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戏子怎配与将军同席

萤火故事计划 2024-04-08 10:06:18

他说要娶我,予我风光霞帔,不曾想到头来却食了言。

他说,此战一胜便卸甲归田,同我白头到老。

他说,一介戏子怎配与将军同席。

1

他凯旋而归那天,九五之尊亲自为他接风洗尘,在文武百官面前直夸道,自古英雄出少年。

料想接风宴上也是万众瞩目,金樽玉酒,美人相伴,众人相贺。

将军凯旋而归的消息早在一个月前便已传至朝堂之上,这宴席也是准备多日的。

皇宫中的管事宫女在宴席的前些日子不断出宫采购,又有多少人为了欢庆将士们安全归来,守卫祖国疆土而忙忙碌碌。

我庆幸于梧国政治开明,使得我这种不入流的戏子也能勉强知道他的近况。

他从军这三年,我终日为他心惊胆战。

听闻他受伤,我便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想写信问候他的身体状况,送去些许温暖。可奈何烽火中的书信万两黄金都难达。我每日忧心忡忡,就连隔壁的婶婶都说我消瘦了不少。

尤其是战事刚起之时,我军节节败退。

他又是新上任的主帅,我便更为担心了,每日夜里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天下太平多年,多到梧国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将领。百姓安居乐业,每日只想着纺织,耕地,一片和乐,大家都过惯了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就连萧郎将军的名号都是打仗前皇上匆忙封的,二十岁的将军史无前例。

可是也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梧国重文抑武,武将被打压许多年。而今的一脉也只剩下萧家,萧家大爷患有腿疾,上不得战场。这担子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萧郎身上。

说白了悟国的军队和将领都是纸上谈兵,战事刚开始时诸事不顺,小到逃兵一个又一个,大到敌军再次攻下一城。皇上自然是大发雷霆,怒斥萧郎管理不利,作战能力不行,辜负了自己对他的信任。

其实哪有什么信任可言呢,不过是赶鸭子上架。以及前线战事不利,需要人承受他的怒火罢了。

就连民间的一些政客都看不好自己国家的军队,觉得我军节节败退实属意料之中。指望一个毫无作战经验的毛头小子带领我军夺回已经被攻陷的城池实乃大谬。

这些道理那个身居高位的人又怎会不懂。

赢了就是皇上慧眼识珠,输了就是萧家小儿空有口舌。

边疆作战,嘴苦的还是百姓。临近地区的百姓看着国将不国,哀鸿遍野,但手中无武器,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别国将士踏毁自己的家园,不得已在敌人踏入家门的前一天背上行囊,逃亡他乡。

就连远离战事的地区也因为前线打仗的开支开始加大纳税,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直到一年前,前线的战事才开始好转,双方开始僵持,持续了有一年多的时光。

这虽说算不上捷报,但比起最开始的节节败退已经好上许多。圣上也没有再发怒,只是对前线的将领尚有怨气。

后来的一年,我军士气大涨萧将军攻下一城,敌国便送上了降书。

许多关心朝政的读书人都说这降书来的蹊跷,像是山雨欲来。

战事从边关送到皇上手中是快马加鞭,乘奔御风来的,可人传人到我们这些百姓耳里,又需要些许时日。

故而即使是喜报,我也不敢放松。敌军撤兵的消息传开时,我也依旧在担心我的少年郎身体是否安好,之前受的伤是否留下了遗症。

我知担忧无用,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去寺庙烧香拜佛,替他祈福。

2

我是梧国的子民,国家外患已除我自是欢喜,也为那个万众瞩目的少年郎感到骄傲。

将士回朝那天是我时隔三年再见萧郎。

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士兵的最前列,器宇不凡,面容也更加凌厉,身着铠甲,英勇无比。一时间我竟觉得他同那个临走前充满着书卷气息,眉目清秀的儿郎判若两人。

