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修远凯旋之日,便要将沙场带回的军妓抬为侧室。
他撇下一纸休书,冷冷地要我滚回娘家。
谁知我转身欲走之际,却意外听到了他的心声:
【呜呜呜本王才不要和夫人分开,都是那鬼系统逼的。】
【什么破系统啊非要本王称帝才肯与我脱离!】
【呜呜呜夫人你别走!】
我假装没听见,依旧头也不抬转身就走。
因为他不知,我也绑定了一个系统。
而我脱离系统的条件,便是与他和离。
1
池修远人称战神将军,举世无双、仪表堂堂。
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他礼贤下士善待百姓,人人都说他是顶好的王爷。
可成亲两年,他却从未给过我半分温情。
「夫人,王爷回来了,咱们打赢了!」
我放下手里刚绣好的锦靴,微微一笑:
「嗯,夫君又立军功了。快些带我去接他。」
知竹有些踌躇,咬着唇:
「夫人,和王爷回来的……还有一个人,是……是个女人。」
我僵住了,指尖泛了白。
还没等回过神来,门口便进了两个人影。
「芸儿见过夫人。」
苏雅芸娇柔的身体微微俯了一礼,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芸儿,你身子不好,不必行礼。」
池修远凝视着身边柔弱的女子,那是从未在我身上停留过的温柔。
苏雅芸轻飘飘看了我一眼,倨傲胜利的眼神转瞬即逝。
我扯了扯嘴角,佯装大度:「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夫君累了吧,我准备了银耳羹,还温着。」
「不必了。」池修远冷冷开口,「本王此番来,是为了给你此物。」
说罢,他朝我扔了一个锦轴。
锦轴落在地上,散滚开来。
【休书】两个大字狠狠刺痛着双眼。
2
我和池修远是圣上赐的婚。
早在三年前的马球会上,他矫健的身姿一下就落入了我的心。
我是太师独女,自幼无拘无束惯了,骑马射箭样样精通。
可面对擅长吟诗作赋、风光霁月般的池修远,我却彻底乱了心神。
是我死缠烂打追着不放,求陛下旨意。
赐婚当天,他一言不发,目光冰冷,可我不在乎。
但两年的冷落时光,终究让我的心浸满了冰水。
他连一夜温存都未曾给过我,便跑去戍守边疆,如今还带回一个军妓。
许是再热的心贴久了也会冷。
我沉默着捡起地上的休书,命人收拾细软地契。
推开王府大门那一刻,却又突然听见池修远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本王才不要和夫人分开,呜呜呜舍不得夫人。】
【什么鬼系统啊,竟敢威胁本王性命!】
【夫人,等我称帝我就自由啦!诶,怎么头也不回就走了......】
嗯?
一向冷若冰霜的他,怎么会说出这种幼稚的话?
我捏了捏手里的休书,转身看向他,试探性开口:
「王爷?」
池修远一往如故清冷如落雪,眼眸似有坚冰。
【呜呜呜夫人都不叫我夫君了,果然是与我生分了!】
【怎么办,夫人不爱我了!】
他紧抿着唇,没有开口,耳边的声音却不绝于耳。
【不过她叫我了,是不是想服软?】
【啊啊啊好想抱住她,为什么要让我们分开!】
可下一秒,他的声音冷漠至极,毫无波澜。
「还有何话,尽快说罢。」
与刚刚委屈的声音简直判若两人。
「这双锦靴我刚绣好,可惜用不上了,便留在府中吧。」
我把手里的锦靴递给他。
「不必了。」他啪一声将锦靴打落在地。
我垂眸看了一会,而后转身、出门、上轿。
脚下极快,动作利索,生怕池修远反悔。
3
半年前,就在池修远出征后不久,我突然绑定了一个系统。
系统告诉我,只要帮它升到十级,未来就能一帆风顺,富贵逼人。
而升级方法就是被池修远休妻,再彻底离他而去,嫁给晋侯爷之子季凌舟。
一旦背离这条主线任务,我就会遭受被抹杀的惩罚。
因此在系统十级之前,我只能按照原定的路线活着。
成亲之前,池修远还不是战神将军,只是一个闲散王爷。
每日逗鸟喂鱼,吟诗作赋,端的一个浮浪闲客。
是我一点点帮他拿到兵权,立威军队。
他原本是个文架子,没想到也懂点拳脚,在兵事上颇有见解,从无败绩。
被他冷落许久,我原本早已心灰意冷。
没想到绑定系统后被休还有好处,真是喜上加喜,因此这半年我谋划颇多。
就连苏雅芸这个边城的军妓,也是我特地找人安排接近池修远的。
那日我无意间听到池修远的心声,想来他也绑定了系统。
只不过他脱离系统的条件,竟然是称帝?
