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珍投稿,史乎文乎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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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12月,我应征入伍,到部队经过短暂的新兵训练后(为期四十五天),十七岁的我,被分到部队医院,成了一名卫生员。
当时,我们部队医院地处大巴山深处(部队正在修建襄渝铁路),因此条件也比较艰苦。医院有内科、外科和传染科三个大科,其中外科的病人最多(大多数的外科病人都是由于隧道桥梁施工意外,或者运送物资的车辆侧翻造成的)。同时,我们医院里还有一个“特护病房”,顾名思义,“特护病房”就是专门用来收治病情危重的病人(今天叫“重症监护室”),在特护病房里护理病人的护士和卫生员,都是由各科室精挑细选出的专业素质拔尖和业务能力过硬的女兵。
记得我刚来到医院工作的第三天,特护病房就收治了一名病人。在一天晚饭后,老兵大姐带着我和小高(与我同年入伍的新兵),一起前往特护病房。当小高跟我前后,跟着老兵大姐踏进特护病房的门,我还没来得及查看病人的情况时,小高突然尖叫了一声,然后就跑了出去。见状,我的心里也忐忑的不行(吓了我一大跳),但我还是故作镇静,紧紧地跟在老兵大姐身后。
到了病床前,我快速地朝床上看去,只见病床上躺着一位全身上下都被白色纱布包裹着的病人,就连他的头部和面部,也都用纱布包了起来,只有鼻孔处留了一条缝。当时这情景,着实吓到了我这刚来到医院工作三天的新兵(我第一次见到)。但随后,在部队医院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在老兵大姐们无微不至的言传身教下,我逐渐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卫生员。
大概是1974年中旬,也就是我在部队医院当了一年多卫生员后,就开始经常被安排去到特护病房工作。在特护病房的病人,基本上都是危重、昏迷病人,护理强度大不说,还要求认真仔细,业务能力过硬。而且,当时的我,不同于别的卫生员(有一些卫生员认为特护病房节奏紧张,任务重,不愿意去),我特别希望自己能经常去特护病房工作,因为我认为这是能快速提高自己的最好的方法。
果然,经过多次在特护病房护理病人的经历,慢慢地,我的工作能力和业务素质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也得到了很多医生的认可,以至于后来一需用特护员,大家就会想到我。因此,我也成了名副其实的“特护专业户”。
在部队医院当卫生员的那几年里,我在特护病房护理过许多病人,这其中有四位病人,给他们护理的经历,让我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记忆犹新。
第一位病人
1974年12月的一天下午,我照常工作时,一辆救护车忽然急速地驶进了我们医院大门,当时,车上载着五位危重病人。经过医生们的紧急救治后,这五位病人都被送进了特护病房。而我,随即就被安排到了特护组(我负责护理其中一位病人)。
我负责护理的病人,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战士。当进到特护病房时,他全身多处骨折(包括腿、胳膊和盆骨骨折),幸运的是,他的头部和内脏,都没有受到重创。当时,医院领导特别重视这五名危重病人,一再跟医生和我们强调,要竭尽全力地救下这五名战士。
后来,在经过了解后我得知,这五名战士都来自机械连队,因为一场施工意外,他们不幸受了严重的伤。不幸中的万幸是,在医院全体医护人员的努力下,这五名战士都先后脱离了危险状态,并且之后在普通病房里休养一段时间后,都回到了原连队。
当时,我负责护理的那位伤员,因为伤得很重(全身上下都不能动弹),所以他的情绪非常低落,很少说话。但在我们的精心医护下,他恢复的很好,并在恢复后,直接回到了原连队。若干年后,这位战士联系上了当时救治他的医生,并对医生和我们特护员,表达了衷心的感谢。
第二位病人
1974年12月底,伴随着当年冬季征兵工作的结束,我们医院也敲锣打鼓地迎来了一批新兵。在这批新兵中,有一位从河南入伍的城市兵,来到部队后,他一心想当汽车兵(在七十年代,学开车是十分热门的专业)。但因为名额有限(在当时,汽车兵的名额很少),想当汽车兵的愿望没能实现,再加上当时医院也已经不缺司机,因此他就十分郁闷,每天都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跟别人说话,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
就这样,两个月后的一个休息日下午,一位电话班的战士,忽然气喘吁吁地跑来急诊室。到了急诊室,我们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位战士就慌张地说,他看到有一位战士在机房附近的仓库里想不开了,让医生赶紧去急救。 那位想不开的战士,正是当时那个为没有当上汽车兵而悒悒不乐、十分郁闷的战士。后来,经过一番抢救后,那位战士被送进了特护病房。而我,也被安排成了第一班特护。
