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言异地恋的第三年,他突然失联。
我坐了40个小时的硬卧去找他,却看到他的唇吻上另一个女孩的脸颊。
我哭着问他为什么,甚至自甘下贱,跪着求他回到我身边。
江言只是叹了口气:
“知愿,我腻了。”
后来,我们破镜重圆。
甚至到了结婚的地步。
订婚宴上,我却意外失联,江言发疯似地找我。
风尘仆仆,跋山涉水地赶来,却看到我在和别人接吻。
他红着眼问我:“为什么?”
我只是笑笑:
“江言,我腻了。”
1.
我和江言复合的消息,轰动了整个朋友圈。
用的还是我们很久前拍的照片,因为在复合的这一个月里,我始终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愿与江言合照。
朋友圈里的“99”刷了屏。
“我就知道你们才是最适合的!”
“天啊,青梅竹马破镜重圆,这是什么神仙剧情啊?”
大家的祝福是如此真挚。
仿佛江言的背叛不曾发生过。
只有我的好友温怡在评论里阴阳怪气:“我好像比别人多了一段记忆。”
评论完,她又来敲打我:“沈知愿,你认真的?”
“唉,但我也能理解你,毕竟你当初和他分手的时候要死要活的,我知道你真的很喜欢他。”
“知愿,我怕你受伤,但我也想你幸福。”
温怡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
五年前,我和江言分手的那段日子,哭得要死要活。
无数次幻想着,只要江言能跟我复合,那我做什么都行。
现在,终于梦想成真。
暖黄色的灯光下,江言靠在沙发上,眉眼弯弯,笑着回复那些祝福的言论。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他抬头看我,眼神温柔而缱绻。
可是,我却不知道为何,心底再无波澜。
是的,和江言复合这件事情,并不如我想象中的开心。
2.
这一点,体现在很多地方。
例如,我不愿意和江言拍照,也不愿意在朋友圈里官宣。
江言看起来很失落。
我解释:“没必要拍照吧,我们从小到大都拍过那么多照片了。”
“至于官宣,就更没必要了。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这是江言说过的话。
大学谈异地恋的时候,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我总是缠着江言拍照。
后来,我害怕江言被别人看上,又缠着让他在大学里再官宣一次。
当时,江言就是这么回复我的。
所以话说出口,江言愣了一下。
他低下头,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
最终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没关系,我不勉强你。”
之后,江言又重新提起兴致。
要规划复合后的第一次情侣旅行。
“咱们就定在一个月后吧,你是想去日本的富士山呢?还是想去欧洲那边走走……”
他很兴奋,我却兴致缺缺地翻着杂志,想着下个月出差的事情。
等到听累了,我才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啊,下个月我要出差,可能去不了了。”
就像很久以前,我缠着江言和我一起去旅行。
而他只会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我真的没时间,别闹。”
那是复合后江言第一次发脾气。
他的声音因为失控有点嘶哑:“沈知愿,我做了这么久的攻略,你就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
我莫名觉得有些烦躁:“江言,你要是不开心,就分手吧。”
“不要!”江言的语气突然就软了下去。
“知愿,不要说分手。”
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我想起了五年前的自己。
那时,我也是这么卑微地拉着他的袖子,求他不要离开我。
没想到现在,时过境转。
我们的地位也逆转了。
3.
