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爬过苏州七子山的朋友可能对乾元寺外壁上的两首禅宗佛偈印象很深，究其原因不外乎两条：一是这两个偈子的内容名气太大，无论是六祖慧能的“菩提本无树” ，还是慧能的师兄神秀的“身是菩提树”都各有其理；二是佛偈以书法作品的形式呈现在外墙上，观感非常大气、洒脱，引人入胜。

不过，这两幅作品并不是我们今天要谈的内容。我们要说的是最近乾元寺里的书法佛偈又更新了。这次是出现在寺内，确切说是乾元寺天王殿的内墙上，其中的一首同样很有意思，是这样写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从字面看，意思很明了：虽说佛法无边，但这些法本质上都像梦幻泡影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亦如自然界的晨露和闪电，在心中呈现只是刹那片刻，然后还是像破了的水泡，无影无踪，所以学佛的人应该认识并树立这个观念。

佛门常讲一个词“我执”，这个偈子的核心就四个字：不执于法。说这四句话的人名字叫释怀深，是宋朝的僧人，此君十四岁就出了家，而且还是历史上留有名号的诗人，著名的《退步诗》就是他写的。

然而书法家并没有在乾元寺的墙上把怀深的话写完，更有意思的是没写的下半部分。怀深原话接下来可谓是火力全开，直接吐槽佛祖本尊了，内容具体是这样的：

“…释迦老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幻化空身即法身，个中无染亦无尘，拈匙把箸如明了，扫地烧香不倩人”。

意思是如来可能自己都没端详明白，人人心中的那个如来，原本就是所谓“法”的形象，所以不存在所谓镜上尘埃这种比方。我们要是懂了这个道理，就不会有羡慕、向往任何外在的人与事了。

应该说这就是慧能思想的翻版，在历史上禅宗一个很显著的特点就是敢于批判，这与很多追求古印度“原汁原味”佛学思想的宗派截然相反。后者的代表可能就是大名鼎鼎的唐玄奘了。

无论是和玄奘差不多同一时代的慧能，还是宋朝的怀深，他们都一个相同的特质，即“不迷信”。而不迷信的背后，则是中华文化背景的浸润，是一种沉积于骨髓里的自信。

有人说，剖析华夏文明，一个“和”字就是钥匙。那么“和”的内涵是什么呢？谜底是：求同存异——这也是这个民族的智慧。

佛教传入中国，是古人接受存异的结果；进入华夏之后，也必然要经受求同的淬炼。因为中国人从上古炎黄开始起，就是不断在求同存异中生存和发展的，这并不会因为新思想的传入而发生改变。

所以中国人经常自嘲：在中国神仙多如牛毛，但如果不能服务大众，神仙也可能要挨骂甚至断了香火。这是一个客观事实，同时也证明一点，人类思想、文化和历史始终是唯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