从前的萧郎平日里虽也刻苦练功,身强体壮,但身上更多的还是文人气息,令人舒心。

现在的他身上更多的是鲜血与生死浇灌出的戾气,我也有几分看不出他先前的模样了。

回朝那日,百姓都在热议这个年轻有为,英姿飒爽的将军,为他欢呼,为他喝彩。

我见他身姿挺拔如松,料想身体应无大事。

心安之余还多了几分窃喜,这是我的情郎。

他说过,若他安全回来便同我大婚,若不能回来也希望我另寻良人,不必再挂念他。

知他已无大碍之后,我便满心欢喜地在闺阁中等着他来提亲,等着我的将军。

边关战事三年,我等了他三年。

却在他回来的第二日就等来了他要与丞相千金成亲的消息。

3

长安街道繁华,随处可见卖糖人、糖葫芦的小贩吆喝着。战事无了,百姓安居乐业。

今朝皇帝开明,奉行群臣进谏门庭若市那一套,百姓自然也经常会随意谈论政治、军事等方面的内容甚至会八卦朝中某位大臣又纳了几房小妾这种无关要紧的小事。

我在外稍稍站立片刻就能听见他们在讨论的内容,是那个年少有为,意气风发的将军。

“听说还是将军主动求娶的左相家的小姐。两人可是实打实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梧国向来同邻国关系友好,无内忧无外患,安逸了近两百年。

虽说兵役从未减过,可朝堂之上却是显而易见的重文轻武。

每年参加武试的学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少。

今朝的将军显然只有一位,文臣与武将是门当户对的吧。

我压下心中的苦涩,继续听着街坊邻居讲着有关萧郎的风流事。

“可不是吗,左丞的女儿可是有名的美女啊,长得倾国倾城就不说了。还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是京城中不少王子公孙求娶的对象啊,这萧将军心悦她也不足为奇。”

一个有些年纪的伯伯在一众妇人间侃侃而谈,脸上洋溢的神情仿佛说的是自家女儿,不过他们的夸耀的内容倒是真的,她确实很优秀。

是了,左相家的女儿左潇然是出了名的才女。依稀记得几年前在一个贵人的生辰宴上,我见过她。

那年,贵人请戏班为自己庆生,原本定好的人选突然染上了风寒,卧床不起。

最后爹爹让我上去救场,那是我作为花旦登台演出的第一年。

像往常一样萧郎会在每场演出为我喝彩,戏曲终了上台给我头彩,轻轻笑着把银票放在我的头冠上。

可那时候我没有名气,头彩只会是萧郎一人给的。

但那场演出竟有一名婢女上台给我打赏,说她家小姐夸我唱腔委婉透激昂。

她的表情十分的认真,而我也是十分的欢喜。随着婢女轻轻抬上下颚,我的目光跟着看见了声名远扬的左大小姐。

她在端坐在雅间的窗口朝我莞尔一笑,那雅间的窗口装饰的绚丽非常,却远远抵不上左小姐的万分之一。她确实是闭月羞花的大家闺秀,气质出众,引得我一个女子都顷了心。

这种知书达理的京城贵女显然远不是我能比的。

我不禁低头自嘲,又想着自己的出身与生平,云泥之别。

我的少年得了功名,我便更加配不上他了,这样也好。

不,他不再是我的了或者说他从未属于过我。

近日这样的话语我已然听倦了,无非就是在说,两人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更有甚者传出了他们青梅竹马的故事。

4

哈哈,可他的青梅是我。

我们两小无猜,京城的每个角落都有过我们追逐打闹的身影。

他在学堂里学到了有趣的知识会在下学后讲给我听,我也会给他唱几句新学的小曲儿。

我被人欺负,他瞒着我替我出头,哪怕最后被萧伯父打得背后皮开肉绽也一声不吭。

他从小就跟我说,长大了要娶我,一直说到了他奉命征战的那天。

我父亲是开戏班子的,我自然也就从小跟着他学戏曲。我于此道有些天赋,不懈努力下也算是名满京城。

萧郎出生寒门,祖上出过大将军。但国家繁荣富强,已经几百年没有战事了,武将的地位也一日不如一日,萧家也逐渐没落。更准确的说是武将没落。

可我自是知道我的少年郎是有多么优秀的,那是拿了武状元的人。

他能文能武,写的文章曾被皇上赞赏,武试时也表现不俗。

后来边关动荡,皇上也有意提拔萧郎,便命他带兵前去。

我看着他一步步往上爬,越来越璀璨夺目。尽管道路坎坷艰辛,可也是成了功名。

我们两个人也渐行渐远,他把时间更多的花在了朝堂上,花在了他的前途上。

可我心心念念的始终都是他,闲暇之余做女工给他绣荷包,绣腰带。

5

他功成名就,我是真心为他高兴。

或许是萧郎往日挂在嘴边的诺言和赞美的情话,我起初并不觉得我配不上他。

他喜欢我,这就足够了。

最开始听到他与左小姐的婚事的时候,我并不相信。他说过很多很多次,他要娶我的,他要八抬大轿地娶我入门。

当日,我就去了萧家,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可管家爷爷说他家公子在左相府邸,我当时目光黯然。

