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人:董丽芹,60岁。
平时,我看着猪肉摊子,咽咽唾沫,猪肉15元一斤,我不舍得。我一个人,还是买块豆腐吧,反正营养差不多。
现在,我慷慨掏出300元,买了最好的五花肉,又买了花椒粉、白胡椒粉、十三香,还有一瓶白酒做调料。
我心里隐隐有着期盼,每天掰着手指头过日子,还差20天、19天……
还差半个月,就过年了,我要灌20斤腊肠,儿子最爱这一口。
腊肠晾晒15天,正好过年吃,吃不完的话,让儿子打包带走。
我耳边似乎响起儿子稚嫩的声音,“妈,你做的腊肠真好吃啊!香得能吞掉舌头,天天过年就好了。”
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心里眼里都是儿子,“康康,慢点吃,别噎着,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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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阳光照耀着农家小院,破旧的3间堂屋、2间厢房、1间厨房,只有我一个人忙里忙外,显得空落落的。
只要一想到,儿子过年要回家,我心里就乐开了花儿,腿也不疼了,腰也不疼了,墙脚一丛丛枯黄的草,也不那么萧瑟了。
明康,我的儿子,一直是我的骄傲!
亲朋好友羡慕地说,“你家儿子真有出息,名牌大学的博士啊!还当了大学老师,老孙家祖坟冒青烟了。”
我的虚荣心爆棚,昂首挺胸,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人物。
我家儿子,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啊!
对门琼嫂子,总拿我儿子,敲打他儿子,“你看看人家康康,拿年级第一,奖状贴了一整墙,再看看你,总考不及格,气死老娘了!”
琼嫂子拎着笤帚疙瘩,把他儿子宇轩撵得满院子跑,一时间,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宇轩这孩子,嬉皮笑脸,一边跑,一边喊,“妈,你别生气。谁更孝顺,还说不准呢!我将来给你挣大钱,让你住上3层楼房……”
琼嫂子哭笑不得,手里的笤帚疙瘩打不下去了,笑骂说,“你小子吹牛不上税,我倒是看看,你能不能给我盖楼房?”
我看着对门气派的3层小楼,再看看自家低矮的旧屋,一个像巨人,一个像矮子,不由得轻轻叹口气。
我有点羡慕琼嫂子,人家宇轩说到做到,读书不开窍,做生意脑瓜却很灵光。
那孩子在县城和市里,开了10来家超市,听说现在还做电商,大把大把赚钱,第一时间,翻盖了老家的房子。
谁都说我家儿子有出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被啃到骨头里了……
别看我只是一个农妇,我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碰到手上怕摔了,含到嘴里怕化了,放到眼里都不嫌硌得慌。
根据农村计划生育政策,第1胎是女儿,可以再生一个。第1胎是儿子,就不能再要了。
我生下明康,8斤8两,因为难产,大出血了,差点要了命,亏了身子,再也不敢生了。
我家男人安慰我,“没事,咱家儿子一看就聪明,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一个顶仨。”
的确是这样,我家儿子一路气势磅礴,一路繁花似锦,小学,初中,高中,一口气考上了985高校。
那些年,为了给儿子创造良好生活条件,我男人当了电焊工,天南海北到处找活干,一天工作12小时。
我一个人,带着儿子,披星戴月,耕种8亩地,还喂了一群鸡,一群鸭,三头老母猪,更要照顾儿子的吃喝穿戴。
尽管每天累死累活,只要儿子给我捧回一张奖状,我浑身的酸痛顿时消失了。
那一天,阳光灿烂,儿子挥舞着大学通知书,跑进小院,“妈,我被985大学录取了!”
我正在做饭,用手蹭了蹭围裙,差点欢喜疯了,“康康,是真的吗?快让妈看看。”
我接过金光灿灿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也看不够,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男人在外面打工,听说以后,连夜回了家。在县城摆了10桌谢师宴,回到村里还摆了一天流水宴。
我们走到哪儿,被夸到哪儿。
这个请教,“你们怎么教育出这么优秀的儿子的?”
那个请教,“你们家孩子是怎么学习的?经常看什么书?”
