靳宁越过我走向夏瑜,然后弯腰俯下身,轻柔地别过她的发丝。
夏瑜把头埋在靳宁怀里,开始低低啜泣。
她余光向我露出得逞的蔑视。
靳宁眼底划过不忍,他闭了闭眼,等到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清明。
[道歉。]
冰冷的嗓音锐利刺骨,靳宁站起身,亲手斩断了我对他的最后一丝幻想。
[我不!]
我攥紧拳头,颤抖地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为什么永远不分青红皂白,永远这样自以为是。
曾几何时,我以为他喜欢我时,他说断就断,我以为他会帮助我时,他给我致命一击。
于是我懦弱的投降,我安慰自己他只是一时被迷了心窍,他终究有一天会看清真相,会跪下来向我道歉,祈求我的原谅。
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他一点没变,他的心始终偏向夏瑜。
只要我和夏瑜起冲突,他决不问对错,他也不在乎对错,因为他知道我永远会向他妥协。
可是我也会伤心,会难过,会有不想再妥协的时候。
我真的很累了。
[道歉。]
靳宁不带感情地再次重复。
我将胸挺地更直,肌肉绷的比拉满的弓还要紧,面上则释放出不再掩饰的怒火。
[绝不!]
[靳宁,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就仗着我的喜欢吗?你五年前的嘴脸简直和现在一模一样,是非不分。]
我顿了顿,句句往他心底的窟窿戳。
[蠢即是坏,你帮着加害者的样子真令人恶心,怪不得你妈不要你,怪不得你爸早早就走了,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我还不如早点投河自尽,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啪!]
夏瑜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爬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一掌过后,我的脸开始泛起火辣辣的疼。
靳宁太阳穴两侧的青筋缓缓向外凸出,他神色晦暗不明,阴沉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恐怖前兆。
我们就这样隔着夏瑜对望,汹涌的恨意缓缓溢出,谁也不退让一步。
很久很久后,久到我以为靳宁甚至会将我的腿打断时,他终于有了动作。
却不是对我。
他拉走了夏瑜,走向门外停着的限量跑车。
从头到尾,没再施舍给我一个眼神。
我像个无人在意的小丑被抛弃在原地。
兔子跑了过来,蹦蹦跳跳的要往我怀里钻。
我抹了把眼泪,第一次没有抱它。
而是捡起地上那支被遗漏的黑笔,揣进了怀里。
5
长久地相处让保镖们对我的监视很宽松。
那天只有一个保镖守在门口,另外两个大概去吃饭或者消遣去了。
于是我将他电倒,逃了出去。
郊区很荒凉,交叉路口的红绿灯变成摆设,我横冲直撞的向前跑,只怕再被抓回去。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一辆黑色轿车毫无防备,从侧面穿过信号灯直奔而来。
司机似乎没有想到路口会有人,隔着挡风玻璃前侧,倒映出他惊慌的面容。
我止住脚步,求生欲让我本能的朝反方向开始后退。
幸好最终躲了过去。
我坐在地上劫后余生般的大口喘气,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个黑点。
风吹过,我一摸额头,才惊觉早已被吓出一身冷汗。
......
等到徒步走到市区时,已经到了晚上。
我站在熟悉的家门前,正要抬脚进去,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衣袖。
来人修长的手指先一步止住了我抬起的膝盖。
[小熙,我终于见到你了。]
被紧拥在怀里的窒息感差点将我吞没,一瞬的怔愣过后,我安抚性地拍了拍洛云的肩膀。
洛云,我的死党,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当年还信誓旦旦旦的说要为我查明真相,却没想到再次遇见会是这样的情形。
[小熙,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他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可爱的梨涡一抽一抽,让我心底泛起久违的暖意。
还好,洛云没变,他还是那个小小的爱哭包。
我用手抹干他的泪水,简单说了下我的遭遇,最后象征性的问了问他的近况。
他从来都是个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的倾倒,从他口中我才知道,夏瑜上次的话都是真的,靳宁如今正是公司的一把手,而且还越做越大,已经隐隐有了打压洛家的趋势。
[小熙。]
[你和我走吧,好不好?]
他眸光熠熠,看着我的表情满怀期待。
[不好。]我摇头。
[你的父母根本不喜欢我,我们没有一技之长,去流浪会饿死,更何况,你走了,洛家怎么办?如果靳宁知道了会怎么对你?]
