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月
沦为艺妓那年，当朝新贵点名要我侍奉。
灯光影绰间，他看着我，目光调笑：
“前朝鼎鼎有名的静怡公主，也有沦为卖身奴的这天？”
想当初，我好玩成性，一句话毁了他十年仕途。
“你恨我，应该的。”
“不，我后悔了。”
1.
沦落到这步田地，我压根儿没料到会和唐彦这样戏剧性地再次相遇。
戏台之上，我半掩面庞于薄纱之后，轻轻扬起水袖，遮去半张脸颊，生怕他认出我的真容。
“这就算作你的赏钱。”唐彦解下腰间的钱囊，随意扔至我的脚边：“可否劳烦姑娘为我弹奏一曲《凤求凰》？”
老鸨一听，乐呵呵地把古琴搬上了台。
我盘膝而坐，指尖甫一触碰琴弦，便有潺潺琴音流淌而出。
早在很久以前，我便对唐彦的琴音情有独钟。
他精通乐理，歌声也同样悦耳动听。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那歌声悠远动听，情感丰富，彼时我还以为，他对我动了情。直到后来才恍然大悟，那仅仅是歌美，词妙罢了。
岁月流转，再相见仿佛已历尽世事变迁。
“此曲竟隐约有唐彦兄的风范，不俗不俗。”有人赞叹道。
唐彦轻啜一口酒，语气平淡地回应：“这是前朝静怡公主所授。”
一时间，氛围显得有些微妙。
毕竟，前朝恶名能流传至今的，少之又少，而我，恐怕是其中最为人所知的一个了。
2.
“如果不是静怡，唐彦哪会遭那些难堪，真是倒霉透顶。”
唐彦慢慢启唇，声音平得让人猜不透是喜是忧。
“算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话一出，我心头一紧，不自觉地在琴弦上加了力，嘭一声，弦断了。
感觉到四周投射来的目光，我赶紧垂下头。
老鸨见状，立刻就要赶我下台。
她靠近我，粗鲁地拉住我的手，一巴掌甩到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搅了诸位的雅兴，你有几个脑袋也赔不起。”
我默默点头，抱起琴打算离开。
这时，唐彦却忽而笑言：
“来，给我倒杯酒。”
3.
我愣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出现，被认出后的场景。
嘲笑？戏谑？又或是，被抓起来生不如死的折磨？
一时间有些慌了神。
接过别人递来的酒壶。
颤巍巍的走向前去。
“彦，还是让我来给你斟酒吧。”温柔，带有一丝娇嗔的声音响起。
我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定国公主，唐彦未婚的妻子，宋悦。
她从我手中接过酒壶，走到唐彦面前，倒起酒来。
唐彦一饮而尽；轻笑道：“娘子，也不生气？”
宋悦天生丽质，温柔，大方，行为举止间处处透露着一个公主该有的优雅，与教养。
“彦，不是那般肤浅之人。”宋悦的言语中充满自信，坦然。
我在一旁看着，抱着断弦的琴转身离去，不禁苦笑。
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4
往日故事，如戏曲般生动，在眼前飞逝而去。
不禁想起，初见唐彦之时。
他是落榜书生，郁郁不得志。
有人想聘他做府中门客。
他自似清高，不愿，整日流转烟花巷柳。
靠着一身才华，换些酒钱。
好不洒脱。
我天生好玩，不可避免的，喜欢上了这个，洒脱，与众不同的家伙。
我许诺他，和我在一起，给他荣华富贵，让他平步青云。
他轻笑，嘲讽，嘴里喃喃的说着他视为珍宝的圣人直言。
大抵就是，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之内的话。
别人想做驸马，求之不得，他却弃如尘土。
我自小是被父皇宠溺出来的，哪受过这般委屈。
他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特立独行。
我跟喜欢这个家伙了。
连续几载春秋，他都未曾高中。
生活，终于磨平了他的棱角。
我再一次的相邀，他同意了，和我在一起，成为了人人羡慕的驸马爷。
可那时，我却根本不知道，他的郁郁不得志，不过是有心之人的刻意刁难。
我的一句喜欢，毁了他十年的寒窗。
也践踏了他的尊严。
也让他，沦为了，别人口中，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脸。
管他的，他本就又才华，屋外流言，且随风散去。
可我从未想到，他勾结摄政王谋反，害我国破家亡。
后来，我被流放，他说：
“这些年来的羞辱，我一并还给你。”
直到现在，我还是时常想起，他满是怨恨的眼神。
原来，他接受我的善意，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
之后，我被流放，几经辗转，回到京城，成为艺妓。
我要复仇，要给父皇报仇。
我不知道，我对唐彦应该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我爱他，有些无法自拔。
可因为他的背叛让对我视若珍宝的父皇惨死。
纠结，痛苦，和对父皇的回忆终究还是让我落下了眼泪。
这些年支撑我活着的，都是仇恨。
“你要去哪？”唐彦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将我拉出了思绪。
“公子，您夫人还在前面呢。”我红着眼眶，不敢转身。
“静怡，你要去哪？”
5.
被认出来了，我愣在原地。
不知如何是好。
眼泪也止住，没再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蔓延上心底的恐惧。
如若，现在被揭穿，父皇的大仇该怎么办。
他会把我抓起来吗？
“公子认错人了。”
唐彦从背后抱住我，宽大的臂膀，淡淡的古墨味给了我期待已久的安全感。
我并未贪恋美好，连忙挣脱。
“公子请自重，奴家是艺妓，不卖身的。”
唐彦这才充满歉意的说道：
“抱歉，小姐，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我们一同漫步在后庭花园中。
就像，以前，漫步在府中花园时。
初春的风，带着还未离去的，专属于冬天的寒冷，吹在脸上，让人能感到一丝冰凉。
他和我述说着，那些已经逝去的过往。
我忍不住的问他：
“哪公子，恨她吗？”
唐彦的脚步，不自觉的慢了几分。
眼神有些复杂，让人难以揣测。
许久，眼神变得凌厉。
“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听到回答，却让我不由得心中一寒。
感觉就好像，某些，坚守已久的东西悄然，破裂了。
这种感觉，远比风雪吹在身上，更能压垮人。
6.
气氛，陷入了沉默。
我们两人默契，都未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