此举岂不是要他们兄弟手足相残吗?
而且谋反一旦失败,便只有死路一条啊!
但我眼下无暇顾及。
因为接下来要想彻底解脱系统,我必须和季凌舟成亲。
4
太师之女被休,这事传遍了全京城,众人嗑着瓜子津津乐道。
他们都说太师德高望重,却教出了恬不知耻的女儿。
热脸贴了煜王的冷屁股,做了两年的下堂妻。
有人说煜王的新妾温柔似水,一手厨艺好得出奇。
还说她善解人意,品德良好,比太师之女好了不知多少倍。
我一边吃着碗里的馄饨细面,一边听闲言碎语。
身边路过一队长长的车马,红妆高抬,从街头摆到街尾,满城繁花都失了颜色。
看来煜王这是要给新妾抬侧室了。
这阵仗,与我当年成亲时相差无几。
碗里的馄饨细面顿时没了味。
「凌舟哥哥,我们走吧。」
我刚起身,便看到一袭红袍的池修远。
他穿得十分喜庆,却衬得人愈加清冷,身后是火红的如意红妆,大步向我走来。
他紧抿着唇,开口便是讥讽:「舒听云,你要嫁人?就凭你一个下堂妇?」
我蹙了眉,这样的讥讽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我总是心情倍好地讨好他,但此刻我却没了心思。
可还没开口,便听到他的心声响起:
【夫人形容消瘦,本王看得好心疼!】
【她怎么那么快就议亲了?】
【晋侯府的小世子,能有本王好?】
【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加入这个家的......】
我听得心烦意乱,立马垂了头。
身边季凌舟向前走了一步,刚好挡在我面前替我开口:
「煜王,听云是天上明月,不是你口中的下堂妇。」
季凌舟挡住了他的身影,却没挡住他的心声。
【相貌不如本王。】
【身量不如本王。】
【腰这么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夫人怎么会看上他?】
【呜呜呜,夫人难道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季凌舟继续开口:
「煜王若无事,便回吧,本世子与听云还要去悦梨院听戏。」
【听戏?夫人不喜欢听戏!】
【夫人,他一点都不懂你!】
【夫人你看,我穿了你绣的锦靴,好软好舒服。】
我拉着季凌舟,转身欲往悦梨院而去。
「走吧,我们去听戏。」
扫过池修远,两月未见,他消瘦了许多,金纹红袍掩盖不住脸上的疲惫,脚下一双格格不入的墨蓝色锦靴,显得不伦不类。
一向穿衣有度的他从未如此荒唐过。
有什么东西抽了一下心脏,我忍不住问:「王爷还有事吗?」
池修远从怀里拿出一封请帖,两道声音同时出现:
「本王是来给你送长公主生辰宴的请帖。」
【当然是为了见夫人。】
他又冷哼一声:
「若不是皇姐勒令本王亲自送来,本王是断断不会来的。」
【夫人听我解释,是本王强行抢过来要送给你的!】
我勾了勾嘴角,接下请帖:「王爷有心了。」
身后传来季凌舟温润的声音:
「听云,戏快开始了。」
两碗馄饨面终究是没有吃成。
5
长公主生辰宴,宾客如云,华贵琳琅。
我与季凌舟早已定亲,安排同席而坐。
长公主挽着驸马在席间微笑举杯:
「本宫这有一柄玉如意,送与你二人,预先祝福你们二人白头偕老。」
玉如意晶莹剔透,在日光下泛着碧光。
季凌舟耳根泛红,我屈膝行礼:「多谢长公主赐福。」
坐在一旁的晋侯爷沉着脸捋了一把胡子:「长公主何必破费,舒家女不过是个下堂妇。」
此言一出,有宾客开始看起好戏。
我两年无所出,还不让煜王纳妾,实乃妒妇也。
季凌舟是晋侯爷唯一的儿子,生得俊朗,又是一个谦谦君子。
只微微一笑,便羞红了多少京城少女的脸。
得知我被休后,他强行上门求娶,早已惹得晋侯爷不快。
若不是长公主极力撮合,晋侯爷是断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
我微微笑了笑,没有搭话,倒是季凌舟低声小恼:
「爹,听云是我的未婚妻,您未来的儿媳,一家人何必如此针锋相对。」
长公主气定神闲地打岔:「听云射弓精准,早两年前秋猎时还打了一头雪耳熊,不知如今技艺可曾娴熟?」
