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张文作

编发/史乎文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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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12月，我应征入伍。我们这批兵，是时隔两年的首次征兵（部队1971年底没有征兵），因此报名参军的青年特别多。

但得益于我中学毕业，再加上家里三代务农，在众多的报名青年里，我成功通过了征兵体检、社会调查和家访，幸运地成为了我们大队为数不多的五名合格青年之一（当年，仅我们大队，报名的青年就多达二十人）。

伴随着火车的一路轰鸣，伴随着老解放卡车的一路颠簸，在1972年12月26日傍晚，我们这批新兵到达了部队，开始了我们的军旅生涯。但跟往年的新兵训练安排不同的是，我们那年的新兵，并不是全部集中在一起，通过新兵连的形式来进行训练。而是把全团的新兵平均下分到各个连队，组成第四排（每个连队都是四个排，老兵是一、二、三排，新兵是第四排）。

新兵排一共设四个班，每个班十名新兵，再加上一位老兵班长，共计十一人。虽然我们都是新兵，但在吃饭时，还是跟老兵一样，都是每个班派两个人（一个人打饭，一个人打菜），到炊事班把饭菜打回班里来吃。

在七十年代，部队战士的伙食标准是每人每天0.45元，如果仅仅依靠这0.45元的标准，没有农副业生产的加持，每顿饭肯定是缺油少肉、清汤寡水。但由于我们这批新兵，并不是在新兵连集中进行训练，而是直接下分到了老连队。再加上，当时我分到的二连，农副业生产进行的比较好。连里不仅养了六头大猪、一群鸡鸭，而且还种有不少菜地。因此，当时我们的伙食，虽然说不上特别好，但至少每天都能吃上一顿肉。而且，饭也是管饱的，要是第一次打的饭不够吃，可以随时去到炊事班再打。

当时，我们的一日三餐，每天早饭基本上是每人两个馒头（特别大的馒头，一个抵上在家时吃的两个），要是不够吃，还能再多加1—2个，主食就是小米粥，菜一般就是两样咸菜；午饭基本上主食就是二米饭（高粮米掺大米），菜就是一荤一素，一般都是土豆炒肉或者萝卜炒肉，再加上一个炒白菜；但当时，因为新兵们饭量都很大（大多数新兵都是农村兵，特别能吃），所以我们晚上吃的也是二米饭，菜跟中午的基本类似，就是萝卜、白菜、土豆、豆角，唯一的不同是，肉相比中午，要少一些。

但无一例外，每顿饭都是管饱。只要你说没吃饱，到了炊事班，肯定会给你加饭，要是饭吃完了，炊事班也会再做，不会让一位战士饿肚子。而且，无论是带我们的老兵班长，还是其他一、二、三排的老兵们，还是连首长们（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副指导员），都对我们这些新兵非常好，让当时还是十八九岁懵懂小伙子的我们，久违地感到了家的温暖。

就这样，在这种温暖、平和的氛围中，我成功完成了三个月的新兵训练，留在了二连。当时，能留在二连的新兵不多，我想，我能成功留在二连，并被任命为二连的通信员，离不开在三个月的新兵训练中，一次出板报的经历。

我一个农村孩子，个子不高（当时一米六八），比较内向（人一多我说话就有点结巴），身体素质也很一般，要说唯一的优点，那就是我喜欢写字，画简笔画。在当兵前，在上中学时，在业余时间，当别的同学在操场上挥洒自己的汗水，或跑步，或打篮球，或打乒乓球时，我都坐在教室里练着字（或钢笔字，或毛笔字）。而且，除了练字，我还特别喜欢画简笔画，中学四年（在七十年代，当时的中学是四年制，两年初中，两年高中），班里每一次出板报，都离不开我的身影。

但我的这两个优点，在七十年代，在入伍前，根本没有发挥的空间，因为中学毕业后（在当时，已经不能直接考大学），我就回到了农村，开始跟着父母一起每天下地干活挣工分（大家都在为了生活而辛勤的劳作着）。而我，也仅仅是把练字和画简笔画，当成自己排解苦闷心情的爱好（说苦闷心情是因为，当时的我想离开农村，离开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没想到，在三个月的新兵训练中，连长给我们四排的新兵安排了一个任务，那就是让我们出一期板报。