我和男人嘴巴咧到后脑勺了,脑子里都是儿子毕业后,衣锦还乡,我们享福的样子。
只不过儿子上大学以后,好像没有那么开心,据说压力很大,他是学霸,周围的人都是学霸,他的优势没有那么明显了。
我们干着急,没办法。我自己省吃俭用,给儿子充足的学费,生活费,最起码,不能在钱上让儿子受屈。
转眼间,他大学毕业了,考研很不理想,没有考到自己想要的学校。
他要在家里复习一年,我专门在他那个屋安上了空调,院子里有麻雀喳喳叫,我都要撵走,怕打扰他学习。
可是,他考得依然不理想,离自己想要的专业还差几分,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他说家里的氛围不行,要回到学校复习。他已经毕业了,人家学校宿舍不让住,只好在外面租房子。
每月租金1200,加上水电暖和押金,一年花了2万,终于,考上了他们学校的研究生。
我和男人大大松了一口气,觉得完成任务了,一个农家娃,念到研究生,已经顶天了。
我想着,儿子27岁研究生毕业,也不算晚,正好找个工作,娶个媳妇,我们就放心了。
可是,儿子还要继续读博士,他说自己喜欢搞研究,他导师很牛,既是硕士生导师,又是博士生导师,如果不念导师的博士,就吃亏了。
念就念吧!村里人听说我儿子读了博士,眼睛羡慕得发蓝,儿子是村里第1位博士生,村长都要高看我们一眼。
可是,博士怎么那么难毕业呀?儿子读了5年,毕业那一年,他说实验数据总是有问题,写不出论文,几乎疯掉!
然后,他想留校,竞争太激烈了,没有留下来。儿子还埋怨我们没本事,只是土里刨食的农民,给他帮不了半点忙!
我也暗暗埋怨自己,不能托举儿子。不过,我和他爸起五更,睡半夜,一直供他读到博士,已经尽力了。
我抹着眼泪,对老伴说,“谁让我们没本事呢,眼前一抹黑,谁也不认识,也帮不了孩子。”
老伴生气地说,“我们只是土里刨食的农民,供他读到博士,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想怎么帮啊?”
后来,儿子去了一个省城,到了一个一本大学,当了老师,安家费和科研启动费据说有40万,扣税以后,只剩35万了。
还算不错,我高悬的一颗心落地了。儿子算是进了保险箱了,捧上了铁饭碗。
谁知道,乐极生悲,老伴得了肝癌。老伴儿不想治病,不想花冤枉钱,怎么能不治病呢?
我坚持给老伴治病,钱也花了,人也走了,家里的存款也花光了。
我一个人在医院陪护老伴,老伴眼看不成了,我的压力越来越大,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我打电话给儿子,泣不成声,“康康,你快过来吧,见你爸最后一面!”
儿子沉默了半天,“妈,我的项目在关键时刻,等我忙完,马上就过去。”
老伴瞪着眼,就是不肯闭,他嘴里一直念叨着儿子的名字,我知道,他在等儿子,最终,也没有等到。
我心里很难过,但是,在心里,替儿子说话,“儿子只是太忙了,但凡能抽出一点空,肯定会赶过来。”
老伴在村里下葬,我没告诉儿子。我担心儿子再说出“我很忙”,我怕自己崩溃掉。
别人问起我儿子,我就哭着说,“儿子病了,病得起不了床,他爸走了,我没敢告诉他,怕他承受不住。”
就这样,老伴埋进土里半个月,儿子才回家,到了他爸的坟头,烧了几张纸,我不知道,他爸是否原谅他了。
我总告诉自己,“儿子是好的,不是故意的。”
从那以后,儿子很少回家。我催问他,“是否谈了对象?”
儿子都不耐烦地说,“我想买房子,没房子,怎么结婚?咱家有钱吗?”
我沉默半晌说,“咱家总共只有3000块钱了。”
儿子就气哼哼地撂了电话。
今年,儿子已经36岁了,我心急如焚,他还没谈对象吗?我怎么抱孙子呀?
我很想儿子,这个世上,只有我俩相依为命了。希望趁他过年回家,好好谈一谈他的终身大事。
我辛辛苦苦做好了腊肠,晾到了院子里,只等着儿子回家过年了。
儿子一直不给我电话,我心里很不踏实。他不打给我,我就打给他吧!
我小心翼翼,拨通了电话,“康康啊,你们放寒假了吗?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呀?”
儿子带着火气说,“妈,我正忙一个项目,正在写结项报告,过年恐怕回不去了。”
我的心就是一沉,平时不回家,也就算了,万家团圆的时刻,怎么能不回家呢?
我央求儿子说,“康康,妈想你了。你挤一挤时间,回家看看妈吧!”
儿子却冷冰冰地回绝,“妈,你知道我们博士压力有多大吗?非升即走,完不成科研任务,我就丢了工作了!”
我的心沉到了北冰洋,一点点下沉,冰冷刺骨,我怎么养了这样一个儿子?他的科研比爸妈更重要吗?
我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儿子,你不回家也行,谈对象了吗?啥时候给妈领回来一个儿媳?”
儿子早就不耐烦了,“妈,我想过了。我一个人,压力都这么大,哪里养得起老婆孩子?另外,还要买房子,我不想结婚了……”
轰隆隆!晴天霹雳,我要疯了。
门外传来,一阵欢闹声,宇轩拖儿带女,开着小车,后备箱塞得满满的,跟他媳妇,来看琼嫂子了。
眼泪无声无息滑下来,人人都羡慕我儿子有出息,谁知道,我现在最羡慕的人,就是邻居!
我养这样的博士儿子,有什么用?