那天,我和江言不欢而散。
走的时候,江言和我说了一声“对不起”。
“五年前,我做了很多错事,伤害了你……但是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这句道歉,我收下了。
毕竟五年前,江言对我是真的狠。
我们青梅竹马,在高考后的那个夏天确认关系。
当时太年轻,总觉得爱情不会被距离打败。
异地恋的初期,也确实如此。
我们每天都打几个小时的电话,话痨到连课本上的错别字都要和对方分享。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
和江言的对话框里,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绿色。
给他打电话,可能十个里面只有一个被接起。
被接起的那一个,还要承受江言的指责:
“沈知愿,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我很忙,没有空随时为你这位大小姐服务。”
有次,他的电话没及时挂断。
我听到对面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问他是不是女朋友又来查岗。
江言应该是摸了摸那个女孩的头,语气亲昵:“别管她,我们吃火锅去。”
他说这话时,我正在去家教的路上。
我的生活费不多,车费又贵。
为了定时去看江言,我得额外赚钱。
雪天路滑,我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
眼泪融化在雪里,幻化成利刃,刺得我的心鲜血淋漓。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我没有挑破江言的走神。
我像往常一样,给他发信息,打电话,想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江言没有给我粉饰太平的机会。
在创造了“24h只回我一句话”的记录后,他直接失联了。
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他是故意冷落我。
但是,对他的爱,让我心里,担忧始终占了上风。
那天正好是圣诞节,车票告急,只有最后一班要坐40小时的硬卧。
我毫不犹豫地买了票。
其实我有严重的晕车症,就算坐火车这种相对平稳的交通工具,我也会晕。
所以当下了火车,又坐了两小时公交转地铁,到江言宿舍楼下的时候。
我的头疼得已经不能思考,胃更是难受得紧紧地揪在一起。
我只想像前两年一样,窝进江言的怀里,听他胸膛里炽热而有力的心跳。
如我所愿,我见到了江言。
也见到了这辈子,最难忘的一幕。
4.
我看到江言把围巾套在一个女孩的脖子上。
如果我没记错,那个女孩,是他的学妹。
也是电话里,撒娇的人。
他轻轻地帮女孩整理着围巾,温柔地将女孩拥入怀里。
然后低头吻了吻她的脸。
我愣愣地看着他把女孩送到宿舍门口,他叮嘱女孩不要着凉。
那样温柔的语调,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直到江言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江言,她是谁?”
我的出现让江言很是吃惊,他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但他没有解释,只是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他说:“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上别人了。”
“知愿,我们分手吧。”
我哭着问他:“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知愿,我腻了。”
“我和你认识16年,在一起3年,我今年21岁,大半个人生都是你。”
“就像同一种口味的冰淇淋,就算再喜欢,吃得再多,也会腻的。”
“知愿,我想尝尝别的口味了。”
按照正常人的反应,此时我应该手刃渣男,潇洒离去。
但是,那时的我做不到。
我只是在脑海里反复地回忆着江言跟我表白的场景。
树荫下,少年弯起眉眼,唇角扬起:“沈知愿,做我女朋友吧。”
回忆着我们异地恋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少年张开怀抱,迎接我的飞扑,将我抱得要喘不过气来。
我们认识16年,相恋三年。
见过彼此的任何一种情绪,参与过对方所有的人生大事。
现在你告诉我,他不爱我了?
怎么可能。
所以我很没有尊严地跪下,扯着江言的袖子,哀求他不要离开我。
“江言,你喜欢过别人,我不介意的,真的,我们就当一切没发生过好不好?”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冰淇淋,我就变成什么口味的,草莓?巧克力?芒果?……”
江言摇了摇头,我竟然从他的眼里看到厌恶。
“知愿,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你逼我把话说明白的。我腻了,我不再爱你了。”
和江言分手,要了我半条命。
我月瘦十斤,翘课无数,一向排名第一的我,在那个学期,门门低分飘过。
后来,失眠成性,去医院检查,又被检测出重度抑郁。
最严重的时候,在医院住了三个月。
幸好,九死一生,我熬过来了。
进了世界五百强的公司,每天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活着。
再后来,我和江言在生意场上意外重逢。
他重新追求我,于是我的命运,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5.
成年人有属于自己的保护色。
我对江言的态度挑不出错。
他送我礼物,我会收,转头回他等价的礼物。
他邀我吃饭,我会赴约,当然下次会请回相同的价位。
他接我下班,我从不拒绝,也会亲昵地挽着他的手。
所有人都说,破镜重圆后,我们还是那么腻歪。
只有两个人察觉到不对劲。
一个是温怡。
她用的是肯定句:“知愿,你和江言在一起不开心。”
“哪哪都挺好的,但就是哪哪都不对劲。”
另一个人,是江言。
在我又一次给他回礼时,他没接,笑容很勉强:“知愿,不用这么客气的。”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跟我之间好像分的很清楚。”
“你可能不信,但是——”江言苦笑:“我觉得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我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下来:“别胡思乱想,我当然是喜欢你的。”
得到我的肯定,江言却没有释然。
相反,他露出了一种极为纠结的表情。
是了,就是这种表情。
像极了当年的我。
我还记得大三实验课的下午,我终于打通了江言的电话。
叽叽喳喳地分享了几十句,却始终得不到他的回应。
万籁俱静,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我问,江言,你还喜欢我吗。
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有了回应,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无奈和疲倦:“别闹了,喜欢的。”
得到他的肯定,我会短暂的开心一瞬。
然后陷入无限的恐慌中。
如果他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他不愿意理我啊?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是我给他发短信的频率太高了吗?还是我说的东西太无聊了?