却又不死心的找萧伯父询问这门亲事,萧伯父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

于是,我便知道了。

那日天上的黑云盘踞一方空间,在中间与蓝天形成了一道诡异的分割线。紧接着又浩浩荡荡朝着另一边天空压迫而来仿佛黑云压城,瞬间倾盆大雨。

我记得那日的狼狈,更记得那日的失落与心酸。

回去后,我看着身上不断落下水珠,心头只有落寞,使我记不得最后是谁替我换了衣裳。后来的几天我每日坐在塌上泪流不止,听着街道上孩童的嬉笑打闹,心下一片凄凉。

6

自此,我再未踏进过萧府。

萧郎也没有寻过我。

只是在几日后写了封信托人传给我,那沓信洋洋洒洒几十张,写我们竹马青梅十余载,写我们情深意浓相伴至成年,写他对不住我。

他说让我忘了他,寻个好儿郎。

他在边关打仗的三年,我停了戏班所有的戏,日日为他祈福。

三年间,不少王孙贵族高价请我去唱曲儿都被我以重病为由拒了。

只因......

那日,他满眼的深情与不舍,“回来后我就提亲,让你只能唱给我一人听。”

我同样也是满心的眷恋与爱意,“回来后我给你唱曲儿,也只唱给你一人听。”

后来,他是提亲了,可提亲的对象不是我。

我也终于唱曲儿了,可台下的观众没有他。

这一场过后,我也不再上戏台。

京城中从前最为出名的花旦也彻底销声匿迹。

7

他们大婚那天很是热闹,锣鼓升天,十里红妆。就连耄耋之年的老人也会出来讨个喜气说上一个好。

我本有意不去凑这个热闹,只想寻个清净地儿睡个懒觉,可奈何外面是实在是太吵了。

楼下尽是祝福声,只有我心头一阵阵泛着苦涩。

我推开楼阁的窗子看着曾经那个说要娶我的少年郎身着华美的红色婚服,骑着高头大马,连马鞍都是红色的,上面还有精美的花纹,坠着的流苏。他的发冠上镶嵌着红宝石,脸上也挂着笑。

他要去迎娶他的新娘子了啊。

8

后来,我迷上了酒水,日日抱着我的酒坛子过。

以前我最讨厌的就是酒臭味,可是我现在发现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喝了它,我就能见到我想见的人,听到我想听到的话。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幻觉,他已经娶妻了。

不可能再抱我,哄我,他甚至都不愿意再见我一面。

都是我的臆想,臆想罢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我的幻觉,可什么都已经迟了。

我每日过得昏昏沉沉,但时常能在梦中与我的情郎相会。

不对,他不再是我的情郎,他是别人的夫君。

我酗酒多日,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咳血。

郎中百般劝说,让我戒酒,让我仔细按方子调养身体。

我不愿,没有酒就没有萧郎了。这酒水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暗号,我喝下它,萧郎就会来见我了。

9

又是一日,我喝得酩酊大醉,出去酒馆后摇摇晃晃最后竟在街道撞上了人。

撞上的是我心心念念的萧郎,他与他的夫人宛如一对璧人。

是啊,是啊,是很般配,就如同街坊邻居口中说的那样。

我撞见他们时,他在为他的夫人买糖人。

买曾经我们一起吃的糖人。

起初看见他们时,我还以为这又是我的梦境。

“夫君,早就听闻梨堂曾经的那位花旦为你日日买醉,看来是真的啊。”那位貌美的夫人捂着嘴和他的新婚丈夫窃窃私语。

被听力极好的我全部听了去。

那时候的我好生狼狈,一身的酒臭,脸上也无半分脂粉,气色也因多日酗酒而惨淡。

我看着萧郎上前,本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扶我起来。

“抱歉,是我之前那封信写的不够直白,我如今同我的夫人十分恩爱,还请姑娘断了这份念想。”

