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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州的城防司令是陈炯明的一个师长杨坤如,为粤军著名骁将;
杨坤如
而惠州倚山带河,三面环水,地形险要,城墙坚固,易守难攻。
东征军以第二师四团为主攻部队,第五团助攻,第三师为侧翼掩护部队,第一师为总预备队。
炮火连天打了四五天,反复冲锋四五次仍拿不下,第四团伤亡惨重,干部几乎要拼光了。
关键时刻,团长刘尧宸和团党代表组成了敢死队,陈赓等共产党员率先参加,勇猛突破护城河。
在过河当中,刘尧宸中弹牺牲。
刘尧宸
敢死队以为团长报仇的誓死决心顽强攻击,连长陈明仁抢先攻上了城头,终于打开缺口,拿下了惠州城。
因此,陈明仁特别受到了蒋介石的嘉奖。
陈明仁
第二团作为预备队率先进城清理战场,安抚百姓,所见败瓦颓垣,尸横遍野,满目凄凉,我深感战争之残酷,同时也深为攻城勇士的献身精神所鼓舞。
随后,第三团奉命由平山、白云、赤石、梅龙进入海丰向沿海各县搜索前进。
抵海丰县城时,彭湃领导的农民自卫队报告说,距海丰30华里之地即有敌军洪兆麟、谢文炳部共约七八千人。
团长钱大钧立即设哨。
出海丰县城东北,有条大河,河上有座郑家桥,也设瞭望哨。
傍晚,我随钱大钧、包惠僧同去查过哨,满以为不会有问题,谁知,到了下半夜,特务连长龙慕韩便来报告说,北门外有密集枪声。
我立刻报告包惠僧,钱大钧也闻讯做好了准备。
黄埔军校时期的钱大钧
经简要协商,钱、包要去城北。
我奉命火速通知特务连和侦察队同往,赶到前线,只见二营正全部投入战斗,双方处于短兵相接的混战状态。
而三营在左侧,没有接到命令不敢擅自行动。
战况紧张,钱大钧立即命令俞济时率侦察队从右侧冲锋前进,前去增援。
同时又调特务连两个排从正面增援。
团部再无兵可调了。
包惠僧决定,团部人员(有十几个卫士和传令兵)打个冲锋,赶去三营调兵。
我带头抄起枪,带领团本部的士兵冲到了左侧即第三营所占的高地,向王禄丰传达了团部命令。
三营闻风而动,向郑家大桥桥头冲锋前进。
俞济时部已先冲到桥头,把敌人的一字长蛇阵截为两段。
此刻天色已亮,三营用机关枪扫射敌人,我随三营一起战斗,打退了桥东的敌人,迫使桥西之敌不得不缴械投降,很快结束了战斗。
这一仗,俘敌千余人,但是第二营营长唐同德腹部中弹,伤势过重,当天夜里牺牲了。
战后据俘虏供认,敌军是以谢文炳亲自督战,企图绕过第三团去抄第一纵队的后路,结果打成了遭遇战,否则,他们抄到东征军后面,必陷东征军于被动。
海丰之战后,第三团又经陆丰、河田、分途至潮梅。
其后由普宁、揭阳搜索前进,最后顺利到达潮州。
当时党代表室的工作,主要是负责和各营连的党代表联络,开展战时宣传鼓动工作,检查战斗纪律,发动战斗骨干带头作战,日常工作很繁琐,但战斗情况瞬间万变,我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件件工作都要抓到实处。
经过一个多月的战斗,东征军共歼敌12000余人,彻底消灭了陈炯明的反动势力,从而实现了孙中山统一广东的遗愿。
东征胜利后,包惠僧被调到第一军第二十师任党代表,我升任该师第六十团党代表。
我和包惠僧有过这么一段很好的配合工作经历,包惠僧为人很随和热情,关心、体谅下级。
他对我的工作很满意,有几次,还带我到他家去做客,他的爱人好像是姓夏,我们在海丰作战时,她刚好生了个儿子。
北伐军攻克武汉后,包惠僧在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又任过职,后到鄂军第一师(师长夏斗寅)任过党代表。
之后,他大部分时间是在国民政府机关任职。
新中国成立后,我在香港才又见到包惠僧。
当时,他准备回大陆,惜别之际,我送些路费给他。
此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2
我到第六十团担任党代表时,团长是叶剑英。
我们在一起相处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叶剑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叶剑英,广东梅县人,早年读书,19岁上曾随父到马来西亚谋生。
叶剑英
一年后回国考入云南陆军讲武学校,毕业后,投奔孙中山组建的武装力量——"援闽"粤军。