世人总觉得太师之女应当精通文墨,可我最爱弓马。
当年一把墨羽弓射中唯一一头雪耳熊的眼,引得京城人侧目相看。
可京城人不知的是,一年前,池修远遭遇西凉国细作刺杀,我替他挡了一刀,正中右臂,伤及筋骨,再也开不了弓。
此事隐秘,人们只知我洗手作羹汤,洗去一身锋芒,却不知其中隐情。
我搅着雪梨羹,轻描淡写:「许久未练,早已生疏,长公主莫要取笑我了。」
晋侯爷冷哼了一声,闷闷饮酒。
池修远预料之中出现了。
苏雅芸在他身边娇小如花,宛如一对璧人。
他大步流星,刚刚好停在我面前向长公主致礼。
「皇姐生辰,本王来迟了,该罚。」
长公主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立马沉了下来,席间宾客突然面面相觑,有不少人细细碎语。
我再如何是个下堂妇,也是太师所出,京城名门之流,苏雅芸一个军妓,如何比得上我。
池修远抬一个军妓做侧室,本就是打了名门的脸。
「本宫的宴会,带一个妾来,是何意?」
苏雅芸紧紧抓着池修远的衣袂,眼尾泛红,水雾氤氲:「我……不是妾。」
声音细呐如蚊,可还是有宾客听到了。
有人嗤笑一声:「妾室出身,不就是妾么?一个军妓,也配攀附皇室?」
苏雅芸两眼盈泪,小脸苍白,抓着池修远衣袂的纤纤素手指节泛白。
池修远眉眼如雪,言语间却缱绻温柔:「是本王带她来的,芸儿已是侧室,来也无妨。」
煜王战功赫赫,一身威严不怒自起,说出来的话无人敢反对,众人戚戚然静默。
长公主面有不悦,但还是赐了座。
苏雅芸也不着急入席,反而走到我面前,歪着身子施了个礼。
「芸儿来迟了,还请姐姐见谅。」
吐息轻柔,柳眉轻蹙,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到底是军妓,看得出在礼仪上下了苦功夫,但哪里比得上打娘胎里熏陶的皇城贵女。
这一连动作下来,有宾客揶揄捂嘴,不屑鄙夷而笑。
「你来迟了,该向长公主请罪,跟我请罪是做什么?」
苏雅芸浅浅一笑:「姐姐是前人,芸儿自然要向姐姐请罪的。」
「说起来,还是因为芸儿这手太笨,给夫君穿衣太慢,都怪夫君,非要穿芸儿亲手绣的这双紫云靴。」言语轻嗔而甜蜜。
有贵女揶揄道:「这请罪请得如此随便,倒是第一次见,行了礼身子都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煜王克扣你口粮,不让你吃饭呢。」
语落,众多宾客掩唇而笑,落在她身上的鄙夷目光愈发不加遮掩。
苏雅芸苍白着一张脸,眼中泪光炫然欲滴,仿佛真有几分凄楚。
「姐姐勿怪,芸儿有了身孕,不好行礼。」
我喉咙翻涌着苦涩,一时说不出话。
池修远在席坐上看着她,柔声道:「芸儿,快来入席吧。」
苏雅芸轻轻嗯了一声,慢悠悠入席。
入席不小心撂到案脚,身子轻颤一崴,摔倒在池修远怀里。
池修远伸手扶住:「小心些,莫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苏雅芸含羞而笑:「嗯,芸儿太没用了。」
在旁人眼里,他们两人郎情妾意,倒显得我这个前人像个笑话。
而我却紧压着嘴角,听着耳边一连串的心声,强忍住让自己不发笑。
【夫人不要信她这个心机女啊啊啊!】
【还不是心机女把你送本王的锦靴给弄湿了!】
【还骗本王说这破鞋是在绣品阁买的!】
【一点都不好穿,挤脚!脚指头痛死了!哎哟!】
【夫人不会信她说的话了吧?】
【那孩子不是本王的啊,本王根本没碰过她!】
【夫人还喜欢本王吗?呜呜呜!】
太吵了……
从前怎么没发现池修远原来是个话痨。
苏雅芸落座,宴席又恢复了热闹,没有人在意这个喧宾夺主的侧室。
长公主含笑饮了一杯,问我:「你们二人婚期定在何时?」
季凌舟剥了一颗葡萄递给我,回道:「下个月初六,届时还请长公主赏脸。」
「自然,本宫定要备上一份厚礼,在座的各位,可要陪本宫一起去热闹热闹啊。」
长公主给足了我面子,宾客自然懂得,纷纷举杯庆贺。
我这边觥筹交错,池修远那边凛如冰川。
【呜呜呜,夫人真的不要本王了。】
【她有新欢了,忘记本王这个旧爱了。】