……
现在,纠结的人显然成了江言。
他紧紧抿着嘴唇,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
最终,犹豫着开口:
“知愿,要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看着他胆怯又小心的模样,我的心底竟升起隐蔽的快意。
也是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何我在经历了背叛后,仍然执着地和他复合。
无关爱与遗憾。
只有恨与报复。
我不甘心,不甘心他从当年的那场感情里,全身而退,毫发无损。
所以当他找上门来时,我心存歹意,势必要让他体会我当年所经历的无助与不安。
而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
只是开始。
6.
江言还是爆发了。
在看到裴景把外套披在我身上以后。
裴景是我的同事,那天我们下班,在楼下一起等车。
天气转凉,他见我只穿了一件单衣,绅士地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有一瞬间,我们靠得很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这个场景,恰好被来接我下班的江言捕捉到。
开车时,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脸色沉得可怕。
终于,他忍不住质问我:“沈知愿,你和刚刚那个人什么关系?”
“朋友而已。”
“有你们这么当朋友的吗?他的嘴都要贴到你脸上去了!”江言猛地提高了音量:“沈知愿,你把我当傻子吗?
那天我刚好因为工作上的烦心事感到格外疲惫,自然也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江言,我们真的只是朋友,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
“你别忘了,五年前我们还在谈的那会,你也是这么对别的女生的!”
“你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嘴都要对上了还只说是朋友!如今,别人不过给我件衣服穿,靠得近了点,怎么就不能是朋友了?”
话音刚落,一片寂静。
果然,我们还是无法迈过这个坎。
复合的这段日子里,我们都故意不提起过去的事情,仿佛这样就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怎么可能呢?
和江言分手后,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做脱敏训练。
我强迫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回忆江言那些变心的瞬间。
是他和学妹玩真心话大冒险,两人共吃一根巧克力棒。
是他没时间陪我去旅游,却有空陪学妹去看山顶的日出。
那时,我们还在恋爱。
江言对此的解释是:
“知愿,我们真的只是朋友,你别太敏感了。”
到最后,他变得不耐烦起来:
“沈知愿,你一天天盯着我和别人怎么交往,有意思吗?”
“你的朋友死绝了吗?找你自己的朋友去,别烦我!”
我一遍遍地咀嚼着这些话,到了怀疑自己的地步。
是不是,我真的对男女关系太敏感?
是不是因为我的疑神疑鬼,江言才承受不住压力,和我分手?
那段时间,我没日没夜地呆在房间,足不出户。
将江言给我写的情歌循环播放,听了一遍又一遍。
少年的声音清澈,纯净,低低地哼唱着最纯粹的爱意。
他在歌里说:“江言会爱沈知愿一辈子。”
这是我们异地恋见面分别时,他给我送的礼物。
一向冷静的大男孩红了眼眶,紧紧抱着我:“知愿,我舍不得你。”
是啊,他曾经如此爱我。
现在,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当年,我也只有21岁。
执着过人,势必要找到答案。
所以我反反复复地反思自己的问题。
情感专家,占卜大师,轮流上阵,掏空了我的钱包。
温怡找到我的时候,我第一句话就是:“你说,我当初要是做得好一点,江言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她没忍住,给了我一巴掌。
然后又哭着,把我拉去看心理医生。
……
思绪拉回,江言停下了车,落下车窗,点燃了一支烟。
他的声音沙哑又疲惫:“知愿,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但是现在,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
“我知道你心里有刺,所以复合以后你对我的态度才会这么生疏……不如就借着今天这事,我们把事情摊开来说——”
“你怎么想的,以前介意过我什么,以后又希望我怎么做,都和我说说,好吗?”