陈炯明叛变孙中山时,叶剑英任海军陆战队营长,率部乘"宝璧"舰护卫孙中山乘的"永丰舰",同叛军英勇作战。
他是在担任粤军第二师参谋长时,由廖仲恺推荐参加黄埔军校的筹建工作,后担任教授部副主任的。
他参加过两次东征作战,对战斗的胜利做出很大贡献。
我们同在第六十团的时候,叶剑英还不是共产党员。
他曾经提出过要加入中国共产党,恐怕是当时中共组织考虑到他是旧军官,职务比较高,没有贸然批准。
然而,当时的叶剑英在政治思想上是偏向共产党一边的。
以他的资历,还是当团长,是不合情理的。
可以说,当时的叶剑英是处于困境。
由于叶剑英资历比我深,我很尊重他。
那段时间,他的主要工作是抓部队的整顿训练,我则负责政治教育,相互配合很好。
叶剑英知道我是共产党员,对我坦诚相见。
记得有一次,他曾对我说,在蒋介石眼里,黄埔生流的是血,不是黄埔生的军人流的是水,这怎么行呢?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指蒋介石在东征中,对黄埔校军和其他军队处置不平衡,格外偏袒珍爱黄埔生而言的。
遗憾的是,我们相处不久,叶剑英便调到惠州当师参谋长了。
后来,到了1941年,我们在南岳游击干训班再度重逢。
那时,他是干训班的副教育长,我是教育长,我们又在一起工作一段时间,这是后话。
3
在孙中山革命旗帜的感召下,黄埔军校的创办,吸引了全国各地有救国救民志气的一代青年。
又由于黄埔军校是在国共合作的条件下创办的,军校不仅吸收和发展国民党的师生,也吸收和发展共产党的师生。
从全国各地来投考的学生中,共产党有五六十名,约占了十分之一,他们的革命热情格外高涨,也显得格外活跃。
由于有着宽松的政治环境和良好的民主空气,最初共产党和国民党两党以及没有党籍的学生不分彼此,融洽相处。
黄埔军校开学典礼之前,黄埔一期生便绝大部分都首先加入了国民党。
那时,加入国民党手续简单,理由充分。
廖仲恺党代表对学生做入党动员时说,孙总理领导下的中国国民党,肩负着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的双重任务,要求大家入党,就是要为救国救民而奋斗,任务是很艰巨的。
做为这样的一个党员从事斗争,是很有意义的,是光荣的。
加入国民党要有两个人做介绍,对此,廖仲恺曾说,你们对于队上的官长和同学可能不知道谁已经入党,那就写校长和我也可以。
我们两个做你们的入党介绍人。
于是大家都填了表,许多共产党员也填了。
那时,中国共产党允许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
7月,黄埔军校成立了国民党特别党部,并选举产生了蒋介石、严凤仪、金佛庄、陈复、李之龙等执行委员。
其中,除了蒋介石,其余四名执委都是共产党员。
之后,中国共产党成立了黄埔一期党支部。
由一期同学蒋先云任支部书记。
到了11月,周恩来到黄埔任军校政治部主任,鉴于一期学生已经毕业离校,组织重新选举产生了新的党支部,称为黄埔特别支部。
中共党支部十分注重在黄埔生中发展共产党员。
而当时,已经公开了共产党身份的黄埔生,如蒋先云、陈赓、李之龙等人,以十分积极活跃的表现,在学生中树立了较高的威信,影响和带动着大批左派青年,其他还有左权、周逸群、杨其纲、许继慎等许多人物。
中共党组织在黄埔生中发展党员,有着和国民党左派相近的革命要求,介绍人往往郑重讲:参加共产党目的就是要清除内乱,打倒军阀,建立国内和平,推翻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达到中华民族的完全独立;统一中国为真正的民主共和国。
我就是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中,在共产党员的影响和带动下,首先加入中国共产党的。
从陆军学校并到黄埔军校,由于我有一大批同投奔革命的同乡,很快便熟悉和适应了军校的环境和政治背景。
在诸多的湖南籍同乡之中,我与陈赓的关系最为密切。
黄埔军校时期的陈赓
我们对时局的见解以及在政治上的渴求也无有差异。
在第六队学生中,我训练成绩突出,政治表现积极,自然引起了陈赓的注意。
记得我们并过来不久,有一次,陈赓对我说:"做真正的革命军,就得加入真正的革命党,像你应该参加共产党。"
当时我很敬重共产党员,听陈赓这么一说,自然同意,回答说:"共产党员个个是好样的,你既然是共产党员,就带我参加共产党吧!"