虽然在中学四年，我很有出板报的经验，但刚开始，因为内向和胆怯，我也没有举手报名。反观别的新兵，大家都是跃跃欲试，都纷纷举手报名，都很积极的尝试着出板报。虽然大家都很积极，可板报一连出了两期，连长都不满意，每次都是看着那板报连连摇头。于是在一天集合点名时，连长再次询问，还有没有人想来试试。

虽然当时的我，还是有点胆怯。但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能展示自己的机会了，要是错过，就再也没有可能了。于是我鼓足勇气，举起了手。连长看到还有人要尝试，也是很高兴，就笑着说，“好，那这期板报任务，就交给你了。”

接下出板报的任务后，我用心思考，最后决定结合我们三个月新兵训练的日常和生活，把我们一些训练的内容，和休息时“拉歌”的场面，都用简笔画，画在板报上。除此之外，我还在板报上写下了在训练中，老兵班长和连首长们对我们无私的帮助和热情的鼓励。最后，我还用毛笔字，在黑板中间写下了那期板报的主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此，那期板报整体看下来，是图文并茂，精彩纷呈。

果然，那期板报一经完成，立刻得到了连里老兵新兵和连首长们的一致好评。当时连长看着那期板报，点着头，笑着说，“不错，不错，这期板报出的不错，是个苗子。”当时的我，并没有明白连长这句话的含义，只认为这是连长对我的鼓励。但连长显然想的更远，也就是在这一刻，他萌生了要让我留在连部，担任二连通信员的想法。

在七十年代，在部队，连以及连以上的单位，都编有一名通信员，通信员的主要工作是上传下达，和帮助领导整理内务（比如打水、扫地、洗衣服）。除了这些，在领导家属来部队探亲时，也会帮助领导接接嫂子，看看小孩。说白了，通信员的工作更多的是照顾领导的工作和生活，可以让领导腾出更多的时间来专心工作。而在通信员的岗位上，我一干就是三年，这三年里，我也曾多次受到连长和指导员的表扬。

但在1976年5月，当了三年通信员的我，忽然被连里安排下到一排一班当了班长。当时的我，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除了惊讶，更多的是不舍。毕竟，我从新兵训练结束后，就一直在连部，一直在连首长们身边工作。这下，我干的好好的，却忽然让我下到一排一班，当了班长。说实话，当时的我，因为没有理解连长的用心安排，心里还是有些郁闷的。

可郁闷归郁闷，我知道“在其位，尽其心”。因此，在下到一班当班长后，我依然脚踏实地、认真用心的工作着。就这样，在一班当了半年的班长后，在1976年12月底的一天下午，文书小曲（1974年兵）忽然跑着来一班找到了我。刚见面，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小曲就笑着说，“张哥，刚团里来电话了，连长让我来通知你，马上去团卫生队体检，恭喜恭喜。”

当时听了小曲的话，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嘴里还在小声的嘟囔着，“体检，什么体检，怎么忽然让现在就去。”可能是听见了我的小声嘟囔，也可能是见我愣在原地，小曲又笑着说，“别愣神了，张哥，团部离这也不算近，你收拾收拾，快去进行提干体检。”

听小曲说完话，我才忽然恍然大悟，原来是提干体检。就这样，在告别小曲后，我就朝着团部的方向快步而行（团部离我们连队驻地，大概有十公里）。走在去团部的路上，我的心里真是感慨万千。我一个农村兵，能在入伍四年，能即将提干留在部队，除了自身的努力外，无疑，我是幸运的。

就这样，在提干体检的两个月后，在1977年3月，当年的老兵退伍后，我提干的命令就下来了，我被任命为二连一排排长。那一年，我二十二岁。之后，我继续认真的在部队工作着，历任副指导员（1979年）、指导员（1981年）、副营股长（1984年）、正营副科长（1985年），并在1985年，从正营副科长的职位上，转业回到地方。

