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江驰过润扬大桥,即进入淮扬菜的发源地——扬州。
淮扬菜讲究刀工,善用火候,菜肴滋味醇和,鲜中带甜,因而为天下食客所称道。淮扬最著名的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软兜长鱼……在我的文字中你来我往,不知出现了多少次。
此次携小芒果重游扬州,早年吃过的林林总总扬州美食,已被她忘得九霄云外。当品尝扬州炒饭时,味蕾的记忆瞬间打开,一连串的“好吃”脱口而出。
我的家乡江汉平原,隔夜饭人们舍不得扔弃,于是翌日将之炒成“油盐饭”,单从名字就读出它的粗率。炒油盐饭,碳水碰撞油脂,再经咸盐调和,当下多有不屑,然而在积贫积弱的年代,不啻山珍海味。车水耕田的农人吃它几碗油盐饭,耐饥抗饿至极。
若用之喂食孩童,硬朗的“油盐饭”就变成了温柔的“油油饭”。记得前些年,媒体报道一个幼时走失的小伙子,当他再次吃到“油油饭”时,记忆从闸门里喷薄而出,久别故乡的他,竟按着食物的风味含泪索骥,重新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炒饭在南方何处没有,为何钟情扬州?扬州炒饭显然不是廉价的“油盐饭”。扬州炒饭雪白的米饭点缀着花花绿绿,那些化作细小颗粒的杂什,外行只知好吃却不知所以,以至于荆州的食肆的称之为“花饭”。每当我听见“花饭”二字时,民国时期的风尘青楼顿现脑海。将香喷喷的炒饭冠上庸俗的花饭,实在难以忍受。我以为,一定是哪个目不识丁的厨子信口雌黄,随口之言竟成范例。
其实扬州炒饭呈现的五彩缤纷,系米饭里融合了海参、鸡脯、火腿、干贝、虾仁、花菇、竹笋、青豆、鸡蛋,如此赘述太繁琐,它们被归纳为同类项,即“什锦”。反观江汉平原的“油盐饭”,不过是油盐米的三结合,若加蛋液合炒,就自以为无出其右了。
我常想,为什么扬州炒饭的品质与楚天之下的“油盐饭”形成云泥之别?读了李斗的《扬州画舫录》之后,方才醍醐灌顶。原来清时,官方的漕运、富可敌国的盐商,使得扬州食肆盛极。
2015年,扬州炒饭的官方技术标准问世,涵盖了炒饭的形态、色泽、口感、气味……以之保证炒饭的颗粒分明、软硬适度、色彩调和以及光泽饱满。
可是,每位中国厨师的口耳心传、心领神会乃至千师万法,使得他们皆能怀揣着自己的独门绝技,因此中式烹饪的风味很难统一。此次寻味扬州,品食炒饭,再次印证了飞舞的锅勺之下,每家炒饭师傅的殊有秘籍。倘若扬州炒饭完全依照标准制造,唯有采用人人诟病的工业预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看来,引领全国的扬州炒饭,依然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