灯光下,他的目光柔和而真诚。
如果是21岁的沈知愿,大概会缴械投降,沉溺在他的温柔之下。
可今年,我26了。
早已不愿想,也不在乎,他现在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心。
甚至对这种情侣间亲密的坦诚相见,感到厌倦和抗拒。
所以我干脆下了车:
“江言,这件事就是你太敏感了,我觉得我没什么跟你好说的。”
“不如,我们都冷静冷静吧。”
7.
我和江言开始冷战。
但是这回,放不下的人明显是他。
深夜,他总爱在朋友圈发一些emo文案,再配上自己在酒吧卖醉的照片。
甚至,我从我们的共友那听说,江言向他们诉苦。
“他竟然问我们,你爱不爱他,我们都笑他傻。”
“拜托,你当然爱他啊!你和他青梅竹马那么多年,就算遇上当年那档子事,也没放弃他,愿意和他破镜重圆,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做到这一步啊?”
是的,所有人都跟江言说,我很爱他。
就像当年江言没跟我分手之前,所有人都说,他很爱我。
江言掉入了跟我一样的困境。
似爱非爱的感觉,让他惴惴不安。
所以冷战地第四天,他来找我了。
他捧着一束玫瑰花,在门口踱步,小声地念叨着等下要道歉的话。
我拉开门,他的表情有着一闪而过的惊喜,然后又小心翼翼起来。
“知愿,我回去想了很多,确实是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
“同时,我也应该多给你一点时间,不应该强迫着你要和我沟通,我以后会反思自己……”
他说了很长的话,听得我耳朵起茧。
我干脆把花接过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了,原谅你了。”
江言肉眼可见的喜悦起来。
可就算他再想提起情绪,也无法掩盖他眼下的黑紫和红肿的眼睛。
这几天,他辗转反侧,寤寐难眠,我所有社交空间都有他的访问痕迹。
而我只用一句话,一个微笑,就能让他的情绪跌宕起伏。
不怪我如此恶劣,这也是当年他的惯用招数。
不管如何对我冷暴力,只要偶尔甜言蜜语几句,就足以让我又死心塌地地粘上去。
心底又泛起不为人知的快意,那些被隐瞒的,忽略的痛苦得到缓解。
也许,这就是当年江言变心后,没有第一时间跟我分手的原因吧。
肆意操控一个人的情绪,看着他像一条下贱的狗一样,因你欢喜,为你悲伤。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玩呀。
8.
我越对江言忽冷忽热,他对我越是上心。
直到有一天,他向我递来一份调任申请书。
上面显示,他放弃了去京市上任的机会,选择留在我所在的城市。
我有点惊讶:“这么好的机会,怎么放弃了?”
他将我拥入怀里,温热的呼吸抚过我的耳尖:“知愿,我不想和你异地恋。”
“当年和你的那三年的异地恋,我犯下大错,失去了你,却也一直没有忘记你。”
“直到后来跟你重逢,我才意识到,年少时的爱人,后人真的很难超越。”
“知愿,我说的,想跟你过一辈子,是真的。”
“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年少时的遗憾,可以吗?”
他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无名指间划过一抹冰凉。
低头一看,是一枚戒指。
我有点震惊地回头,猝不及防地掉进江言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很亮,很耀眼,恍惚间,我又看到了18岁那年跟我表白的那个少年。
坦白说,那一刻,我动摇了。
我甚至觉得,忘掉过去吧,和他重新开始吧。
再相信一次吧。
可是我的视线落在床头的药瓶上,心底不安分的声音又开始涌现:
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
我没有告诉过江言,跟他分手的那段日子里,我患上了抑郁症。
直到现在,我还要靠着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
无数个梦境里,我梦到刚分手那会,我像狗一样哀求江言不要离开我。
我专门请了一周的假,呆在江言的城市,天天在课室门口,宿舍楼下蹲点他。
他的朋友大抵是觉得新奇,跟我说,如果我愿意在雪天里穿短裙跪在地上挽留江言,他大概会回头。
我真的照做了。
膝盖跪得通红,两条腿都冻僵了,江言才带着他的新女友下楼。
他皱了皱眉:“沈知愿,我让你跪你就跪啊?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贱呢?”