同时，在我三年的指导员生涯中，也发生了一件至今都让我难忘的事。那是1982年，当时的我，在培训团学员八中队担任指导员。当时，我们培训团的工作就是对来自各地的一千多名新兵，进行为期半年的机务专业培训，然后分配到各个连队。

而每期的学员，他们在经过短暂的入伍训练后，就面临着专业分配。在当时，最热门的专业是汽车驾驶员（一共有十几个名额）。为了使新战士们能正确对待专业分配，“正确面对专业分配教育”就成了各个中队指导员的必修课。

当时，新战士们的思想都特别活跃，在分配专业时，他们纷纷向老兵和专业教研室的教员打听各种专业的具体工作，都想选择一门最理想的专业。而学开车，无疑就成为了新战士们最向往的专业。但全团一千多人，只有十几个学开车的名额，真可谓是百里挑一，那竞争强度也可想而知。

有一天，河北籍农村入伍的一位战士（姓王），来找我谈心，他说他对想学开车没能如愿，有些想不通。听了他的问题，我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部队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之分，行行出状元，每个专业都要有人干，干什么也都一样。”但没想到，听了我的话，他直接反驳道：“指导员，您说的都是大道理，但实际肯定不一样，就拿被选中学开车的来说，至少一半都有问题。”

听了小王的话，我陷入了沉思。我不否认学开车的那十几个战士中，存在各种各样的关系和关照。但生活是复杂的，在不能改变什么的前提下，我应当让新战士具备抗挫折、抗打击的能力。因此，我也经常用“自古英雄多磨砺，纨绔子弟少英才”的事例引导他们，讲“凭关系吃一阵子，凭本事吃一辈子”的道理，期望他们能干一行，爱一行。但很显然，这次谈话，我并没有说服小王。

第二天中午开饭前，我照例提前十分钟去到食堂，查看炊事班的饭菜准备情况。那天中午改善伙食，炊事班做的是红烧肉，每个餐桌上都摆了一大盆香喷喷的红烧肉。在照例查看后，我忽然发现炊事班的碗橱上，也放着一大碗红烧肉，于是我就问，“这碗红烧肉是谁留的。”听了我的话，到炊事班帮厨的小王站出来回答道，“指导员，这碗红烧肉是我留的。”

“你多留一碗红烧肉干什么。”听了我的话，小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留给我老乡的。”听了小王的话，我开玩笑地小声对他说，“改善生活，照顾一下老乡，也是人之常情。但今天你帮厨，有分菜的权力，想到你老乡了。假如今后你提干当干部了，有了分配学开车的权力，是不是也想到照顾你的老乡了。”

听我说完话，小王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我知道，他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所以在那之后，小王再也没提过一次学开车的事。最后，在半年的专业训练结束时，他因为成绩优秀，表现良好，还受到了嘉奖。

在培训结束，学员们即将奔赴各连队之际，我还专门找到小王，又跟他谈了一次心。在谈心中，我嘱咐他去到连队后，一定要认真工作，努力上进。部队和社会一样，不是完美无瑕的，每个战友也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要严于律己，宽厚待人，团结大家，正确处理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各种矛盾。

听了我语重心长的嘱托后，小王认真的说，“指导员，您放心，我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做了。”而后，我俩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纵观我12年的军旅生涯，在一次提干，四次升任中，让我最难忘的，就是1983年我当指导员时，两年连提两级的经历了：第一年副营股长（1984年），第二年正营副科长（1985年）。

当时，在1983年至1985年，部队进行了精简整顿，干部实行“年轻化”（很多岗位都出现了越级提升）。除此之外，也统一了编制，机关下的股长一律为正营职（在此之前，有的股长是副营职，有的股长是正营职）。而这才，让我有机会，能在两年内连升二级，并在1985年从正营副科长的职位上，转业回到地方。

当兵的日子，着实让人难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