[洛云,你还太小,我不能把你拉入深渊。]
我抽出他的手,眼底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坚决不能害洛云,不能害了我唯一的朋友。
最终,洛云败下阵来,他颓废地低下头,塞给了我一个U盘。
[你之前让我找的证据,这是备份之一,能找到的受害者都在这里面了。]
[谢谢你,洛云。]
我摩挲着手里小小的,却无比沉重的东西,真心实意的向洛云道谢。
[小熙,你好好保护自己。]
我点了点头,目送洛云依依不舍地离开。
接着转身输入密码,踏入了久违的家门。
6
昏暗的客厅中央,我爸在抱着一张黑白遗像发呆。
那上面赫然是靳宁的母亲面容。
我走近叫了声爸,他抬头看到我的那刻,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惊喜而是有些惊讶。
我觉得好笑,大概他还以为我明年才出狱呢吧。
也对,他本来就不喜欢我妈,更不会喜欢我,自从我妈和外公车祸死亡后,他就像没我这个女儿一样,对我不闻不问。
看着他昔年初恋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一时不知是痛快还是难过。
[你......]
他神色复杂,张了张口,似乎不知道该问什么。
我苦笑,做父亲的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不容易。
[爸,我很累,让我先睡一觉吧。]
父女团聚的假戏码并不适合我们,我径直越过他,迈步走向了房间。
意料之中的,房间果然是杂乱不堪,桌子上的灰尘一吹就四散开来,可见根本无人打扫。
我简单拍了拍床铺,顾不得脏,直接倒头就睡。
夜里,我做了个梦。
梦中的爸妈很恩爱,他们一个严厉一个温柔,我快乐的长大,然后在青春期自然而然和靳宁相遇。
靳宁也是很幸福的小孩,他没有被双亲抛弃,没有因为催债东躲西藏,没有被打的遍体鳞伤而有段时间上不了学,没有因为给父亲凑齐棺材钱朝邻居磕头,把尊严一丝不剩的碾碎在土里。
他正直,坚强,优秀,嫉恶如仇。
他懂得我的少女心思,明辨夏瑜的真实面目。
这个梦要是可以一直继续下去该有多好。
可惜梦只是梦,梦给予我短暂的幸福后,接下来就只剩残忍地折磨。
我是被热醒的。
开到最高温度的空调,熟悉干净的床铺,以及阴魂不散的靳宁再次出现在我的视野。
[你太不乖了。]
靳宁布满血丝的眼睛疲惫不堪,他的领带松松垮垮耷拉着,显得颓靡又阴鸷。
我努力想要坐直身体,却发现怎么都使不上劲,小腿处更是裂了个很大的口子,大概是早上被车剐蹭的,当时没在意,现在才开始疼的厉害。
散架般的痛让我心底溢出浓烈的绝望。
[靳宁,你个禽兽,我好不容易逃了出去,你为什么还要把我抓回来,我爸怎么会让你带走我,他人呢,我要见他!]
[不,洛云,我要见洛云!]
明明我已经得到了救赎,明明已经得到了希望,为什么又要让我转头再掉进深渊。
我歇斯底里的大吼,疯癫的样子终于使得靳宁皱起了眉。
[医生,既然醒了,就打吧。]
靳宁侧过身子,没有回应我的诉求。
我这才发现身后还有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手里正拿着针管,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带着怜悯。
看见针头的那一刹,我全身的毛孔都开始叫嚣了起来。
那是刻在骨头里的害怕和抗拒。
小时候,我得了重感冒,我爸把睡着的我独自仍在病房,很快点滴打完血开始倒流,等到我再睁开眼时手背已经鼓起了很大的包,一碰就疼。
而另一只手又因为血管不明显,输血时被医生扎了好几针,几个针眼密密麻麻的交替,于是两只手背没一处是不疼的。
从那时起,我就对打针有了强烈的抗拒,哪怕只是看见针头也会忍不住战栗。
[靳宁,我错了,我求你了,不要给我打针,我好害怕,我再也不逃了。]
[还有夏瑜,我也不和她见面了,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好不好靳宁?]
我使出全身力气去拉靳宁的裤腿,可他只是缓缓后退一步,避开了我的触碰。
[打吧。]
他俯视着我,下达了命令,没有一丝心软。
额,以为是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