说完,他又换了语气,捂住他小女友的眼,温柔开口:“宝贝,别看这种贱人,脏了你的眼。”
最后,我昏倒在雪地里,是好心人把我送到医院里的。
醒来后,我看到自己下跪的照片出现在江言的朋友圈。
他说:“怎么会有这么贱的人啊?请别再来骚扰我和我的女友了!”
我照做了,不再出现在江言面前。
只是默默收拾着他送我的一切。
5岁时用零花钱买的八音盒,9岁时给我的生日画像,18岁时赚到第一笔工资买的mp3……
满满一大箱,我拍了照,问江言要怎么处理。
隔了五天,他才回复:“扔了吧。”
再发信息,对面已经显示红色的感叹号。
那天,我抱着那个大纸箱,哭了好久好久。
当年的我大概真的很爱很爱江言。
就是因为太爱,所以愿意放下自己所有的尊严和骄傲,来留住这段漫长又变味的感情。
也是因为太爱,我九死一生,脱胎换骨,才得以从泥潭里挣脱出来。
而江言呢?
听说,他后来也没能和那个学妹走下去。
也许是有过我的前车之鉴,这次,他体面地分了手。
后来,他又谈了几任,都无济于衷。
他以体面的方式尝遍了每种口味的冰激凌后,终于想起了我。
恰巧,我们的公司之间有合作交易,重逢成为了很简单的事情。
和他相遇的那天,我是公司的主管,一席西装,干练,自信,笑容明媚。
再也不见当年分手时毫无尊严的样子。
他大概是有被惊艳到的,当天,就约我下班后吃饭。
后来,我们破镜重圆。
他愈发贪心,一开始是恋爱,现在想要结婚。
也许是他终于发现,兜兜转转,我才是那款最合他口味的冰淇淋。
可是,为什么啊?
凭什么他当年能说走就走,现在说重来就重来。
他年少的遗憾是弥补了,那我呢?
他没有经历过冷暴力,没有经历过断崖式分手,没有经历过毫无自尊的挽回期。
他从未体悟过我所有的痛苦,有什么资格跟我重头再来?
9.
我大概是心理扭曲了。
我收下了那枚戒指。
我知道,我不会跟江言结婚。
收下他的承诺,又不兑现,不过是报复,是复仇,是扭曲的阴暗的想法在作祟。
可我没法控制自己。
我看着江言兴冲冲地准备着订婚宴。
买喜糖,写请柬,订酒店……
有一天吃早饭的时候,他甚至问我:“知愿,你说我们要不要养一条狗?养你最喜欢的哈士奇怎么样?”
我意识到,他是真的在计划我们的未来。
他在做以前我最爱做的事情。
异地恋第一年,我和江言逛宜家,指着样板间的摆设说:“以后我们家也要这么布置,这里放椅子,那里放饭桌,还要留个地方养多肉……”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好。”
异地恋第二年,我坐火车到江言的城市,跟他吐槽坐车太累,以后读研,工作一定不要再异地。
他低头敲着手机,开始敷衍:“好,听你的。”
异地恋第三年,我开始履行第二年的承诺,准备保研去江言所在城市的学校。
却听说,他已经背着我,和外地学校的老师取得了联系。
更可笑的是,这个消息我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我问他,为什么,不是说好不再异地恋的吗?
视频里,他避开我的眼神:“知愿,外地的那个学校,资源更好。”
“对不起,但是你知道的,未来总是更重要的。”
那时我才第一次发现,江言好像从来没把我规划进他的未来里。
怪不得,他背叛我,抛弃我,如此轻松自如。
离开一个不在你人生规划中的人而已,需要什么难度?
如今,这个人变成了江言。
他乐此不疲地买了很多家具,换了新颜色的窗帘,加了暖黄色的沙发。
甚至,还腾空了杂物室,买了一个小型的婴儿车。
“知愿,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我感觉女儿好,像你一样,听话,乖巧又漂亮……”
他的手不安分起来,在我身上游走,悄无声息地扯开了我浴袍的带子。
我觉得恶心,猛地把他推开。
江言很受伤。
他习惯性地点燃一支烟,坐在床边:“知愿,你很抗拒我吗?”