在进行护理前,医生对我们这些特护交代说,到了病床前,一定要不停地呼唤他(据说在脑损伤初期,这样做或许有一些效果)。因此,在值班时,我们就不停地在他耳边喊着他的名字。每每这时,那位战士就睁着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不停地流着眼泪,还时不时眨一下眼睛,似乎听见和看见了些什么,但就是没有任何反应。
就这样,我们特护组的成员轮流呼唤了他好几天,希望能有奇迹发生,让他可以苏醒过来。 但让人感到无比遗憾的是,奇迹最终没有发生,这位战士再也没有苏醒过来。同时,在事情发生后,医院也及时通知了这位战士的父母,告诉他们“儿子病重,速来看望”。收到消息后,他的父母日夜兼程,在第三天早上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医院。
刚好他父母到的那一天,正轮到我值班,我看到他有些年迈的父母,在病床前看着他们的儿子躺在那里时,是老泪纵横,然后就扑上前去,拉着他们儿子的手,一遍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那位年轻的战士,只有十八岁,个子高高的,浓眉大眼,还是家里的独子)。当时这场面,让站在一旁的我,也悲伤不已,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三位病人
1974年春节前夕,我在特护组护理了一位患有“脓毒性海绵窦栓塞”的病人,这也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战士。这位战士得病的起因是他鼻子旁长了一个“小疖肿”, 他试图用手把“疖子”抠掉,结果造成了面部感染,细菌通过血流进了大脑,情况非常严重。
要知道,这种病是一种很难治愈的疾病,但当时,这位战士还是不以为然,他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大碍。在我值班时,他跟我聊天,还详细地告诉了我,他病情发展的大致经过。当时正值春节前夕,有不少慰问团都来到大巴山,给战士们演出。除此之外,还给在我们医院住院的战士们,送来糖果等慰问礼物。记得当时,这位战士很高兴地吃着慰问团送来的糖果,手里还不停摆弄着那些小礼品。
当时看到这种场景的我们,都是十分心痛,多么活泼、多么开朗、多么好的一名战士。因此,医生们也是全力以赴,为这位战士用了当时最强有力的抗生素,但不幸的是,在几天后,这位战士病情忽然恶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当时那一天,也正好是我值班,他的连队领导和战友们都来到病房,流着眼泪为他穿上新军装,戴上领章帽徽,让他永远留在了大巴山,留在了我们记忆深处。
第四位病人
这位病人不是我们部队的战士,是一位当地老乡的儿子,大概三岁左右。在一天早上,这个孩子被送来时,已经神志不清,接近昏迷,医生初步的诊断是“结核性脑膜炎”,病情非常严重,立马就被送进了特护病房。在当时,我们医院一般不接收当地病人(医院的医疗条件十分有限,连战士们都不能完全照顾),但对危重病人例外。
入住特护病房后,这个小男孩的病情不断加重,一天,几位医生站在他的床边,为他进行诊治,此时,我和一位战友正在交接班,也站在床前。就在这时,这个孩子的病情忽然加重,而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因为情况紧急,一位医生当机立断,决定给这个孩子进行胸外按压。但在准备按压时,发现钢丝床上(医院条件拮据),并没有放上铺板,所以按压根本起不了作用。
就在这紧急时刻(当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位战友立马钻到了床下,然后用身体顶住了钢丝床,这才使得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能有效的进行(那位战友后来保送上了军校)。但让人遗憾的是,在一番紧急的抢救后,还是没有成功。最后,看着那位乡亲抱着孩子离开的画面,让我打心底的难受,感到十分心痛。
光阴似箭,到今天,距离我离开部队,离开大巴山,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但无论岁月如何流逝,那曾经在部队医院工作和生活的一点点、一幕幕、一片片,还是不时浮现在我的眼前,让我热泪盈眶、感慨万千。近年来,有不少战友,他们结伴而行,陆续回到大巴山,回到部队医院,去寻找他们的青春足迹。
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当年的医院旧地,现在都已变成了农田(只留下了一小段残墙断壁)。虽然部队医院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虽然我的心里很是伤感,但我明白,我们那些青春的记忆、往日的时光,在特护病房里发生的每一个故事,都永远留在了我的心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