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山绵延向东,至长江南岸的松滋,巍峨的山峰已至尽头。在地势低洼的江汉平原,松滋卸甲坪的海拔竟然突兀815米,荆州屋脊,由此得名。
松滋河位于新江口镇的东侧,这条蜿蜒清澈的河流亦叫马峪河。马峪河的北端与浩瀚的长江融会贯通,但它并非长江的支流,相反,它是长江逃逸出来的分支。马峪河虽与长江浑然一体,却与长江分庭抗礼,径自沿着松滋缓缓南去……
被奇特山川河流所环绕的松滋,堪称山清水秀。松滋河畔绿树浓荫之中,隐隐绰绰可见几座紫罗兰色的楼宇。这是“香特莉”糕饼工厂专有的颜色。紫罗兰典雅隽秀,透着温馨与甜蜜,彰显出主人不同的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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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胡祖发出生于濒临长江北岸的沙市。
沙市,原本是楚国官船码头。屈原流放、刘备招亲、李白乘舟,这些贯穿千年脍炙人口的故事,皆上演于沙市。
1895年春,沙市列为《马关条约》中的通商口岸,大不列颠、法兰西、美利坚、日本等国的资本涌入沙市。来自十三省的行商坐贾云集江津,古老的沙市顿时沸腾起来。伴随而来的食肆,酒馆,饼屋、斋铺……方兴未艾。
斋铺是旧时糕饼作坊的称谓。清末民初,沙市“升禄斋”“大雅斋”“玉顺斋”“李义顺”等20余家糕饼斋铺,在沙市阡陌街巷风生水起,生意如火如荼。可惜这些斋铺皆落英缤纷,无一存续。
胡祖发16岁那年,进入糕饼坊当学徒。此刻的学徒生涯,已经没有刘半农《学徒苦》诗中描述的艰辛,“暇当执炊,兼锄园圃”之烧火yin娃早已不复存在,这归结为时代进步使然。
“失之东隅 收之桑榆”,世间万物有得必有失。胡祖发虽然没有受过旧时学徒的清苦,同时也就失去了“三年入行五年懂行十年为王”的发家致富前程。现在看来,胡祖发是有老板潜质的。可是在那个岁月,懒惰者与勤奋者的薪酬搁在天平上,皆不偏不倚平衡无异,纵使胡祖发中西糕饼手艺了得,但离父辈寄予的祖祖辈辈发财厚望,即“祖发”,反而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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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胡祖发背井离乡携妻带女来到松滋河西岸开饼屋,与其说是图谋宏图大展,不如说是获求温饱更为恰当。其实,“背井离乡”语境中流淌着凄凉,用在胡祖发的身上实在有些牵强。他的妻子就生于斯,长于斯。在妻子的家乡打拼,“人熟是个宝”这个浅显的道理谁人不知?况且可以避开沙市饼业的锋芒,远离那些无序的竞争。“天时地利人和”的古训,胡祖发谙熟于心。
5万元的资金,30平米的店堂,前面为店,后面为坊。既当老板,又当工匠。其中难以言表的苦楚,不是亲力亲为者,很难领悟。
“香特莉”是胡祖发饼屋的商品标识。纵观中国糕饼业界,上海杏花楼、功德林,北京稻香村,杭州知味观,浙江五芳斋……随手拈来几家,皆可发现他们的名字无不镌刻着古老中华的印迹。“香特莉”与他们截然不同,chattily用英格里希读出,浓浓的海外风情扑面而来。原来,沙市的雪枣、酥糖、花饼、喜饼、月饼、绿豆糕、黄豆酥、这些不可穷尽的市井点心茶食,显然不能满足人们对日益丰富生活的需求。
西式点心的发源地是欧洲,悠久的历史渊源,可溯及至古埃及、希腊和罗马。“香特莉”读音颇有舶来品的洋气,文字标识亦契合了蛋糕、饼干与面包等西式烘焙的核心。
“香特莉chatily”甜点带着浓浓的欧式血统,在胡祖发出神入化的手中变幻无穷,顺从地演绎为法式焦糖布丁、美式苹果派、土耳其果仁蜜饼、德式黑森林蛋糕、意式提拉米苏或冰激凌、英式司康饼、俄式煎饼、葡式蛋挞……
当你走进“香特莉”西饼店,琥珀,藕合,缃色,芦灰,朱砂,胭脂,荼白、百草霜……五彩缤纷、林林总总,诱人的甜蜜使人愉悦不已。此刻,你脑海里顿时充满琳琅满目、香味浓郁的概念。置身宽敞明亮的香特莉旗舰店,很难抑制垂涎欲滴、口舌生津的食欲。