陈赓点了点头,接着又说:"我带你认识一下蒋先云同志。"
我至今对蒋先云有着深刻的印象。
蒋先云是个高个儿,长得很白,一看,就让人觉得他很精明很能干。
他是湖南新田人,黄埔军校一期招生时,在四五百名录取生中,他名列入学考试第一名,在同学中名气很大。
蒋介石与黄埔军校第一期优等毕业生的合影,第一排左起第二人为蒋先云,第三人为校长蒋介石
由于我们都是湖南同乡,见面时很亲切、随便。
当陈赓介绍了我的情况,说明我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时,蒋先云很爽快地和我握了握手,热情地说:"欢迎,欢迎,让我们一块儿好好干吧!"
过了几天,陈赓便带我参加中共组织会议。
我记不得当时是不是填过入党登记表了,但是没有举行入党仪式。
会后,我被分配到许继慎、王逸常他们那个党小组。
从此,经常接到口头通知,参加党小组会议。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学习研究当时的时事、政治,我的感觉是,党小组的活动也是一种政治训练嘛!
比较实质性的工作,是积极参加"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组织成立的一些筹备工作。
根据党小组的安排,我到广州的其他一些军事学校进行串联,张贴告示,散发传单等,热情而踏实地做了些具体工作。
许继慎是黄埔军校共产党员中最为活跃的人物之一。
他是安徽六安人。
许继慎
中共黄埔支部成立时,蒋先云是书记,许继慎和陈赓当过候补干事。
蒋也是"青军会"的主要成员,在同"孙学会"成员的争论中,他很积极的。
我们这个党小组,是许继慎负责。
王逸常也是比较活跃的同学。
一期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军校政治部工作,我们三人一个党小组。
虽然说活动不是很频繁,但关系比较密切。
许继慎参加了第一次东征,因作战有功,升任连长。
第二次东征时,任第一军第三师第七团党代表室少校干事,协助党代表蒋先云工作。
北伐中,许继慎任叶挺独立团二营营长,率部参加了平江战役、汀泗桥战役和贺胜桥战役,负过伤。
后来,他和徐向前一起到鄂豫皖边区工作,曾担任过红一军军长,1931年,被张国焘杀害了。
我是在北伐途中和许继慎分手,中断来往的。
事后,曾多次留意打听他的消息,但传闻不一。
有的说他在打夏斗寅的战斗中牺牲了,有的又传说他到了上海去搞地下工作。
直到1932年,我做为国民党中央军第十师师长,奉命参加"围剿"鄂豫皖的红军,在前线,才打听到许继慎被张国焘杀害了。
后来,我查明,张国焘杀害许继慎,是因为他收到了一期同学曾扩情派人送去的信。
曾扩情本来是"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的主要成员,后退出跑到"孙文主义学会"去了。
1926年5月,蒋介石解散这两个组织,成立黄埔同学会,曾扩情为秘书,总揽会务工作,后当过中央军校政治部主任、四川军事特派员等职务。
1931年8月,曾扩情派人到红军根据地,送信给许继慎,想利用红军内部肃反的机会,将许继慎争取过来。
曾扩情
后来,信到了张国焘于中,被张国焘抓住把柄,说许继慎要投降蒋介石,百般折磨他,最后将许继慎杀害。
从我对许继慎的了解,他是坚定的共产党员,是不会轻易动摇立场的。
张国焘杀害许继慎,纯属有意陷害。
关于我脱离中共组织的情况,大体是这样:
第一次东征回校之后,有一位广东籍的同学,常约我在星期天去他家里玩。
有一次提出给我介绍对象,并带我去见了一位执信女子学校的曾姓学生。
我对她颇有好感,很快便建立了恋爱关系。
后来,许继慎发现了我的这件事,批评我太浪漫了。
于是,党小组开会,便不再通知我了。
那时,共产党员的生活作风是很严谨的,对我的行为,党小组是有意见的。
"中山舰事件"之后,中共党组织的活动,在黄埔军校内受到了限制,我也没有积极主动地与党小组联系。
我就这样自动脱离了中共党组织关系。
后来,我与这位女友也吹了。
原因是她家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我参加北伐到长沙的时候,曾在战斗之余写信让她来见我。
她没有来,我们就这样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