【好伤心,她连看都不看本王一眼。】
苏雅芸在他身边小鸟依人,温柔小意,时不时瞟上我一眼,眉眼中尽是得意。
「听云,你看,我们要几个孩子?」
季凌舟冷不丁来了一句,我一时没接住,金杯中的果酒洒了一身。
「听云……抱歉。」
季凌舟微微轻叹,满是懊恼。
「无事,我去换身衣裳。」
我穿着混云纱,十分吸水,一会儿便湿透了前襟。
「我陪你去罢。」
「不必,只是更衣而已。」
「那……你早去早回。」
6
公主府风景秀丽,错落有致,却又透着随意的野趣。
我一路欣赏着,不知觉走入假山曲水之中。
十月的天,凉风吹过,身子有些发凉。
我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可酒水冰凉,斗篷轻薄,无济于事。
正在这时,肩上一重,一件熊裘大氅落了下来。
池修远冷着一张脸看着我,眼中晦涩不明。
我微微缩了缩下巴,半张脸埋在熊裘里。
这张熊裘大氅,正是白耳熊所制,是两年前我用来送给他的生辰礼。
「你如何来了?」
池修远沉着一张脸,站在曲水边上,身上飘着浓浓的酒气,山雨欲来。
是苏雅芸斟给他的酒。
他一言不发,耳边却响着吵吵闹闹的声音。
【本王为何而来,当然是为了找你。】
【舒听云,你可真行,才两个月,就要另嫁!】
【你忘记当初跟我说的甜言蜜语了么?】
【夫人,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怎么舍得不要我呜呜呜】
似乎听错耳,他的心声里甚至有了哽咽的哭腔,连自称本王也忘了。
我掏了掏耳朵,心声也能哭吗?
目不斜视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身后响起压抑的咆哮声,继而被攥住了手腕,一把被抵住在假山上。
【啊啊啊,她真的不爱我了!】
【只有我在哭!凭什么!】
【现在不是夫妻了,应该没有惩罚吧?或许可以……】
【狗系统,以前每次我想跟夫人行周公之礼它就电我!】
【天知道这两年我憋得有多难受!好想抱住她,亲亲她,然后……】
我越听耳朵越红,瞪大了双眼:「池修远!」
还没说完,他带着凛冽的雪松气息,要俯身下来。
【哔——脱离主线预警!将有生命危险!】
他的气息愈来愈近,一股恐怖的力量扼住我的喉咙。
我忍着全身巨痛,强行挣脱,转身回到萧瑟秋风中。
他向来毫无波澜的双眸闪过一丝失落,还有几分忍痛。
【哔——预警解除!主线回归!生命安全。】
三年相识,两年夫妻,这还是他第一次想要主动吻我。
我们之间从未亲近过,唯一接近亲密的,是之前他有次出征。
霞光漫天落在玄铠上,镀着一层金辉,我忍不住踮脚想要偷香。
他浑身一颤,立即推开我,看我的眼神满是防备,语气冷漠:「请自重。」
明明已是夫妻,他却如此疏离。
自那以后,我再不敢主动亲近他。
「王爷,请自重。」
同样伤人的话,如今换做从我口中说出。
他垂下眸,垂手空对着假山,从未如此落寞过。
耳边却是一系列粗俗的低吼。
【狗比系统,把我夫人弄丢了呜呜呜。】
【本王的心好痛!】
煜王从前儒雅风度,内心竟然如此粗俗。
我揉了揉眉心,在脑海中问道:
【系统,你还有多少经验升级?】
脑海中响起机械音:
【快了,等你完成与季凌舟成亲的任务,本系统就能成为十级系统!】
【系统,你之前答应过我,十级之后就能抹杀池修远身上的系统,此话可还作数?】
【当然作数!等我成为十级系统,竞争上岗,他身上的系统再霸道,也敌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
【系统,是不是我跟季凌舟成亲,你便真的开放自由空间,往后的路,任由我发展?】
【真的真的!本系统一言九鼎!】
我勾起满意的笑。
是了,虽然我还不清楚池修远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没命。
毕竟夫妻一场,我拜托系统届时必须赶在池修远弑君谋反之前,帮我除掉他身上的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