“没有的。”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为什么不和我亲热?”
“为什么明明答应了我的求婚,却又对我这么冷淡?”
“沈知愿,你还爱我吗?”
“大家都说你是爱我的,我也催眠自己,你肯定爱我。
“但是这些都不是你的答案。”
“所以这次,我想认真地问问你——沈知愿,你还爱我吗?”
他很执着于一个答案。
像当年的我一样。
但是我早就领悟到,感情里,哪有什么百分百的答案。
很多时候,爱不是确切的,恨也是模糊的。
热情不需要原因,冷淡也不需要理由。
现在,这个道理,交给江言自己去领悟。
于是我起身,拢了拢浴袍:“江言,你想太多了。”
“我只是工作累了,需要休息。”
我没有撒谎。
最近,我喜提升职,公司要将我调去外地的总部。
很多交接的事情都要让我处理,我确实力不从心。
江言不知道,他在计划着我们的未来。
我却在计划着离开。
调任的日期在下个月。
我和江言订婚宴的那一天。
10.
工作太忙,我回复江言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屡次打电话来询问我订婚宴的事宜,十个电话里,我往往只会接起一个。
语气暴躁不堪:“江言,这种小事你不能自己决定吗?”
“我很忙,没空天天听你唠叨这种没意思的小事!”
那天,我们公司拿下了一个大单。
我正和同事们在庆祝,酒吧里,灯光迷离,声色犬马。
我喝多了,裴景给我倒水,声音温柔:“别喝太多了,伤身体。”
“刚刚是你男朋友给你打电话吗?是叫你不要太晚回去吧?”
我摆摆手:“别管他,我们等下下一场。”
我喝了裴景的水,又和同事玩了一会游戏,才发现刚刚电话没挂断。
对面的江言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听着这一切。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挂了电话后,看见微信对话框里“对方正在输入…”的标题亮了又亮。
许久后,他发来信息:“知愿,早点回家呀,我给你煲了你最爱的乌鸡汤。”
“对了,今天去公司发喜糖的时候,大家都在恭喜我呢……”
后面太长,我懒得看。
没有人比我更懂得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
咽下眼泪和苦楚,笑脸相迎,仿佛就可以当作那些感情里的裂痕没出现过。
但是,长期这样,是会出问题的。
我在江言的包里,翻到了他去咨询心理医生的报告单。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是我感受到江言在我身上运用的沟通技巧。
例如,营造良好的沟通环境,问话的方式要委婉,要用对方喜欢的语气来说话……
我大部分时间都很敷衍。
偶尔会假装认真听他说话,微笑点头,然后问他:“哦,你说的这些很重要吗?”
江言看起来很失落。
“知愿,我跟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怎么会认为不重要呢?”
“什么时候,你才能撇开过去,用真心和我坦诚地聊一聊?”
我微微摇头。
不可能了。
江言曾经辜负过我,所以他再也不会得到我的真心了。
11.
订婚宴那天,我坐在机场,看江言发来的信息。
一条接一条,语气愈发急切。
“知愿,你在哪?”
“别闹了好不好?平时不理我可以,今天不行……”
“知愿,你别这样对我,你告诉我你在哪可以吗?”
我感到厌烦,面无表情地拔了电话卡,扔进垃圾桶。
然后,坐上前往另一个城市的飞机。
到达后,温怡幸灾乐祸地告诉我,江言在订婚现场发疯了。
他急得不行,一遍遍地打着我停机的手机,又急切地问所有人,知不知道我在哪里。
温怡依照我的嘱托,拿出我和裴景的合照,幸灾乐祸地说:“江言,她不要你了!”