从无到有,从下到大,11家“香特莉”饼屋荟萃新江口、沙道观、刘家场,其糕饼之香,在松滋河畔冉冉飘浮,在武岭山下荡漾。松滋,是甜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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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时,印度人制造出砂糖,制糖术很快传至全世界,从此食品工业有了长足的进步。明时,绿豆粉、芡实粉、莲子粉、葛根粉、栗子粉诸种杂粮的获取,使中式点心日益繁荣。倘若我们将中式糕饼断代,明代则是最繁盛的发展时期。
胡祖发学徒时,制作的是不同几何形状的中式饼食。彼时,江汉平原尚不知西饼为何物,唯一能够跻身西饼阵营的,只有宛如梅花形态的小蛋糕。在庞大的东方糕饼家族中,西方传教士沿袭变革而来的蛋糕忝列其间,显得形影相单、孑然一身,但它终究冲破了斋铺的樊篱,躬逢其盛,与有荣焉。
胡祖发16岁那年入行,整日揉、拉、捏、裹、包的糕点,源自明清时期。日复一日,纯粹的中式糕点,满满的中华元素,填充着胡祖发的脑海,以至于根深蒂固。然而,在“香特莉”初创时期,胡祖发就另辟蹊径,舍弃自己稔熟的“十八般武艺”。背离所学初衷,将主导产品定位于西饼,如此大胆果断,究竟是为什么?
原来,随着食品工业发展,产品迭代、品项更替来势凶猛,传统中式糕点日渐式微。胡祖发不可能僵化到抱残守缺。不错,他是中式糕饼技艺的传承者,但他更是一位精明的企业主。他对“企业以营利为目的,运用各种生产要素向市场提供商品或服务”的定义念念不忘。这是市场经济下的公司定义,已被法律条款所载明。胡祖发决心破釜沉舟,与时俱进。
其实,无论是中式还是西式糕饼,“糖、面、油、稀”的主料是不可僭越的。至于辅助原料,工艺技术,可以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皆能异曲同工。
“香特莉”在松滋问世以来,盛况空前。光鲜亮丽的裱花蛋糕频频出现在小城人们的生日、寿宴、婚庆上。精美的外观,细腻的品质,征服了难以数计的顾客味蕾。从此,“香特莉”在新江口跃马扬鞭,在松滋河畔有口皆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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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听说过胡祖发夫妇在松滋创业的故事。
深秋,我与胡祖发的上游供应商伍总,驱车探访“香特莉”中央工厂。
车抵松滋立业路8号,镶嵌在棕色大理石上的“湖北香特莉食品有限公司”一行金色的大字,在霏霏秋雨沐浴下,更显清新夺目。
高耸的办公大楼整齐划一,宽绰的制造车间次第排列;温馨花圃花园,洁净的员工食堂,以及健身房篮球场之文体设施,应有尽有。
参观是此行的第一要务。穿戴好防护衣帽,淌过浸脚消毒池,站在风淋室里,让巨大的风力吹尽尘埃。食品安全无小事,细枝末节皆不可松懈。
车间通道两侧,悬挂着管理制度、操作要领……它们静静地悬挂在墙壁,潜移默化地传递企业文化。
车间内,金属层架,烘焙电器,井然有序。好闻的饼香,沁人心脾……
坐在大班台软椅上的胡总,傲枧同侪,春风得意,愉悦地实现了“祖发”的愿景。其实许多人并不知道,他创业时的筚路蓝缕。
《道德经》曰“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可见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成功。胡祖发夫妇励精图治,业经数十年的拼搏,才有了当今骄人的业绩。
而他,虽年逾古稀,却没有颐养天年,仍然在忙碌中制造甜蜜。
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