听完这句话后,我晃了晃神。不是梦啊,梦里的萧郎很温柔的。他不会这么跟我说话。我睁大了眼睛看着萧郎。

他分明前日还拥我入怀,哄我入睡。怎么今日就变了呢。

我酒后乏力一时间站不起身,狼狈地往萧郎那边爬了两步。

却见他眉头皱起厌恶地后退几步,仿佛我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是挺脏的,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如今已是功成名就,楚悦你一介戏子怎配与将军同席。我也不希望再听到我的名字与一个下贱的戏子绑在一起,你好自为之。”他最后忍着厌恶上前屈下身子在我耳边这般说,语气中满是嫌恶。

语毕,又马上后退几步,同他的夫人站在一处。好一对金童玉女啊。

这时候的我才彻底清醒,却觉得自己如临冰窖,浑身发冷。

最后,竟是左小姐更准确的说是萧夫人或者将军夫人好心上前扶起我,还同我说了些许宽慰的话。让我往前看。

多么讽刺啊,哈哈。

我失神地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10

自那以后,我不再酗酒。

但也终日在家中浑浑噩噩。

直到有一日爹爹同我说他替我应了门亲事。

对方家境好,性情淑均,待人温和,是个良人。

早几年前我刚及笄时,便有媒婆踏破我家的门楣,但我心系萧郎。

几年后我不再年轻漂亮,虽称不上人老珠黄,但绝对不是做妻子的良选。

况且现在的我也算得上是声名狼藉了吧。

卑贱的戏子妄想当将军夫人,还为此日日买醉,多么可笑啊。

爹爹只有我一个独女,自小也是当掌上明珠护着的。在戏班虽哭,可他却会在练功时常常给我偷偷放水。

看着我因为一个男人伤怀,既心疼又无奈。

目光移到爹爹日益花白的头发和眼下的褶皱,我答应了。

11

次日,便有人来要我的生辰八字。

接着便有人来通知婚礼的时间。

来人说下个月的廿八是个好日子。

时间是有些紧了。

我也算是有了事情干,忙着绣婚服,忙着婚礼的其他事宜。

其实,我之前就绣过婚服,精心绣了三年,却也排不上用场。

那天我酒后遇见萧郎,回来就把它烧了。

以前觉得好歹是个念想,后来想着何必再自取欺辱。我是忘不了他,毕竟是十多年的感情,可下贱也该有个度。

12

大婚当日,我才见到我的新郎。他气质温润如玉,看着是个好儿郎。

总之父亲的眼光不会错,婚前我心不在焉的,也从未问过自己的夫君是何许人也。只是这人看着甚是面熟,他揭开盖头便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往日常来梨园的公子。

他给过我很多次头彩。

我不太礼貌地盯着他出神了许久,他也很耐心的等我回神。

“夫人想起我是谁了吗?”他眉眼如画,看着我轻笑。

我往日一心挂在萧郎身上,纵是客官的赞美与打赏也只是颔首轻轻谢过,从不在意旁的东西。

今日才发现原来王公子生的这么好看,一身红衣也能温文尔雅,没有富商之子应有的铜臭味儿。

我朝他微微颔了颔首,嘴角露出一抹笑。

“认出来就好,不枉我从前常常去给你捧场。”

我依稀记得王公子是梨园的常客。

只是我心系萧郎是梨园人尽皆知的事情,甚至一些客官也是知道的。

一想到萧郎,我不免心头一阵苦涩,忍不住苦笑。

“王公子不嫌弃我,已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了。”

“还叫王公子呢,你应该叫相公或者夫君。”他笑得随意但不轻佻,“你可是京城年少争缠头的姑娘啊,豆蔻之时就已经是戏班的台柱子了。”

“我其实每年都找媒人去你家,可是那媒婆每次回来都同我讲,”他晃了晃头,学着媒人的口吻拉着长腔,“我看你要是想娶到楚家姑娘得排到下下下下下下辈子哩,那姑娘门前可是不少人嘞。”

我不禁失笑,这郎君看着那么正经,没想到还这么会逗人。

“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啊,我能有你这么好的妻子巴不得当块宝捧在手心里呢。你很优秀何必妄自菲薄。”俊俏郎君还在哄着我。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京城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到处都是。

有说我恬不知耻妄想爬将军床的。

有说我得了失心疯的。

总归都不是些好话。

我如今说是名声狼藉也不为过。

这种情况下,哪还会有人愿意娶我啊。这人看着这么睿智,没想到竟是个傻的,我怎么会是块宝呢。

我心里不断自嘲,嘴上却说“谢谢。”