就像当年,我慌张地问江言的舍友,知不知道江言的下落。
他发来一张江言和学妹的亲密照,语气难掩讽刺:“人家都不要你了,还在这问呢。”
当时,我根本不信。
又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
所以,我坐了40小时的火车,亲眼见证了自己爱情的丑恶面。
现在,江言也要经历和我一样的流程。
他先是冲到公司,得知了我早就升职调任的消息。
又匆匆买了车票,赶往我所在的城市。
期间,还不忘无数次地翻看我的社交软件,哀求我身边的好友告诉他我的下落。
他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清晨。
我和裴景从酒店里出来,风很大,裴景卸下围巾,轻轻围在我身上。
他靠得很近,唇轻轻略过我的下嘴唇,从江言的那个角度来看,像是在接吻。
江言红着眼睛,冲上来扯开我们,不由分说就给了裴景一拳。
裴景也不甘示弱,还击。
两个大男人扭作一团,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们扯开。
我让裴景在室内等我,我要和江言谈谈。
江言的拳头还滴着血,一滴一滴,融到厚厚的雪地里。
他抬起头,眼下乌青得发紫,显然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温怡告诉我,昨天机票售罄,江言是坐火车来的。
下车后已经很晚,公共交通停运,偏远地方又打不到车。
他是走过来的。
江言握紧的拳头又松开,良久,我才听到他的声音。
“沈知愿,为什么?”
他的话一出来,我心底的快意不受控制般地生长,蔓延,最终爆发。
我学着他当年的样子,耸耸肩,不在乎地笑笑:
“江言,我腻了,我们分手吧。”
“我和你认识16年,以前在一起三年,现在又破镜重圆,这么些年,兜兜转转总是你。”
“就像同一种口味的冰激凌,就算再好吃,吃得再多,也会腻的。”
“江言,我想尝尝其他口味了。”
江言怎么会不记得这段话。
寒风中,他的嘴唇被冻得发白,我听见他颤抖的声音。
“知愿,你报复我?”
他眼尾泛红,紧紧地攥住我的手腕:“那你现在报复完了,舒服了吗?”
“知愿,我以前对不起你是真的,可这些日子,我动心了也是真的。”
“你现在要是满意了,就跟我回去好不好?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他跪下了。
脊柱不自觉地弯下去,像当年的我一样。
我甩开他的手,将他当年对我说过的话,悉数还给他:“江言,你贱不贱啊。”
“我都找到新男友了,你以后就不要再骚扰我了好不好?”
我硬生生掰开江言的手,转身离去。
他的声音,淹没在呼呼的风声中。
12.
我和江言再次分手的事情闹得很大。
不少共同好友都给我汇报江言最近的情况。
他在酒吧买醉,他工作的时候魂不守舍,他抱着我送他的礼物泣不成声,一遍遍地喊着我的名字。
江言联系过我。
他哽咽着开口:“知愿,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吗?”
我骂他:“分手了还要骚扰我,他妈的真贱啊。”
有知情人士起了坏心思,向他提议,说不定跪在雪地里求我,我就会回头。
他照做了。
还给我发来照片。
“知愿,你受过的苦,我都受过了。”
“你原谅我,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张照片,我心里堵得慌。
我感觉自己好像很幼稚。
过了五年了,好像还是没能放下过去,用这种拙劣的手段,去报复一个伤害过我的人。
这是不是说明,我从未放下,也从未解脱?
于是,时隔多年,我又找回了抑郁症时期的心理咨询师。
她耐心地听完我的新故事,然后说:
“好像在世俗意义里,看开了,释怀了这些词语,总是和“不在乎”挂钩。”
“在我们与自我和解的过程中,我们总是希望看到自己从容,理性的样子。”
“但有的时候,不把事情闹得难看点,是没有办法解开心结的。”
“知愿,也许在你眼里,五年前的那段感情从未结束,它只是以一种难堪的方式,中断了。”
“你的男友当年没能体面地,成熟地结束这段感情,所以如今换作你来处理,自然也不会是体面而成熟的。”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人性如此。”
“所以,知愿,不要过多苛责自己。”
“五年前,你被迫结束这段关系;五年后,你不甘心,再续前缘,却最后搭上了自己的心力。”
“也许,这回,你应该自己亲手结束了。”
13.
