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战争时期,父亲刘乃晏跟随鲁中军区9师、华野8纵、26军参加了解放战争的全过程，转战山东、河南、安徽、江苏、上海5省市，行程数万里，参加了一系列战役战斗。

10、一场殊死的滴水泉战斗

在淄博阻击战中，父亲经历了一次殊死的战斗。

父亲回忆：我们撤退来到淄川后，连长去营部接受任务，部队划分住地后正在烧开水喝。

连长接受任务后回来对我说：“上级命令我连在滴水泉东南山上放2个排和营部重机枪排，坚决阻住敌人，掩护鲁中军区、我们师部和当地党政机关转移，他们撤完后我们立即撤离阵地，另1个排在滴水泉南约一里处的山头上掩护这2个排。〞

连长说完问我：“你看，咱俩谁在前边？”我当然是说我在前边。连长说：“那好，我在后边掩护你。”

我带领2个排，加上营重机枪排，于夜间十二点左右，到达滴水泉东南山，我们拼命做工事，但这山上全是石头，地面无土，根本挖不下去，只能拣些石头来，就地形做简易改造而已，部队劳累了大半夜。

大半夜天刚亮，炊事班把饭送到了阵地，我刚拿起一张饼，和司务长一起边吃边走了几步，叫正在做工事的战士过来吃饭，突然有几发炮弹在我身后响起爆炸声，我对司务长说：“卧倒，敌人要进攻了。〞敌人炮击开始了，阵地上顿时一片烟雾，弹片横飞，炊事班送饭的炊具被炸得飞上了天，部队立刻隐蔽，等待敌人冲击的步兵上来。

炮击延续了约半个小时，敌步兵开始进攻。被我们打退之后，敌人又开始炮击，之后又是步兵进攻，就这样反复了多次，从早上打到中午11点多，我连伤亡惨重，我们阵地上还有二十几个人，重机枪早已被炮火炸坏，撤出了。伤员自己能走的，自己下山，否则还要派人送下去。所以阵地上减员很快。

这时营部通讯员送来营长的命令：“张德安同志（连长）一定要守住阵地，没有命令不准撤退。〞

敌人从北、东北、西、西南、东北方向分多路向我们进攻。连长带1个排坚守掩护我们的那个山头已被敌人占领。

我们的弹药已很少了，我们掩护撤出的鲁中党政军机关已于半个小时以前撤完，但我们仍没有接到撤出的命令。

战斗打到12点，打得仍很激烈，敌人的火力非常密集，我们在阵地上只能滚动身体，根本不能抬头。战斗英雄潘玉连牺牲了，他被炮弹炸破肚子，肠子外溢，他对我只说了一句：“指导员，我不行了，把枪拿去吧，”便停止了呼吸。

敌步兵稍向后撤，随即又开始了炮击。阵地上只有我，通讯员田成，6班副班长王志祥和一名战士杨某，共4个人，王志祥问我：“怎么办？指导员。〞我坚定地说：“没有命令我们不能撤出，死也死在这里。”他们几个再没人接上说话。我在想，营长命令我们掩护鲁中党政机关撤退，没有命令不准撤，可他们早已经撤完，为什么还不来撤退命令呢？

过了一会，田成、王志祥又对我说：“我们子弹、手榴弹快要打光了，只有四个人，三面被围，敌再来进攻，这阵地守是守不住了，我们现在撤还来得及，要不就…。〞可是没命令啊？我着急的思考着。小田继续坚持说：“现在就是送命令也送不来啊。〞于是，我下定决心，“撤，两个人一组交替掩护。〞乘敌人炮击停下来，敌步兵刚要发起冲击时，我带领3名战友分成两组，交替掩护开始撤退，但潘玉连烈士遗体已无法运下去，我默默地想着，潘玉连同志，对不起你了。

我们向东南撤离阵地约400多米，敌人占领了我们守的阵地，敌人没来追击，只是用火力向我们射击。

好在我们撤退的方向都是地坎和突出的乱石包，比较隐蔽。

我们安全撤出了，走了约两里路，看见对面来了一支部队，是自己人，跑步向我们过来，我们停下来，我疑惑了？等他们靠近时，我看清是8连连长邵泽润同志带领8连过来了，我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他们是来增援我们的吗？也可能是接应我们？“哎呀，你可撤下来了”邵连长看见我后的第一句话，一下让我放心了。我问：“你们来干什么？”8连长说：“团长让我们来接你们”。我对张连长说“我们已撤到这里了。”他问我：“就这些人啦？”我说是呀。张连长说：“我们走吧。〞虽然十分疲劳，但觉得很轻松。

我们走了约两三里路，在一个山梁上，见到团长岳俊同志和我们营长冯华德同志，营长见了我之后第一句话就问我：“怎么是你在前边？我是让你们连长在前边的。”我回答说：“我们分工是我在前边。”接着，我向他们汇报了战斗情况，团长批评我太机械了。我说营长有命令，没有营长命令，不能撤呀。营长说：“那是给你们连长的。〞我想给连长的，指导员也应该执行啊！但我吭声。

刘乃晏

这次战斗，我受到师通令嘉奖。团、营首长也在会上表扬了我。

我们在连续近两个月行军、作战中，部队伤亡很大，但得到了锻炼，我连另有4名战士逃跑。为此，我在不短的时间内，怯见领导，虽然没有人批评我。

淄博阻击战之后，我们转移到莱芜进行休整补充，12团1营改为我们26团1营，我们团1营和2营合并为2营，我们连由5连改为4连，补进了1营1连的1个排，原4连改为团特务连。这样就加强了我们团，1、3营都是战斗力很强的部队，我们营也得到了加强。团领导要撤张连长的职务，我建议不要撤他的职，让他改作参谋或训练部队，发挥他军事知识的作用。不久，上级派来王林昌同志为4连连长。

父亲刘乃晏多次向我讲起淄博滴水泉战斗，面对装备优于我军的国民党军队，战场上危机重重，危险无处不在，瞬息万变。父亲带领部队在滴水泉战斗已完成掩护鲁中党政军机关撤退的任务，但他们一直没有接到撤退命令，再不果断撤退，就四个人被敌人包围，后果不用想象。可以说，那时候通讯等条件落后，就是上级送撤退命令也来不及。岳峻团长说得对，完成任务后就可以撤，不能太机械了。

许是父亲有所感应，应该撤退了，和上级让他撤退的命令完全吻合，才避免了无谓牺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刘卫平

2024.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