13

王家几代从商,家底丰厚。

从大婚那日的十里红妆我就知道。我们家自然是拿不出这么多的,显然是王家特意拿出来撑场子的。

王老板只有这一个独子,要求也颇为严格。

从小就看账本,君子六艺也没有落下。

这几日,我见过他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眉眼间尽是精明。也见过他写诗作画,风雅潇洒。

管家爷爷每每提起相公,总是一脸慈祥还带着几分骄傲,说他自幼听话懂事,说他才华出众。

唯一出格的事情就是有几年特别爱玩,整日戏班子跑吧,那个时候老爷没少骂他玩物丧志,还差点儿动上了家法。

好歹现在是娶上了媳妇儿。

我也渐渐适应自己的身份,跟着丈夫或者管家学习打理家中的产业。

王家产业数不胜数,我大概也不是看账本的料子,学得很是吃力。

不过也没有人嫌弃斥责过我,只是羞愧感一直压在我的心头,让我不得不多抽出些时间学习。

从前我只知王家家大业大,却不知京城这几条街的铺子竟全是祖上产业,更莫说还有与一些贵族交接的事项。

我学的很慢,这中间也少不了请教相公,越问我就越发觉得他聪颖过人,心下更是多了几分佩服。

他总是耐心地手把手教着,就连我这样愚笨的人也从未见过他有半分不耐。

日子这样忙忙碌碌的过去了一天又一天,我似乎也忘记了那个相伴了十多年的人。

14

夫家虽与朝廷关系良好,还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但看上去并不是很关心朝堂上的纷争。

家中的仆人也鲜少谈及这些。

还是回娘家时,听伯伯无意间提起朝中近况。无非就是些党派之争,与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并无太大关系,我也没有过多询问。

回门那日,丈夫准备的礼品很是用心。就连我身上穿的衣裳都是京城中有市无价的料子,旁人都说我寻了个好相公。

他对我的好,对我的重视爹爹都看在眼里。爹爹那几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逢人就说什么女婿对自己女儿好,对自己也孝敬。

我看着他眉间尽是笑意,走路也带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15

院子里阳光明媚,几个盆栽也长得极好呈萋萋状,看得人心情舒畅。正中间是一个缠绕着藤蔓的秋千,是相公亲手给我做的,我坐在上面晃啊晃。

看着无忧无虑,心里却在想婆婆前日同我和相公说的话。

王家人丁凋零,婆婆想抱孩子。

她说男孩女孩她都喜欢,让我俩加把劲儿。

这话听得我们夫妻两个是一个比一个的尴尬。

我们成婚已有小半年了,我的肚子却不见得有一点儿动静。

在别人眼里,我们两个是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可事实上,我们一直都没有同房。

他说,他知道我还没有放下。他尊重我,他愿意等,也愿意给时间让我好好了解他。

我们现在的关系大概算是......好朋友?

他出去收账会给我带一些小玩意儿哄我开心。

也会学着说一些俏皮话。

我能感觉到他诚挚的爱意,他对我是十分的欢喜。

而我也一直在试着放下,学着回应他的爱。

16

那日相公正环着我教我书画,赵嬷嬷端着两碗汤就过来了。

她是婆婆身边伺候的人。

“哎呦,我这心急的忘了打声招呼就进来了,可真是扫兴。”她把托盘放在木桌上捂着嘴笑。

我也是慌乱地从相公怀里挣脱出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热意。

“让您见笑了。”还是相公先出声,转头笑着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还是他小时候的奶妈,他又是个谦逊有礼的,语气不免带了些尊敬。

“是我不好,打扰你们小两口调情了。”

嬷嬷话说得很是直白,我一时间也有些不敢见人。

不必看,我现在的脸估计要和唱戏时抹的油彩一样红了。

“我就不打趣你们两个了,这是你们母亲亲自去求的方,熬的汤。务必要喝完。”嬷嬷终于开始说正事了,说到最后一句,表情还有些许严肃,眼巴巴地看着我俩。

“至于这功效嘛,前些日子她已经找你们两口子说过了,我就不画蛇添足了。”

什么说过啊,我知道了,是......