心理医生的话,我听进去了。
于是,江言给我打的第476个电话,我并没有再恶语相向。
我答应了他的见面请求。
这一天,是我们分手后的半年。
半年过去,他已经再也不如刚分手那会憔悴。
听说他消沉了一阵后,重新回归公司,从一开始的浑浑噩噩,到现在的游刃有余,也不过几个月。
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要权衡,感情毕竟不是唯一。
我感叹,26岁的江言,做得比21岁的沈知愿好。
我们沉默着面面相觑,最终是他先开口。
“知愿,我们还有可能吗?”
我摇摇头:“对不起。”
这次,我是真心的。
他苦笑一声,低头:“沈知愿,你真够狠的。”
“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想你想得快疯掉。”
我轻声开口:“我理解。”
我第一次和江言分享起那些过去的经历。
讲和他分手以后,我难眠的夜晚和被泪水浸湿的枕头。
讲我收拾他送我的东西,每把一件装进纸箱,就要哭一次。
讲我根本不敢听五月天的歌,因为一听,我就会想起和他一起去看过的演唱会。
……
我讲了很多很多。
这也是和江言重逢以来,我第一次与他坦诚相见。
21岁的江言,未必有耐心听我的故事。
但26岁的江言,亲身经历后,一定更能理解我的感受。
他静静地听着,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然后他开口:“对不起,知愿,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你可能已经听腻了这三个字,但是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以后,我竟然觉得轻松了不少。
我缓和了语气:“江言,别说这些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于是,我们一起去了大学时去过的馄饨店。
走过了曾经携手并行的小吃街。
最后,去了大一时我们一起去过的,郊外的祈福庙。
门口的树上挂着无数的许愿带,在空中肆意飘扬着。
我想起恋爱的第一年,我和江言曾来过这许愿。
他在带子上写:江言和沈知愿,白头偕老,永不相离。
现在想起来,当年挺天真的。
十几岁的年龄,就想着一辈子的事情。
心理医生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我想,是时候由我来结束了。
所以当江言问我,还想去哪里的时候。
我停下脚步,对他说:“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
无论是接下来的路,还是和你的感情,都到此为止吧。
江言听懂了我的话。
他没有再挽留。
他也是成年人了,也许,先前的疯狂行为,只是和当年的我一样。
需要一句解释。
需要一个平和而体面的结束。
但当我和他说再见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伸出了手。
不过,很快又收了回去。
他挺直了腰,得体地笑了笑。
然后和我说:“知愿,再见。”
14.
26岁,大概是我人生中分别最多的一年。
和江言说再见后,我也要和裴景告别了。
没错,他并不是我的男朋友。
我和他认识,是在大四那年。
他是我的学弟,我认识他时,他正为他母亲的手术费发愁。
那种纠结,痛苦,不安的模样,和失恋初期的我很是相似。
人与人的不幸各有缘由,但悲伤的感觉大抵相似,不是吗?
我帮他垫付了医药费。
他很感激。
毕业后,裴景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公司。
却在得知我需要一个得力的助理后,义无反顾地拒绝了大厂的offer,来到我身边当一个籍籍无名的秘书。
相处五年,我能看出来他对我意思。
可是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后,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相信别人。
变故发生在我和江言重逢的那个晚上。
我喝了很多酒,最后,是裴景把我送回家的。
他要走的时候,我拉住了他:
“裴景,你不是总说要报恩吗?”
“帮我一件事吧。”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那些误会。
想要用别人来报复江言,被利用的那个人势必要受到伤害。
思来想去,只有裴景是最好的选择。
听了我的安排,他的眼神黯淡下去。
但他还是答应了我。
有那份恩情在,他不会拒绝我的。
可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们的缘分也就到头了。
报复完江言后,他对我的态度逐渐疏离,客气。
一年后,他还清了最后一笔欠款,也向公司提了离职。
他向我告别:“知愿姐,我想出国看看。”
“反正去年我妈过世了,我也没什么牵挂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回来了。”
我能理解他的决定。
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早已掺杂了太多杂质。
我既不能分清他对我的喜欢里,有几分恩情。
他也无法释怀,我曾经利用他,去报复别人。
如果注定要以悲剧结束,那不如不要开始。
所以,我也朝他笑笑:“好,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他也笑了:“知愿姐,祝你前程似锦。”
我想,我会的。
因为年少时的纠结与不安,早就被埋葬在混乱不堪的26岁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