我和相公对视一眼,然后又快速低下头,最后十分默契地同时接过嬷嬷手中的汤一饮而下。

嬷嬷看着两个空荡荡的碗底一脸的欣慰。

嬷嬷走后,书房里的氛围很是尴尬。

我们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一小会儿,我就感觉身体里好似有一把火烧起来了,很热,由内而外的那种热。

喝的时候想着总归就是些滋补的汤,喝了也没坏处,万万没想到它还见效这么快,看反应还是有春药成分在的。

相公显然是比我难受得多,他脸色潮红,表情很是复杂。显然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于是......索性顺水推舟,春宵一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是巳时了,幸好王家虽说家教严格,但从不在乎这些虚礼。要是放别人家少不了一顿耳提面命。不过,我同夫君平常也是每日早早就起打理家中的产业。

我醒这么长时间只觉得腰酸背痛,还不如睡着的好。也不知道是药太猛了还是他本来就很行。

往日他这个时候都在看账本,现在......

跪在床上给我揉腰,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不知道的人看见了估计要以为他家有悍妻呢。

17

后来,嬷嬷每隔几天就会送来补汤,每每看着我们喝干净才走。

三个月后,我就被郎中号出了喜脉。

之后的日子更是滋润,日日用各种食材补着。

身子眼看着也是胖了一圈又一圈。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相公终于答应我让我出去走走。

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生怕我摔着了,当时不过才四五个月,虽说是一些显怀但他也太紧张了,看得我发笑。

我看见街边的糖人想吃,糕点也想吃。

那家糕点是老字号了,排队的人多。他害怕有人撞到我,扶我到一边的凳子坐下,自己屁颠屁颠的过去排队。

我吃着手里的糖人,看着他笑得像个傻子一样,还在不远处给我打手势,问我糖人好吃吗。

我坐在凉亭下,旁边还有几个书生谈论政事。

说的是,左相一派意图谋反,多家牵扯其中被株连九族。

其中就包括了......

萧家

我失了神,手中的糖人一时间也拿不稳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多块,就好像是我和萧郎的结局一样。

相公回来时,我仍是一脸怔愣,六神无主。

他唤了我许久我才回过神。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他一脸担忧的看着我,紧张得把刚买回来的糕点纸袋都抓得皱巴巴的。

“没事,我们回去吧。”我摸了摸肚子,眼神涣散。

他死了......

他死了关我什么事,我自嘲地笑了笑。

18

之后我照常和我的相公一起看账本,数钱,花钱。

他每天变着花样的对我好。

不过毕竟还是怀着孕,一些有风险的东西,我说再多好话,再怎么撒娇都不管用,就是不让我碰。

我生产的时候也很顺利。

是个女儿,全家人没有一个不乐意的。

这在别的家里,估计就要催着让我赶紧再生二胎或者给相公选小妾了。

说起来王家人丁稀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家大概就是痴情的种吧。

不然很难解释,三代单传且一夫一妻这个事情。

普通人家一夫一妻倒是很常见,可是那些稍微有些钱财的人家,家中虽不说妻妾成群,但几房美妾还是有的。

像王家这样财大气粗还坚持一夫一妻的倒是极少的。公公和婆婆关系一直很好,听管家爷爷说,他们以前也红过脸,吵过架,可谁也没提过纳妾或者和离。而且每次都是老爷先给台阶下。

产后孩子多是婆婆在带,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孩子。

相公不知道从哪听说女人怀孕很容易伤到根基,他在孕期就日日守着我,坐月子期间也都一直陪在我身旁,怎么劝都不听,最后自然也没落下什么病根。

倒是嬷嬷丫鬟酸我的话听了不少。

最愁人的就是生个孩子长胖了不少,脸可是圆了一大圈,唉。

孩子满月那天,家里面热热闹闹的。

我突然想起来刚怀上茗茗时,相公拉着我一起写了首词。

我当时还笑话他,现在却又想拿出来再看看。

怀孕之后我性子就比从前急上几分,想到了我就马上到书房里去找。

翻找中我看见了一封信。

上面有萧府特有的花色。

年少时,萧郎曾多次给我写信,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些儿女情长,我见过很多次这个花样。

我绝对不可能认错。

王家不参与朝政,与官宦也没有太多联系。

对于那些党派之争,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更何况萧家一年前就已经被当作乱臣贼子满门抄斩了。

顿时,我的脑子一片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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